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代中国:《中国人类学》发刊词
发轫于20世纪初期的中国人类学,迄今已走过近百年历程。作为一门现代社会科学学科,人类学在中国的发展,可谓一波三折,坎坷艰辛。纵观历史,其发展过程主要受到三方面因素的影响和催化,包括中国历史环境之起伏,世界政经体系之重组,以及自身学术范式之更新。前者影响了人类学在中国的滥觞、成长、沉沦和复兴,后两者则对学科整体的自省和变化产生了巨大推动。尤其是在世界殖民体系崩溃后,人类学对以往知识生产的视角和方法进行了深刻反思,导致了学科研究范围、对象、理论、方法和视角前所未有的变化和扩展,进而又对20世纪80年代后复苏的中国人类学产生了深刻影响。如果说早期人类学研究注重异族文化特别是前国家形态的社会和人群,全球化的浪潮已经将研究范围和对象扩展到包含西方社会的“地球村”的各个角落。可以自豪地说,当代人类学的范围无远弗届,对象无所不包,成果迭出不穷,影响流布深远,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均称空前。《中国人类学》的创刊,可谓躬逢其盛,生逢其时!
顾名思义,《中国人类学》的学术定位,将重点讨论与中国相关的理论和实际问题。和以往不同的是,当代的“中国”概念已经不限于其地理版图,而且包括其在世界范围的活动和影响。众所周知,全球化对人类社会带来了深远的变化,中国经验尤为显著。中国过去数十年间通过改革开放,成功融入全球市场经济并迅速崛起,成为举足轻重的全球化力量,置身当代世界最重要的历史事件。当前中国资本、人员和观念在世界范围内的流通和碰撞,规模之盛,强度之大,令人震撼,引人注目。一百多年前,面对西方的挑战,中国的有识之士发出了如何理解和应对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惊呼和呐喊。斗转星移, 用“大变局”来形容中国当今发生的变化,丝毫不为过。全球化正在深刻地改变中国的历史进程,与此同时,国力不断增强的中国也愈来愈成为推动全球化进程的积极主动角色。近年来,中国在全球范围内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活动已引发学者愈来愈多的关注和研究。
正因为此,全球化应该成为中国历史的一个标杆。以往对中国历史阶段进行宏观界定,通常或以时间年代为标尺,冠以古代、近代和现代中国等分段;或以社会属性为刻度,赋予奴隶制、封建制或社会主义中国的标签。《中国人类学》提倡采用时间、空间和属性三位一体的维度, 用“全球代”这一概念来界定大变局中的中国。需要指出的是,全球代和全球化是两个概念,彼此相互关联重合,又有所区别。虽然全球化不等同于西方化,是一个多边过程,但因不平等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许多表面高度全球化的国家常常只是被动或是边缘的参与者。全球代国家指的是在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占据重要位置,并以此主动地、积极地影响其他国家全球化过程的实体。显而易见,美国是当今全球代国家的典型代表。而当今中国正在上演的历史大戏,一方面自身被日益全球化,一方面在全球其他国家施展“中国化”的影响,正是全球代国家的一体两面。
这个业已改变的社会和历史场景,为中国人类学研究的范畴、对象、方法、分析概念和理论框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会和挑战。如何赋予全球化和当代中国进程深度的理论和概念反思?如何记录和诠释全球代中国,寻找和发现新的研究领域、对象和视角,都是中国人类学界不可回避的问题。回溯历史,前辈先贤当年搁置欧美学界对“原始”族群的强烈关注,通过研究攸关中国社会的农村和农民生活,对拓展人类学研究领域、对象和视角,做出了自己的独特贡献。同理,如何界定和研究攸关当代中国社会本质的新现象,如何定位和理解中国向全球代的转变过程,呼唤包括人类学在内的学术共同体的集体努力。近年来学界同仁倡导海外民族志研究,以及加强世界范围内民族学研究的努力,已启良好开端。《中国人类学》将秉承学科传统,瞄准历史机遇,立足时代前沿,提倡理论创新,鼓励研究者在继续深耕国内的同时,将视野随着全球代中国伸展到世界各地。开新域,创新法,发新声,为学科建设添音加符,共谱华章,以无愧于中国人类学者生逢其时的“大变局”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