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吧

菲尔没有离开那艘船。他在船舱里闲逛，直到旅客们都坐了下来，轮船又一次启航时，他便开始表演起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上次那样幸运。正当他把一首乐曲拉到一半时，船上雇用的一个男人走进了船舱。有时他是不会干涉的，但碰巧他这时情绪不佳，结果便菲尔倒霉。

“不要吵，小子。”他说道。

菲尔抬起目光。

“我不能演奏吗？”

“不能，没人想听你拉琴唱歌。”

小小提琴手不敢违抗。他看到眼下自己不会再有收获。无论如何，他已挣到足够的钱去满足那个贪婪的老板，能够歇一歇了。他找了一个座位，静静地等到船靠了岸。一位女乘客经过他身边走出船舱的时候，把10美分钱放在他手里。他于是数着自己挣了多少钱。他发现一共正好是2.50美元。

“我不必再表演了。”他想。“今晚上不会挨打了。”

他发现自己的座位真舒服，尤其是在大街上流浪了一天之后，因而他又在船上坐了一个来回。然后，他把小提琴夹在腋下，走上了码头。

现在是7点半钟。他很想回到寄宿处去，但知道那是不准许的。在这一方面，这位意大利小提琴手的处境比不上那些从事其它街头生意的人。报童和擦鞋童的是他们自己的主人，无论挣的钱是多是少，获利的都是他们自己。要是愿意，他们可以6点钟或者更早就收工；但这位意大利小音乐手必须在街上呆到将近午夜，到那时，在度过漫长而疲惫的一天之后，他还很有可能挨打并吃不上晚饭就被赶上床，除非他能带上一笔让老板满意的钱回家。

菲尔在这座城市的下端四处走动。当经过一间酒吧时，他被酒吧老板叫了进去。

“给我们拉支曲子吧，小子。”他说。

那是一间低级酒吧，水手和类似身份的粗俗的顾客经常光顾这里。酒吧老板那张涨红了的脸显示出他喝了很多酒，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劣质雪茄和劣质酒的气味。那些人如他们所说的，要好好寻欢作乐一番，提出请菲尔进来的正是其中一人。

“用你的小提琴拉一支曲子吧，你这个小叫花子。”一个人说道。

菲尔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称呼他。他在为公众服务，首要关心的是自己的服务应得到报酬。

“拉哪一支曲子？”他问道。

“随便，”一个人打着嗝说，“对我来说哪一支都一样。我看不出它们有啥区别。”

小小提琴手演奏了一首当时流行的曲子。他没有唱歌词，空气太糟糕了，他几乎忍不住要咳起来。他很想走出酒吧回到街上去，但又不愿拒绝为客人们表演。他拉完那首乐曲的时候，在场的客人中有个人，是一位水手，叫道：“拉得好。过来，小伙子们，来喝一杯。”

除了菲尔所有的人都接受了邀请。那个水手注意到这男孩站着没动，便说道：“过来吧，小子，润润嗓子。”

菲尔喜欢喝他家乡的低度葡萄酒，但不喜欢在这种地方见到的那些有害的烈酒。

“我不渴。”他说。

“不，你很渴。喂，给这个小子来一杯白兰地。”

“我不想喝白兰地。”菲尔说。

“你不愿和我们一起喝酒。”那个水手大声叫道，那时他喝得太多，想吵闹一番。“那我就偏要让你喝。”他一拳重重地砸在柜台上，震得酒杯叮当响。“那我偏要让你喝。喂，给我一杯，我要把酒灌进他喉咙。”

小提琴手见他如此凶猛感到害怕，向门口冲去。但水手的动作比他快多了，他赶上菲尔，粗暴地一把将他拖了回去，伸手去拿那杯酒。但就在此刻，一位意想不到的朋友出现了。

“噢，放开这个男孩吧，杰克。”一个水手同伴说。“他不想喝酒就不要强迫他。”

但迫害菲尔的那个人喝多了酒，变得十分暴躁，发誓要让菲尔喝了酒才准离开酒吧。

“他不会喝的。”菲尔的新朋友说。

“谁要阻挠？”杰克恶狠狠地问。

“我。”

“那我要在你的喉咙里也灌上一杯。”杰克威胁地说。

“没那个必要。我很乐意喝酒呢。但这个男孩是不会喝的，如果他不想喝的话。”

“他会的！”先前那个水手反驳道，咒骂了一句。

他依然一手抓住菲尔的肩膀，另一手则拿起一只刚倒上白兰地的酒杯，正要把酒灌进菲尔嘴里，那杯酒突然被从他手中打落在地摔碎了。

杰克又骂一句后，松开了抓住菲尔的手，气得疯狂地向阻挡他的水手猛扑过去。一场混战立刻发生了。菲尔并未等着看结果如何，而是跑出门来到街上，一直跑到离酒吧里那群混战的醉鬼相当远的地方才停下来。混战一直持续着，直到吵闹声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他们强行进入酒吧，把那伙人全部带到警察局去了。他们在那里可以睡觉醒酒了。

摆脱眼前的危险后，小小提琴手继续往前走。他以前也目击过这样的场面，因为他晚上经常到酒吧里去表演。他付出了劳动却没有得到报酬，但他并不怎么在乎，因为钱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只能被迫把它交给老板。这些孩子们，即使很年幼，也必然熟悉了都市生活的阴暗面。堕落和犯罪展现在幼小的他们面前，即使他们自己不变坏，那也不是因为缺少见识和榜样。

再继续了解菲尔流浪的经过会枯燥乏味。我们已经看到他是如何度过一天天的；只需说明的是，他的这一天还算很不错，挣钱比平常更幸运。此外，他的午饭也比平常吃得好一些，因为他吃了那个苹果，而那样的晚饭也是他好几个月没吃到过的了。

大约10点钟，他正走在鲍雷街上的时候，遇到了伽卡姆——他早上的那个同伴。

这个小男孩正疲惫地挪动着双脚一步步往前走。他幼小的脸上带着忧愁的神情，因为他没有圆满地完成任务，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受到老板怎样的惩罚。但是他看见菲尔时，脸上露出了喜色。以前他很沮丧时菲尔经常鼓励他。他把我们小小的主人公当成他唯一的朋友对待，因为那些男孩子中没有谁似乎关心他或者能够帮助他。

“是你吗，菲利普奥？”他说。

“是的，伽卡姆。你运气如何？”

“不太好。我只挣到1美元多一点。我太累了，但又不敢回去。老板会打我的。”

菲尔想起一个主意。他不知道自己挣到了多少钱，但肯定大大超过了两美元。为什么不给朋友一些钱弥补他的不足，或许这样能使他免于受罚呢？

“我的运气比较好，”他说，“我差不多挣了3美元。”

“你总是比我幸运，菲利普奥。”

“我比你强壮些，伽卡姆。我到处游荡并不觉得很累。”

“你还能唱歌。我唱不了几首，所以挣不到那样多钱。”

“告诉我你有多少钱，伽卡姆。”

“有1.3美元。”伽卡姆数完口袋里的钱后说。

与此同时菲尔也在数着自己的钱。结果他发现自己有2.8美元。

“听着，伽卡姆，”他说，“我给你钱让你凑足2美元。”

“但那样你就会挨打的。”

“不会，我还能剩下2.05美元。这样我们俩个都不会挨打了。”

“你的心真好，菲利普奥！”

“噢，没什么。而且我也不想带太多的钱在身上，不然老板会指望我每天都带那么多钱回去，这我可办不到。所以这样做对我们俩个都好一些。”

菲尔迅速把钱交给了朋友，两个男孩呆在一起，直到听见时钟敲响11点。现在已很晚了，他们决定回到那个可怜的寄宿处去，因为两人都累了，特别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