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卷2-28章 师寰 ? 订盟
送走了楚国使团,汉阳诸姬国君、王师将士大多心意难平,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众人多有异议,却都不信楚国愿与大周议和,可又不敢同召公虎言说。其中,唯独师寰面带悦色,似乎毫不担心盟誓之事。众人大奇,又素闻师寰足智多谋,便纷纷来问其所见。
“师将军,”随侯最为焦急,“楚人狡猾,他们定不敢来汉水北岸盟誓。”
“随侯多虑,末将料定,楚子必不爽约。”师寰微笑答道。
随侯道:“为何如此笃定?”
师寰笑道:“楚人虽狡猾,但极迷信,只要盟誓过之事,倒是极为奉行。”
随侯仍是不解:“可楚子要是渡过汉水,来到我军帐中,不怕有去无回?”
师寰道:“随侯此言差矣,楚子即便再有二心,依旧是大周诸侯。更何况,楚人之所以自甘蛮夷,还不是受中原诸侯长期排挤所致?事实上,楚人对中原认同之渴望,远超华夏对楚人臣服之期许也!”
随侯面有惭色,道:“可与爵位低下的楚子盟誓,太保未免也太过屈尊纡贵罢!”
师寰有些无奈,分明是你这随侯不甘自降身份,倒推脱到召公虎头上。更何况,楚人兵锋不弱,如今主动示好并归还铜绿山,可见对王师有几分忌惮。若拒绝楚人盟誓,再兵戎相见便得不偿失。尽管师寰期待与楚人一战,但如今王畿大旱,粮秣告罄,绝非决战良机。
师寰只得道:“我大周以礼乐治天下,祖训有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华夏若行宵小之事,岂不是反不如蛮夷?”
随侯犹然忿忿不平:“他们私自开拓铜山,私自冶铜、贩卖,还与汉南各小国勾结,祸乱边疆,这就是他们投来的桃吗?那我们所报之李,又是何物?”
师寰道:“楚人难以武力服之,只得以德招抚,如此汉水两岸才得以安宁。莫认为与楚国盟誓,诸夏便屈尊纡贵。周人乃高辛氏之后,楚人乃高阳氏之后,同出一脉,便当是同宗重聚罢!”
随侯哑然,恹恹告退。唐侯和息侯见状,也都没再言语,作礼而退。
汉阳诸姬们离开明堂,师寰顿时松了一口气。
楚国使团今日说得不错,楚国虽然是蛮夷,但是汉阳诸姬也未必忠于大周。自进入随国都城,师寰便觉得此地四处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比镐京城还要压抑。随侯此人精于算计,唐侯、息侯亦是自私自利之人,他们在乎的才不是大周中兴,而总是眼前的分毫之利。
是夜,召公虎召集王师众将,命南仲安排盟誓事宜,又令程伯休父准备班师之事。
一切安排妥当,召公虎喊住师寰,留他于营内叙话。
“太保,不知所召何事?”师寰毕恭毕敬道。
召公虎笑道:“师将军,今日随侯等人对盟誓之事多有不解,多亏你良言相劝,这才解其疑虑。”
“此乃末将谬言,只怕有悖太保本意。”
“恰恰相反,师将军所言,甚合孤意。”召公虎顿了顿。
“不过……”师寰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末将斗胆进言,楚人固然会来盟誓,当其未必真心求和。楚人所示之忠心,亦是虚情假意。”
“此话怎讲?”
“末将曾听闻,行窃之人为了伪装,都喜欢往热闹之处钻,如此浑水摸鱼,不易为人发现。楚人越是怀有二心,便越会把自己伪装成大周最忠诚的诸侯国。”师寰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见解。
“此言正和孤意!”召公虎拍案叫绝,“楚人素无信义。他们之所以要盟誓,非是臣服,乃是权宜。此乃楚人一贯策略,楚国先君熊绎、熊渠等,皆是如此。只不过,楚人兵锋正盛,还未同王师交战,何故突然请降?”
“莫不是楚国有了变故?”师寰大胆猜测。
“哦?愿闻其详。”
“楚子熊霜今日派来之使团,其构成十分不合情理——莫敖屈虔老成持重,幼弟熊徇伶牙俐齿,这二人自不必说。可楚子的二弟熊雪,鲁莽无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楚子派他前来,不知是何缘由?”
“此事孤亦觉得蹊跷,”召公虎沉吟半晌,“楚子若是诚心求和,就不应该派熊雪前来。幸而熊徇善辩,这才拦住其二哥的口舌之快。若真闹起事来,莫敖屈虔和熊徇如何回去交差?”
“既然熊雪败事有余,楚子熊霜为何要派他前来?”师寰继续猜测。
“孤实不知。”
“末将听闻,楚国自熊渠死后,其子熊延与二位兄长争位、互相残杀;熊延死后,其子熊严又同室操戈、血流成河;而去岁熊严莫名薨毙,楚人猜测,或许是其子所为。楚国已乱三世,如今熊霜虽是长子即位,但他有胞弟三人……”
召公虎并非庸辈,一经师寰提醒,瞬间参透其中蹊跷,“是也!楚子熊霜派两位胞弟前来,乃是刻意为之!若是将二弟、四弟留在国内,则恐其趁势作乱;而将其悉数派出,或可假我等之手除掉他们?此一举而两得也!”
“太保英明。”
“孤观那楚子二弟熊雪,有勇无谋,倒是不足为虑。其幼弟熊徇,少年英才,表面敦厚而心怀城府,倘若他有志于篡夺其兄之位,恐怕会成为下一个僭越称王的熊渠。”召公虎不无担忧。
“诚如是,则楚国日后必成大周心腹之患。”师寰附和道。
二人又谈论了一阵,所见大多略同。促膝长谈,彻夜方休。
三日后,一座十余丈高的盟会台在汉水北岸拔地而起,召公虎、卫伯和与汉阳诸侯,以及周王师将帅等,皆斋戒更衣完毕,在岸边等待楚国来客。此次会盟的规格甚高,本非子爵的楚君熊霜可享,只因召公虎同楚国议和心切,故而破格提高接待等级。
眼看约盟的吉时将到,众人愈发怀疑楚人是否爽约。
就在这时,汉水波涛中赫然出现几艘大船,旌旗飘扬,绣着硕大“楚”字。
一切如师寰所料,楚子熊霜没有负约,他果然如期而至。
师寰极目远眺,楚国战船确实不一般,非汉阳诸姬的战船所能对抗。楚国有如此水师,怪不得罕有诸侯敢渡过汉水与楚国为敌。楚人战船体型庞大,渡江跨河如履平地,得此巨物,就连澎湃汹涌的汉水,都好比楚国护城河一般。
大船靠岸,一彪人马登上岸来,人虽不多,但皆精神振作,颇有勇武之气。
在卫队簇拥下,楚子熊霜率众走到召公虎等诸侯、公卿跟前,依此作揖行礼。
师寰仔细打量这个楚子熊霜,只见他体态臃肿,气色虚弱,精神萎靡,看着就像被酒色所伤。传言中,楚国的君主是个凶悍残暴的狠人,今日相见,这熊霜同他的胞弟熊雪相比,简直可以用“柔弱”形容,同其幼弟熊徇相比,更是少了许多神采。
楚子熊霜与召公虎见过礼,便开始介绍身边的随从人员。
熊霜身后,身披甲胄的熊雪依旧显眼,莫敖屈虔和熊徇却并未前来,作为替换,楚子熊霜带来了他的三弟熊堪。再看这位熊堪,一副木讷怯懦的样子,面皮发紫,似乎自幼就得了隐疾一般。熊霜四位胞弟各有不同,却偏偏都是一奶同胞,也是一件奇事。
“楚君远来,召虎礼数不周,有失迎讶!”身为大周代表,召公虎没有失了礼数。
“太保亲临水滨迎接,我等不甚荣幸,”楚子熊霜干咳几声,又道,“古时天子会盟诸侯不以兵车,而以衣裳会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让我等子男小国佩服。”
师寰见楚子熊霜衣着得体,说话也没有少了礼数。只是这一开口,却显太过造作,令人颇不自然。
随侯不屑,在旁边低声嘟囔:“都说楚人沐猴而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活脱个穿礼服之大马猴。”
其余诸侯、卿大夫闻言,皆忍俊不禁,只是碍于召公虎在场,都硬生生把笑容憋回去。
召公虎却不以为意,对楚子熊霜道:“楚君没有负约,亦是忠君体国之诸侯也!”
“岂敢,岂敢!”楚子熊霜挤出一丝笑容,在肥胖圆脸上很不自然,“寡人听莫敖回报后,不敢有懈怠,昼夜准备,风尘仆仆渡汉水而来,不敢有负太保。”
召公虎听楚子熊霜的恭维如此生硬,颇为尴尬。于是顺口问道:“今日为何不见屈莫敖和公子熊徇?”
楚君熊霜干笑道:“劳烦太保挂心,莫敖屈虔和幼弟熊徇留在国内,辅佐太子守国。咳咳,这汉水汹涌,万一寡人出了意外,国内也不至于动荡嘛!”
众人听出弦外之音,心中皆不由暗骂,这楚子表面谦恭,内心里的小九九可一点不少。他口出此言,无疑是想告诉老太保——你们可别想着软禁于我,楚国早已做好准备,看你敢把我等如何?
召公虎微微笑道:“楚君多虑,对天而盟,孤必诚心相待。更何况,高辛氏与高阳氏的先祖,也都在庇佑此次会盟罢。”
楚君熊霜礼貌地笑了几声,却难掩他心中的忐忑。
话不多说,午时将至,在太宰卫伯和张罗之下,盟誓仪式便告开始。
西周之时,于盟誓之法最为讲究。首先需要设置盟誓的地点,方位、距离都需卜筮,在吉处夯土筑台,高达数丈,四面砌有石阶。到了盟誓之日,台上插满旌旗,带甲武士里三层、外三层,把盟誓之台团团围住。
楚子熊霜在臣属簇拥下,同召公虎等王室公卿、汉阳诸姬诸侯,一同登上盟誓之台。
古人盟誓,极为讲究信用,所有盟誓方上台前,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确保台上之人都未携带利刃。
到了高台之上,卫伯和担任主盟者,用利刃挖出一个土穴,名曰“凿地为坎”。
待到与盟者全部聚集在土穴四周后,卫伯和将事先准备好的牛、羊、马亲手牵来,作为祭祀之牺牲,依次宰杀于洞穴之上。先是杀牛,助祭者用铜敦接住牺牲之血,待其血流干,卫伯和用利刃割下牛左耳,把它放在金盘之上,称之为“执牛耳”,后世亦用此来称呼会盟的盟主。
而今日汉阳之盟,执牛耳之人自然公推召公虎。
老太保一手执牛耳,一手取来“载书”(即盟书的别称),书曰:
“嗟乎!我有大周太保召虎,太宰卫和,大司马程休父,少师显父,少保皇父,及中大夫程仲辛、程仲庚、师寰、南仲与诸王师帅佐。及楚子熊霜,楚嗣弟熊雪、熊堪等。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以为今日汉阳之盟。
“王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先王新丧,幼王登基,国多动荡,民生蹇艰。兹南国百濮为祸,蛮夷作乱,为祸江汉。今赖楚子忠君体国,定其疆土,堪平蛮叛,我大周王师兵马未动而南国皆平。
“王元年夏,四月庚寅,召虎与熊霜盟于汉水之滨,盟曰,‘楚为周邦,以役南土;周为楚服,受贡南疆。’楚贡荆山之包茅,云梦之羽革,铜绿之金锡,九江之大龟。罢息刀兵,永不再叛。勉哉!尔若不勉,其于尔身有戮!”
载书言辞严厉,待召公虎念罢,楚子熊霜也跟着重复一遍。
“罢息刀兵,永不再叛。勉哉!”
宣读完载书之后,召公虎焚香告神,让参加盟会的周、楚双方大员依次微饮铜敦中的热血,名曰“歃血为盟”。歃血后,召公虎把载书盟约放在牺牲之上,一同埋在土穴内,表示让天地知晓,不可反悔。其后,又让各会盟者领走盟誓载书的副本,各自珍藏。
会盟结束,盟誓台上下一片欢呼雀跃,竟是“万岁”之声。
而楚人脸上各个面带愠色,熊雪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显然,楚国今日和大周盟誓,绝非出于本心,而是另有隐情。不过,这个短暂的和平,至少对周、楚而言,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下了会盟台,召公虎邀请楚子熊霜前往随国都城,在郊外举行了酬谢贵宾的“献礼”,接着进城大摆宴席。酒席散去,楚子熊霜一行也和召公虎和各诸侯作别,准备辞行回国。召公虎与随侯等尽地主之谊,在汉水之滨送别楚国贵客。
临别时,楚子熊霜感慨道:“世人说大周衰微,实乃谬言。大周尚有太保、太宰这等栋梁股肱在朝,四夷安敢作乱哉?”
“有楚国为大周藩屏,天子可安枕而无忧矣!”召公虎行礼陪笑,也说了几句恭维之语。
尽管双方的话都言不由衷,但终究各罢兵戈,大周不必追究楚国作乱的责任,楚国也只需做些进贡称臣的表面文章。或许,这就是周、楚两百年来斗而不破的默契吧?周文王与鬻熊如是,周成王与熊绎如是,周厉王与熊渠如是,今时今日亦如是。
送走了楚国君臣,召公虎也总算完成平叛任务,准备带领王师班师回朝。
当晚,周军大营灯火通明,正忙着打点行装。南线战事告一段落,营内氛围前所未有地轻松,一片欢声笑语。
自初春出征以来,如今已过百余个昼夜。回想起沙场上的惊心动魄,师寰依旧回味无穷。
桃林塞一役,师寰初露锋芒,粉碎敌军夜袭阴谋。
函谷关一战,师寰智计百出,以退为进智取雄关。
平焦国之难,师寰假戏真做,揭开焦国丑闻之谜。
鹰喙山大战,师寰孤身诈敌,助徐翎破淮夷国主。
出师四月,五面受敌,周王师奔波辗转于崤函、宛洛、南阳之地,可谓应接不暇,顾此失彼。如今伊洛之戎远遁,淮夷之众瓦解,楚人相机而降。北方赤狄、西面诸戎也逡巡不近,五路犯周声势固然浩大,但就目前战局而言,实属有惊无险。
但师寰知道,这次四夷的叛乱绝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五路犯周绝非巧合,乃是反周势力精心谋划而成。如今五路威胁暂退,并非大周之强,一来各路叛军只是试探,二来大周尚有苟延残喘之力。他日大周运数已尽,四夷必卷土重来。
于此同时,师寰与召公虎有着相同的担忧,那便是徐国和楚国的崛起。
淮夷之败,乃是徐国主动反水。新君徐翎绝非庸才,其背叛淮夷而投奔大周,尽收夷人部众,实力不降反升。然而徐人自诩少皞氏之后,徐国先君徐驹王、徐偃王都有僭位称王、进而图谋大周的行径,这位徐翎屡次以下克上,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
楚国之盟,乃是楚人审时度势。楚国内部经历三代内斗,至今未休,尚无与周王师一战之力。熊霜、熊雪、熊徇兄弟虽是手足,亦非齐心。他日楚国内乱平定,有为之君横空出世,以楚国的地利与物产,定会南面称孤、同大周划江而治,成就霸业。
至于北方诸狄、西面诸戎,虽成不了大气候,但他们逐水草而居、来去如风,也足以让大周疲于应付。
无论如何,大周至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党同伐异,民心尚未复原,粮秣又面临亏空。可谓多灾多难,百废待兴。纵有太保召公虎呕心沥血,要重修先王之政,实现厉天子中兴大周之遗愿,尚且任重道远,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也。
师寰思来想去,辗转难眠,转眼间已是黎明时分。
次日,天光大亮,周王师拔营北归。
随侯、唐侯、息侯及三国卿大夫早已等候随国郊外,为周王师践行。随国军民感念周王师的千里驰援,都争先恐后地夹道欢送。
周王师羸弱多年,大部分将士从未享受过如此拥戴,都激动得欢呼雀跃。召公虎连连向人群挥手致意,热泪盈眶。老帅程伯休父更是老泪纵横,欣慰周王师正渐渐恢复往日荣光。
晓行夜宿,过了三日三夜,召公虎班师回洛邑,卫伯和先行告辞,也带卫军先回封国。
在东都休整几日,召公虎已将捷报快马呈递入镐京,而程氏兄弟也已将成周新招募的二师新兵训练完毕,编入王师之中。自国人暴动后,宗周六师终于剔除空饷之弊,实现真正的满编。
风奏得胜鼓,人唱凯歌还。大军重回函谷关,再过桃林塞,景色如故,心情截然。
一切看似都好起来了。
直到镐京城再次出现在周王师的面前……
在城外,随处可见的是瘦骨如柴的野人,是陈尸遍地的饿殍。这一切都在提醒王师将士,京畿正遭受前所未有的大旱肆虐,并有愈发惨烈之势。师寰览此惨景,也忍不住掩面拭泪。
不过,周王师毕竟是凯旋归来,虽然道旁的死尸大煞风景,但天子还是派出要员,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自国人暴动以来,镐京城的国人们就很久未闻捷报,更别说是周王师大胜凯旋的消息。年初周王静刚刚登基时,五路犯周接踵而至,京畿内外惶恐不安,多少百姓连夜逃离,就连最达观的国人也料定,摇摇欲坠的大周怕是熬不过这轮叛乱。
师寰还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召公虎在太庙授兵,率领残破的周王师出征时,是何等惆怅与悲壮。可如今,又有谁能预料到,正是这股哀兵,竟能先后平定多路叛军,兵威大振。当然,没有国人在意,周王师究竟是否打了真正的大胜仗。
民众的情绪容易传染,容易蔓延,去岁的暴动如是,年初的恐惧如是,今日的喜悦亦如是。
同时,民众又极为健忘,他们半年前还在抗议召公虎拥立周王静,如今又为老太保歌功颂德起来。
周王静今日心情大好,一早就让众公卿齐聚在镐京城北门,准备迎接周王师凯旋。北面玄武,象征武力,因此大周凯旋乃是从北面城门入城。
随着王师回城脚步将近,瞽矇颂诗的声音越来越大。
“伐鼓渊渊,振旅阗阗。”
所谓“振旅”,乃是作战获胜的军队进入城门的礼仪。
周人向来重视礼法,出征伐鼓,凯旋振旅,皆一丝不苟,十分讲究。
大军渐行渐近,片刻间已至外城。
有周以来,每当王师出征和凯旋时,出入城次序上皆有不成文的规定——出征时,为体现勇力可贵,都是年少者、地位卑贱者走在队伍最前;而振旅凯旋时,反倒是年长者、地位尊崇者走在最前面,体现尊卑次序。
故而今日王师回城,年纪最长的程伯休父排在队伍最前,其后是德高望重的召公虎,而南仲、师寰、程氏父子等年轻将领位于最后。
刚入镐京城,周王师便奔赴太庙,周王静与众公卿一道下了城墙。待天子沐浴焚香,虔诚向太庙内供奉的历代先王祷告完毕,便是饮至之礼。
所谓“饮至”,乃是效仿上古先王的庆功宴。
周朝禁酒,但在公卿诸侯朝、会、盟、伐后,祭告宗庙之时,才允许微饮薄酒以示庆祝。同时,周朝重视祭祀祖先,出发前卜于太庙、归来后又在此饮至,也是对先王列祖的交代。
饮酒毕,召公虎将此役俘虏的伊洛、淮夷叛众,及楚国送来的南蛮罪徒献于太庙,宣读罪状,下令处决首恶者,余者充入奴籍。
这便是凯旋的最后步骤——“献俘”。
一切仪式结束,周王静喜不自胜,恩准全军将士休假三日,众皆谢礼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