2016年大选与美国内外政策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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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大选与特朗普当选的内在逻辑

张宇燕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2016年特朗普在美国大选中成功当选,其深层次原因在于他成功地识别了美国当今社会面临的几个重大问题。

首先是美国社会两极分化现象严重。美国中产阶级的收入所占比例从20世纪70年代初的62%下降到现在的43%。中产阶级的人口比例也在下降,过去40年来,首次不到50%,低于高收入和低收入人口所占比例。两极分化还表现为大公司收益和市场垄断地位迅速上升。25年前,美国十大银行在债券市场所占份额比例是20%,现在上升为40%。市场结构和收入分配,包括税收不公平,已成为美国当今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另外,特朗普在竞选中谈论此问题的方式可以说直指人心。

其次是美国民众对权势集团掌控国家日益不满。在美国的政治权力框架中,有7000多个重要岗位,被大约6000人所掌控。在这些人的背后是以华尔街为代表的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各种利益集团通过与政府部门某种形式的共谋而获得高额收益。美国此次大选不是简单的草根反对精英,而是体制外精英反对体制内精英。特朗普本身不是草根,而是非常典型的体制外精英。他把问题矛头直指体制内精英。按照收入划分,本次大选投票支持特朗普的人主要不是社会底层民众,而是中上层。

再次是种族主义潜流问题。在美国,种族主义一直存在,是一股政治潜流,这股潜流长期被“政治正确性”压制在地壳之下,无人敢触及。特朗普的一系列与种族相关的言论,可以说是在地壳上钻了几个眼,打破了政治正确性的禁忌,致使种族主义“岩浆”喷薄而出,结果,美国内部的种族主义潜流由原来的暗流变为今天的明流。20世纪70年代,美国只有十几万穆斯林,现在的穆斯林人口有1000多万,有人估计21世纪中叶将超过5000万。从种族上看,特朗普获得了63%的男性白人支持,尽管他曾发表了不少对女性不礼貌的言论,但还是获得了53%女性白人的支持。

最后是经济全球化带来的种种弊端。冷战后开始的大规模全球化,在制造出获益者的同时也制造出一批受损者。而特朗普的“成功”之处在于,他把受损者的愤怒引向了外部和长期掌控权力的建制派精英。

上述问题背后的更深层次原因,是美国社会顶层精英在关于美国到底应该是何种国家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其间的裂痕很难弥合。这些问题涉及个人与国家的关系,比如健康到底是个人的权利还是一种服务?这些问题还涉及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亦即美国政府对市场的监管的恰当水平在哪里,比如当今的美国就业市场僵化低效。再有就是欧洲裔美国人与非欧洲裔美国人的关系一直存在融合与分裂之争。最后一个促使精英分裂的是如何处理与不断强大的中国的关系。

特朗普成功当选还有一个大的背景是技术进步与技术扩散,特别是信息技术的进步,降低了信息与观念的传输成本,正是它们的广泛便捷的传播,唤起了人们的权利意识、民族意识、种族意识。

当今世界对特朗普在竞选中提出的各种政策及可能引发的后果忧心忡忡。其实,无论是美国国内还是全球,均不会因为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而发生根本变化。总体看,特朗普任内能够兑现选举期间所做承诺的一半已经很不错。这样说主要是因为特朗普所处的美国制度环境没有大的改变,这意味着特朗普将面对现行美国各种制度的广泛而严重的掣肘,具体说他将面对官僚体系、既得利益集团民众的多方面制约。简言之,在特朗普“想做”和“能做”之间,布满了形形色色的制度性藩篱甚至雷区。低估特朗普带来的影响属于不明,过高估计则属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