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女宫

仙女的宫殿在靠近月亮的一座高山上。夏天的晚上，如果没有云朵遮挡，甚至能从宫殿的阳台上，清晰地看到月亮上面的山川、河流、湖泊和大海。仙女喜欢从这里观察星空，思考其中的奥秘。至于地球，对她来说早已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可言了。

“那个老古董的星球我已经没心思去观察了。”这是她经常对她的朋友——高山巨人说的话。“地球人都太无知了，他们虽然有眼睛，但根本不懂得用心灵观察。他们真可怜。我是同情他们，爱护那些幼小的孩子，所以有时候去地球，带领那些孩子，挣脱他们原本黯淡无光的悲剧命运。”

原来，这才是平安夜那天她出现在蒂蒂尔家的真正目的。

她现在正领着她想拯救的那些小探险家向宫殿前进。只不过，他们刚走到离大路很近的地方，仙女突然意识到，如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在圣诞节家家户户辉煌的灯光下，别人会发现他们的。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神通广大的仙女，她索性把手放在蒂蒂尔的头上，施展魔法。很快，密密麻麻的萤火虫就把这些小伙伴围在中间，把他们轻飘飘地抬上天。小伙伴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身在仙女的华丽宫殿里了。

“来吧！”仙女边说边走，大家跟在身后，对着一间间灯火辉煌的房间和淡黄色大理石铺就的弯曲走廊赞叹不已。

仙女把他们带到一个宽敞的房间，周围摆满镜子。这里是更衣室，里面有一个高大华丽的衣橱，从一处的缝隙里透出隐隐的光亮。贝里吕娜仙女用随身的钥匙开启衣柜。大家都忍不住惊叹起来，因为衣橱里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镶嵌宝石的披风、具有世界各种民族特色的衣服、珍珠皇冠、红宝石手镯……

蒂蒂尔和米蒂尔平时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稀奇的宝贝，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发现世界上还有这么新奇富有的地方。其他小伙伴更不用说了，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仙女开始帮大家选择服装。猫、糖果和火都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服饰。个性张扬的火一眼就看中了与他一样火红的大长袍子，上面还嵌着一些黄金薄片。不过他的头上什么都不能戴，因为他的头太烫了。性情温和的糖果只喜欢纯白和淡蓝的颜色，所以他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长衣，戴上顶尖尖的帽子，真像一根燃烧的蜡烛，简直太滑稽了。只是糖果自己觉得这样很好看，所以他还得意扬扬地对着镜子转呀转呀，他已经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帅气”之中了。

自命清高的猫小姐当然选择了象征着高贵神秘的黑色，她认为只有黑色才能衬托她高雅的形象。现在她更加钟情于一件黑色丝绸的紧身衣，搭配上一个又长又白的天鹅绒斗篷和一顶高高的、旁边插着一根长羽毛的骑士帽子。她还效仿猫中的佼佼者——穿靴子的猫，给自己穿上一双羊皮靴子，最后不忘给自己选择一双防尘手套，毕竟长途旅行时难免会有灰尘。

经过精心打扮之后的猫小姐，也对着镜子把自己看了又看，然后耸了耸引以为傲的粉色鼻子，准备出去炫耀一圈。她略带担忧地看了看糖果和火，鼓起勇气邀请他们一起去外面走一走。当他们三个出去时，其他人还在挑衣服。那我们干脆看看他们出去之后会看到什么吧！因为他们会陪伴着勇敢的蒂蒂尔完成一段冒险旅程，所以我们有必要多了解一些他的小伙伴和他们经历的事情。

宫殿里的走廊好像悬在半空，装饰华丽。猫带着糖果和火绕过几条走廊，来到前厅。猫突然悄悄地跟两个小伙伴说：“我带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合计一下咱们现在的处境。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就失去自由了，咱们好好地利用……”

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狗的声音打断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怎么又是他！”猫不耐烦地说，“这条愚蠢的狗像个跟屁虫，我一点儿都不想让他看到我们。咱们躲到栏杆的后面吧，别让他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来不及了，他看到我们了。”糖果说。

没错，狗正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好像有很高兴的事情，现在他正吐着舌头大口喘气。

猫实在很不待见这条狗，很嫌弃地转过自己高贵的头。

“看看他穿的衣服，这种品位就像一个灰姑娘的马车夫，不过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很配，因为他本身就带着奴性。”

猫气呼呼地发泄完心里的不满，摸了摸脸上的小胡须，倨傲地站着。好在性格单纯的狗没有听到猫的那番话，也没看出猫的轻蔑。他只顾着转圈儿，好让大家看看他打扮得多帅气。只是他的样子也太滑稽了。当他转圈时，他的羽绒大衣也被甩起来，就像公园里的旋木。这时候他的短尾巴会从被甩开的衣襟下露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显得更加有活力。毕竟蒂洛也像其他良种牛头犬，在小时候就被剪短了尾巴和耳朵。

蒂洛有时候也很羡慕长着长长尾巴的狗，因为长尾巴会让人更加自信。不过我们也看到过，很多身体上有缺陷的人，他们的内心却比正常人要坚忍得多，这不见得是多坏的事情。蒂洛没有引以为傲的长尾巴，所以他很多时候都沉默寡言，他对别的小伙伴的善意总是通过神情表达出来，这也是他内在的魅力吧。

现在蒂洛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他终于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人。他穿着人类华丽的衣衫，还要跟随小主人们去未知的世界探险，多了不起呀！

“看呀，看呀！”他跳着说，“我们多么漂亮！这花边，这刺绣……都是真的金丝线绣上的，绝对货真价实！”

可怜的蒂洛还是没有看出别人眼里的嘲笑。他现在的打扮的确没有好到哪里去。动物们不像人一样会看眼色，他们不懂幽默和嘲笑。眼下他很满意那件像毛驴皮一样暗黄色的长袍，甚至不愿意在上面再加一件罩袍。他想别人看到这件长袍，会更觉得他像人。并且他没有取下脖子上的项圈，那上面刻着家庭地址。不过为了能装很多口粮，他特意穿了一件很宽大的红色羽绒大衣，因为这件大衣有好几个大口袋儿。大衣镶着金边，长度盖过了他的小短腿。蒂洛的一只耳朵上挂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小圆帽，为了不让帽子掉下来，他用一根皮筋把帽子固定住，而皮筋也深深地勒进他胖乎乎的下巴颏儿里，看起来勒得挺难受。另一只被修剪过的短耳朵露在外面，看起来像纸糊的。但是它的功能特别强大，只要身边有一丝响动，哪怕是路上的沙石摩擦声，都逃不开这只灵敏的耳朵。

蒂洛的后腿穿着一双白色亮皮的长靴，但他不愿意戴手套，因为他觉得戴着手套，前腿会不够灵活，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干呢。他就是这么善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那只小主人最忠实可靠的小狗。他那么想成为人类的一员，只是有时候，他的行为还不够得体。比如此刻，他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厅的地面，东挠挠，西嗅嗅，一会儿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很警觉，一会儿又莫名地哀号几声，嘴唇发抖，好像在哭泣一样。

“那条狗又莫名其妙起来了。”猫很看不惯地说。

不过随着远处的美妙音乐声越来越近，猫终于知道狗为什么那样了，因为狗不喜欢这阵音乐声。歌声渐渐大起来，长长的走廊和宽敞的大厅都是回声。原来是水姑娘来了。她是那么美，修长的身段，一袭淡雅的银白色长裙衬托着白皙的皮肤，走起路来轻盈灵巧，长及膝盖的秀发上，装饰着精美的珊瑚。这才是真正的高贵优雅。

但是火先生很不喜欢水，他满脸凶相，讽刺道：“她可没带雨伞。”

水不恼不火，她很有智慧，更何况她知道火斗不过她，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冲着鼻子都红了的火说：“你说什么？是在说先前我们看到你的鼻子很红很大吗？”

众人都知道水在拿火的大红鼻子开玩笑，也都叽叽喳喳地加入这个开玩笑的行列，还说火的脸从来都是一块儿火红的炭。火气得蹿到天花板上，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来日方长，一定有机会报仇的。在这个空当，那只虚伪的猫满脸堆笑地凑到水的身边，虚情假意地夸水姑娘的裙子很美。只是这些话一听就是假的。猫的心里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她想拉拢大家加入到自己的行动中来。现在只差胖面包还没到。等大家到齐之后，猫要发表她准备好的演讲了。

“他还在磨蹭什么？”猫等得不耐烦了。狗接过话说：“他还在精挑细选要穿的衣服呢。他最后选了一件镶宝石的土耳其长袍、一把弯刀和一块头巾。”

正说着，面包兄终于出现了。本就身材肥胖的他，现在把自己包裹得五颜六色，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可是他腆着的大肚子竟然被门卡住了，他拼命地挤呀挤，门都快挤破了，就是挤不进来。毕竟面包先生还不太习惯从人设计的房门转身。后来，他总算让自己侧着身子挤进了大厅。

面包先生一点儿都不觉得窘迫，他兴奋地边走边说：“我来了，我来了！你们看我这身装扮怎么样？”

善良的狗围着面包先生打转，他觉得面包现在帅呆了。那件绿宝石镶嵌的长袍，可不就像马蹄状的蛋糕吗？那是他的最爱。面包先生的头巾卷着，也像一个香甜的面包。

“真好看！”蒂洛汪汪叫着，“他穿得真好看！”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跟在面包背后进来的牛奶小姐。她向来低调，虽然仙女那里有数不尽的奇装异服，但她都礼貌地拒绝了。她喜欢自己身上的那条乳白色长裙。在这里她称得上是谦虚的楷模。

面包本来想告诉大家，蒂蒂尔、米蒂尔和光的穿着，但猫很无礼地打断他说：“不用你说，待会儿我们都会看到。现在时间不多了，大家不要聊别的，我们该为前途打算一下！”

大伙顿时安静下来。猫说的没错，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只是人类说的话，对他们来说就像外星语一样难懂：糖果焦虑地抠手指；面包先生无奈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肚皮；水呢，瘫在地上，表情绝望；牛奶小姐向来没什么主见，只好看看她的老朋友——面包。

看着大家都没主意，猫小姐又说：“记得仙女说过，旅行结束我们的生命也会终结。所以我们必须做点儿什么来拖延旅行时间，说干就要干。”

胆小的面包马上表示同意，因为他不想被打回原形，然后被人当成食物吃掉。唯独忠诚的狗站在较远处，冷眼旁观。他早就看穿了猫的那些阴谋诡计，但他暂时不打算发言。猫的演讲要结束了，她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他们找到青鸟，这样才能达到延长旅行时间的目的，即使其间我的小主人们遇到生命危险！”蒂洛终于忍不下去了，在他的忠心的指引下，他奋力跳起来，要给这只自私的猫一点儿颜色瞧瞧。好在其他伙伴及时冲出来劝架解围，把他俩隔开。

“够了，安静！”糖果俨然一副领导架势，说道，“别插话，这次会议由我来主持。”

“你说主持就主持呀？谁推选你主持了！”火不服气地说。

“你少说一句！”水冲着火吼道，湿漉漉的头发朝火狠狠地甩过去，好像示威一样。

“大家听我一句话，”糖果有些发抖，他用尽量平和的口吻说，“现在是紧要关头，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交流。”

“我觉得猫小姐和糖果的看法是对的。”面包又像领导在拍板做决定了。

“可笑至极！”狗咬牙切齿地叫起来，“人类才是主宰，哪里轮到我们替他们做主！我们要做的就是服从！我只听人的话！人类万岁！无论我是生还是死，我的一切都属于人类。人类最了不起！”

但猫用她的尖叫声表示抗议，她早就对人感到厌倦了。现在好不容易暂时变成人，这正是一个报复人类的良机。

“嘿，大家听着，”猫接着说，“原来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有灵魂，趁着人类暂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要维护好我们现在的自由。假如青鸟找到了，那么他们就会夺走我们的自由，他们会知道这一切的。还记得我们在地球上的那座小木屋里自由的时光吧！”猫突然改变神色，悄悄地说：“嘘！有脚步声，是仙女和光来了。光已经选择站在人类那边，那么从此她就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大家要提防她。”

单纯的朋友们没有撒过谎，刚才猫的一番妄图算计人类的演讲，让他们心里觉得对不起主人们。所以他们现在脸上都写着不自在。

“你们怎么都藏在角落里，好像在计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仙女说完这句话，大家的心里更加不安，好像他们刚才的诡计已经败露，所以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仙女面前。但他们这是做贼心虚，仙女压根儿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只是为了告诉蒂蒂尔和米蒂尔接下来该注意什么，还有其他人要做些什么事。蒂蒂尔紧紧拉着米蒂尔的手，显得不太自在。他们看着彼此刚换上的漂亮体面的服装，充满童真的脸上满是赞美之情。

米蒂尔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罩衫，上面镶着几朵粉色花朵和金色薄片，金光闪闪的。帽子是橙色的天鹅绒，肩上披着整肃的长丝巾。蒂蒂尔穿着天鹅绒材质的小红褂和蓝裤子，头上戴着的还是那顶神奇的钻石帽子。

仙女细心地叮嘱他们说：“听着，你们现在首先去乡下，到你们爷爷奶奶家里。我想那里可能会有青鸟。”

“可是我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我见不到他们。”蒂蒂尔说。

仙女温和地告诉他，只要心里还在惦记怀念他们，他们就还不算真正死去。

“这是秘密，既然你戴着魔法钻石帽子，就能看见你想念的人，哪怕他们已经去世。去看看吧，他们现在很快乐，就像在世的时候一样。”仙女说。

“你和我们一起去吗？”蒂蒂尔转身，看着正在门口的光。整个儿房间在她的照耀下，光辉灿烂。

“她不跟你们去，光的使命是照耀未来。”仙女说。

蒂蒂尔和米蒂尔正准备出发时，感觉肚子饿了。面包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面包欣然解开身上的长衫，用随身的土耳其弯刀切下两块面包递给两个孩子。孩子们吃得可香了。狗也向面包要了一块，他决定暂时忘掉刚才的不愉快。而自命不凡的糖果为了博得大家的好感，从手指当中折下两根递给蒂蒂尔和米蒂尔，真让人意外。

就快走到门口时，仙女叫住他们说：“让蒂蒂尔和米蒂尔两个人去，今晚让他们和家人度过，外人去不合适。让蒂蒂尔提着鸟笼。孩子们，勇敢地去吧！记住，你们要准时回来。”

蒂蒂尔和米蒂尔告别大家，牵着手出去了。其他伙伴排成一行，和仙女回到宫殿去了。但是忠诚的狗没有和仙女走，他偷偷地躲在门后，一心想等大家走远后就追上小主人，一路护送他们。可仙女毕竟是仙女，她早就猜到狗的打算，于是转身喝道：“蒂洛，跟上我们！”

天性服从的小狗很无奈，只好灰溜溜地赶上来。当回头看到小主人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时，他发出了一阵悲伤的哀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