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乡村自治的常态
万山环抱的徽州,在山川平衍处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个个古老的村落。它们或是一个宗族的聚居地,或是多个宗族的共居地。在这些古老的村落里,村民们是如何生活的?乡村自治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形态?这些都是饶有兴趣的问题。20世纪50年代以来,延续千百年的宗族生活已经在徽州消失了。徽州地方志虽然为我们描述了昔日乡村生活的情景,然而往往语焉不详。如嘉靖《徽州府志·风俗》指出:“家乡故旧,自唐宋来数百年世系比比皆是。重宗义,讲世好,上下六亲之施,无不秩然有序。所在村落,家构祠宇,岁时俎豆,其间小民,亦安土怀生,即贫者不至鬻子女。婚配论门第,治袿裳装具,量家以为厚薄,其主仆名分尤极严肃而分别之。臧获辈即盛赀厚富,终不得齿于宗族乡里。”然而家乡故旧是如何“重宗义”的?上下六亲是怎样“秩然有序”的?小民为什么“安土怀生”?如此等等,需要做出具体而细微的回答。为此,我们选择徽州绩溪宅坦村胡姓宗族做个案研究,以期重构徽州古村落宗族生活的实态。
我们知道整体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徽州是一个整体,从属于它的千百个村落自然只是局部。但是在研究中,我们也可以以某一个村落作为整体来加以考察。我们会由此发现,一个村落也存在着宗族、商人和士绅三个要素,也有着大小两个循环。每个古老的村落正是在大小循环的动态中,保持着恒久的自治形态。笔者于2001年后多次前往宅坦村作田野调查,宅坦丰富的历史遗存为重构基层社会生活的实态提供了可能。宅坦是一个单姓村。在徽州单姓村中往往会杂有少量异姓,这与徽州的佃仆制度和他姓入赘相关。宅坦村胡姓占95%以上,是研究中国家族史的极好个案样本。在徽州,宅坦也许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村落,与著名的西递、宏村、雄村、上庄相比,甚至可以说是名不见经传。但是,唯其普通,才赋予它具有考察徽州乡村社会生活的普遍意义。我们将利用丰富的宅坦村落文书,重构宅坦的历史变迁。除了本章第一节“一个村落自治的常态”外,在“村落的宗族控制”一节,以及第五章“内循环断裂后宗族记忆的重建”、第六章的“外循环断裂后乡村自治的艰难延续”等章节中,我们都将以宅坦村作为叙事的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