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大家回忆录②:艺术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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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艺术吸引着我

在北京艺专学习的时候,我对中国画、油画、美术史、文艺都有兴趣。一九二四年我升入专门部西洋画系学油画。在学中外美术史时,我特别喜爱那些雕塑艺术品。它们那种强有力的体积感,格外触动我。我在课外,最喜欢上图书馆、逛书摊小市。宣武门内路西有一个小市,专卖估衣旧货、古玩、古书、碑帖一类的东西。有一次我在小市地摊上,看见几张雕塑照片,我便拿起仔细欣赏。这是佛教雕刻,气势雄伟,形象生动,深深吸引着我。我掏出身上全部的钱,买下了它们,带回去请教老师,特别是请教当时著名美术史专家,北大教授叶翰先生。他们告诉我,这是大同佛像,并说我国的雕塑艺术在古代产生过许多伟大的作品。敦煌石窟的塑像、龙门的雕刻,都震惊过世界。然而雕刻不像书画那样为以后历代所重视,在各个时期写的美术史上,谈到雕刻艺术的不多,几乎没有。把雕塑当作宗教迷信的工具或雕虫小技,把雕塑品也只是当作供养人、陪葬俑或墓道上的翁仲看待。它们的作者也被称作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造像人——民间艺人。宋代帝王开办的画院,就排除了雕塑。这种只重视书画的传统,一直沿袭至近代。在获得这几张大同石窟雕塑照片以后,我就尽量找有关中外雕塑的图片看。西洋美术史教授邓以蛰先生是专门研究美术史和美学的,他给我讲了古希腊、罗马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塑品是如何的美,在建筑和公共场所都装饰着雕塑品,还把他收藏的欧洲雕刻集借给我看。他有时谈得很迟,还留我在他家吃饭。这时北京出版了《美育杂志》,封面印的是罗丹的《青铜时代》,更激起我对雕塑艺术的向往。我若能学雕塑,做雕塑品该多么好啊!这样,我在学习油画的同时,便对雕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这时学校没有雕塑系,也没有雕塑课。

一九二七年,我毕业了。七年的时间不算长,但因为天天从事绘画及阅读各种有关美术的书籍,我确也有了自己的经验和心得。我用素描和着颜色的方法,画静物、画石膏像及人体模特儿;用白描写生花鸟等,又根据这些画稿描画、设色成工笔画;照着前人的写意画临摹,学习写意画。在这些实践中,使自己能较快地获得直接表现现实事物的技术能力的,还是通过素描写生。至于用白描方法起画稿,再依稿上色画成工笔画,也能锻炼技术。但在技术上得到的能力,却很狭窄。临前人的写意画,的确能较快地掌握笔墨的方法和体会前人所以如此画的用意,但这只能熟悉前人的技术,得不到或者需要从长期临摹中方能得到很少的独立技能。而到了自己作画时,即使有点己意,也只能做到与古人大同小异,要画出以创新为主的画是困难的。以上的实践中,是素描或着色写生等基本功,使我有技术,能达到有自己艺术表现的独立能力,也就是说,我能根据自己从现实中感觉到的东西,创作出自己的作品。所以,到了大学部,我就选习了直接反映现实的油画。我在学习油画中,也经过了一些曲折过程。前人的油画也有各种派别,前后担任教学的老师,也各有所偏重或强调某一种派别的教法。这种只重某一派别的观点和方法,根据我的实践经验,它们也同主张只从临摹入手学画,是一样的路子,是不能培养人创造出有独创性的艺术品的。于是我逐渐按照我自己的认识去做,首先我努力加强自己的基本功,在必要时也临摹,学点前人的手法,主要是努力表现我所见的社会现实,创作我认为美的艺术形式。我曾和三四个观点相同的同学组织了个“心琴画会”,我们一起做练习,一起去画风景画,也各自画些构图。我们每年举行一次展览,也受到不少人的欢迎,当时的报纸还刊登了我们画展的新闻。由于我们几个会员后来各奔东西,小小的画会就没有继续下去了。我们的作品,从艺术思想上说,就是主张创新。对旧时代好的中外美术品,我们也欣赏,但不临摹。我们认为只临摹的传统学习方法和尚古的艺术标准,需要革新,需要向前发展。这种观点,在我那时写的一些艺术评论中,是个主导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