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回 洋武训筹款办学 黑秀才募捐施教
黑人领袖道格拉斯在内战以后,一味追随共和党,甚至出任首都华盛顿的警察局长。试问,哪儿有警察局长领导黑人运动的?所以黑人领导权就转入了另一名黑人之手。这就是曾经在美国历史上显赫一时的布克·华盛顿。
布克·华盛顿生于19世纪50年代,他母亲是一位纯非洲黑人。他父亲是谁是一个谜。据布克自己猜,他父亲多半就是他的主人。布克本来不叫布克,布克是一个他自己创造的字,意思是一个好念书的人。布克生下来就是奴隶,他出生在弗吉尼亚州弗兰克林县乡下的一个小茅屋中,这间小茅屋的面积是长14英尺,宽16英尺。
布克在晚年曾写了一本自传,他为自传题了一个独特的书名,叫做“从奴隶往上爬”。他写道: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全家四口人住一间茅屋。这屋不仅是我们睡宿处,而且还充当了整个农场的黑人厨房。我母亲是给黑人奴隶做饭的,屋内开了一个小孔放进光线,当然谈不上安装玻璃。地板就是泥地,夜间我们就睡在泥地上,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层又脏又黑的破毡子,如果可以把破烂叫做毡子的话。
屋内老堆着土豆或白菜等等。虽然我母亲是厨子,但我们从来没有吃过好吃的饭菜。就我记忆所及,只记得有一次我吃到了鸡。那是一个夜晚,我们都已入睡,母亲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让我们吃了一只炖好了的鸡。据推测,这只鸡是从邻居农场上抓来的。人们可能要把这叫做“偷窃”,但我那时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偷窃。
从我有记忆能力算起,我记得我的生活的唯一内容就是劳动。由于年纪大小,我干不了重活,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把麦子或玉米运到3英里外的磨厂磨粉,然后又运回来。每次运两袋,放在马鞍上,我的任务是牵马。马要经过一个小山坡,有好几次,马受了惊,把袋子摔了下来。袋子太重,我一个人搬不上去,只好牵着马在路旁哭泣,一直等到有人过路,才能乞求路人帮我把袋子重新装在马鞍上。有一次从磨厂回家,马发了脾气,把袋子摔下,我等了四五个小时,才有路人走过,因此,抵家时已经到了深夜。
按常理,布克该对主人有刻骨仇恨,然而,布克认为他的主人是一个好主人,那三个少爷是好少爷。
大少爷毕列在战场上被打死了,尸首运到了家乡。布克写道:“我记得,当奴隶们听到毕列阵亡的消息时,大家都为悲哀所笼罩。这不是两面派的悲哀,而是真正的悲哀。”
二少爷和三少爷受了重伤,回家休养。布克描述道:“我们奴隶们看到少爷受了伤,都争抢着要求为重伤的少爷守夜,谁得到这种权利时,谁就欣喜若狂、如获天赐,尽管头一天的守夜并不意味着减少第二天白天的劳动时间。奴隶们对主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真诚,绝不是用任何物资所可以说明的。”他继续写道:“内战时,老主人已亡故,三位少爷俱出征,家中只留下女主人与小姐。奴隶们自动商议,组织夜间轮班守屋,以防止坏人侵犯太太和小姐。我亲耳听见一位黑奴说:‘如果有坏人想摸到小姐的身子,他先得跨过我的尸体。’”
美国教育家和作家、黑人政治运动领袖布克·华盛顿。他认为,黑人要想最终获得平等权利,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要展现耐心、勤勉、节俭等美德。他注重发展黑人的职业教育,认为黑人更重要的是学会生存的本领,并筹款创建数百个社区学校和高等教育机构,对美国黑人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布克不仅为他本人的主人辩护,还替一般的奴隶主辩护。他写道:“我知道有不少例子,在黑奴解放以后,前主人无法谋生,生活濒临绝境,其前奴隶感于主人之旧谊,乃自动集合出资供养前主人,并保证其生活必须优于黑人。我还知道几段十分动人的故事。有些前奴隶主由于家道败亡,小主人无钱上学,而前奴隶们竟集资供养小主人上学,直至大学毕业。”布克还更进一步为整个美国剥削制度辩护道:“不论在物资方面,还是智力方面、精力状态方面,美国的黑人要比地球上任何部分的同样数量的黑人幸运些,他们具有较有希望的前途。”他说:“好些慈善家呼吁黑人回到非洲去建立黑人国家利比里亚,但响应的黑人很少,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非常明白,他们在美国的处境肯定要优于在非洲的处境。”布克还说:“当黑奴解放令宣布的时候,主人们和奴隶们都到广场上去听了。我记得很清楚,主人们都很伤心,但他们之所以伤心并不是由于丧失了他们的财产,而是因为他们舍不得离开多年生活在一起、对他们如此亲热的人。”
黑奴解放后,布克就到西弗吉尼亚去当盐厂工人,那里有人开办了半工半读学校,布克就进了这样的学校。为了安排上学时间,他每天从早上5点工作到9点,然后上学,午饭后再回厂工作,直到8点。
尽管如此,其中仍然有一种时间的重叠,也就是说,他9点钟收工后赶往学校,要差半个小时的课。为了弥补这半个小时,布克每天清晨把钟拨快了半小时,下午拨回半小时。这样干了很长时期,厂主一直没有发觉。布克当初这样做,觉得事出无奈,没有什么道德问题存在。但后来他却表示忏悔了,认为这也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1872年,他决心去弗吉尼亚进汉泼登黑人学院。走到半路,已身无分文,乃在码头上当搬运工人,积了几块钱,即继续上路。到学校后,他第一天就主动擦地板,获得校长欣赏,从此就在学校内当清洁工人,实行半工半读。布克说,他在学校里第一次看到了洗澡盆,而且第一次了解人间有洗澡这回事。他在学校呆了三年,确立了资本主义的个人奋斗理论:黑人问题之解决在于黑人受教育,从而可以获得较好的经济地位,若干年以后,这种经济上的解放就可以自然导致政治上的解放。
布克毕业后,就到亚拉巴马州,白手起家,建立了塔斯克基黑人学院。在这一段时期内,他苦心孤诣,废寝忘食。学院所收的学生都是受苦受难的黑人子弟。正因为如此,布克·华盛顿成了全国黑人中的知名人物,成了黑人的年轻领袖。
塔斯克基黑人学院的学生在听教师授课。
为了扩展学校,布克到处筹款。他的本领比中国的武训高明得多,他善于找第一流的富豪,譬如说,铁路大王亨廷顿就捐助他50万元。他在自传中谈述他与钢铁大王卡乃奇的友谊。当他第一次向卡乃奇要钱时,卡乃奇要他写一个书面说明,于是布克就回校写了如下一封信:“遵照前几天你在尊府接见我时的嘱咐,我现在向你提供关于建造我校图书馆的背景。我们有1000名学生,86名教工人员,再加上他们的家眷,这些人都需要有一个图书馆。估计建造图书馆需要2万元。所需的劳力则全部由学生提供。如果你捐助2万元,那你不仅给了我们一座建筑,而且也提供了学习建筑工程的一个机会,而且又使学生获得工作的机会来交纳所需的学费。”卡乃奇接信后马上就汇来了2万元,两年后又捐了60万元。
布克在自传中再三申明说:“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行乞,我只是向有钱人说明情况,让他们了解到这是一个为众生服务的好机会,而捐款乃是特权而不是负担。”继后他又替资本家辩解说:“我在取得捐款时所获的经验,使我讨厌那些老在那里痛骂为富必不仁的人。首先,做这样无知的批评的人根本就没有了解,如果豪富们把他们的钱财花在无谓的消费上去,那就会有多少人没有工作和没有饭吃。其次很少人知道,富豪们每天要接到好多求助的呼吁,而其中大多得到了满足。”
布克为资本家辩护,资本家也投桃报李。卡乃奇在自传中对布克大加赞誉:
汉泼顿及塔斯克基学院专为提高有色人种地位而设,余与此两院发生关系甚为庆幸,而以得交布克·华盛顿为最稀有之荣誉。吾侪对此伟人,皆宜脱帽致敬。渠不第自拔于奴籍之中,且引领同种数百万人以升入文明之域。华盛顿对余言曰:“君曾提出专款,供愚夫妇此生生活所需,愚夫妇极感盛德。唯是此款数目,远逾实际所需,受之有愧;而后世之人,将不再以愚为穷窭之子,其所作为乃存心谋财矣。未悉可否删去数目,而代之以适当之赡养字眼,以与事实相符?”
即此可见此一黑人领袖之人格。此君以一人兼备一切德性,诚地上之神迹。苟有人发问,孰为今世或历世之伟人,从最低阶层升至最高阶层者?其答语必为:布克·华盛顿。彼盖自奴籍渐升而为民族领袖,为一现代之摩西与耶稣之合体也。
布克·华盛顿的自传长达三百多页,但它的要害很简单,一句话:不要急于在政治上获取权利。他公开说:“我认为黑人的责任就是不要急急忙忙地提政治的要求,应当先慢慢地获取财产,获取智慧,获取高尚品德,从而慢慢地施展影响,导致人们充分地承认我们的政治权利。我坚信政治权利的充分获取是一道缓进的水到渠成的过程,而不是一个夜晚翻天的事情。”他竟然连黑人在内战中已经争取到的选举权也加以否定。他说:“南方黑人面临一个特殊的局面,因此我认为,至少在一个时期内,对选举权加以限制是适宜的,譬如说,对选民加以文化测验,或规定财产标准,或二者兼施。”
布克·华盛顿的自传是在晚年出版的,黑人群众平日从报刊上只知道布克是一位一心给黑人办教育的人,不了解他的政治观点是什么。他第一次公开表明他的政治观点,是在克利夫兰总统任内所作的一次政治演说,这是在佐治亚州展览会上作的,到会的有白人和黑人。他对黑人说:“我们最大的危险就是:由于我们是突然从奴隶跨进自由的,因此我们黑人大众往往忘记了我们将靠双手生产来维持生活,我们往往未能洞察,我们是否能繁荣将决定于我们是否懂得尊重普通的劳动,并以智力和技巧施用于普通劳动之中。一个种族如能够繁荣,它非懂得种田和写诗是同样值得珍贵的事。我们应当从生活的底层开始而不是从上层开始。我们不应当允许不满的情绪去压倒摆在我们面前而需要你去争取的机会。”他对白人说:“你们应当尊重黑人,只要这样做,你们的家庭将处在世界上最有耐心、最忠诚、最守法、最不记仇的人群之中。过去,已经证明了我们对你们的效忠,我们奶大你们的婴孩、看护你们生了病的父母,并带着眼泪送你们的祖先入土。在将来,仍将用我们驯顺之道,以任何外人所不能及的忠心,支持你们,在必要时贡献我们的生命来保卫你们的生命。在一切属于纯社交问题上,我们将与你们分得一清二楚,犹如五个指头分得清清楚楚一样,但在互利的问题上,让我们团结得像一个拳头。”
他的这篇演说发表后,进步势力纷纷予以抨击,布克拒不作答。他扬言道:“如果我辛辛苦苦二十多年的服务还不能为我申辩,那么,我的口头申辩又有什么用呢!”他认为左派黑人不是真正为黑人利益服务,相反的,有一名内战时南军军官柯里却是为黑人服务的。他说:“我相信,在美国,没有一个人比柯里博士更关心黑人的最高福利,没有一个人比柯里博士更不怀种族偏见。”
1970年前后,美国历史学家们发掘了一批新的材料来说明华盛顿的苦衷,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关于黑人哈利斯的故事。哈利斯受白人追逼,想逃至塔斯克基学院或华盛顿家中避难,当场被华盛顿拒绝,华盛顿为此事受尽人们的讥讽和斥骂,但人们终于在档案中发现了哈利斯写给华盛顿的感谢信。
原来华盛顿在逐走哈利斯后就派了一名亲信秘密见哈利斯,向后者解释道:华盛顿先生极为同情你的遭遇,但如果他收留了你,将对塔斯克基学院之前途带来很大的灾难,所以不得不将你逐走,今天他特叫我来向你道歉,同时又要求你在有生之年永远保持秘密,他个人为了保住塔斯克基学院,愿意承担一辈子的恶名。华盛顿还送了哈利斯一笔钱,并代他找了一个待遇不坏的职业,因此,哈利斯对华盛顿感激涕零,并遵守诺言,从来没有向人泄露秘密。
正是:
屈膝求瓦全,只为大局计。
即使遭误解,暂不作申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