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顿动物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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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豁豁耳:一只棉尾兔的故事

豁豁耳又叫破耳朵,是一只小棉尾兔。他之所以得此外号是因为他的一只耳朵被撕破了,那是他第一次冒险活动时得到的生活印记。他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欧利凡特湿地,我就是在那里结识了他们,然后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搜集到点点滴滴的证物,结合支离破碎的生活琐事,最终写成了这部纪录史。

那些对动物世界知之甚少的人也许会觉得我对动物的描写太过人性化,但是,曾经与动物朝夕相处,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略知一二的读者一定不会有上述观点。

的确,据我们所知,兔子没有自己的语言,但是,他们有一套传递思想的方法,他们通过一系列声音、信号、气味、胡须接触和身体示范来代替语言表达;各位读者一定要谨记,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尽管我用意译的方法把兔子的思想转化成了英语,但是我绝对没有添盐加醋,我写的每一句话都真实地表达了他们的思想。

湿地茂密的野草俯身弯腰,遮住了一个舒适的小兔窝,这就是豁豁耳的母亲为儿子安排的藏身之处。她找了些杂草,盖了盖儿子的身体,最后,她像往常一样不厌其烦地警告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平趴着,不许吭声。”尽管蜷缩在床上,豁豁耳的头脑却异常清醒,他明亮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头顶上那片绿色小天地。冠蓝鸦和红松鼠这两只臭名昭著小偷正在大声对骂,互相指责对方偷了自己的东西,豁豁耳藏身的这片灌木丛一度成了他们打斗的中心场所;就在距离豁豁耳鼻子六英寸的地方,一只黄色林莺抓住了一只蓝蝴蝶,一只红黑色的瓢虫正慢条斯理地摆动着多节的触角,在草叶上长途跋涉,她从一片草叶爬上去,再从另一片草叶上走下来,她横穿豁豁耳的兔窝,从他的脸上爬了过去——豁豁耳却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附近的灌木丛里响起了一阵奇怪的树叶的沙沙声。这声音古里古怪,连续不断,一会儿在左边出没,一会儿又在右边出没。尽管这声音越来越近,却丝毫听不到脚步踩踏的声音。豁豁耳在这片湿地上生活了一辈子(他的一辈子其实也只有三个星期而已),还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呢。于是,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油然而生。尽管妈妈一再警告他要平卧在地,但是他觉得那招数是面临危险时的防卫动作,而眼前这种奇怪的声音根本没有脚步相伴,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低沉的沙沙声就在他的眼前,然后又转到他的右侧,接着又跑到他的身后,而且似乎正要离他而去。豁豁耳觉得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弄清楚这声音的来源就是自己的责任。他伸了伸毛茸茸的双腿,慢慢抬起肥墩墩的身体,圆滚滚的脑袋从遮盖兔窝的野草顶上伸出来,偷偷地向树林里观望。他刚一挪动,那声音就立即停止了,结果他什么也没看见。为了查个究竟,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眼前站着一条巨大的黑蛇。

那怪物朝着他猛冲过来。“妈咪,”他吓得要死,大声尖叫了起来。他使出浑身气力,蹬起稚嫩的小腿拼命想要逃走。但是,那条黑蛇以闪电般的神速咬住了他的耳朵,又将他的身体紧紧地缠了起来。黑蛇贪婪地看着这只无助的小兔宝宝,抓到他,自己的晚餐就有着落了。

这条凶残的黑蛇开始慢慢夹紧豁豁耳,想要让他窒息身亡,可怜的小兔宝宝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呼叫着:“妈—咪—妈—咪”。眼看着小家伙的叫喊声就要停止了,突然,他的妈咪穿过丛林,像箭一样飞了过来。她再也不是那只胆怯害羞、懦弱无助、时刻准备望风而逃的棉尾兔茉莉了:她的内心升腾起强烈的母爱。她心爱的兔宝宝的叫喊声赋予了她英雄的胆量,于是,“嗖”,她猛然从那只可怕的爬行动物身上冲了过去。“砰”,在越过大蛇的一刹那,她用尖利的后爪将对方扑倒在地,受到抓挠的黑蛇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妈—咪”,小家伙有气无力地喊道。听到喊声的母亲一次又一次跳向黑蛇,每一次的抓挠都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凶狠。直到最后,那条可恶的黑蛇终于放开了小兔子的耳朵,转身去咬从他身上一跃而过的兔妈妈。然而,每咬一次,就失败一次,只落得满嘴的兔毛,而茉莉的猛烈攻击开始奏效了:大黑蛇的鳞甲被她抓出一道道长长的血口子。

此时,黑蛇的境况变得不妙了;为了全力以赴地发起新一轮攻击,他松开了紧紧缠绕的兔宝宝,兔宝宝立刻窜出包围圈,冲进了灌木丛。他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左耳朵被那条可恶的黑蛇撕破了,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没有受到什么别的伤害。

此时,茉莉如愿以偿,大获全胜,无心为荣誉和复仇而继续作战。她跑进树林,身后跟着自己的兔宝宝。茉莉雪白的尾巴像一座闪亮的灯塔,引领着儿子来到湿地一个安全的角落。

老欧利凡特家的湿地是一片次生林地,这里地势崎岖,土壤贫瘠,荆棘丛生,林地的中央有一个池塘,还有一条横穿湿地的小溪流。林地里还有少数老森林曾经留下的残枝败叶,一些更为古老的旧树干已经变成枯木,散落在矮灌木丛中。池塘的四周长满了柳树和莎草类的植物,猫和马对这块土地避之不及,而牛却似乎对此毫不惧怕。远离池塘的外围部分,生长着枝繁叶茂的小松树,这种松树的树杆能够分泌出一种粘胶。无论是生长在树上的活松针,还是掉落地上的死松针都能够散发出一种令路人心旷神怡的清香气味,对于那些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与松树争抢地盘的小幼苗来说,这种气味儿却是致命的毒药。

远离池塘的外围地带地势平坦,唯一胆敢横穿这片原野的野生动物就是住在附近的狐狸,这些家伙厚颜无耻,道德败坏。

这片湿地的主要居民就是茉莉和豁豁耳了。与他们最近的邻居也住得很远,与他们最亲的亲戚也早已离世。这片湿地就是他们的家园,母子俩在这里相依为命。正是在这里,豁豁耳得到了母亲严格的训练,这种训练造就了他成功的一生。

身材矮小的茉莉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兔妈妈,她谨小慎微地抚养着心爱的儿子。豁豁耳学到的第一个本领就是:平趴下来,不许出声。与黑蛇的那次冒险遭遇让他彻底理解了这个本领的高明之处。那次教训让他永生难忘;从那以后他对母亲言听计从,这样母亲教他的新本领就更容易掌握了。

豁豁耳学到的第二个本领是“就地冻僵”。这个本领由第一个本领发展而来,是第一个本领的延续,豁豁耳刚学会走路就学会了“就地冻僵”。

“就地冻僵”其实就是一动不动,让自己变成一尊雕像。一旦发现附近有敌人出没,无论自己正在干什么,一只训练有素的棉尾兔会立即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森林里的动物与周围的植物颜色相同,动物只有在运动的时候才会暴露自己。因此,当两只仇敌不期而遇的时候,首先看到对方的动物可以通过“就地冻僵”的方法躲开对方视线,从而赢得主动,然后挑选有利的时机发起进攻或者趁机逃跑。只有生活在丛林中才能真正理解“就地冻僵”的重要性;每一只野生动物和每一个猎手都必须学会这个本领;尽管所有的丛林居民都苦练这个本领,想要做到精益求精,但是在实际运用时,没有哪个的技艺能够超越棉尾兔茉莉。这位兔妈妈通过身体示范将这门绝技传给了儿子豁豁耳。当她摇摆着平常当做坐垫的白花花的棉尾巴,快步跑进树林的时候,豁豁耳一定会竭尽全力紧随其后。当她停下脚步,突然“就地冻僵”地时候,天生喜欢模仿的豁豁耳也会立刻变得纹丝不动。

不过,豁豁耳从母亲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门功课却是荆棘的秘密。现在看来,这个秘密已经早就过时了,不过,为了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你必须得先听一听荆棘与野生动物发生冲突的来龙去脉。

很久以前,玫瑰花等荆棘类植物的花枝是没有刺的。松鼠和老鼠常常在花枝上面肆意攀爬;牲畜常常用犄角把枝头的花儿撞掉;负鼠也总是用自己的长尾巴使劲抽打花枝;更可恨的是鹿,他用自己尖硬的蹄子踢得花枝残缺不全。荆棘于是就用尖刺武装自己,保护花朵,对那些爬树的动物、有犄角的动物、有蹄子的动物和尾巴长长的动物公然宣战,要与他们世代为敌。只有棉尾兔茉莉才能与荆棘和平相处,因为她既不会爬树,又没有犄角,也没有蹄子,更谈不上有什么长长的尾巴。

的确,棉尾兔从来都没有伤害过长满荆棘的玫瑰,而树敌太多的玫瑰也就格外珍惜与兔子这份特殊的友谊,每当可怜的兔宝宝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逃到最近的荆棘丛,荆棘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伸出无数锋利的毒刺,保护兔子不受侵犯。

所以,豁豁耳从母亲那里学到的秘密就是:“荆棘是你最好的朋友。”

在那段日子里,豁豁耳把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了解地形和熟悉荆棘迷宫。最后,他完全掌握了湿地的地形特点和荆棘的分布情况,可以从两条不同的路线到达湿地的各个角落。无论身处何方,他都不会远离他的荆棘朋友,永远与他们保持不超过五跳的距离。

没过多久,棉尾兔的仇敌们心烦意乱地发现,人类创造了一种新型的荆棘,并把这些荆棘成排成排地种植在乡间各处。这种新玩意儿非常坚固,动物们根本无法弄断它。这种新玩意儿还异常锋利,最坚韧的皮肤也会被它划开撕破。这可怕的玩意儿在逐年增加,对野生动物造成的威胁也在逐年增加。不过棉尾兔茉莉却对它毫不惧怕。她可没有白白在荆棘丛中长大。无论是狗还是狐狸,无论是牛还是绵羊,就连人类自己都有可能会被那些可怕的尖刺划伤,但是茉莉却对它们了如指掌,在这些铁荆棘的庇护下,她生活安稳,体格健壮。铁荆棘延伸得越远,棉尾兔的安全地带就越多。这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新型荆棘叫做带刺铁丝栅栏。

茉莉如今只有豁豁耳这一个孩子,所以他得到了母亲全心全意的呵护。他不仅身强体壮,动作敏捷,而且头脑聪明,好运连连;他的生活的确是一帆风顺。

在那段时间里,茉莉一直在训练儿子嗅迹术,还教他识别什么东西可以吃,什么东西可以喝,什么东西千万不能碰。她夜以继日,不辞劳苦地训练他;她循序渐进,苦口婆心地教导他。她把无数思想贯穿到儿子的头脑中,这些思想都是她早年训练的心得,是她生活积淀的精华。用这些知识武装起来的豁豁耳,生活更加游刃有余了。

无论是在苜蓿地里还是在灌木丛中,豁豁耳都会紧挨母亲坐下来。母亲耸耸鼻子,“清清鼻子好闻味儿,”他也依葫芦画瓢把鼻孔颤一颤。他会咬一口母亲嘴里的草叶,或者舔舔母亲的嘴唇,这样就可以确定自己和母亲吃的食物一模一样。通过模仿母亲,他还学会了用爪子梳理耳朵上的嫩毛,整理自己的外套,用嘴把粘在马夹和袜子上的芒刺咬掉。他还知道,对于兔子而言,只有挂在荆棘上清澈明亮的露珠才是安全的饮用水,因为水如果接触了泥土,就一定会污染变质。就这样,他开始学习最古老的一门学科——森林生活技巧学。

豁豁耳一天天长大了,他刚刚学会独自外出,母亲就把收发信号和密码的方法传授给了他。兔子之间如果想要进行远距离交流,就得学会用后腿敲击地面。声音沿着地面会传播到很远的地方;在离地面六英尺高的地方重敲一下,声音最多只能传到二十码之内,但是,如果贴近地面重敲一下,声音至少可以传到一百码的地方。兔子的听觉非常敏锐,他们能够在两百码之外的地方听到重敲地面的声音,这个距离相当于从欧利凡特家湿地的一端到另一端。只在地面上重敲一下表示“小心”或者“就地冻僵”;慢慢地重敲两次地面意思是“过来”;快速重敲地面两次的意思是“危险”;飞快地重敲地面三次意味着“赶快逃命吧!”

有些时候,如果天气晴好,冠蓝鸦们吵得面红耳赤,这说明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危险敌人,豁豁耳可以趁机开始新的训练。茉莉把双耳梳理得平平展展,做出一个蹲坐姿势。接着,她跑进远处的灌木丛,后腿撞击地面,发出了“过来”的信号。豁豁耳接到信号以后立即动身跑了过去,却怎么也看不到茉莉的身影。他敲了敲地面,没有得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搜寻,终于嗅到了母亲脚印的气味儿,(所有的动物都精通气味儿跟踪法,而人类却对此一窍不通),顺着这个奇异的向导,他发现了母亲的踪迹,进而找到了她的藏身之处。就这样,豁豁耳学完了气味儿跟踪法的第一课,而这种躲猫猫捉迷藏的游戏变成了严肃的追踪训练教学,因为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常常要用到这种追踪法。

第一个训练教学期还没有结束,豁豁耳已经掌握了兔子生存必备的所有技艺和策略,很多疑难问题在他的面前都能迎刃而解,这充分说明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他擅长于“依靠树木”、“迅速躲闪”、“趁机占领空穴”。周围稍有风吹草动,他会立刻“就地冻僵”,遇到前方道路不通,他会立刻按原路返回。他把这些技巧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其他本领基本上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还有一项技术他从来没有实地操练过,但是却深谙其道,那就是如何穿越“带刺铁丝网”。这是新式生活秩序产生的一项新技巧;他对“沙地”做过特殊的研究,因为它能蒸发掉所有动物留下的气味儿,他熟识“改变路线逃跑法”,精通“依靠荆棘防御法”(“铁丝网逃生法”),还擅长“掉头隐身法”和“洞穴蛰居法”,其中“洞穴蛰居法”需要对周围的地形特征进行长期观察。尽管他已经技艺超群,但是他时刻铭记“平趴在地”是所有奇招妙术的基础,“铁丝网逃生法”是唯一一个屡试不爽的退敌之策。

他知道如何识别所有敌手的足迹,还了解如何根据这些敌手各自的特点,针锋相对地使用障眼法来迷惑他们。因为无论是老鹰、猫头鹰、狐狸、猎犬、野狗、水貂、黄鼠狼、猫、臭鼬、浣熊还是人类,他们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追踪方式,对付这些恶棍,需要各种不同的技巧,而他把这些技巧已经掌握得游刃有余了。

要想知道周围有没有敌人,首先得依靠自己和母亲的判断力,其次是依靠的冠蓝鸦叫声。“永远不要小看冠蓝鸦的警告,”茉莉这样告诫儿子说,“他喜欢挑拨离间,多管闲事,向来都以小偷小摸为生,不过他目光敏锐,任何东西都逃不过他的贼眼。他肯定还想伤害我们两个,只不过没有得逞罢了,这得归功于无处不在的荆棘。不过要记住,冠蓝鸦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明智的做法就是,留意他的叫声。如果啄木鸟大声发出警报,你尽可以信任他,因为他诚实可靠;但是与敏锐的冠蓝鸦相比,他就是个愚钝的傻瓜。虽然冠蓝鸦调皮捣蛋,喜欢说谎,但是,在他报告坏消息的时候,你一定要相信他,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

想要玩转“铁丝网逃生法”,必须具备非凡的勇气和胆量,还得依靠最出色的腿脚功夫。豁豁耳在很久以前就斗胆尝试过这种游戏,不过,在他体力发育完全之后,这种游戏成了他最喜爱的娱乐活动之一。

“对于那些技艺高超者来说,这的确是个好玩的游戏。”茉莉这样对儿子说,“首先,你得引领追逐你的猎狗,让他一直往前跑,然后你要给他一点甜头,让他感觉马上就要追到你了。这时候,你要一直保持领先他一跳的距离,在长长的斜坡上全速奔跑,然后飞速逃过齐胸高的铁丝网。我曾经亲眼目睹,很多猎狗和狐狸都因此落下残疾,一只体型巨大的猎狗甚至当场在铁丝网下丧命。当然,我也曾经亲眼见过,不止一只野兔因为尝试这种游戏而丢了性命。”

豁豁耳从小就学会了很多兔子永远也学不到的本领,“洞穴蛰居法”绝不会像字面意思那样万无一失;对于聪明智慧的兔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万全之策;对于憨厚愚蠢的兔子而言,洞穴迟早就是一个死亡陷阱,这是毫无疑问的。每当危险降临的时候,小兔子们总是首先想到“洞穴蛰居法”,而年长的兔子则是在百般无奈的时候才被迫使用这种逃生法。如果遇到的敌人是人类或者狗,狐狸或者猎鸟,“洞穴蛰居法”就意味着“安全脱身”;假如遇到雪貂,水貂或者黄鼠狼,“洞穴蛰居法”则意味着“当场丧命”。

豁豁耳生活的这块湿地上共有两个地洞。一个地洞位于湿地最南端一个叫做日照坡的小山丘上,那里土地干燥、野草丛生,坡面开阔、面南背北。风和日丽的时候,棉尾兔母子会在这里享受日光浴。他们伸展四肢,躺在气味芬芳的松针和冬青丛中,像懒猫一样摆出种种奇形怪状的姿势。他们慢条斯理地翻转着身体,就好像厨师在烘烤食物,一定要把食物的每一个侧面都烤得热热乎乎,外焦里嫩。他们眼睛发亮,气喘吁吁,身体局促不安地扭来扭去,好像正在经受着痛苦的折磨;其实,他们心里乐不可支,因为这是他们最享受的娱乐活动之一。

小山丘的顶端有一根巨大的松树桩。树桩的根须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长龙,覆盖在黄色的小山丘上。很久以前,在这些保护沙地的龙爪之下,一只性情乖戾的老土拨鼠在这里挖出了一个洞穴。日复一日,时光流逝,老土拨鼠的性情越来越刻薄,越来越乖张,终于有一天,他竟然不愿意住进自己的洞穴,宁肯站在洞外与欧利凡特家的那条狗喋喋不休地大吵大闹,于是,茉莉趁虚而入,将这个洞穴据为己有。

这个位于松根底下的洞穴后来被一只骄傲自大、厚颜无耻的小臭鼬强行占领。这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如果胆量再小一点儿,或许还可以多活些日子,他竟然异想天开地以为,荷枪实弹的人类见了他也会仓皇逃遁。

结果,他不但没有实现把茉莉永远扫地出门的愿望,而且连自己的地盘也丢了,就像历史上的某位希伯来君主那样,在位七天政权就土崩瓦解了。

另一个洞穴叫做蕨类洞,位于苜蓿地旁边的一片蕨类灌木丛下。这里既狭小,又潮湿,只能当做无处藏身时的权宜之地。无独有偶,这个洞穴也是一只土拨鼠的杰作。这位年轻的邻居虽然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可是做事却总是轻率鲁莽,如今,他的兽皮已经变成了鞭子,日夜抽打着欧利凡特家的马匹,为主人家不断地提高工作效率呢。

“这绝对公平合理,”老欧利凡特说道,“因为这家伙的毛皮是靠偷来的草料长成的,如果用这些草料喂养我的马,他们照样可以跑得飞快。”

如今,这两个洞穴只归棉尾兔母子所有,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靠近洞穴,以免留下蛛丝马迹,把自己最后的避难所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湿地的另一个藏身之处是一个空心的山核桃树,尽管树干已经几乎倾倒,树叶却依然郁郁葱葱。这棵树有一个优点,它的两端可以相通。长期以来,这里居住着一只独来独往的老浣熊,这只名叫洛托的浣熊表面职业是青蛙猎手。他的样子活像旧时的苦行僧,人们想当然地认为他会一定远离荤腥,绝不杀生。但是,只要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对两只棉尾兔大开杀戒,这显然是毋庸置疑的。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对欧利凡特家的鸡舍发动突袭,结果被当场杀死。茉莉非但没有对老洛托的死悲痛欲绝,反而感到如释重负,她趁机将老浣熊舒适惬意的安乐窝据为己有。

八月的早晨,明媚灿烂的阳光洒满了湿地。万物都似乎沉浸在太阳温暖的光辉之下。池塘中央有一根长长的灯心草,一只棕色的湿地小麻雀正步履蹒跚地走在上面。小麻雀的脚下是一片片开阔的污水,污水里倒映着蓝天支离破碎的影子,这些影子和黄色的浮萍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优美景致的马赛克画,画面中央的背景,就是那只小鸟的倒影。身后的岸上,生长着高大茂密的臭菘草,这些金绿色的臭菘草在棕色的湿地草丛上投上了重重的阴影。

湿地麻雀的双眼从未受过培训,所以不懂欣赏这色彩斑斓的美丽景象,但是他却看到了可能会被我们视而不见的东西;在硕大的臭菘草叶子底下,有无数个棕色枝叶状的小肿块,其中有两个肿块是毛茸茸的活物,他们的鼻子一刻不停地上下耸动着,身体的其它部位则一动也不动。

这两只活物正是茉莉和豁豁耳母子。他们正伸开四肢,趴在臭菘草下。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因为喜欢闻臭菘草那股恶臭味儿,而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叫做扁虱的寄生虫,这种带翅膀的扁虱根本无法忍受臭菘草的味道,他们一定会在最短时间里飞离棉尾兔,还母子俩一份清静。

兔子没有固定的上课时间,他们时刻都处于学习状态;不过,学习的具体内容由当前的生存压力决定,这个压力通常都是不可预知的。母子两个来到这里,本来是想静心休息的,不料没过多久,时刻处于戒备状态的冠蓝鸦突然发出了警告声,茉莉不禁耸起鼻子,竖起耳朵,站了起来,尾巴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只见欧利凡特家那条黑白相间的大狗从湿地的另一端跑了过来,直奔他们。

“赶快,”茉莉命令儿子,“趴在地上,我去把那个笨蛋引开,免得他伤害你。”她迎着那条大狗跑了出去,从敌人的必经之路上义无反顾地横穿了过去。

“汪唔—汪唔—汪唔,”那条大狗一边在茉莉的背后穷追不舍,一边狂吠着。茉莉始终跑在他的前面,让他无法立即追上,然后带着他跑向隐藏着无数锋利匕首的地方,让锋利的荆棘扎破他脆弱的耳朵,最后,她诱导敌人一头冲进了一面隐藏的铁丝栅栏墙。那条大狗身上划出了一条大口子,他痛苦难耐,嚎叫着跑回了家。为了防止那条恶狗再回来反扑,茉莉掉头往回跑了一小段路,又在路上兜了一圈,这才放心地沿原路返回。回到休息地,他发现豁豁耳正笔直地站在那里,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如饥似渴地观看着这场竞技游戏呢。

儿子的不服管教令她极度恼怒,她忍不住抬起后腿,将他踢倒在泥坑里。

一天,母子两个正在附近的苜蓿地里觅食,一只红尾老鹰冲着他们猛扑过来。茉莉抬起后腿,对着老鹰戏弄了一番,然后沿着一条自己熟悉的老路,蹦蹦跳跳地钻进了荆棘丛中,老鹰当然不敢继续追赶。这是从克里克赛德灌木丛到斯多福派普圆木堆的主干道,路上横生着几株葡萄藤。茉莉一边抬眼观察老鹰,一边用嘴扯断葡萄藤,然后继续往前奔跑。豁豁耳仔细观察母亲的动作,然后自己跑到前面,去撕扯路上的葡萄藤。“这就对了,”茉莉表扬儿子说,“一定要保证自己的道路畅通无阻,因为你经常要靠它们逃生呢。道路不求宽敞,但求畅通。一定要把横穿道路的葡萄藤咬断,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清掉了一个陷阱。”“您说的是什么?”豁豁耳一边用左后腿抓了抓右耳朵,一边不解地问道。

“陷阱是一种类似于葡萄藤的东西,它不会自己生长,但是却比世界上所有的老鹰都更加凶险,”茉莉一边给儿子作解释,一边抬头瞥了一眼已经飞到远处的老鹰,“因为它不分昼夜,时刻隐藏在道路上等待时机,你一旦遇上,就再也无法逃脱。”

“我想它一定抓不住我,”年轻气盛的豁豁耳一边骄傲地对母亲说,一边踮起脚尖,在一棵树皮平滑的小树苗上面蹭了蹭自己的下巴和胡须。豁豁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可是细心的母亲看到了这一切,她明白,这是进入青春期的一个标志,正像男孩子进入变声期一样,她的小宝宝已经不再是婴儿了,他很快就要变成一只成年棉尾兔啦。

流水具有神奇的魔力。这一点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

铁路工人毫无畏惧地将大坝修建在宽广的沼泽,湖泊或者海洋的两岸,但是他对最小的涓涓细流却心存敬仰,他仔细研究小溪流的心愿和流经路线,对它有求必应。在有毒的碱性沙漠地带旅行的人,即使口渴难耐,也不敢靠近长满莎草的池塘,而当他在一片沙漠的中心地带发现一条清澈见底的涓涓细流时,他会兴高采烈地开怀畅饮,因为这是一片流动的活水。

流水具有神奇的魔力,任何邪恶的符咒都休想穿过它。苏格兰诗人彭斯在自己的作品中刻画了一个名叫汤姆·奥桑特的酒鬼形象,他夜行遇鬼,过桥逃生,证明了流水在紧要关头的无穷潜力。生活在森林里的野生动物常常会遭到天敌的追踪,天敌不知疲倦,嗅着野生动物的气味儿渐渐逼近。此时,野生动物会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似乎中了某个可怕的符咒,于是他精疲力尽,黔驴技穷。这时候,好心的天使会把他带到水边,奔腾的活水冲击着他,凉爽的溪流带着他游到远方,于是,他又恢复了元气,重新跑回森林的家中。

流水具有神奇的魔力。猎犬们追寻猎物来到水边,他们停下脚步,四处搜索;结果却总是一无所获。欢腾的溪流打破了他们的魔咒,野生动物也因此死里逃生。

豁豁耳从母亲那里学到的一个重要的秘密就是流水具有神奇的魔力。“除了铁丝栅栏墙,流水也是你的好朋友。”

八月一个炎热潮湿的夜晚,茉莉带着豁豁耳穿越森林。她尾巴上那个雪白的坐垫在豁豁耳的前方闪闪发亮,像一盏灯笼,指引着豁豁耳前进的方向。不过,每当茉莉停下脚步蹲坐在尾巴上的时候,这盏灯就熄灭了。他们跑一阵,停一阵,然后再仔细听一阵,这样一路跑跑停停,终于来到池塘边。雨蛙正在他们头顶的大树上高声歌唱,“睡觉吧,睡觉吧。”远处的深水区里有一根圆木,圆木上面蹲坐着一只体态臃肿的牛蛙,他一边洗着冷水澡,一边伸出下巴,高声唱着赞美的歌:“好一壶醉人的朗姆酒。”

“照着我的样子做,”茉莉用兔子的语言吩咐儿子说,然后,她“扑通”一声跳进池塘,游向池塘中央的那根圆木。豁豁耳尽管心存畏惧,可还是跳进了池塘。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哎哟”,然后呼吸急促,鼻子快速地颤动着,他模仿着母亲的动作向前游去。他像在陆地上一样摆动着着四肢,没想到这种动作竟然能够帮着自己在池水中穿行,于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会游泳!他继续前进,终于游到了那个沉入水中的圆木跟前,此时浑身湿淋淋的茉莉帮助儿子爬上了圆木露出水面的一端,灯心草像屏障一样围拢在圆木的四周,而池水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们的踪迹。从那以后,每逢遇到晴好温暖的夜晚,当那只老春田狐在湿地周围徘徊的时候,豁豁耳都会聆听那只牛蛙的叫声,记住声音传来的确切地点,因为,万一发生紧紧情况,牛蛙的叫声可以将他带到安全地带。如此说来,那只牛蛙的赞歌应该这样理解:“来吧,来吧,遇到危险就请过来吧。”

这是豁豁耳从母亲那里学到的最后一门课程——这真正算得上是一门研究生课程了,因为很多小兔子从来就没有学过这门学问。

野生动物没有哪只是寿终正寝的。他们的生命迟早都会以悲剧收场。与自己的敌人能够对抗多久,他们的生命就能够维持多久。不过,豁豁耳的一生却向我们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兔子一旦安然度过了青春期,就很可能平安活过壮年期,也只有在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里,他才有可能死于非命,这个每况愈下的第三阶段,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老年阶段。

棉尾兔的敌人无处不在。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由一连串的逃亡经历组成的。因为,无论是狗、狐狸、猫,还是臭鼬,无论是浣熊、黄鼠狼、水貂,还是毒蛇,无论是老鹰、猫头鹰,还是人类,统统都是他们的敌人,就连那些昆虫,也都企图谋杀他们呢。他们一生中要经历数以百计的历险活动,每天至少要逃亡一次,只有依靠敏捷的腿脚和非凡的智慧,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地遭遇过那只来自春田的可恶的狐狸,那家伙曾经把他们追赶到泉水边,害得他们跑进一个用铁丝网围成的破败的猪圈里避难逃生。不过,一旦躲进猪圈,他们就可以平心静气地观望着气急败坏的敌人了,尽管敌人竭尽全力,他们的爪子怎么也够不着躲在铁丝网后面的母子两个。

曾经有那么一两次,当猎狗追击豁豁耳的时候,豁豁耳使出计谋,让猎狗去攻击势均力敌的臭鼬,从而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还有一次,在猎狗和雪貂的帮助下,一个猎人活捉了豁豁耳。不过,他第二天就侥幸逃生了,从此以后,他对地洞就更加不信任了。有好几次,他被猫追赶进了水里;还有几次,他被老鹰和猫头鹰追杀。不过,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母亲把主要的躲避术通通传授给了他,他又对这些技术进行了改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自己又创造了许多新招数。他年纪越大越聪明,为了保全性命,他越来越信任自己的头脑,对腿脚的依赖越来越少了。

游侠客是附近一只猎犬的名字。为了训练这只小猎犬的追踪能力,主人常常把他带到某只棉尾兔的足迹跟前。结果每次遭到追赶的都是豁豁耳,因为这只年轻气盛的公兔子和猎狗一样喜欢奔跑,这个危险的游戏充满了情趣,足以让他兴致勃勃,情绪高涨。他常常对母亲这样说道:

“噢,妈妈!那条狗又来了,我今天又得跑一场了。”

“你胆子太大了,儿子!”母亲会这样回答。

“我担心你跑得太多,也许就没有力气了。”

“可是,妈妈,戏弄那条愚蠢的猎狗实在太有趣了,再说,这毕竟也是一个很好的训练啊。如果他追得太紧,我会重敲地面给你信号,这时候你就可以跑过来接替我,好让我恢复元气。”

于是,豁豁耳跑上前去,游侠客会循着足迹,尾随其后,一直追到豁豁耳精疲力尽为止。这时候,他要么重敲地面,发出求救信号,让母亲来对付那条猎狗;要么使出狡黠的恶作剧,甩掉游侠客。我只想通过一个例子,来说明豁豁耳对森林生存术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了。

豁豁耳深知,在贴近地面的时候,他的气味儿最容易保留下来,如果他的身体发热,那么地面上留下的气味儿就最浓烈。因此,如果他能够离开地面,或者能够安静地独处半个小时,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冷却,让自己的气味渐渐消散,他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于是,每当他厌倦了这种追逐游戏的时候,他就会跑向溪边的灌木丛,在那里,他“蜿蜒前进”——也就是说,他以迂回往复的形式向前奔跑——直到最后,他跑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那条猎狗必定得花费很多时间才能嗅出他的行踪。他迎风经过那根高高的圆木,直奔森林深处。然后停住脚步,沿原路返回到一半距离的时候,他又跳到路边,向岔路方向狂奔一段,然后又返回来,跑到距离岔路口一半路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等待那条猎狗。此时,那条猎狗已经循着他的气味儿到达了岔路口附近。豁豁耳避开岔路口,从左侧绕道跑回原来的大路,直奔那根高高的圆木,他向旁边奋力一跳,冲上了圆木的顶端,他蹲坐在那里,好像树上的一个肿块。

那个名叫游侠客的猎狗在荆棘迷宫里浪费了很多时间,等他走出迷宫,返回原路的时候,豁豁耳留在那里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为了嗅清楚豁豁耳的去向,游侠客四处兜圈子,结果又浪费了很多时间,等他循着气味儿来到开始追踪豁豁耳的地方,却发现根本没有对方的影子。游侠客又一次陷入迷茫中,为了找到豁豁耳的踪迹,他只好又四处跑动,来回兜圈子。圈子越兜越大,最后,他竟然正好从豁豁耳蹲坐的那根圆木底下经过。但是此时,豁豁耳的身体已经变冷,这时的天气也非常寒冷,气味儿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传到树桩下面。豁豁耳固若磐石,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毫无觉察的游侠客就这样从他的眼皮底下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游侠客又兜着圈子绕了回来。这一次,他从圆木的根部横穿而过,停下脚步嗅了嗅。“没错儿,这肯定就是那只兔子的味道,”此时,豁豁耳留下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尽管如此,这只猎狗还是爬上了那根圆木。

考验豁豁耳的时刻到了,那条体型巨大的猎犬正沿着圆木一点点往上嗅呢。但是,豁豁耳身上从来都不乏勇气;况且风向又正好对他有利;他暗下决心,一旦游侠客爬到圆木中间,他就立刻闪电般跑走。然而,游侠客没有上来。如果换成一只视觉敏锐的黄色野狗,他可能会发现远处蹲坐的兔子,但是猎犬却没有这种能力,况且周围的气味儿已经所剩不多,所以他从圆木上面跳了下来,就这样,豁豁耳战胜了自己的敌人,取得了胜利。

除了母亲,豁豁耳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兔子。说实在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兔子存在。如今,他的生活空间虽然离母亲越来越远,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到孤独和寂寞,因为兔子一般不喜欢群居。然而,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十二月的一天,他正在山茱萸丛中跑动,准备开辟一条通往溪边灌木丛的新路线。突然,他看见在蔚蓝的天空下,太阳坡上露出一只陌生兔子的脑袋和耳朵。这位不速之客自鸣得意,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蹦蹦跳跳地跑到豁豁耳的路上,顺着这条路闯进了他的湿地。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豁豁耳的心头涌动,这种沸腾的感觉夹杂着愤怒和仇恨,我们应该把它称作妒忌吧。

这只外地兔竟然在豁豁耳经常刮蹭下巴的一棵树边停下了脚步——他经常踮起脚尖,在那棵树的上端摩擦自己的下巴。他原以为自己这样做只是出于兴趣和爱好而已;其实所有的棉尾兔都有这种习性。他们这样做有好几个目的。其一,被磨蹭过的树枝会沾上兔子的体味,这些体味儿会告诉其他兔子,这片湿地已经名至实归,专属某一兔子家族,不欢迎任何打算定居的新兔子。其二,树枝上的体味可以供后来者识别,看看上一个磨蹭者是不是自己的老相识。其三,从磨蹭树枝的高度可以看出占领此地的兔子究竟身高几许。

更令豁豁耳深恶痛绝的是,他发现这个外地兔不仅比自己高出一头,而且还是一只体型硕大、健壮结实的雄兔。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豁豁耳的心头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感受。一股杀戮之情油然而生;尽管嘴里没有任何东西,他却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一蹦一跳地来到一片坚硬平坦的空地上,然后慢慢地敲了敲地面:

“砰—砰—砰,”在兔子的电报语里,这句话的意思是:“要么滚出我的湿地,要么跟我决斗。”

那位新来的外地兔把耳朵竖成大写的V字,笔直蹲坐了几秒钟,然后前腿落地,在地面上发出了更响亮,更强硬的敲击声,“砰——砰——砰。”

于是,一场厮杀在所难免了。

他们没有面对面地跑向彼此,而是向斜面紧跑了几步,相互靠拢,两只兔子都想抢占上风,然后伺机取胜。外来兔虽然体型硕大、肌肉发达,但是却有勇无谋,只能凭借身体的蛮力气取胜。这可以从他暴露出来的一两个弱点看出端倪:外来兔转身时步伐迟钝,当豁豁耳掉进洼地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即走上前去,趁火打劫。等他慢慢悠悠扑上来的时候,豁豁耳发疯似的迎了上去。他们跳了起来,扭作一团,用后腿踢打着对方。砰,砰,几声之后,可怜的豁豁耳因为身材矮小,被对方打倒在地。外来兔立刻扑到他身上猛咬一通,等他起身站立时,身上的兔毛已经被揪下了几撮。好在他腿脚敏捷,立刻逃出了外来兔的魔爪。他再次发起一轮攻击,又再次被对方击倒,猛咬一通。显然,他根本就不是这个外来兔的对手,飞速逃跑,保全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虽然身负重伤,他依然健步如飞,外来兔穷追不舍,志在必得,他不但要把豁豁耳赶出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湿地,还要置他于死地。豁豁耳不但腿脚灵活,而且善于蜿蜒迂回,而这个外来兔体型太硕大,动作太迟钝,根本无法应付,于是他马上放弃了这种追逐游戏。这对豁豁耳无疑也是喜讯,因为他已经极度疲劳,伤痕累累。从那天开始,豁豁耳的生活就被恐怖笼罩了。他以前接受的训练都是如何对付猫头鹰,狗,黄鼠狼或者人类等敌人,根本没有学习过如何对付一个兔子的穷追猛打。于是,他变得束手无策,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平趴在地上,一旦被对方发现就赶快逃命。

可怜的小妈妈茉莉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她无力帮助豁豁耳渡过难关,只能选择东躲西藏。不料那只大公兔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行踪。她竭力想要摆脱那家伙,可惜她现在年事已高,没有豁豁耳那么迅速敏捷了。

外来兔根本就不想杀死她,只想向她表达爱意。由于她对外来兔心怀怨恨,所以总是避之不及,那家伙却厚颜无耻,穷追不舍,日复一日地尾随她,骚扰她,而她却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冷漠态度。外来兔恼羞成怒,把她扑倒在地,一口口撕下她柔嫩的皮毛。等到泄完私愤,他才会暂时停止纠缠。不过,他一直想要杀死豁豁耳,豁豁耳的逃跑似乎无济于事。他找不到其他可以避难的湿地,即便是打个盹儿,他也要随时做好逃生的准备,那个体型硕大的外来兔每天都会对他发起十几次偷袭,每次都是趁他睡着的时候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不过,时刻戒备的豁豁耳每次都会及时醒来,死里逃生。说是逃生,其实还是没有逃生。他的的确确保全了性命,可是唉!他的生活变得多么悲惨凄凉。看到那个可恶的强盗抢走了自己心爱的觅食宝地,霸占了自己温暖舒适的巢穴,在自己不辞劳苦开辟的道路上横冲直撞,看到自己身材矮小的妈妈每天都要遭受那恶棍的毒打和撕咬,而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他实在是怒不可遏!闷闷不乐的豁豁耳意识到,这位胜利者要摧毁自己的家园,他对他恨之入骨,这种仇恨远远超出了他对狐狸或者雪貂的愤恨。

该怎样结束这场苦难?每天东奔西跑,时刻紧张戒备,加上严重的食物短缺,他已经精疲力尽;而身材矮小的茉莉经不起长期的骚扰,身体和精神都近乎崩溃。这只外来兔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消灭可怜的豁豁耳,最后,他竟然自甘堕落,犯下了兔子界最为严重的罪行。遇到共同的敌人,无论彼此之间有多大的怨恨,所有有良知的兔子都会冰释前嫌。一天,当一只巨大的苍鹰从湿地上空猛扑下来的时候,那只外来兔子自己躲在安全地带,却一遍又一遍地驱逐豁豁耳,想要把他赶到开阔地带,好让老鹰发现他。

有一两次,那只苍鹰差点儿就抓住了豁豁耳,多亏有荆棘的掩护,他才得以脱身。那只大公兔只有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才放弃了置豁豁耳于死地的坏念头。

于是,豁豁耳又一次死里逃生,不过,生活的境遇并没有好转。他下定决心,如果可能的话,第二天夜里就与母亲一起离开此地,他想到外面闯世界,开辟一个新的家园。这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原来是那只名叫雷鸣的老猎犬在湿地外围嗅来嗅去,四处搜索。他决定破釜沉舟,玩一场极度危险的游戏。于是,他故意穿过雷鸣的视线,一场快速而激烈的追逐就此展开。他们绕着湿地跑了三圈儿,最后豁豁耳确定母亲已经平安藏身,而他深恶痛绝的敌人就躲在平常的巢穴里。他直接冲进巢穴,从敌人身上突然跳了过去,在掠过敌人头顶的时候,他用后腿狠狠地踩了敌人一脚。

“你这个卑鄙的蠢货,我一定要杀了你,”那只外地兔一边大声叫喊,一边一跃而起,可是刚一起身,他就发现自己正处在豁豁耳和那条猎狗之间,成了这场追逐大战中唯一承担风险的替罪羊了。

猎犬迎着气味狂吠着追了上来。那只公兔体型硕大,体重超群,在与同类的较量中,这些都是优势,但是在这场与猎狗的角逐中,硕大的体型成了他致命的弱点。对于逃生技巧,他知之甚少,只懂得几个简单的动作,比如“突然转身”,“蜿蜒前进”和“洞穴逃生法”,这些小儿科的技巧连最小的兔宝宝都能驾轻就熟。况且,猎狗与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他无法施展“突然转身”或者“蜿蜒前进”的技法,“洞穴逃生法”更是没有用武之地,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哪里会有藏身的洞穴。

这是一场连续不断的追杀。仁慈的荆棘对所有的兔子都一视同仁,它们竭尽全力地保护前来避难的外地兔,但是这一切却于事无补。猎犬穷追不舍,步步紧逼,灌木枝被碰断的咔嚓声,猎犬柔嫩的耳朵被灌木撕扯时痛苦的尖叫声,通通传进了两只藏匿起来的兔子耳朵里。突然,咔嚓声和尖叫声戛然而止,又传来一阵扭打声,接着是一阵巨大的、可怕的尖叫声。豁豁耳明白那声惨叫意味着什么,这叫声令他打了个寒战。一切都结束了,豁豁耳很快就忘记了那个可怕的声音,他欢欣鼓舞,因为这片古老的湿地又一次归他所有了。

毫无疑问,老欧利凡特有权焚烧湿地东边和南边的所有灌木丛,他也有权拆除位于泉水下游用铁丝网围成的旧猪圈。可是这一切举措使得豁豁耳和母亲的生活又一次陷入艰难境地。因为前者是母子俩的居住场所和前哨,而后者则是他们坚不可摧的堡垒和可靠的避难所。

他们长期生活在这块湿地上,早已把这里的一草一木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连老欧利凡特家的庭院和房屋等周边地区也被他们视作自己的家园。他们不能容忍其他兔子出现在自己的领地,就连出没在与湿地相邻的仓院里的兔子,也会让他们心生怨恨。

他们想要长期占有这片土地,不受其他动物威胁,这和大多数国家要求领土完整,不受外来侵害如出一辙,都属于正当权利。

进入一月份,冰雪开始融化,老欧利凡特家人砍掉了池塘四周遗留的所有树木,这样,两只棉尾兔的领地大大缩小,活动半径也大打折扣。但是他们仍然坚守在这片逐渐缩小的湿地上,毕竟,这里是他们的故土家园,他们不愿意背井离乡,到陌生的环境里打拼。

他们依旧过着险象环生的日子,他们依旧腿脚敏捷,擅长蜿蜒迂回,他们的头脑也依旧聪明智慧。只是最近,他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一只水貂竟然逆流而上,到他们宁静的领地里四处徘徊。他们略施小计,稍加诱导,就把这个不速之客引向了老欧利凡特家的母鸡窝。不过,他们还不能确定鸡窝主人是否已经发现了那只水貂,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决定暂时撤离洞穴,因为这玩意儿就是条死胡同。现在,残存下来的荆棘和灌木成了他们赖以藏身的最亲近的家园了。

第一场雪已经完全融化,最近天气晴朗,气温回升。茉莉感到自己有些风湿病的症状,于是她决定到低矮的灌木丛中寻找一种叫做茶果的补药。豁豁耳则躺在湿地东侧一个斜坡上沐浴着冬日温暖的阳光。欧利凡特家山形墙上那个熟悉的烟囱正冒着阵阵青烟,淡蓝色的薄雾穿过丛林低处,被明亮的天空映衬成了浅浅的棕褐色。布满荆棘的斜坡,把洒满金色阳光的山形墙挡住了一半,山形墙的背阴处被阳光折射成了紫色,仿佛一根根深红色和金色的魔杖在闪闪发光。远离房屋的另一端是一座宛如诺亚方舟的谷仓,谷仓上映照着山形墙和屋顶的影子,仿佛是房屋送给谷仓的礼物。

谷仓里传来阵阵声响,随着烟雾飘来更多宜人气味儿,豁豁耳明白,动物们正在院子里享用卷心菜呢。一想到美味佳肴,豁豁耳不禁口水直流。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抗拒这难以抵挡的诱惑,他太喜欢卷心菜了。可是前一天晚上,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苜蓿叶子,他已经拜访过谷仓了,聪明的兔子不会连续两个晚上在同一个地方出没。

于是,他作出了一个明智的抉择。他离开斜坡,跑到一个闻不到卷心菜味道的地方,找到一束从草垛上飘落下来的干草,马马虎虎吃了一顿晚餐。吃过晚饭,他就打算歇息过夜,这时候,茉莉来了,她已经吃过茶果,又在太阳坡附近凑合着吃了一点甜桦叶子。

此时,太阳已经离开,到别的地方履行自己的义务了,他带走了所有的金色和辉煌。一块巨大的黑幕从东方徐徐升起,越升越高;很快,这块黑幕就遮盖了整个天空,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整个世界变得一团漆黑。这时候,另一个促狭鬼,也就是风,趁着太阳不在,竟然粉墨登场,开始制造麻烦。风越刮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情况似乎比冰雪覆盖大地的时候还要糟糕。

“真是冷的要死,对不对?要是我们暖烘烘的灌木丛现在还在,那该多好啊,”豁豁耳说道。

“其实松树根下面的地洞是过夜的好去处,”茉莉回答说,“不过我们得看看那只水貂的行踪,如果他在谷仓尽头,那我们去树洞就会安然无恙。”

那根空心的山胡桃树已经不见了踪影——其实,这棵树的树干已经躺在了木材场,那只令棉尾兔母子担心害怕的水貂正藏匿在这里。两只棉尾兔只好一蹦一跳地来到池塘南端,物色了一片灌木丛,蹑手蹑脚地从下面钻了进去,母子俩依偎着蜷伏下来准备过夜。

虽然他们迎风蜷伏着,但是他们的鼻子却冲着不同的方向,这样可以保证,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他们可以逃往不同方向。几个钟头过去了,风越刮越紧,越刮越冷。大约午夜时分,大块的冰雪噼噼啪啪地砸在灌木的枯叶上,嘶溜溜地钻进灌木丛中。这样的夜晚,本来似乎不适合外出捕猎,可是那只来自春田的老狐狸却偏偏跑了出来。他借助湿地的庇护,迎风而来,正好发现了这块背风的灌木丛中,他嗅来嗅去,终于闻到了睡梦中棉尾兔的体味儿。他稍停片刻,偷偷摸摸地向灌木丛靠近,他的鼻子告诉他,兔子就蜷伏在灌木丛下面。借助呼呼的风声和噼噼啪啪的冰雪声,他渐渐逼近了棉尾兔母子,茉莉这时才听见狐狸爪子踩在枯叶上的嘎吱声,她立刻碰了碰豁豁耳的胡须,就在狐狸扑向他们的一刹那,母子两个都已经完全清醒了,好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四肢总是做好准备,随时可以立刻起跳。茉莉箭一样冲向猛烈的暴风雪中。狐狸虽然扑了个空,但是他对茉莉穷追不舍,而此时,豁豁耳却飞速逃往另一个方向。

摆在茉莉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迎风而逃。为了求生,她勉强跳过了那片尚未结冰的泥地,而体型较大的狐狸却无法在泥地上行走。她继续奔跑,终于来到池塘的边缘。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必须勇往直前。

“唰,唰”,“哗”,她穿过野草丛,跳进了冰冷的深水之中。狐狸紧随其后,也跳进了池塘里。不过,在这样寒冷的夜晚,那只狐狸实在忍受不了刺骨的池水。他跑出池塘,转身而去。而茉莉眼前却只有一条路,她挣扎着穿过野草丛,进入深水区,拼命向对岸游了过去。一股强烈的逆风猛刮过来。冰冷的细浪击打着她的脑袋,池水里漂满了雪片,像浮动的泥块和冰凌,阻挡着她前进的路。对面乌黑的水岸线看上去仿佛遥不可及,那只狐狸也许此时正在那里等着她呢。

她压平双耳,避开狂风,使出浑身气力,迎风破浪,勇敢地向前游去。在冰冷的池水中游了很长时间,她已经筋疲力尽,就在她即将靠近远处的芦苇丛时,一大块浮冰挡住了她的去路。与此同时,对岸传来一阵稀奇古怪的风声,听上去仿佛是狐狸在嗥叫,这声音使她精神崩溃,浑身瘫软,她被流动的池水顺势向后冲出很远一段距离,才终于摆脱了那块浮冰的困扰。

她鼓足勇气,再次向前游去,不过此时,她的速度变得缓慢了,——非常缓慢。最后,她终于游到高高的芦苇丛中,进入一片避风之地。这时候,她已经四肢麻木,精疲力尽,她那颗勇敢的小心脏跳得越来越慢,她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那只可恶的狐狸究竟在不在对岸了。她成功地游过了那片芦苇丛,可是,刚刚进入一片杂草区,她就开始浑身打晃,游速放慢,她虚弱的四肢无力地拍打着水面,可是她再也游不到对岸了,冰凌将她团团围住,再也动弹不得。没过多久,她冰冷虚弱的四肢就停止了拍打,这位身材矮小的棉尾兔妈妈再也无法耸动她那毛茸茸的鼻尖了,她柔情似水的褐色眼睛紧紧地合上了,她死了。

其实,那只流着口水,饥肠辘辘的狐狸根本就不在对岸。豁豁耳躲开敌人的第一轮进攻后,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机智,他连忙掉头返回,想要引诱敌人,好让母亲休息休息。这时候,那只狐狸正要绕到池塘对岸,企图截杀茉莉,豁豁耳连忙把他引到远处,还诱骗他扑向铁丝篱笆墙。那狐狸的脑袋被铁丝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只好放弃追踪,惨败而归。豁豁耳回到岸边,四处寻找母亲的踪迹,他使出了“嗅觉寻找法”,还重敲地面给母亲发了信号,可是他所有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小妈妈。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也不知道母亲去向何处,因为她已经长眠不醒了,她躺在自己的好朋友——流水——冰冷的怀抱里,流水不会出卖她的秘密。

可怜的棉尾兔小茉莉!她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女英雄,是长千上万个无名英雄中的一员,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什么是英雄主义,只知道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努力生活,奋力拼搏,直到生命结束。在生命这场战斗中,她打了一个漂亮仗。她是一种崇高精神的化身;这种精神永不消亡。因为豁豁耳的肉体就是她肉体的延续,豁豁耳的智慧,就是她智慧的结晶。她在豁豁耳的生命里重生,并通过豁豁耳把更优秀的品质遗传给她的子孙后代。

豁豁耳依然生活在那片湿地上。那年冬天,老欧利凡特死了,他那几个败家儿子从此再也没有清扫过湿地,更没有修补过铁丝篱笆墙。不到一年时间,这片湿地已经荒凉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新长的小树和荆棘,坍塌的铁丝网成了棉尾兔的城堡和避难所,猎狗和狐狸对这片湿地都敬而远之,不敢靠近。直到今天,豁豁耳依然生活在那里。不过,现在他已经是一只高大强壮的公兔,再也不会惧怕任何敌人了。他自己拥有一个大家庭,有一个棕色皮毛的美丽妻子,至于这妻子来自何方,我也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和他的子孙们一定会在那片湿地上繁衍生息,世代相传,生生不息。如果你学会了他们的联系密码,如果你选择了一个适当的地点,如果你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如何敲击地面,那么你就可以在任何一个晴朗的夜晚看到他们的身影。

宾狗

富兰克林的小狗跳过楼梯口,

他们给他取名叫做小宾狗,

宾狗。

富兰克林的妻子酿造棕色浓啤酒,

他把酒的名字叫做珍藏烈性酒,

珍藏烈性酒。

这段儿歌是不是很美妙,

我想答案一定是,

很美妙,很美妙,

呱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