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力量

在访台之前，想了解在大陆的台湾学者眼中的台湾，于是利用在清华大学开会之机与社会学教授罗家德先生聊天，谈台湾的进步与问题。他认为，台湾地区近几十年发展，从进步角度看，两方面值得肯定：一是反腐；二是社会力量的成长。从问题或危机角度看，也是两个方面挑战着当下的台湾地区：一是两党竞争还尚未找到一个恰当的竞合机制，常常不是在竞争中促进健康发展，而往往会沦为恶斗致两败俱伤，甚至于侵害社会经济的健康发展；二是年轻一代的享乐甚至放纵，或者说缺乏进取精神。

我听后对社会力量特别感兴趣。尽管社会力量作为参与、作用于社会发展的一种分散的或集合的力量并非什么新鲜概念，古已有之，其参与方式有被动和主动之分，从社会进步和秩序或民众福祉来讲，可起到正面积极作用，也可能形成负面消极作用。原因在于个人诉求、小群体诉求以及整个社会诉求经过非常复杂的互动关系作用后可能冲突、变异，甚至演化到一个失控的状态，个人的理性可能形成群体的非理性，局部的合理放在大环境下可能酿成整体的乱局，等等。所以，社会力量向来都是一个社会发展必须充分关注的重要话题。

我之所以对社会力量特别感兴趣，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特别的转型时期，社会力量可能起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作用，对社会进步具有特殊的意义和影响。第一，经过近几十年的改革和发展，中国社会已步入结构充分复杂、各阶层诉求高度矛盾、社会治理结构升级转型的关键时期；第二，世界金融危机诱发的世界局势的空前紧张、政治社会格局的重新调整、生活方式和社会形态的重塑正处于扑朔迷离的状态；第三，信息和通信技术的革命性发展彻底改变了传统的社会治理结构，地球村、随时随地所有人、物的互联，使得真正的公民社会在技术上成为可能，也使得社会的自组织更加容易和廉价，同时也变得更加快捷和方便，但其非常复杂和快速的演化机理却使得这种演变更加难以驾驭，也许良好的愿望会导致一个谁都不愿意接受的格局。因此，随着技术进步、社会结构和世界格局的演变，由民众的参与和互动中产生的社会力量的能量难以估计，恰当利用和积极促进，将会成为一个成熟的社会的巨大发展动力源；但不当的激发、蔓延或驾驭则可能遗患无限。

社会群体活动及其演化方式日益多样，特别是互联网催生了许多新模式，使得传统意义上完全不相干的个体会迅速形成社会群体和力量，有的在创造社会价值、推动社会进步，有的却处在一种很难说清短期后果或长远影响的状态，人类社会将被骚乱、恐怖、战争、各种“占领”等日益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社会异动所困扰，可以说世界的演化正在挑战着人类的智慧，特别是挑战着人类可否实现跨阶层、跨民族、跨文化、跨宗教、跨国共生互赢的智慧！

在新形势下，社会力量因其产生和演化机制发生了根本改变，技术支撑基础得到了极大提升，其规模和影响也更大，更深远。无处不在的网络，被一网打尽的人群和组织，使得公众社会成为可能，也使草根思想、全民运动在这个互联互通、合作共生的时代更易诞生、传播和积聚，聚众、众筹、网络求助、网络召集等社会群体活动如雨后春笋般地蓬勃涌现。从潜在的负面影响来说，确实值得警惕和研究，但实际上由于网络（在良好治理环境下）更容易全方位提供信息、多元化视角看待问题、包容不同观点和理念，反倒容易促进客观、建立诚信，从而抑制“文革”那种狂热的愚蠢。

社会力量是一种自组织，按照相互默契的某种规则，各尽其责而又协调地自动地形成有序结构。一个社会，如果自组织功能越强，其保持和产生新功能的能力也就越强。网络时代，大大促进和催生了自组织，然而需要加强的是网络治理，包括法制、技术、文化治理等，好的治理环境将会促进自组织健康发展，从而抑制社会力量的消极作用，放大其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