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美学思想及其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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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编  框 架

第四章 美感经验

朱光潜由文学而心理学而哲学,最后终于走向了美学,美学成了他沟通各种学术的“联结线索”,而且他从切身的体验中悟出:研究文学、艺术、心理学和哲学如果忽略美学,那是一个很大的欠缺。

实际上,这也就是近代学术所走过的路子。文学与艺术在告别了古典主义之后,转向了对个性及特定的美感经验的描写;心理学在弃绝了一般灵魂的议论之后,面临着审美心理这样棘手的问题;而哲学必须借助于对美及艺术内在本性和功用的揭示方可能最终从理性主义的思维模式中超离出来。所以可以说,近代美学的繁兴标志着整个学术的一个新的转折。

朱光潜意识到,近代美学所侧重的是“在美感经验中我们的心理活动是怎样的”的问题,而不是一直为人们所关注的“什么样的事物才能算是美”。所以如此,自然有来自文学艺术实践及心理学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由于美学赖以生存的母体——哲学方面的影响。近代哲学,从休谟、康德以后,已经扬弃了宇宙本体论的讨论,而偏重于知识论。知识论的根本问题是:我们如何知道宇宙事物的存在。比如说我们知道这张桌子,“知”的方式是否只有一种呢?据近代哲学家分析,对于同一事物,我们可以用三种不同的“知”去认识它。最简单的、最原始的“知”是直觉(intuition),其次是知觉(perception),最后是概念(conception)。假如一个刚出世的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看世界,就看到这张桌子,他不能算没有“知”它,不过他所知道的和成人所知道的不同,桌子对于他只是一种很混沌的形象(form),不能有什么意义(meaning),这就是说,他只是直觉到桌子的存在。假如这个孩子看到桌子时同时看到他的父亲伏在桌上写字,或是听到人提到“桌子”的名称,因而第二次看到这张桌子时,联想到他父亲写字或是“桌子”这个名称,桌子对于他不仅有了形象而且有了意义,这种“知”就不再是直觉,而是知觉了。知觉的阶段,意义离不开形象,知的对象还是具体的个别的事物。假如这个孩子逐渐长大,看到的桌子越来越多,因而能够脱离开具体的个别的桌子,而将“桌子”这个词悬在心中,乃至抽象地谈论桌子的性能与功用,那么这个“知”就成了概念的“知”了。概念就是超形象而知意义的知,它是“知”的成熟,也是一切抽象思考的基础。这三种“知”中,直觉无疑是最初级的和最基本的,知觉不能离开直觉而存在,概念又不能离开知觉而存在;知觉一般说是构成概念的前提,因为对全体属性的“知”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对个别事物的“知”,但是反过来知觉也不能离开概念,因为知觉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去解释目前的事实,而以往的经验大半取概念的形式存在心中。所以,从根本上说,“知”的方式不是三种,而是两种,即直觉的、名理的。名理的“知”是对于诸个别事物中关系的“知”,可以用“A为B”这个公式表达,比如“这是一张桌子”,A指具体事物,B指特定概念。“知”就是将事物纳入这一概念中。直觉的“知”则不然。当直觉一事物时,就把全副心神集中在这事物上面,不旁迁他涉,不管它为某某。这事物在心中只是一个独立自足的意象。近代哲学家在将“知”做了这样区分后,将研究名理的“知”的部分划归名学或知识论,把研究直觉的“知”的部分划归美学。西文aesthetic这个名称,直译即直觉学,足可以看出近代美学的基本趋向和特征。

朱光潜以为,美学的核心是研究美感经验,而为了研究美感经验,就不能不探寻文学艺术的创作与欣赏心理,就不能不追索美在人的心灵中所产生的各种效应,以及美对于人生的特殊价值。美学能否成立,它的对象和范围因此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