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花匠
玉宗花店的生意正如之前杜宗三说的那样确实比附近其他的人都要好一些，这些都要归功于杜宗三的经营有方。这间背靠着自家院子的花圃虽然地方不大，只是沿着院墙一排狭长的矮房子，却被他发挥出了它最大的优点。一条通道贯通到底，不但用足了房子的空间，也让顾客挑选的时候可以轻易触碰到所有的花品，给人难得的自由、可亲的挑选环境。尽头留的一道小门和院子相通，贴着家的优势让他照看起来也十分的方便。
杜宗三自己对花艺有着特别的理解，他不仅熟悉常见花草的习性，擅长修、剪、盘、扎这些基本技艺，还会根据客人的不同需求选择价格合适、品种应景的盆栽推荐给他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花匠。
高岩进来的时候和上次一样，不宽的过道上摆着许多还没有收拾好的盆栽。一对老年夫妇正捧着一盆安祖花往外走，对方拿着东西，高岩便很自然地侧身让他们先过，会面的时候双方都很有礼貌地相互笑了笑。
高岩转身继续往里走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个女的对自己的丈夫说道：“老板说这花热烈华贵，最适合新店开张庆贺了。而且红色的花朵也显得喜庆，媳妇一定会喜欢的。”
“可不是吗，这老板有眼光会说道，看着挺会做生意的。”那个男的回道。
“杜伯，正忙着喃？”高岩朝正弯着腰整理角落里花盆的杜宗三说道。
“嗯。”杜宗三听到声音慢慢回头看了一眼高岩说道，“是小高来了，你到外面先坐一会儿，我这马上就好了。”
“不用着急，你慢慢来吧。”高岩说着朝花房四周随意看了起来，满店的盆栽生机怏然，完全感受不到现在已是深秋时节。高岩心里想着眼前这个偻着腰的老花匠真是不简单，别说植物天生的习性就连大自然的规则在这里也被他改变了路数。
“里面乱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是到门口等我吧。”见高岩站在那里没有走动，杜宗三再一次说道。
“瞧你这里塞得满满的东西，看来生意不错。”高岩继续打量着花房说道，“现在花店又正常营业了，你的状态也不错，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生意也就糊个口，都被最近的那些事情耽搁了，也没有什么时间打理，瞧把这里乱的。”杜宗三看着满地的绿色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边走边嘴里带着一丝愁意地说道，“我们再也不会有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快到高岩面前的时候，杜宗三接下围裙，将双手在上面使劲擦了擦。高岩看清楚他的时候，他的眉间布满了愁云，也许只有一刻不停的忙碌才能减轻自己失去女儿的悲痛。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们家若云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杜宗三说着谨慎地回头看了看里屋的情况，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们外面说，千万别让你陈姨听见了。”
高岩立马意会也做出了一副轻手轻脚的样子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没有，我上次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我没有负责这个案子，我今天是顺道来看看您和阿姨的。”
“有什么好看的。”听到高岩的话，杜宗三脸色凝重有些失望得低下了头，语气也变得有些僵硬，“怎么会不是你负责，你不是驿城公安局里专门管杀人大案子的队长吗？”
“杜伯你知道的还挺多。”高岩苦笑着说道，“局里有局里的安排，我们就是下面具体做事情的。”
“你应该去找领导说一说，像你这样能干的人被干晾着，叫我们这些家属怎么办，我们可都等着尽早破案好找到凶手喃？”李宗三心里有些不理解，他看了一眼高岩继续说道，“上好的人才放着不用，真搞不懂现在那些当领导的是怎么想的。”
“杜伯，你用不着担心。我们局里有经验的干警多得是，一定会尽早破案的。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高岩看着杜宗三无奈地笑了笑，他打断了看上去还有些未尽兴的杜宗三说道，“杜若云出事之后李季元来看过你们吗？”
“哼，若云还在的时候两个人就不怎么回来，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还来干什么？再说他对我们也没有义务了。”杜宗三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了，你一直站在那里干嘛，坐吧。”说着杜宗三将跟前的那把已经看不清靠背麻布颜色的旧椅子朝高岩推了过去，自己则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只上次用过的折叠凳。
看着杜宗三情绪低落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原本路上想好的问题高岩一时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了。他舔了舔嘴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极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能和我说说杜若云和李季元两个人的事吗？”
杜宗三默默地坐在那里保持着一贯的神情没有回答。“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让你为难，现在让你说这些等于在揭你的伤疤，但是这些可能对整个案子的侦破有所帮助。”高岩即刻补充说明道。
杜宗三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疑问像是在说“你不是不负责这个案子吗？”高岩察觉出了他的不解又继续说道：“杜若云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局里是怎么样的工作安排，我都会尽自己所能尽早找出真相的。”
“你说他们两个人的事对破案有用，难道是李季元做了什么吗？”杜宗三突然有些激动地猜测道。
“这个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高岩解释道，“但是我可以保证一旦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杜宗三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笑容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欣慰，考虑了一会之后他轻声问道：“那你要我说些什么？”
高岩看得出杜宗三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对此还是有些排斥的，那双带着泥土褐色的双手不自主的捏地紧紧的。
“什么都行，只要是和他们两个人有关的都可以。”高岩有些激动地继续引导着杜宗三说道，“比如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结婚之后过得怎么样，平时和你们两老相处的怎么样，这些都可以？”
“还能怎么认识，别人介绍的呗。”杜宗三嘴里带着一丝怨气地说道。看来对于杜若云的婚事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他的一处心病，“若云那孩子就是愁人啊，我和你陈姨不去帮着张罗，她哪里知道关心自己的事情。我们急的团团转，她是一点也不着急。”
说着杜宗三突然浮现了一张痛苦的脸庞：“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这样若云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杜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节哀顺变吧。”高岩安慰道。
杜宗三用手在眼角的皱纹上抹了抹，摇了摇头，稳了稳情绪说道：“我没事，你继续问吧？”
高岩也有意让杜宗三再缓解了一下情绪，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按理说杜若云和李季元两个人结婚也有一年多了。他们两个人年纪也都不小了，怎么还没有一个孩子喃？”
“他们在做准备的。”杜宗三说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事是道坎，你陈姨也催地紧，为了这事我们每个星期都送新鲜菜过去。”
“你们对杜若云的事也够操心的。”高岩说道，“虽说只有这一点路，但是这每个星期都送不麻烦嘛？”
“不麻烦，我每个星期一都要去驿城的市场挑货，顺道就把东西送去了。”杜宗三解释道，“现在市面上的东西不干净，农药化肥残留都超标。若云也说过不让送，但是你陈姨一直坚持，说备孕的事情不能马虎。”
“现在的食品安全也确实是问题。”高岩附和道，又隐晦地问道，“多一年多了，他们是不是哪个方面有问题啊？”
这时这个老花匠显得有些不踏实，不断地在变动着自己的姿势，显然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高岩一些他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
“杜伯，这种事情你有顾虑也正常，但是你应该相信我。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能够尽快查出杜若云被害的真相，这种事情当事人那里我们更没法去了解，我也不能强求你，希望你再考虑一下。”高岩斟酌了一下坦诚地说道。
杜宗三想了好一会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高岩，像下了一个很难下的决定一般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对生孩子这件事，若云她并不是很积极。”
“为什么，她不着急吗？”高岩问道。
“她着什么急，着急的是我们。这事若云虽然没有当面拒绝，但是她心里不乐意，她从一开始就不乐意我们操持她的事情。对生孩子的事我估计私下里她应该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对待。”杜宗三说着叹了口气，“说起来李季元那个孩子也是没有用，根本就拿不住若云，若云说句话他都不敢接。”
“其实，我之前找过李季元，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高岩淡淡地说道，“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李季元和杜若云结婚之后并不经常回你这里，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杜若云在抵触些什么你清楚吗？”
杜宗三的神情一直摇摆不定，像是不愿提及这件事又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高岩的这个问题。
“虽然我和杜若云这些年联系的少了些，但是她的情况多少也知道一些。自从她和梅林。”高岩突然收住了话，他尽量避开梅林的话题改口道，“她上段感情破裂之后，后来一直不顺利。周围的人包括你们都给她介绍了不少的人认识，其实我也见过李季元几次，里面也有比李季元优秀的，只是她最后为什么会选择了他喃？”
杜宗三简单又带着一丝肯定地说道：“梅林，是梅林一直影响着她？”
“这和梅林有什么关系？”高岩问道。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怪她自己走不出梅林的影子不知道好好把握吧，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了还想怎么样，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能找到李季元这样的我觉得就挺好的。”杜宗三愤愤地说道，显然对高岩那样的说辞很反感，“再说李季元哪里差了，没有结过婚、不缺胳膊不缺腿脚的。虽然工作辛苦点，但是好歹在公司里也算个小负责人。不比那些二婚的，带着孩子的强太多了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岩解释道，“杜若云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你们肯定希望她过得幸福的，要是她不满意你们也不会同意她嫁给李季元的？”
“女人结了婚也就安定下来了。什么合不合适的，两个人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感情自然就有了。”杜宗三执着地说道，“女人总归是要找一个男人的，不然这闲言碎语就够让人受的。”
高岩对杜宗三的这番言谈没有多加评论，他不想反驳什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若云有想法只是暂时的。”杜宗三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继续说道，“我们都是过来人，那时候结婚有几个是有感情基础的，还不是别人撮合着见上几面，看着各方面都合适就在一起了。人啊，有时候心不能太活络。结了婚心就定下来了，两个人的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杜伯，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这代人对婚姻的看法和处理感情的方式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高岩有些急切说道，“不婚族、丁克这些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杜若云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们安排她去和那些人见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尊重一下她的意思？”
“尊重她的意思？”杜宗三被高岩尖锐的言辞说地情绪激动起来，反问道，“她和那个姓梅的闹掰了多少年了，我们有没有逼过她？不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吗，难道还不算尊重她。我们总想着她心里苦一时半会放不下，我们慢慢陪着她熬。可是后来不是我们逼不逼她的问题，是她自己的年纪不等人了啊。”
杜宗三颤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但是高岩听得出来那是杜宗三对女儿源自内心的关爱。沉默了一会之后，杜宗三有些委屈地继续说道：“你陈姨和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她刚分手的时候，外面的风言风语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谈恋爱谈到后来闹掰的有的是，就是结了婚再离的也不稀奇，这些我们也都看开了。可是一个老姑娘一直待在家里不嫁人，大家的闲话就多了。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好歹人家那也是过来人。可是杜若云这样的叫什么事啊？”
“其实……”高岩刚想插话又被杜宗三抢先了去：“你不知道你陈姨以前是多么一个会来事的人，这一带哪个家里闹矛盾、有心结她出面说合不好的。可就因为若云这件事，她心里总觉得低人一等，出门都不敢抬不起头来？”
杜宗三无奈地继续说道，“这两年她逼得也的确是紧了一点，但那也是为了若云好。闲言闲语我们听着难受也就算了，但是对她自己的影响不好啊，女人不就是图个名声吗？这大姑娘不嫁人别人面上不说，私底下能有什么好话。”
“其实，现在像杜若云那样经济独立的女孩不结婚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们……”高岩想安慰一下杜宗三。
“这些我们不懂，也不是什么正路。都是那些找不到合适对象人的借口。”杜宗三说着又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若云也不是没有说过这种事情，别说你陈姨，我都听不进去，这不等于我们没有生她一样吗。人活着总得有点义务，就图自己一个人快活，那还做什么人？”
两个人争论起了杜若云之前的事，不仅让杜宗三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痛苦，而且还唤起了自己心里无尽的委屈。就在这时，花店后面的院子了传来了陈玉莲的叫喊声。
“来了。”杜宗三急忙朝着里面应和了一声，转头神情紧张的对高岩说道，“老太婆在里面找我了，我得进去了。若云走后她状态一直不好也没有让她出过门。这两天刚刚好一些了，小高，我看你还是先走吧，万一她看到你来了，一定会问起若云案子的事情的，到时候情绪又要激动了。”
高岩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