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苏丹王后堂娜卡塔琳娜·德·奥维多
序言
塞万提斯最富诗意的诸多喜剧中，有一部是《苏丹王后》。该剧说的是堂娜卡塔琳娜·德·奥维多的历史或真假掺半的历史，她被掳到君士坦丁堡，阿穆拉特三世[1]对她一见倾心，娶她为妻。历史上确有此事，尽管有的史学家认为子虚乌有。在塞氏笔下，这个西班牙姑娘具有贤淑女子的气质，形象完美。这部作品大概是在一六〇〇年以后完成的。在描述一个土耳其大使[2]及其卫兵们形象的场景说明中，作者说“他的衣着如本地人一般”，无疑是暗指一六〇一年八月波斯王的大使来到巴利亚多利德城的情形，当时正值塞氏在此城逗留。无论是剧中丑角马德里加尔，还是剧本主要情节中许多讽刺意味的文字，都使一些评论家（如舍维尔和波尼亚）认为，这部剧不是严肃的作品。我们认为，不能根据剧中一些段落而得出如此极端的结论。塞氏是幽默大师，他运用了维加戏剧许多常用的表现手法所具有的滑稽的一面；在勾勒伊斯兰世界的风情的同时，表现了以囚徒为主题的喜剧情节之巧妙以及大多数通情达理的人所具有的讽刺和严肃的双重性；当然他在必要时运用的技巧是微笑，而不是漫画式的笔触。
相反，在涉及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时，作者总是以尖锐、深刻、严肃的思考提出问题并加以解决。在设计本剧若干起伏跌宕的情节时，塞氏可能参考了克里斯托瓦尔·德·比利亚隆所写的《土耳其之行》。《苏丹王后》是塞氏最具娱乐性、最为人们喜爱阅读的作品之一。本剧的韵文极其生动流畅，富有激情，其中无论八音节五行诗[3]和首尾韵四行诗[4]，还是长句诗[5]像本剧第一幕结尾时“伟大的主啊，我感谢您，您以您的鲜血和生命弥补了亚当的初次失足”这样的十四行诗，都极为优美。剧本开头那些富有生气的三行诗以及自由体诗，都证明作者具有前无古人的洒脱风格。
安赫尔·巴尔布埃纳·普拉特
剧中人物
沙莱——土耳其叛教者
罗贝托——叛教者一个阿拉伯人
土耳其苏丹
一名身穿土耳其服装的小厮及另三名少年
马米和鲁斯坦——两个阉人
堂娜卡塔琳娜·德·奥维多——苏丹王后
堂娜卡塔琳娜之父
马德里加尔——囚徒
安德列亚——间谍 [6]
两个犹太人
波斯大使
两个摩尔人
卡迪大法官
四个年长的帕夏[7]
克拉拉——她的化名是沙伊达
赛琳达——他的真名是朗贝托
一个年长的囚徒
两名乐师
第一幕
〔沙莱和罗贝托上，前者是土耳其人，后者为希腊人打扮。跟在他们后面上场的是一个阿拉伯人，身披摩尔式披风，手持长矛和一根小木棍，长矛上缠着很多乱麻，小木棍顶端系一张状子；他的另一只手拿着点燃的蜡烛。这个阿拉伯人站在舞台一边不说话。
罗贝托 这个国王威严讲排场，
气势磅礴神采飞扬，
威风凛凛权镇四方。
咳，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长矛上乱麻随风摆，
从他衣着看，是个阿拉伯人。
沙莱 此乃本地一怪，
这是穷人告状，
为了申冤不怕把命丧。
身带木棍和乱麻，
看到国王驾到便点燃，
国王见到火把就停下。
穷人大声叫冤枉，
卫士们喝问干什么，
穷人就赶快向前闯，
急急匆匆慌慌张张，
把准备好的状子
用木棍挑起呈上。
他挡住去路，
为的是告御状。
一名漂亮小厮走上前，
把状子取下呈交国王，
以后国王自会发落。
然而穷人这样告状，
从来没有好下场，
利令智昏总是上当。
罗贝托 我在这里见到的怪事，
令最聪明的人
也感到莫名其妙。
沙莱 你还会看到别的怪事。
国王陛下已站起来，
你可以仔细将他观看，
因为基督徒可以随意，
然而严禁摩尔人或土耳其人
抬头观看他。在这一点上
他的威风超过别的国君。
〔土耳其苏丹带着许多随从人员上场。在土耳其苏丹前面是一名土耳其式打扮的小厮，他一手高高举着一枝箭；在土耳其苏丹身后跟着另两名小厮，他们拿着两个绿天鹅绒口袋，土耳其苏丹不管收到什么文件，都放进这两个口袋里去。
罗贝托 他的确风流倜傥，
神态庄严意气扬，
难怪他名声传四方。
沙莱 今天他去圣索菲亚教堂[8]，
你看这教堂高大庄严，
在土耳其当数第一。
罗贝托 那摩尔人开始喊冤，
国王缓缓停住，
神情庄严又显出怜悯的态度。
那摩尔人趋前呈上状子，
国王接过就交给
身旁那小厮。
〔罗贝托说话时，土耳其苏丹走过，沙莱躬身弯腰低头，不敢看苏丹的脸。
沙莱 他没有拒绝接见这穷人。
我可以抬头了吗？
罗贝托 抬头观看吧。
国王已到清真寺门口，
从这里我瞻仰该寺的宏伟庄严。
〔苏丹下场。舞台上留下沙莱和罗贝托。
沙莱 罗贝托，你在这里
观看了国王的排场和威严，
你以为如何？
罗贝托 我不相信是真的，
我心中正在怀疑。
沙莱 反正有六千士兵随行，
有的骑马，有的步行。
罗贝托 这倒是真的。
沙莱 不必怀疑，一共是六千名。
罗贝托 这多么令人惊讶、兴奋，
又多么令人折腰钦敬。
沙莱 他每次出来祈祷，
就是这么浩浩荡荡。
这个日子名叫苏玛[9]，
摩尔人就这么称每个周五。
罗贝托 好多随从！
对了，趁这工夫
我把昨天对你说的事
干脆讲完。
沙莱 朋友，你说吧。
罗贝托 我是来寻找
我说的那个小伙子，
我同他亲如父子，
情同骨肉。
在他幼年时期，
我就是他的导师，
我指引他
走成名的崎岖道路，
引导他走
培养良好品德的
艰难道路，
提防着他那青年人的欲望。
我对他苦心规劝，
细心提防，
正反事例讲了千百桩，
为的是在他
大好的青春时代
不堕入贻害无穷的爱河，
然而我的努力都白费。
他爱上了克拉拉，
她是你在布拉格
结识的条顿[10]骑士
朗贝托[11]的爱女。
她的父母因她美丽
而给她取名克拉拉[12]；
然而她的不幸也许
已将她投入黑暗。
他登门求婚，
未能如愿；
倒不是因为
他们不般配，
而是不济的时运
把他们分离，
任何人的努力
也不能挽救。
最后他将她引出家门，
两人相爱意志坚，
一定要实现他们的爱情，
他们不听师长劝导，什么也不害怕。
在寒冷的冬季，
在一个黑夜里，
这对可怜的情侣步行出走，
谁也不知他们逃亡到何方。
这可怜的小伙子名叫朗贝托，
当我非常思念他的时候，
就把他寻找。
他上气不接下气，
跪倒在我跟前，
只见他满脸冷汗，
神色慌张，
面如死灰，
抽抽噎噎地
向我哭诉，他说：
“我不想活啦，
天哪，天哪，青天哪，[13]
罗卡菲洛[14]的土耳其人
把克拉拉抢走。
我是胆小鬼，我不是人，
我不否认我背叛了她，
将她丢失，使她落入他们手中。
他们行走如飞，
我不知今夜
他们将她带往何处，
尽管我十分清楚，
如果命运允许
我们两人愿双双走进天国。”
听到这新的悲伤消息，
我默然无语不知所措，
竟不敢对他安慰一句：
“我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镇上突然响起
雷鸣般的警报钟声，
把我从
惶恐中惊醒。
我立刻上马，
朗贝托也骑上马，
我们俩飞奔出镇。
在黑暗中
我们找不到
抢走克拉拉者的踪迹，
连在白天找到的线索也失去了踪影。
我们害怕中计，
不敢远离，
回到原地的时候，
却不见了朗贝托。
沙莱 怎么啦？他是否故意留下？
罗贝托 我怀疑他是故意留下，
因为从那时至今
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人间。
克拉拉的父亲悬赏
寻找她，
然而赏金再高
也未能将她找到。
据可靠消息说，
抢走她的那些土耳其人
因她美貌倾国倾城
而将她献给国君。
为了查明此事是否真实，
也为了寻找朗贝托，
我装扮成希腊人，
来到这里到处探问。
我会讲希腊语，
必定像个希腊人。
沙莱 你怎么也讲不好希腊语，
然而你不必害怕，
这里是混乱一片，
大家讲的都是杂拌儿语，
谁也不懂，谁都能懂。
然而你逃不过我的眼睛，
只要我看到你，
我就能认出你。
罗贝托 好强的记性！
沙莱 我的记性好极了。
罗贝托 那你为什么忘了
你自己是谁？
沙莱 现在咱们
不谈这事，
改天再说我的事。
如果说真话，
我是什么也不信。
罗贝托 你倒像讲礼貌的无神论者。
沙莱 我不知道我像什么，
只知道该毫不掩饰地
向你表明一切。
我现在是你的朋友，
就像过去有段时间那样。
欲知克拉拉的下落，
土耳其苏丹宫中
有个阉人是我的朋友，
他可以满足我的要求。
与此同时，你可寻访
朗贝托，也许他的身躯
也如他的心灵一样被人锁住。
〔二人下场。两个阉人——马米和鲁斯坦上场。
马米 鲁斯坦，你不必说了，
你对我未曾
吐露过真情，
你说的全是假话，
无疑你是基督徒。
把那个西班牙女囚徒
如此长期关押、隐藏，
已足以说明
你有不良意图。
你不让国王
享受艳福，
而他把此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把熟透了的果子给他，糟糕，
把青果子给他，那才算好。
你把她监管六年，
细心地将她隐藏，
现在再也不能将她包藏，
你露了馅，
显出了真实嘴脸。
狗东西，你等着瞧，
看你怎样
对国王保持忠诚！
鲁斯坦 马米，我的朋友，别急！
马米 你迟早要受惩罚。
谁只要得知
一件不忠诚的事
竟被长期隐瞒，
他就会考虑
是否继续
加以容忍。
你的事我今天已得知，
我就要向国王
报告你的劣迹。
〔马米下场。
鲁斯坦 无法对他否认这些事实，
我算没命啦。
〔土耳其苏丹王后[15]堂娜卡塔琳娜·德·奥维多身穿土耳其服装上。
王后 鲁斯坦，怎么啦？
鲁斯坦 我的小姐，
咱们死期已到，
性命难保：
我的心灵这样警告我，
它为我的丧命而哭泣；
尽管我像女人，
但从不像女人那样，
不管遇到好事
还是倒霉事，
一概以眼泪来表示。
小姐呀，马米这家伙
狡滑而又居心叵测地打探到
我将你长期隐藏，
指责我犯奸不忠，
犯下了滔天大罪。
这坏小子存心不良，
怒气冲冲地直奔宫中，
把我干的好事
当成坏事，
径直向国王禀报。
王后 咱们该怎么办？
鲁斯坦 这完全可以想象，
只好乖乖地等待死亡，
尽管我知道，国王见到你这么美丽，
定会息怒而爱慕。
国王不会杀你，
丧命的定是鲁斯坦，
因为我是此事的主犯。
王后 国王很残忍吗？
鲁斯坦 众人都认为他软心肠，
其实他是十足的霸王。
王后 无论如何，我信靠上帝，
他有力的手定会将我们
从恐惧中解脱，
这恐惧并非虚妄。
如果由于我的罪孽，
上帝不听我的恳求，
我的心将准备迎接
任何困苦和灾祸。
不人道者不能战胜我的灵魂，
只能战胜我的肉体，
因为它脆弱、虚妄而且会腐朽。
鲁斯坦 我想，这事恐怕
是由我的基督徒行为所引发。
然而我不后悔，
相反已准备好
以忍耐和受难的精神，
面对风暴的来临。
王后 你与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我将把任何痛苦
当作礼物，
全都收下，决不忧心忡忡。
鲁斯坦 有这样高尚的思想，
决不会被判死刑。
你的美貌给予你的
不会是痛苦，而是幸运；
相反，我恐怕
将在烈火中
葬身丧命。
王后 人世赐予我的无论是
大地和海洋
所包藏的全部珍宝，
还是天字第一号对手
派出一个又一个
狰狞可怕的兵团
对我野蛮征讨，
都不能改变我的坚定心意，
我的上帝啊，
我始终信靠您。
我的上帝啊，我在年幼时
刚刚知道自由
就失去了自由。
主啊，正是您给我的美丽
把我带到了这里；
如果美貌是毁弃我的工具，
我只能忍受，然而我以
基督徒之心理智地要求
显示神迹，
立刻除去我的美丽；
请您挥手剥去
这讨人欢心的镜子
所显示在我脸上
的玫瑰色红晕；
主啊，请把我变成丑妇，
躯体的美
不该占有
心灵美的荣誉。
鲁斯坦 你说得好。
然而不能让我的感官
静候而无所作为，
而应设法寻找
饶恕我们罪过的
理由或办法。
王后 不可能找到理由，
也找不到办法。
朋友，咱们只能忍受，
死，也要死得
像个基督徒。
鲁斯坦 你可以向上帝请求，
得到最高的利益，
这就是办法。
〔二人下场。阉人马米、土耳其苏丹上场。
马米 国王陛下，
莫拉托·阿拉埃斯[16]把她献给您。
她是世上第一个
最配享受
美丽这荣誉的女人。
鲁斯坦施计谋，
把这个奇珍异宝
在你眼皮下隐藏
已达六年，据我计算
马上要满七年。
国王 照你说
她果真美丽？
马米 她像是幽闭庭院中
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
未经太阳暴晒，
鲜艳而美丽；
又像明亮的东方
出现宁静的黎明，
到处铺散着露水和珍珠；
也像太阳西沉
放射的万道光芒。
大自然从每样事物
采撷最美好的因素
来培养这尤物，
就这样使她获得
出类拔萃的美丽。
它从天上摘下两颗星，
放在她美丽的眼睛里，
使之放射出美丽的光芒，
爱的情愫常驻，与日俱增。
她的整体和各个部位
都十分相称，
在我看来
无论她各个部位还是整体
都无比完美。
再加上和谐的色彩，
造成了
无上的美。
国王 我想这个疯子
在向我报告一位仙女。
马米 她的美丽
超出想象，
而她尤为机敏。
国王 你简直在迫使我
把她奉为神圣。
马米 她是老天爷造就，
太阳从未见过，也未在其熔炉中
炼出这般女子；
尤其又赐予她
西班牙人放任的天性。
陛下，我是想说，
这个女囚徒在异教国家
也是个绝色美人。
国王 这就勾起了见她的欲望。
她叫什么名字？
马米 她名叫卡塔琳娜，
姓德·奥维多。
国王 既然她已成为土耳其人，
为什么不改个名字？
马米 我不清楚。
她没有改变宗教信仰，
就不想改名换姓。
国王 这么说，她是基督徒？
马米 据我观察，
她是基督徒。
国王 两件事凑在一起：女基督徒，又在我后宫中？
马米 恐怕超出三件事，
然而谁能把它打探清楚？
如果我像了解此事一样
还知道别的事，就会如实上奏，
对于反对你的任何
一言一行和思想，
不会隐瞒片刻时候。
国王 这是你的疏忽和过错。
马米 我敢说，我敬爱您，
忠心耿耿效力，
侍奉陛下，
小心翼翼又得体。
国王 今天下午我就去后宫，
去看看你所赞誉的西班牙女人，
天下独一无二的美丽
是否能唤起激情。
马米 愿穆罕默德保佑陛下。
〔二人下场。囚徒马德里加尔和身穿希腊服的安德列亚上场。
马德里加尔 好啊，犹太鬼，
瞧你们还能享用
这锅美味佳肴！
安德列亚 基督徒，你同谁捣乱？
马德里加尔 不同谁捣乱，
你没有听到
那屋里在吵吵嚷嚷？
〔一名犹太人在幕后说话。
犹太人 狗东西！
愿上帝诅咒你、羞辱你！
你决不会得到渴望的自由！
安德列亚 你说，这些可怜虫为何骂你？
马德里加尔 我悄悄走进他们的家，
见他们正用一口大锅
准备美味佳肴，
就把一大块腌猪肉扔进锅。
安德列亚 那是谁给你的？
马德里加尔 有几个御林军人
前天在山中打死一头野猪，
将它卖给了
马穆特·阿拉埃斯的基督徒，
我向他们买来一块肉，
将它埋在那口锅里，
气死这些该死的犹太人，
我与他们争吵有仇恨，
愿魔鬼将他们吃了啃了，一口吞下。
〔一名犹太人来到窗口。
犹太人 野蛮人，饿死你，
上帝不给你面包，
让你挨家讨饭吃；
你是我们的冤家，
是我们犹太教堂的捣乱者，
是我们孩子们的敌人，
你是我们世上的大敌，
让人们把你像麻疯病人一样赶走！
马德里加尔 犹太人，低头，石头来了！
犹太人 哎呀，真倒霉，
我的太阳穴被砸伤啦！
哎呀！
安德列亚 我看你没有用石头砸他呀。
马德里加尔 我想都没想砸他。
安德列亚 那这混蛋为什么哼哼？
〔另一个犹太人在幕后说话。
犹太人 沙布龙，离开窗口，
这条西班牙狗是魔鬼，
他只消向你啐口唾沫，
就能打碎你的头。
哎呀，我们真倒霉！
哎呀，我们损失了一锅好吃的！
马德里加尔 混蛋，你要把脏东西弄回这世界？
犹太狗，你又回来了？
犹太人 哼！你还没有走？
难道你要逼死我们？
马德里加尔 乖乖地进去吧！
〔犹太人在幕后说话。
犹太人 沙布龙，我不是告诉你了？
不要到窗口去。
孩子，进来吧，由他死在那里。
安德列亚 这些断子绝孙的人哪！
卑贱、龌龊的种族，你们
抱着虚妄的希望，怀着疯狂
和无可比拟的固执，
不顾事实也不加思索，
将你们自己投入悲惨境地！
似乎他们不吭声了，这些可怜虫
在寂寞中挨饿、受嘲弄。
西班牙人，你认识我吗？
马德里加尔 我发誓，
我一定见过你。
安德列亚 我是安德列亚，
是个间谍。
马德里加尔 你是安德列亚？
安德列亚 是呀，一点不错。
马德里加尔 是你把我的伙伴们
卡斯蒂略和帕洛马雷斯送走的？
安德列亚 我把梅伦德斯、
阿尔基霍和桑迪斯特万一起带走，
把他们留在那不勒斯，
由他们快乐自由。
马德里加尔 你怎么认识我的？
安德列亚 依我看，
你的记忆
是被猫吃了。
那天夜里我搜罗了你们五人，
而你却愿意留下，
说什么爱情
勾住了你的灵魂；
说什么一个阿拉伯人
用新的法律重新把你的灵魂
紧紧地锁住。
难道你不记得了？
马德里加尔 对，即使现在我的颈脖上
还套着枷锁，我依然是囚徒，
爱情的强大力量
将我的心紧紧地锁住。
安德列亚 这么说，我现在设法让你跟我走
也将是徒劳？
马德里加尔 确实是徒劳。
安德列亚 你真不幸！
马德里加尔 也许是交好运。
安德列亚 这怎么可能？
马德里加尔 这叫作
人各有志。
安德列亚 痛下决心，
就可以改变志向。
马德里加尔 这我相信，然而
我没有这个必要。
安德列亚 难道你不是西班牙人？
马德里加尔 怎么啦？是西班牙人又如何？
我可以指天发誓，
也可以对广袤的大地
和波涛滚滚的大海发誓，
我一定把我的自由
交我的意志去肩负，
哪怕要砸烂金刚石的山峦，
克服不可言说的困难；
我要以我的努力和智慧，
搜集两三艘大船，由上帝指引，
载上美丽的自由女神胜利进入那不勒斯，
给予自由女神两头公鹿，
我将留下其中一头健壮、丰腴的鹿，
而不再像目下恐惧、凄惨地
在牢笼中盘桓。
安德列亚 你一定是西班牙人！
马德里加尔 我是，我就是，
我现在是，只要活着，永远是西班牙人，
即使死后八百年，仍然是西班牙人。
安德列亚 有没有人为了获取自由而愿意逃亡？
马德里加尔 有四名勇敢的士兵在等你，
他们都出身豪门、满腹经纶。
安德列亚 是阿尔基霍说的那几个人？
马德里加尔 就是他们。
安德列亚 我已把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
马德里加尔 这帮人是谁？为什么这样喧闹？
安德列亚 那位是波斯大使，
来向土耳其苏丹求和。
他过来了，你闪到一边让路。
〔一位衣着与当地人一样的大使上场，他像土耳其国王一样排场，有土耳其苏丹的御林军陪同。
马德里加尔 多么威风，多么风光！
安德列亚 大多数波斯人都这么威风，
他们体格魁梧，
骑着高头大马。
马德里加尔 据说，马使他们
拥有力量的感觉，
但愿上帝不让他们讲和。
安德列亚，你跟我走吗？
安德列亚 请带路，
到你最喜欢去的地方。
马德里加尔 去乌恰里庄园。
安德列亚 去莫拉托庄园吧，
我要在那里同另一个间谍汇合。
〔二人下场，土耳其苏丹、鲁斯坦和马米上场。
国王 你为背叛辩解，
那真应了那句话：
欲盖弥彰。
鲁斯坦 如果真如陛下所说，
当然不必将我饶恕。
当她落入我手中时，
她的模样
似乎不会讨你喜欢，
故而必须把她保养，
把她养得红润又漂亮；
陛下，多年的愁苦
使她体弱多病，
面黄肌瘦。
国王 是谁把她治疗？
鲁斯坦 陛下的御医——
犹太大夫塞德基亚士。
国王 你竟抬出死人
来作你的证人，
肯定企图逃脱罪责。
鲁斯坦 我说的全是真话。
国王 谅你也不敢撒谎。
鲁斯坦 才不过三天前，
她那漂亮的脸蛋
才显露宁静天空般的美丽；
才不过三天前，一股抑郁的痛苦
从她胸中吐出。
的的确确，才不过三天前，
这个美丽无双的
西班牙姑娘
才解除胸中的忧郁。
国王 你不是撒谎，就是胡说八道。
鲁斯坦 小的不敢撒谎，也不敢胡说八道。
只要陛下愿意，
您可以亲自检查。
请把她召到您跟前，
就可以目睹她的神采，
观看她以凡人的双脚
在地上行走，却犹如
在天空飘飘扬扬，
显示着她的高雅风采。
国王 担心紧接着担心，
越是担心却越是期盼；
疑虑紧接着疑虑，
只恨那奉承者
摇唇鼓舌；
可是拍马屁在这里
是绝对不行。鲁斯坦
我要马上见这女囚徒；
既然你已说动了我的心，
你快去把她叫来，
如果她不像你描绘的那样，
我就请你上火堆断送性命！
〔鲁斯坦下场。
马米 如果鲁斯坦的命运
只取决于女囚徒
天下无双的容貌，
鲁斯坦算交了好运；
他算得救了，
从现在起陛下就可以
赐予他恩典，
因为陛下马上会见到
天上掉下来的丽姝。
国王 疯子，
你总爱肆意夸张。
你不要管，既然双眼
在圣美的躯体上
能有所发现，
就必定正确而不会上当。
马米 什么样的眼光
见到阿波罗[17]的红色光芒
而不眼花发慌？
国王 这样胡乱吹捧真令我生气。
马米 从经验判断，
陛下见到这姑娘，
才会知道我的描述有辱她的漂亮。
〔鲁斯坦和苏丹王后上场。
鲁斯坦 我的小姐，同他讲话
要温和而且轻柔，
因为这有关咱俩的生死存亡。
王后 我把开启我舌头的钥匙
交给了神圣的上帝；
我将跪倒在他面前，
说声奴才有幸
吻他的双脚。
鲁斯坦 这样做
十分理智。
王后 双膝跪在地上，
我的双眼望着您的双眼，
陛下，我献上这贱躯
听凭发落；
如果望着您是冒犯尊严，
我低下双眼，
低下头按照
您喜欢的方式行事。
国王 不动脑子，无知，
对这么一个人
你们竟留住不放，
你们是疯子，笨蛋；
由于拥有这个尤物，
你们就沽名钓誉，
果真是些油嘴滑舌的东西，
你们弄虚作假，该当何罪！
对你们这些人
任何惩罚也不过分！
马米 如果陛下觉得她丑陋，
我们算遭殃啦！
国王 对这么个天仙，
你们使用凡俗语言就是亵渎！
对这么个稀世佳丽
你们描绘得多么庸俗！
难道不该把她安排在
与安拉相同的位置？
她将俯视天下万物，
双脚踩着明亮的星星，
像穆罕默德一样
从那里发号施令，
而我们在地上的人
将恭恭敬敬地执行。
马米 难道我不曾告诉陛下，
她是庭院里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即使再灵巧的舌头
又能说出什么？
难道我未曾向陛下描绘
像她这般机敏伶俐前所未见？
即使是一个妙笔生花的诗人
又能对陛下说出什么？
鲁斯坦 陛下，是奴才以凡俗的双脚
编制出超凡脱俗的奇妙。[18]
国王 你应该说，
是她的创造者将她创造。
鲁斯坦 不对：
这些伟大的品质
只有上帝才能创造。
国王 你们二人的赞美
过于简单
而又概括，
为此寡人今天
一定要处你们死刑，
不许你们叫冤求饶。
鲁斯坦，你这顽奴
竟敢把这宝物
对我隐瞒三天，
理该将你处置得更严酷。
我的好运
竟有三天没有应验，
我在痛苦折磨中
生活了整整三天；
你使我在三天中
为缺少世上仅有的
和金色的太阳看到的
仅有的最大宝物
而痛苦叹息。
今天，就在今天，
你必死无疑：
我的好运开始之日，
就是你的好运结束之时。
王后 如果陛下发现我这个女囚徒
有某些取悦您的品质，
就该保全鲁斯坦和马米的性命。
国王 鲁斯坦必死，马米可以活命。
咳，我这该死的舌头，
竟说出这样的话，
你要求的，我竟不赐予。
我要补偿这次失言，
以我全部的价值
向你发誓保证，
对你的一切吩咐
全都照办不误。
不仅鲁斯坦可以活命，
如果你愿意，
我将释放
在押的全部囚徒；
因为我的意志与你的意志
已牢牢地联结在一起，
犹如夜晚的黑暗
紧跟着白天的光明。
王后 陛下，我无能力
享受如许恩典。
国王 爱情善于把你
同寡人置于平等地位。
我所拥有的国土
广阔无垠，
我要它们全都向你
俯首听命；
拥戴我当国王的
所有王公大臣
更得听从你的调遣，
这既合法又合理；
你不必推辞客气，
过去和现在我就是这脾气，
只要对我吩咐调遣，
就能使整个世界服从你。
不管你是土耳其人还是基督徒，
对我都无关紧要，
这个绝色佳人就是我的妻子，
从今起她就是伟大的苏丹王后。
王后 恰好我是基督徒，
我的信仰坚定至诚，
无论是好言劝慰还是以死威胁，
都不能改变我的信念。
这个情况太过明显，
陛下的臣民必将纷纷议论，
把您当作胡为发狂，
我请陛下好好思量。
陛下，何处有过这种情况：
一个信穆罕默德，
一个信耶稣基督，
二人异梦同床？
以如此高度的标准衡量，
陛下的愿望难以实现，
因为两种不同的教规
不能使爱情圆满成功。
陛下办事要与您的地位、
财富和宗教信仰相配，
若同我的信仰和卑微地位搀和，
实在相差悬殊、不成体统。
国王 我正在考虑这些事情，
因为爱情赐我以许可；
我是圆周，
小姐你是圆心；
我与你之间
办事要平等相待，
不可在某一点上停留
而造成不平等。
威严与爱情
从来不相配，
两人真诚相待
就出现平等气氛。
你看，我这样行事
就可以扭转这局面：
我拜倒在你脚下，
就把你举到我头那般高，
咱俩就处在平等地位。
王后 陛下，请起来，
这样谦卑令我生畏。
马米 他降了；他已被战胜。
王后 我求陛下恩典，
请陛下一定赐予。
国王 无论你要什么，
我都服从，决不驳回。
释放或是关押，
判罪或是饶恕，只要你一句话，
小姐，什么权你都拥有：
因为爱情将你的帝国扩展。
你可以随心所欲，
天大的难事也可向我提出，
为了表明我的心迹，
我相信天大的难事也能实现。
我的爱，切莫稍有所获
就心满意足；
为了取悦于你，宁当罪人
我也要做出奇迹。
王后 陛下，为了考虑……
我只要求给我三天时间。
国王 三天时间算不了什么。
王后 ……我不清楚有什么疑虑
使我犹豫不定，
三天过后陛下再来，
就会明白
我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国王 我很高兴。我的思想斗争
已经平息，
我的兴奋与分秒俱增，
我的忧郁已没有踪影。
你们二人既受了折磨，
又享受了快乐，
现在我赏你们
每人六个金币。
鲁斯坦，快走，
把我要举行结婚典礼的消息
告诉所有女囚徒。
马米 你可是给她们带去好消息！
国王 你也告诉她们，从今往后
对美丽的卡塔琳娜
侍候爱戴有加，
就像对待圣物一般。
〔土耳其苏丹、马米和鲁斯坦下场，舞台上只留下苏丹王后。
王后 伟大的主啊，我感谢您，
您以您的鲜血和生命
弥补了亚当的初次失足，
在他毁了我们的地方，您把我们挽救[19]。
感谢您，仁慈的牧者，
您寻找羊群中迷失的羔羊，
从狼口中将它救出，
用神圣的双肩将它背回。
在我痛苦的寻求中我感谢您，
主啊，只有您能给我帮助：
我是羊圈中丢失的那头羔羊，
无论路途是近是远，
如果您不来救援，
我害怕那凶恶的蛇将把我伤害！
第二幕
〔两个摩尔人押解马德里加尔上场，后者两手反绑在背后。大法官卡迪与他们一同上场，他对土耳其人来说既是法官又是主教。
摩尔人甲 我们对你说过，
事先我们已得到消息，
因而在你犯罪时
当场将你捉住。
那个阿拉伯女人也在押，
这样的大罪
不可轻饶，
坦白交待吧。
卡迪 把他们手脚绑住，
一起扔进海里，
必须加上重物，
以免浮上水面。
不过，如果你愿成为摩尔人，
结了婚你就成为自由人。
马德里加尔 弟兄们，把我捆绑起来吧。
卡迪 狗杂种，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成婚还是去死？
马德里加尔 无论是成婚还是去死，
哪样也不是好事，
一切都是死亡，一切都是痛苦。
因为我们的教规
不容我选择活命，
成婚不过是把死期延迟；
不过成婚并成为摩尔人，
我等于死了又死，
与其如此，倒不如
由你们捆绑着去死，
这样我可以自由地笃信我的主。
先生们，然而我知道
这次我肯定不会死。
卡迪 我是最高法官，
判了你死罪，怎么能不死？
对我的判决
不允许上诉。
马德里加尔 不管怎么说，我的命虽不好，
我依然为此而高兴。
石头已挂在我脖子上，
你一定想，我不愿意淹死，
当然，我是不愿意死。
为了不使你纳闷，
你叫这两人出去，
我把我的想法
细细告诉你。
卡迪 你们出去，由他这么绑着，
我倒要看看
这个被判死刑的人
怎样逃离死神。
〔两个摩尔人下场。
马德里加尔 如果你有很好的记忆力
（你不可能没有），
一定记得那个智者，
他的大名叫阿波洛尼奥·铁亚尼奥[20]，
据你所知，
要么是上帝的恩赐，
要么是长期努力
而获得的本领，
他能听懂鸟类
啼鸣歌唱，
听着它们叽叽喳喳，他就说：
“它们说的是这个。”确实如此。
无论是金丝雀的欢唱，
朱顶雀的啼鸣，
还是斑鸠的喳喳，
乌鸦的呱呱，
从奸诈的麻雀
到雄赳赳的鹰，
所有鸟语他都能听懂，
明白它们所说的秘密。
此人名闻遐迩，
他就是我爷爷们的爷爷，
他把他的本领
传给了他的后代。
每代只有一人
学得他的本领，
此人只能是
亲属中最亲近的人。
这样代代相传，
随着时代的变换，
这本领竟然
落到了我这不幸的脑子里。
今天早晨
当我来此犯罪时，
我的灵魂就接近
希望和恐惧，
在路上我听见一个犹太人家里
一只小小的夜莺
展示优美的歌喉。
它这么说：
“倒霉蛋，你到哪里去？
这一遭你去，
是你的大限到了，
回去吧，你可以偷生活命，
一旦实现你的愿望，
你就落入法网。
如果不采用这个办法，
你必死无疑。
你告诉办案的法官，
老天爷已下了命令，
六天之内他必死，
一命呜呼进阴曹。
然而如果他对几年前
对两名摩尔男子和一名寡妇
所犯的三大罪行
予以平反纠正，
并且用某种水净身后
为他们祈祷
（至于是什么水，
现在我不愿告诉你），
他就洗净了灵魂，
洗净了身，
必将成为
国王的宠臣。”
除了这条了不起的消息透露给你，
我还有一件更了不起的事：
我能在很短时间内
使牲畜们开口说话。
国王的那头大象，
我自愿报名
在十年后使它
讲一口纯正的土耳其语。
如果我做不到，
可以把我砸死、烧死，
一点一点地把我碎尸万段。
卡迪 那净身的水事关重大，
你必须告诉我。
马德里加尔 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因为必须是某些草
和接骨木分泌的水。
你认不出来，只有我知道，
而且必须在晴朗的夜空下
收集三夜。
〔卡迪为他松绑。
卡迪 现在我还你自由。
不过朋友，有件事
令我糊涂不明白：
我不清楚对哪位寡妇，
对哪两个摩尔人
应该平反纠正，
因为受我欺侮的摩尔人
不计其数，
寡妇超过百人。
马德里加尔 我再去听那夜莺歌唱，
我知道它一定会告诉我
我们所想知道的那些人。
卡迪 我要告诉这两个摩尔人
我释放你的原因：
你将让大象
开口讲土耳其话。
不过，你告诉我，
你会讲土耳其话吗？
马德里加尔 根本不会讲！
卡迪 你既然一无所知，
怎么想当教师？
马德里加尔 我将每天学习
想要教它的语言，
因为在十年中
我有时间学会土耳其语和希腊语。
卡迪 你说得对。朋友，
我的性命就交给你：
至少我会回报，
给你以自由。
马德里加尔 悔改吧，大法官，
悔改，从今往后
不再把这么多完好的人
变成瞎子独眼龙！
卡迪 你不要忘了那些草，
在你告诉我的事情中
这些草最关紧要，
而且我完全相信。
因为我已经知道，
世界上曾经有个叫
阿波洛尼奥·铁亚尼奥的人
听得懂鸟语，
我还知道
世上有治好哑巴的技巧。
马德里加尔 这就好极了！
我等着你给我大象，
我等着给你草。
〔众人下场。台上出现土耳其苏丹，他在绿纱帘后面；四个老年帕夏上场，坐在地毯上，身倚着枕头。波斯大使上场，他上场时，有人给他披上一件织锦缎衣裳；两名土耳其人拉着他的胳膊，首先检查他是否带着武器，接着引导他坐在一个天鹅绒坐垫上。帘子掀起，土耳其苏丹出现。与此同时可以吹响笛号。众人坐定，大使开口说话。
大使 地上万国之王，
愿安拉保佑贵国繁荣富强；
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福运亨通，得上天的欢心。
我来出使，按我的习惯，
客套话简短，
如果陛下赐我发言，我就开口进言，
得不到陛下允许，在陛下面前我闭口不言。
帕夏甲 你按你的承诺简短地说吧，
如果讲得简短，
国王陛下自会细听，
因为我们要求他听你说。
经过一再劝说，他才来接见你，
并要给你答复，
陛下可是很少听敌方说话。
你说吧，客套话已经够长啦。
大使 那我就说啦。
我的国君说，如果你喜欢和平，
他就向陛下求和，
并公正诚实地订约讲和，
使和平不因时间和仇恨而破裂。
如果陛下的心灵同他善良的心灵相印，
上天会给两位陛下报酬。
帕夏乙 不要劝说，请建议，说明你的来意。
大使 目的就一个——求和。
帕夏乙 那个红头坏家伙
对敬拜穆罕默德仪式的项目
竟以肮脏、野蛮的方式
随意取舍，
他一定以为他的权力
足以吓倒、挟制、驯服全世界，
他以为上天已令他当万国之王，
实现屈辱的和平对他合适。
我们明白他的求和及其他手法，
鉴于有许多波斯人
出入西班牙国王宫廷，
我再次把波斯王视作仇敌。
竟敢向信仰基督的人乞求好处，
这就是你的主子干的好事，
因此我们拒绝帮助他
乞求耻辱的和平。
大使 他是令全世界钦佩、惊讶的国君[21]，
完全不逊于腓力二世[22]，
更像其子亚历山大那么赫赫有名；
我不愿在此赞美
他高尚、深沉的勇气；
然而太阳在运行途中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他的国土，
并将他的名声和品德
传入吾王苏丹的耳中，
因而引起吾王
与他沟通的愿望，
吾王把我召去，派我出使，
令我穿越陌生的关卡、
许多国家和海洋，
去朝见那伟大的国王。
帕夏甲 这岂能容忍？
马屁精，滚蛋，快走，
你这基督徒大使[23]。把他赶走，
对信仰基督的人
不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
别管他低头哈腰，
我说了，把他赶走。
帕夏乙 把他处死不更好？
帕夏甲 大使享受优待，
不可处以极刑。
〔众人将大使推出。
帕夏甲 陛下，不必令我息怒，
不必要我压低调门说话，
这家伙实在无耻，
使人难以压抑怒火。
陛下请考虑，并下令
给这条走狗
最合适的回答。
国王 你们根据情况
提出方案再告诉我。
请考虑，讲和是否合宜
而又体面。
帕夏乙 依我之见，
只要波斯王不得寸进尺，
我想最好是
在东方平息战乱。
我读过悲惨的历史，
这样处理，波斯对咱们无害，
犹如弗兰德对西班牙一样。
因而应该化干戈为玉帛，
原因在这卷羊皮纸上写得明白。
国王 你急于得到宁静和平，
急于要求那软绵绵的礼品。
勇敢的布拉英，你反对
穆斯塔法的意见吗？
或许你也要讲和？
帕夏甲 我赞成继续打下去，
理由我将书面呈上。
国王 我要研究你们的意见，
然后说出我的主意。
帕夏甲 将世界操于手中的安拉
会把内容丰富和重要的主意交给陛下。
帕夏乙 穆罕默德要这样安排幸福的和平，
不让在波斯而是在罗马
听到战争的鼙鼓声，
要让陛下的舰船在西班牙沿岸航行。
〔众人下场。苏丹王后和鲁斯坦上场。
鲁斯坦 您是他心上的宝贝，
他将满心喜欢地享用您。
王后 我已打定主意，
粉碎他的压力：
我不愿供他享受，
宁可坚决赴死。
鲁斯坦 对您的浩然正气，
我不能说三道四；
不过您要考虑
他的权势大无边，
您也要好好考虑，
他不强迫诱骗您当摩尔人。
王后 同一个异教徒一起生活，
岂不犯了弥天大罪？
鲁斯坦 如果您能逃离开他，
我早就给您出主意了；
然而当权势无视
理性和权利的时候，
所谓罪孽如果不取决于意志，
却也不需要事实。
咱们要么尽力设法解救自己，
要么任人将咱们处死。
王后 这是两个极端。
鲁斯坦 对，然而需要理智：
如果一帮壮汉
用捆绑老虎的绳索
来捆绑一个普通人，
此人不宜用灵魂来冒险。
由这个事实可以想见，
无人可以改变这权势，
作孽者乃是这权势，
而不是被迫害的人。
王后 我愿意当烈士，
我不愿犯罪宁愿死。
鲁斯坦 当烈士是为了
更高尚的原因，
那就是为了信仰，
甘愿牺牲性命。
王后 我会抓住这样的机会。
鲁斯坦 谁会让您去牺牲？
国王爱您是基督徒，
无论是强迫还是自愿，
不管怎么做，
他都能实现其意图。
很多圣徒愿意当烈士，
采用了各种办法去追求，
然而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当烈士需要
非凡的品德，
特别是需要
上帝的恩赐。
王后 我要向上帝祈求，
如果我不配当烈士，
我愿向他披露
当烈士的神圣决心；
我将尽我所能，
在寂静和疑虑中
向上帝大声呼喊。
鲁斯坦 别出声，马米来了。
〔马米上场。
马米 国王看您来了。
王后 我的死期到了！
马米 小姐，您这么说很不对！
王后 我总是这么说话，
你不必自作聪明
来给我出主意。
马米 我知道您将是我的女主人，
我当然不能使您不高兴。
〔土耳其苏丹上场。
国王 卡塔琳娜！
王后 这是我的名字。
国王 人们将称你
卡塔琳娜·拉奥斯曼[24]。
王后 我是基督徒，
不允许有其他别号，
因为我的姓是奥维多，
它高贵显要，典雅高妙。
国王 奥斯曼并不卑贱。
王后 我同意陛下的看法，
因为陛下高傲骄横，
天下无双。
国王 而你却超过了我，
任何时候你的名字都在我之前，
你可以因此蔑视
天下无双之人。
王后 我知道这别号包涵着
令人尊敬的内容，
然而如果要给我命名，
应使别人明白我是基督徒。
国王 你的自由放任令我惊讶，
大大超过了女子的性格；
不过你可以拥有这些自由，
然而只能对赋予自由
以其自身所包含价值的人
才能行使自由。
从自由的价值观我得知，
你珍视你自身的一切，
你的高傲
既使我高兴又令我伤心。
愿你显示威严，
让全世界都对你敬畏，
因为你必定要成为苏丹王后。
当然我给你以突出的地位：
你现在就是苏丹王后。
王后 给我以突出的地位，
您要您的女奴当王后？
请好好考虑，恐怕
您很快会后悔。
国王 我考虑过了，此事
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要使
你的基督徒血液
同奥斯曼的血液相混合，
以造成更加高贵的血液。
你若能如我所愿，
得以开花结果，
全世界都将看到
那果实必定是
天下无双，
十分完美。
太阳走遍宇宙，
将会发现
没有人能胜过
一个奥斯曼西班牙人。
我的心已经猜到，
卡塔琳娜，
你将产下
非常美丽的狮子。
王后 倒不如产下鹰。
国王 你的好运
实在不难
予以验证。
这个轮子[25]尽管在转动，
然而你在它的顶端，
享受荣华，
不会变更。
那天下午
你占据了我的心，
也夺去了我的身，
我在爱你的火焰中燃烧。
这是发自内心的爱，
它以强大的勇气
控制和操纵着
我的意志和心灵。
王后 我必定继续当基督徒。
国王 可以。
现在我心所爱
是你的身，
我把它看作天空一般。
难道我要负责你的灵魂，
或者我是上帝而要施加影响？
或者我已在把你的灵魂
引向永生的境界？
只要你不离开我，
你就按你的意愿生活。
鲁斯坦 马米，你看如何？
马米 女人竟有如此威力！
王后 陛下，不能禁止我
与男基督徒来往。
马米 荒唐，
给予这样的特权，真太荒唐。
国王 我如此爱你，又如此有权力，
王后，你可以随心所欲，
气势威严地
向我要求一切。
我已心甘情愿
给你一切管辖权，
你之所愿就是我之所愿：
你可以核查
我是否将你的愿望实现。
马米 情况严重，
在土耳其人中前所未见。
鲁斯坦，
你的基督竟在这里出现。
鲁斯坦 基督早已知道。
马米，基督经常
把坏事变成好事。
国王 你的命令可以规定
我的行动方式，
使我不离开
你的喜好分毫，
我的心必须同时
了解你、体贴你、取悦你。
美丽的卡塔琳娜，
不要再自认卑贱，
请设法改变初衷。
我决不愿以权势
夺取我之所爱：
因为强摘的瓜
从来不甜。
你作为我的女奴，
我现在就可以享用，
然而我要你当后宫的至尊，
使你永享清福。
常言道，
家花没有
野花香。
可是真奇怪，
我却苦苦地要把野花变为家养！
我两手拥有她，
却怕刚到嘴边
就从手中消失。
啊，无谓的恐惧，
我竟变得如此低声下气！
我定能实现我之所愿，
我在此谦恭等候。
鲁斯坦 我看国王陛下
怒气冲冲，
我劝你放低姿态，
不必在不快中制造悲哀，
既然你可以对他施令发号，
就不必求告。
王后 畏惧和疑虑顿时烟散雾消，
啊，我太年轻无知！
任何疑虑
竟如此容易消除！
国王陛下，我在您面前
跪下双膝，
我是陛下的女奴。
国王 怎么能这样？
王后，抬起头来，
你的两个太阳[26]
装扮得你这般美丽，
使我的双眼
看到上帝[27]或大自然的
巨大威力，
是安拉赋予大自然神力
使它创造出
你美丽的神迹。
王后 请注意，我是基督徒，
以后我依然是基督徒。
马米 多么古怪，多么荒唐！
苏丹王后竟是基督徒！
国王 你可以对全世界发号施令，
你可以保持你的信仰，
你不属于我，而属于你自己。
你倾国倾城，
人们不仅应该对你尊敬，
更应该膜拜如神。
我保证办事符合你的心意，
一模一样不差毫厘。
马米，你把宫中全部女囚徒
都叫到我跟前，
向王后表示服从听命，
马米，乖乖地执行命令。
〔马米下场。
国王 不仅敬拜我的人
应该服从她，
就连异国臣民
也应该服从她。
王后 陛下，您的愿望
已经过头了。
国王 我所喜欢的事
不可以长短轻重衡量，
一切都要达到而且尽心尽力，
为了办到这些事，
我从不担心，总是抱着希望。
〔马米回来，带来了克拉拉，后者在此叫沙伊达；跟着她上场的还有赛琳达，他就是罗贝托在寻找的朗贝托。
马米 她们来了。
国王 这两个代表全体女囚徒
表示服从听命。
沙伊达 愿上帝
为您的婚礼祝福；
祝您多产多育，
为国王陛下
早生贵子；
鲁斯坦所明白的想法
您已经知道，
全世界的人以不同方式
为您千遍万遍祝福。
赛琳达 最美丽的西班牙女郎，
你是西班牙的王冠，
机敏善良，
世上无双。
上帝使你的愿望
得到完美的实现，
祝贺王后
新婚愉快欢乐：
你所拥有的王国
都按你的意愿治理；
没有事情会令你
忧愁苦恼；
穆罕默德
会赞美你。
国王 你不要在她面前提穆罕默德，
王后是基督徒，
她的大名叫堂娜卡塔琳娜，
尊姓德·奥维多，
这个名字对我至关紧要；
因为逼她当摩尔人
她就不会到我手中，
我就不能享用埋藏着的
佳丽珍宝。
寂静未能埋没
我这美丽的卡塔琳娜的伟大名字，
我对她的名字敬拜
如同对圣物一样。
我们的婚礼
必须震撼全球，
愿上帝给我以荣耀，
我的臣民都来庆贺；
让深深的海洋
从它可怕的洋底
献出美味的鱼虾；
让世界给我以财宝，
让大地和清风
给我飞禽走兽，
供我御厨做成
一道道珍馐佳肴。
王后 陛下这样宣扬，
我实在担当不起。
国王 拿来南方的珍珠，
阿拉伯的黄金
和泰尔的紫色颜料、香料，
给你做成冠冕；
采来春天的鲜花，
装点你的前额。
如果你觉得
这样的请求
有点丧失理智，
那就请你来管理这一切。
〔众人下场，舞台上留下沙伊达和赛琳达。
赛琳达 啊，克拉拉，咱们的事儿
乱如一团麻！怎么办？
无论怎么努力
也无法挽救。
我这个男子汉竟敢混进
土耳其苏丹的后宫？
我想不出主意、办法或出路
来摆脱这灾难。
沙伊达 我也想不出来。
你胆大包天！
赛琳达 爱情使人无所畏惧，
男欢女爱
就不顾一切。
我不顾刀枪林立，
不顾剑拔弩张，
进到后宫来看你。
我已看到了你，并且享用了你，
即使死到临头，
也无悔无怨。
沙伊达 情人说话
气壮如牛，
满怀希望；
然而无法把咱们
从灾难中解救。
只怨咱们太莽撞，
进入这后宫，
就算咱们倒霉，
要出去是死路一条。
在这里找不到
安稳的地方；
要逃出去，
就是插上死亡的翅膀。
无论如何里应外合，
也不能将守门人引开，
任何办法也不能
躲开死神的等待。
在这后宫里，
我身怀有孕，
而你却是个男儿身，
咱们算彻底完蛋得救无门。
赛琳达 够啦！既然咱们
命该去死，
无论是着急或失望，
都找不出生路一条。
克拉拉，你该明白，
既然咱们必死，
要有个新的死法，
要在死中获得永久的生。
我是说，无论如何
咱们死也是基督徒。
沙伊达 既然咱们在向死亡走去，
我就顾不得什么生。
〔二人下场。驯象师马德里加尔上场，他手持管状铁皮助听器；间谍安德列亚同他一起上场。
安德列亚 马德里加尔，我早就对你说过，
那个阿拉伯女人
迟早会送掉你的命！
马德里加尔 她给的福大于祸。
安德列亚 让你当上了
驯象师。
马德里加尔 安德列亚，这有什么不好？
当然也许这是
前所未有的事。
安德列亚 说到底，如果你
犯了欺君罪，
难道就不会死？
马德里加尔 不必管它，
我先活着。
十年以后，
不是象死，
就是我或国王一命呜呼，
这笔买卖就不算亏。
如果把我塞进麻袋，
把我扔进海里，
即使我是游泳能手，
也不能施展伎俩，
只能喝水呛死，
事情岂不更糟？
我现在不是活得很好？
难道你有什么
更好的办法
来对我救援相帮？
安德列亚 你说的是。
马德里加尔 安德列亚，你该认为
这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我有把握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
成功出奇迹。
安德列亚 马德里加尔，你真风趣，
死到临头不怕鬼。
这大象真会说话？
马德里加尔 这头大象聪明异常，
无须驯象师训导，
我反复思量，
它准是具有
某种理性思考能力。
安德列亚 看来你才是
没有理性的畜生，
整天胡说八道，
天下数你第一。
马德里加尔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
同卡迪打交道。
安德列亚 你好自为之；
然而你切不可
同我玩同样把戏。
马德里加尔 同最好的朋友
我就喜欢开玩笑。
安德列亚 这助听器是银的？
马德里加尔 我要的是银的，
但是给我助听器的人说，
用铁皮的就可对付。
我必须用这玩意儿
对着大象的耳朵说话。
安德列亚 这是白费时间白费劲！
马德里加尔 这办法想得好，玩笑也开得妙！
每天付给我
一百个铜板。
安德列亚 也就是两个金币？好家伙！
这玩笑开得真好！
马德里加尔 卡迪来了。瞧，
我得同他谈谈。
安德列亚 你又想骗他？
马德里加尔 也许是吧。
〔安德列亚下场，卡迪上场。
卡迪 西班牙人，你已经开始
驯象了吗？
马德里加尔 是的，进度也相当快，
我已经教了它四课。
卡迪 用什么语言？
马德里加尔 用比斯开[28]语。
据了解，这种语言
其古老超过了
埃塞俄比亚和阿比西尼亚[29]语。
卡迪 我觉得这语言很陌生，
在哪里使用？
马德里加尔 在比斯开。
卡迪 是在比斯开……？
马德里加尔 它在纳瓦拉省旁边，
靠近西班牙[30]。
卡迪 这种语言古老，
世上独一无二；
请你教它西班牙语，
我们更容易听懂。
马德里加尔 那些更高雅的语言，
我知道的都会教给它，
随便哪种，任它选学。
卡迪 你会讲哪些语言？
马德里加尔 盲人们讲的瞎话，
意大利贝尔加莫方言，
法国加斯科涅方言，
以及希腊人讲的古代语。
我要给它准备一本书，
上面的文字像图画，
用这本书我让它明白
下层社会的语言；
如果这些语言它觉得难学
（因为这些都是难学的语言），
我就教它软绵绵的
巴伦西亚[31]语和葡萄牙语。
卡迪 如果这头大象
没有学会
土耳其语或摩尔人语言，
至少也得学会西班牙语，
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马德里加尔 如果这会叫无数好心人
甚至坏心人高兴，
不管学什么语，
它都能成为专家，
令所有的人开怀笑哈哈。
卡迪 西班牙人，求你一件事。
马德里加尔 不要客气，我很高兴为你做事。
说出你的愿望，
马上就会实现。
卡迪 这将是你在我一生中
给我做的最大好事。
告诉我：今天你看到
在空中飞翔的乌鸦
呱呱乱叫，
它们说的是，什么？
当时我不能
把这事向你问明白。
马德里加尔 你会知道的。
我告诉你的事
你切莫怀疑。
告诉你，它们说的是，
它们要去阿尔库迪亚[32]乡下，
因为它们饿得发慌，
要去饱吃一顿。
在那广阔的农村，
总会有死牛等候，
它们可以
放开肚子吃个够。
卡迪 这地方在哪里？
马德里加尔 在西班牙。
卡迪 好远哪！
马德里加尔 那是些善飞的乌鸦，
翅膀轻轻一展
就飞出几千里；
它们飞得如此快，
今早飞到法国，
晚上就到巴黎。
卡迪 告诉我，昨天那只朱顶雀
讲些什么？
马德里加尔 我总是听不懂，
它讲的是匈牙利话。
卡迪 那只美丽的百灵
讲的是什么？
马德里加尔 女孩子家的悄悄话，
你不必知道。
卡迪 你告诉我吧。
马德里加尔 她大致上说，
你跟在一个小伙子后面，
还有一些别的小事情。
卡迪 真见鬼！
她为什么同我过不去？
马德里加尔 怎么样，从我说的话中，
你可以看出我懂它们的话。
卡迪 倒是差不了多少；
不过那吊我胃口的事
你没有讲到。
你什么也不要告诉别人，
因为我的信誉
得来实在不易。
马德里加尔 在说你的坏话时，
我是个哑巴。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放心睡你的安稳觉。
讲赞美你的话，
我永远不会犹豫。
不管鸫鸟
和朱顶雀
站在花枝上
骂你什么；
不管毛驴们
说什么怪话，
也不管乌鸦和金丝雀
叽叽喳喳，
反正只有鄙人
能听懂它们的话，
无论走到何方
我都缄默不吭声。
卡迪 难道没有一只鸟
歌颂我？
马德里加尔 卡迪哟！它们将来会对你恭敬，
如果从今往后，
当我看到这些混球
张嘴想说你的坏话，
就可以定它们的不敬罪
而割掉它们的舌头。
〔阉人之一鲁斯坦上场，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老年囚徒，他在那里听别人说话。
卡迪 鲁斯坦老兄，你去哪里？
鲁斯坦 去找一个
西班牙制衣匠。
马德里加尔 是不是裁缝？
鲁斯坦 对。
马德里加尔 那你找的一定是鄙人，
因为我是裁缝又是西班牙人，
裁剪手艺脱俗超凡，
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
这样的人只有我一个。
咱们要裁剪什么呢？
鲁斯坦 给苏丹王后
做华丽的衣裳，
把她打扮成女基督徒模样。
卡迪 你还有没有头脑？
鲁斯坦，你说的什么？
王后已经有了，而且要穿
基督徒衣裳？
鲁斯坦 这不是开玩笑，
你听到的全是实话。
她的大名是堂娜卡塔琳娜，
姓德·奥维多。
卡迪 你胡说八道，
令我惊讶，使我愤怒。
鲁斯坦 国王陛下已经同
一位美丽的女囚徒喜结连理，
爱之所至，容忍她
过基督徒生活，
任由她穿基督徒衣裳，
并且待她如基督徒一样。
基督徒 [33]感谢公义、仁慈的上帝！
卡迪 竟能如此胡来？
我如不去同他争论，
宁愿不活命。
〔卡迪下场。
鲁斯坦 去也无用，
你只会看到他
是一团爱情的烈火。
跟我来吧，
咱们找一个好裁缝。
马德里加尔 先生，
我知道在这伟大的都城里
找不到更好的
叛教者或囚徒；
为了证明这一点，先生，
我明白地对你说，
我就是那著名的
驯象大师；
既然能叫一头野兽说话，
裁制高雅的服装
当然不在话下。
鲁斯坦 你说得很对，
不过如果不是那么回事，
你跟我走
就会倒霉。
好啦，不管它，我把你带走。
来吧。
基督徒 先生，请过来，
如果你愿意，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鲁斯坦 说吧，我听着呢。
基督徒 这件事情我了解，
不止一个迹象表明，
他对裁缝这行当
知之甚少或一窍不通。
我至少当过
西班牙宫廷裁缝，
而且是宫廷中
最好的裁剪师。
我是专做女服的裁缝，
我之成为囚徒，
若不是由于灾难，
那就十分神秘。
把我带走吧，
也许你将看到奇迹。
鲁斯坦 好吧，
你过来，你也过来，
也许会有一个被选中。
马德里加尔 朋友，你是裁缝？
基督徒 对。
马德里加尔 我可不行，
只会缝个补丁。
基督徒 瞧，多乖巧的裁缝！
尽管我也试图
用智谋而不是靠膂力
回到西班牙，
可我确实是裁缝。
〔众人下场。苏丹王后手持念珠串上场，土耳其苏丹跟在她后面，听她说话。
王后 圣母，您是最美的太阳，
圣母啊，我衷心赞美您；
您是海上的明星，
照耀着灵魂
在风暴中看到宁静！
痛苦时我向您祈求，
圣母啊，我在沉沦，
因为我已到了
盲目、无谓恐惧的沙洲边缘，
我把灵魂急切地交给您。
意志属于我自己，
我保有我的意志而把它献给您，
神圣的玛利亚，
请看，我垂头丧气，
圣母啊，请赐我以恩典尽管我不配享受。
国王陛下，您来了？
国王 卡塔琳娜，祈祷，祈祷吧，
没有神佑，
人的幸福不会持久；
你呼唤你的玛利亚吧，
我不会惊慌，
而是感觉良好，
因为我们把她看作圣徒。
王后 圣母玛利亚啊，
人们世世代代赞美您，
啊，您多么美丽，
月亮在您面前自叹不如！
国王 你赞美她吧，
我们也把她赞美，
我们首先给她以
童贞女的荣誉。
〔鲁斯坦、马德里加尔、老年囚徒和马米上场。
鲁斯坦 这两个就是成衣匠。
马德里加尔 陛下，我对裁缝这行当
完全精通，
而其余的人只能凑合。
王后 给我做西班牙式样的衣裳。
马德里加尔 我很高兴这么做，
这使我想到了
奇丽诺拉。
王后 奇丽诺拉是什么？
马德里加尔 那是一种衣裳，
大小宽窄恰到好处，
一看就觉得漂亮，
还没有一个王后穿过这种衣裳；
用金银衣料制作，
要用衣料几百丈。
王后 穿上它谁能
不累垮？
马德里加尔 王后，那准是
假裙子。
基督徒 真不像话！
这家伙要么脑子有毛病，
要么是取笑、胡闹。
朋友，这么取笑，你会倒霉，
如果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
同如此重要的人开玩笑，
决不会有好下场。
王后，我会给你做一件
合身的西班牙式衣裳。
王后 这个人一定是我的父亲，
他的声音瞒不过我。
好人哪，
给我量尺寸吧。
基督徒 老天有眼，
给了她
匀称的身材！
王后 肯定是他，怎么办？
我的方寸已乱！
国王 为了奖励你，
我将给你以自由和钱财。
请按照西班牙式样，
用既美丽
又昂贵的衣裳
打扮得让她孤芳自赏。
东方的珍珠，
美洲的钻石，
你尽管使用，
你要什么，我都满把满把提供。
让我的卡塔琳娜
按她心意穿戴，
不论她如何妆扮，
我都把她看作女神。
她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不论她穿土耳其或外国衣裳，
我都把她疼爱，
把我的生命交到她手上。
基督徒 宝贝，来吧，
我要给你量腰身，
给你做的衣裳
必须合体像样。
马德里加尔 先量她的柳腰！
我这个大裁缝就是这么干！
国王 基督徒朋友，这可不行，
这可有伤风化。
只可从外边测量，
不准碰到她的身。
基督徒 陛下，哪里见过
有这么干活的裁缝？
陛下岂不知道，
在裁剪中
如果不以尺寸作指导，
活计必定做不好。
国王 这倒是。
你尽力设法干好，
然而不可过分。
基督徒 陛下，对我的拥抱
不必有所猜疑，
王后会把我
当作她的父亲。
王后 我的怀疑果然不错，
从出生以来，这事
最使我害怕难过。
国王 你过来干活吧。
王后 我的好爸爸哟，
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父亲一边量尺寸，一边说话。
基督徒 我恳求上帝，使这条
为你量尺寸的皮尺，
把你轻轻地
送进我的怀抱！
我恳求上帝
使眼前这种荣华富贵，
变换成在你故乡的
贫贱安宁，
使这些华美的衣着
变换成粗布衣裳，
在西班牙故乡
纺纱织布度时光！
王后 爸爸，别说了，
我受不了这样的责备，
我的心在猛烈地跳，
我害怕得要晕倒！
〔王后晕倒。
国王 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纷乱？
这怎能不叫我着急呼喊？
丧门星，骗子手，
你对她施了巫术？你把她弄死了？
混蛋，你干了什么？
魔鬼，你说。
基督徒 她就会说话。
陛下，请把她的胸部放松，
用水给她洗脸，
她就会苏醒。
国王 她已经丧命！
马上处死这怪物！
也叫那家伙送命！
把他们带走！
马德里加尔 我比大象
早死！
马米 走吧，狗东西！
基督徒 王后还活着，
我是她的父亲。
马米 你谎话连篇，
谁还相信你。
骗子手们，走吧，走吧，
你们这帮傲慢的西班牙人。
马德里加尔 啊，象类的精英，
今天我不能见到你啦！
〔马米和鲁斯坦把土耳其苏丹王后之父和马德里加尔强行带走。在舞台上留下土耳其苏丹及王后，后者晕倒在地。
国王 如果你不苏醒，
这空前的灾难
如天塌一般
压在我肩上！
〔土耳其苏丹将王后抱下。
第三幕
〔鲁斯坦和马米上场。
马米 王后如不很快
从昏厥中苏醒，
她就失去父亲，
大象就失去老师。
她一苏醒便大声说：
“我的父亲怎么样？多么可怜呀！
我的父亲到哪里去了？”
她用眼睛四处将他寻找。
说时迟，那时快，
国王不等回答
便命令我
立刻把两个裁缝
从木桩[34]上或火中救出。
我猜想
那老者必定是
国王那心肝宝贝的父亲。
我赶快奔跑，及时赶到
刽子手正在削尖
处死他们用的木桩。
那西班牙驯象师
一获释放
就连蹦带跳地说：
“感谢上帝和我的徒弟！”
依我看，他准以为
他承诺训练的象
已经开口说话，
因而别人才释放了他。
我把这老者
带到王后面前，
王后亲切地拥抱他，
千百次地亲吻他。
在那里，父女俩
在简短的交谈中
互诉别离后
千万种经历。
最后，国王命令我
在犹太人区
好好地安置
他的岳父大人。
他又命令，
要按基督徒习惯
盛情款待，
以显示陛下的爱心和伟大。
鲁斯坦 国王爱她满怀柔情蜜意，
这真是怪事一桩！
对她言听计从，
像失魂落魄一样。
对卡迪大法官充满怀疑，
连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并且严厉斥责
他的好意进谏。
国王要在两天之内
在后宫寻欢作乐，
同王后和女囚徒们
跳起基督徒们的舞。
我已找来乐师，
他们都是西班牙囚徒，
将高高兴兴地在后宫
为前所未见的联欢会增添欢乐。
我要不要让他们
穿上新衣干干净净？
马米 应该，不过他们仍然是奴隶。
鲁斯坦 为了过得快乐，
最好让他们像自由人一样，
头戴羽饰，打扮得漂漂亮亮，
让他们在熟悉的西班牙式舞会上，
生动活泼地表演。
马米 你别管，
这根本不可能。
鲁斯坦 苏丹王后
已经有一套西班牙衣裳。
马米 谁给她做的？
鲁斯坦 是一个犹太人
从阿尔及尔带来。
那里到了两艘海盗船，
装满小艇和货物，
那犹太人就在那里
购买了我说的那套衣裳。
马米 苏丹王后穿别人的衣裳
实在太不像样。
鲁斯坦 她急着要脱下
土耳其衣裳，
我想象她可以穿上
粗呢服装，
那倒是像
基督徒穿的衣服。
马米 依我看，她最好穿上
青藤和绿叶。
鲁斯坦 马米，识相点，走开，
因为我事情太多实在忙。
马米 为了侍候奥维多老爷，
我比你更忙。
〔二人下场。苏丹王后及其父上场，后者身穿黑衣。
父亲 孩子，不管你怎么解释，
我都不能理解，
而只知道你是
愿意来做他的老婆：
他是个不讲理的暴君，
即使有点儿基督徒气味，
也不会给你半点儿快乐。
你双脚和胳膊
缠着绳子[35]算什么？
还有什么绳索对你
比这更为残酷？
你是心甘情愿
俯首听命，
一心要享受
这豪华威严、
花天酒地的生活。
王后 爸爸，如果是我心甘情愿
同这不信基督、
给我带来痛苦的人
亲亲密密地生活，
老天爷决不会饶恕，
五雷轰顶夺我性命，
您对我的祝福
都将变成咒诅。
我千百次地下决心，
与其取悦于他不如去死；
我千百次地蔑视他的讨好奉承，
企图将他激怒。
我的轻蔑，
我的狂傲，
一件件一桩桩
都把我身价抬高。
我的冷淡燃起他热情之火，
我的轻蔑将他吸引，
我的狂傲使他更向我靠近，
我躲避，他把我追寻。
最后我以保留基督徒姓名
作为当苏丹王后的条件，
战战兢兢地对他听命。
父亲 孩子，你该清楚你闯了祸，
我知道你会看到，
至少现在你是
犯了致命的大罪。
你看，你处于什么地位，
瞧你怎么处理，
因为虽然貌似幸福，
实质上却是大祸临头。
王后 您对我循循善诱，
不过您告诉我，
难道他们不杀我，
我必须自戕性命？
如果他不愿意
让我活着，
难道我必须
自己动手杀死我自己？
父亲 绝望自杀
是最糟最丑陋的罪孽，
我认为，什么罪
也不能同它相比。
自杀就是怯懦，
就是对创造、养育
我们的上帝的
自由之手作试探[36]。
这个真理有根有据，
决不允许怀疑：
犹大上吊自尽
比出卖基督罪更上一层[37]。
王后 我愿意当烈士，
尽管现在我
脆弱多病的躯体
派上这可恶的用场。
我希望，指引罪人
去天国的光明，
终有一天
在黑暗中把我照亮，
把我这个
受尽侮辱、
已经悔改的囚徒
引向永恒的自由。
父亲 我要劝你
期望而不要惧怕，
因为不可催促上帝
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完全信靠上帝，
而不以胡思乱想
描绘走出这迷宫的
道路；
但是，如果是通向死亡，
你切莫逃避，而要坚强。
王后 上帝以我悲惨的命运
批准了我的意图，
要求我面临
难以想象的考验，
保持坚强的信心，
使苏丹王从我得到报偿，
使父亲您高兴满意。
我走了，因为今天下午
有很多事要做；
国王陛下一心要
炫耀我的风采。
如果您愿去那里，
爸爸，我一定好好安排。
父亲 谁去那里就是毁了自己，
我怎么能去呢？
在寻欢作乐中
你要保持诚实品质，
娱乐也要
适可而止；
要显示良好教养
和善良家庭的出身。
王后 我会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
绝不该出丑。
父亲 上帝保佑你！
我的宝贝，上帝与你同在，
你在不快中有人精心侍候，
而我，忧郁或愉快又有何用！
〔父女二人下场，苏丹王后的衣着必须是基督徒式的，应尽量穿得豪华。两名乐师和马德里加尔上场，他们都是囚徒，身穿红色紧身背心，白布裤子，黑色皮靴，全身都是新的，但无皱褶领饰和袖口。马德里加尔手拿铃鼓，其余二人手持吉他。这两名乐师分别称为甲、乙。
乐师甲 这位老兄曾在木桩前
等候受辱，
那时他那副尊容真难看。
马德里加尔 我的天哪，
那时我有点儿灰溜溜，
他们都快准备好了，
我差点儿成为烤鸭。
乐师甲 又是谁让你当裁缝了？
马德里加尔 就是现在这个要咱们三人
当诗人、乐师、舞蹈员的那家伙，
我看他是魔鬼。
乐师甲 如果王后没有很快苏醒，
老兄，你就完蛋了！
马德里加尔 那就成烤兔子了，可不是在铁篦子上，
这混蛋暴君！
乐师乙 说话小声点儿，
小心倒霉！
难道你们不记得那俗话：
“墙外有耳”？
马德里加尔 我小声地说，
我说……
乐师甲 你说什么？什么也别说。
马德里加尔 我说，任何像他这般大小的国君，
一般脾气都不小，
我怕咱们在跳舞中
只要迈错一步，他就会要了咱们的命。
乐师乙 你会跳舞吗？
马德里加尔 就像笨驴一样。
不过我记得一首优美的歌谣，
内容是叙述伟大的苏丹王后的故事，
前前后后无所不包，
我想发疯一般向他大声歌唱。
乐师甲 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德里加尔 是她的父亲
亲口告诉我。
乐师乙 咱们还能唱什么？
马德里加尔 许多萨拉班达[38]小调，
许多好听的桑巴帕洛、
恰科纳和弗利亚小曲。
乐师甲 谁会跟着这些曲调跳舞呢？
马德里加尔 苏丹王后。
乐师乙 她什么舞也不会跳，
因为据说，她幼年时
就丧失了自由。
马德里加尔 卡帕乔，你瞧，
任何一个西班牙妇女
一出娘胎就会跳舞！
乐师甲 这个理由我不反对。
不过王后为了保持威仪，
我怀疑她会参加跳舞。
乐师乙 在舞会上后妃们照样翩翩起舞。
马德里加尔 确实如此，贵妇们表面一本正经，
人背后什么事都干。
乐师甲 如果让咱们有地方
聚在一起排练，
也许可以编排一个快乐的舞蹈，
伴唱可以使用
我在西班牙所见喜剧中的曲调。
那些舞蹈是由
阿隆索·马丁内斯创作，
十分有趣而又欢快，
胜过那类以挨饿的
或挨打的小偷逗乐的幕间剧[39]。
乐师乙 这倒是真的。
马德里加尔 这次咱们会上木桩，
会成为鱼虾的口粮。
乐师甲 马德里加尔，你也太胆小了，
总是说些倒霉话。
〔鲁斯坦上场。
鲁斯坦 朋友们，你们到齐了？
马德里加尔 我们都来了，
你瞧，都带着乐器；
不过，我们都十分害怕，
恐怕过一会儿会屁滚尿流。
鲁斯坦 你们穿着要干净整齐；
不要害怕，来吧，
国王陛下在等候。
马德里加尔 我诅咒我的罪孽，
愿上帝保佑我！
乐师乙 你不要害怕，
不要吓唬我们，
幸运之神佑助胆大人。
〔众人下场。马米上场，他指挥两三名小厮安装一个王位台；他们铺上土耳其地毯，再放上五六个彩色天鹅绒坐垫。
马米 穆扎，向这边拉一点，再拉一点；
阿尔瑙特，你把坐垫搬来，
拜朗，你注意，国王走到哪里，
你就把花撒到那里，
点起香炉。嘿，快点儿干！
〔小厮们不声不响地干活，在王位台安装好时，土耳其苏丹、鲁斯坦、乐师们和马德里加尔上场。
国王 你们都是西班牙人吗？
马德里加尔 都是。
国王 是阿拉贡人还是安达卢西亚人？
马德里加尔 卡斯蒂利亚人。
国王 是兵还是官？
马德里加尔 是军官。
国王 你们的职业是什么？
马德里加尔 我？是报子。
国王 这个人的职业呢？
马德里加尔 吉他手，
我是说，吉他弹得
乱七八糟不像样。
国王 那一个有什么本领？
马德里加尔 本事可大了，
他会缝麻袋，还会裁制手套。
国王 这些行当可都值得尊敬！
马德里加尔 国王陛下是否需要我们之中
一个是铁匠，另一个是制斧能手，
还有一个是烟火匠，或者起码是
建立炮队的大师？
国王 果真如此，我会重视你们，
还要特地给你们赏赐。
马德里加尔 糟糕，
获得自由的希望
化为泡影。
国王 只要安拉愿意，
就可以使这个成为囚徒，那个获得自由，
没人能抗拒安拉的意志。
瞧，卡塔琳娜来了。
鲁斯坦 她来了，
她那美丽的脚所到之处，
那里就开放鲜艳的花朵。
〔苏丹王后上场，她身穿基督徒式衣裳，衣服应尽可能华贵，颈上戴一个乌檀木小十字架。同她一起上场的有沙伊达和赛琳达（即克拉拉和朗贝托），以及三名搭建王位台的小厮。
国王 来吧，人间仙女，
你比天空更美，
这是事实，而不是想象，
你是我的心欢乐跳跃和
安憩的地方；
在我眼里你非常美丽，
胜过春天清晨的美景：
朝霞悠然渲染、镶嵌
田野和整个世界。
你不必更换衣裳，
天下臣民都会
高高兴兴地向你致敬。
王后 这么赞美，
我感到受不了，
因为阿谀奉承
从来不是心里
想说的真话，
这样的赞美就是谎话。
马德里加尔 一句谎话，就给他一个耳光。
乐师乙 马德里加尔，请注意
咱们在什么地方，
不要用舌头招来死亡。
国王 你所拥有的价值
必使你伟大如天高。
王后，你来就座，
今天我的一切不快将愉快地消失，
我的心灵将全神贯注，
务必让你开心欢喜。
〔土耳其苏丹和王后坐在座垫上；鲁斯坦、马米和乐师们站着。
马米 卡迪大法官要进来。
国王 马米，给他开门，让他进来，
不可不让他进门。
这次朝见令我不快，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他是来将我责备，
说什么我行事荒唐，
既唯唯诺诺，
又高傲专横。
这种责备一钱不值，
因为爱情
把我奴役，
不许随心所欲。
我赞美爱情的奇迹。
〔卡迪上场。
卡迪 我看到的是什么？天哪！
陛下竟能容忍！
国王 卡迪大法官，
请不要责备我，
先在我身边坐下！
因为这不是责备人的
时机和地方。
卡迪 陛下不让我讲话，
使我不能陈明理由。
我就坐下默不作声。
国王 你就这么做。
你该按我要求的那样
讨我高兴喜欢；
我会感谢
而恩赐诸位。
马德里加尔 陛下，在跳起那
我从未学过的舞蹈以前，
请先听一首歌谣。
乐师甲 恳求上帝保佑，
别让这家伙唱砸了锅！
马德里加尔 你得知道，这是你
生活和发迹的历史；
我会很快给你唱完，
因为此事只有我知道，
而且倒背如流记得牢。
“某个冬季，有位并不富裕的
奥维多绅士，
在马拉加登上一艘
十把桨的船，
他是要去奥兰。
咱这个时代真是怪，
只要是绅士
似乎就离不开穷字。
他有个女儿非常美丽，
妻子和女儿商议妥当，
与他一同出发。
由于是在一月，
海面平静无风暴，
海盗们隐遁在海湾；
然而灾难和不幸
如各种风随船航行，
一个灾难降临，
使他们失去自由成为倒霉人。
莫拉托·阿拉埃斯并不睡觉，
为的是也使别人睡不好觉，
在那次行劫中
他追上了那艘快船；
他在得土安[40]停靠
把女孩卖给
一位知名的摩尔富翁，
他的名字叫阿里·伊斯基耶多。
母亲悲痛而死，
父亲被带到阿尔及尔，
因他年迈
免做划船苦役。
四年以后，
莫拉托回到得土安，
发现那女孩
出落得比太阳还美。
便从她主人阿里手中
以四倍于当初
他买她的价格
把她买回，
阿里告诉莫拉托：
‘我很愿意把她卖掉，
因为她软硬不吃，
我不能把她变成摩尔姑娘。
她还不满十岁，
然而谨慎机警，
远远胜过
成熟的老年人。
她是他们国家的光荣，
是坚强的榜样；
尤其要考虑到她孤身一个，
而且又是个贫贱的弱女子。’
那个知名海盗买下她，
心中无比欢喜，
来到了君士坦丁堡，
我想那是在公元六百年；
他把她献给了国王陛下，
当时陛下还年轻，
后来设法让后宫阉人
把她交出。
有人要她把卡塔琳娜
这甜美的名字更改为
索拉伊达，她坚决不干，
连奥维多这个姓也不改换。
终于在几多周折后
国王陛下见到她，
犹如仰望太阳，
顿时眼花迷乱；
把他广阔国土上的最大权力
赋予了她，
把灵魂也交给了她。”
国王 他说得多对呀！
马德里加尔 “……还允许她当基督徒……”
卡迪 这太过分了！
国王 朋友，别说话；别打扰我，
我正听得高兴。
马德里加尔 “……我不想在此叙述
她的父亲为何找不到她：
那要说的事更多，
而我必须简单叙述；
我只说，他想方设法，
历尽艰辛来找她，
这段漫长的历史
留待别的机会再说。
今天卡塔琳娜已成王后，
今天她驾临天下，
今天我们看到她脚踩
奥斯曼之狮不屈的颈项；
今天她把他制服驾驭，
并以前所未见的办法
造福众基督徒，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这段历史。”
乐师乙 这位即兴诗人真棒啊！
提洛岛的金发主人[41]
一定让你喝了一大锅
阿格尼佩泉水[42]。
乐师甲 愿缪斯[43]们
用最好的火腿和陈酒
犒赏你。
马德里加尔 有普通酒我就满意啦。
卡迪 这个基督徒是魔鬼！
我认识他，我有把握说，
他的智慧胜过穆罕默德。
国王 我要奖励他。
马德里加尔 王后，请过来，
您一定得按照咱们的习惯
跳第一个和最末一个舞。
王后 国王陛下恐怕
享受不到这种眼福，
因为我从小就
失去了自由，
我不会跳奇里古怪的舞。
马德里加尔 王后，我来带您。
王后 那就马上开始。
〔苏丹王后起身跳舞。此舞应排练得很好。乐师们唱歌。
乐师们 美丽的西班牙姑娘，
我的心为你而倾倒，
为了讨你喜欢，
我舍弃了自己的爱好；
为了你，我从容
而欣喜地不顾一切，
甘愿做你的奴隶，
宁可将大好河山舍弃；
为了你，我胸有成竹，
决心已定，要顶住
一切指责，
不接纳任何劝谏；
为了你，
我违反我的先知[44]
给我定下的戒律，
不再憎恶基督教徒；
你是我眼睛里的眸子，
同你在一起我就幸福，
我明白，丝毫也不犹豫，
我将为你而活，为你而死。
〔改换另一种舞。
乐师们 姑娘听着甜言蜜语，
而她的心并不高兴。
由于国王仍想
保持他的规矩，
他的甜言蜜语
并不能讨她欢喜。
劝国王把事情
仔细考虑周到，
切莫让甜蜜爱情
迷住自己的心窍。
她的心并不高兴。
她的风采和勇气
实在无与伦比，
将国王陛下的心
紧紧地拴住。
她的冷漠燃起他的烈焰，
她的勇气令他惊异，
他仰慕她的倩影，
然而却确实看到
她的心并不高兴。
国王 我的宝贝，不要再跳了，
因为你每挪动一步
都把我的心牵动。
你的轻盈和节拍，
举手投足都有神采。
我的宝贝，休息一下吧，
如果累了，就歇歇，
在今天这个喜庆日子，
我这恣意行事的手
要给所有的人以自由。
〔听国王说到这里，全体在场的人——囚徒们，沙伊达和赛琳达，三个小厮以及苏丹王后——都在他面前跪下。
王后 我吻你的脚百次千次！
赛琳达 对我而言
这是非常幸福的事！
国王 卡塔琳娜，你觉得称心吗？
王后 陛下，我不觉得称心，
因陛下对我们礼遇有加，
特别地欣喜愉快，
倒闹得我糊涂犯傻。
国王 请起来，我的夫人，
我这次恩赐对象
并不包括你，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恩赐于奴隶，
而你是堂堂的王后，
我对你如同对安拉一般
真心地膜拜敬礼。
赛琳达 哎呀，天要塌下来啦！
我的大限已到！
克拉拉，我不知道
为什么又预感到
咱们的恩爱到此已了，
这意味着咱们将是
情人们的前车之鉴。
我觉得国王陛下
随意恩赐的自由，
尽管也给了咱们，
恐怕并非真的拥有。
沙伊达 别说了，注意
不要引起别人怀疑，
有事过后再对我说。
卡迪 陛下的恩赐对象
不包括这三个人吧？
国王 包括这两个，但不包括那个。
他就是那个
自称能教会大象
讲纯正土耳其语的人。
马德里加尔 我倒大霉了！
我算完蛋了吗？
国王 你教它说话，
届时会得到自由。
马德里加尔 如果安德列亚不帮忙，
我不知何时能得自由。
我要设法逃走，
径直逃奔
比利亚迭戈[45]。
卡迪 卡塔琳娜是
这么美丽，我不再
否认她幸福的命运。
不过，孩子，在这欢乐中
请别忘了多生孩子，
在这里那里多多撒播种子。
国王 卡塔琳娜是美丽的妇人。
卡迪 她的要求却很多。
国王 多什么？
诸多愿望只有一个目的。
卡迪 咱们走着瞧吧。
国王 反正你会把我所做的一切
记录在案。
马米，到那边去，我有话对你说。
马德里加尔 卡迪大法官，
我有要事对你说。
卡迪 马德里加尔，你说吧。
马德里加尔 好，我告诉你：
马上叫人给我
带来三十个金币，
我要用来购买
一个印第安人出售的
一只漂亮的鹦鹉。
从西印度来的这只
天下无双的鸟，
足以教导
世上所有无知而又聪明、
富裕而又贫穷的人。
我将把它说的话都告诉你，
因为你知道
它的话我全都明白。
卡迪 你去我家吧，
我一定给你钱。
国王 马米，快点儿，
我得马上回来。
你们来吧，真叫人焦急，
你们这两个
十足的傻瓜，
我已赐予你们自由，
来吧，享受这
快乐的自由。
乐师乙 愿上帝赐予陛下
百年幸福！
马德里加尔 徒儿呀，我教你说话，
你却以怨报德，
这是怎么回事呀？
尽管你让我活了命，
却夺去了我的自由。
由此我感到，并得出结论：
任何美事都必须付出，
灾祸后边可能有福，
只要你不死于灾祸
而去遭受永久的折磨。
〔众人下场，只有马米和鲁斯坦留下。
马米 你看国王陛下
想要我干什么？
鲁斯坦 我不清楚，
但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马米 我猜他一定
又有缥缈的幻想。
他想重新燃起他的烈火，
又要享用过去那种
甜甜蜜蜜的欢乐。
他要观赏他的众美女，
而且是着急得难以忍耐。
狡黠、老练而富有智慧的卡迪
给他出了好主意，
这主意正中国王下怀。卡迪说：
“孩子，我劝你早生贵子，
这里那里
多播种子；
如果这块土地无收成，
那块土地定可丰收。”
鲁斯坦 有了这个道理，
国王陛下就没有错。
为了得到继承人
这个最大的理由，
就不会得罪苏丹王后。
马德里加尔 我想，对国王来说
没有比这个主意更好，
因为在众女囚徒中不止一个基督徒。
前面来的女子是谁？
鲁斯坦 是两个。
马米 这两个女子将
首先被选中。
鲁斯坦 这倒很合适，
因为她们非常美丽。
〔克拉拉和朗贝托上场。前面交待过，他们分别叫沙伊达、赛琳达。
赛琳达 我不能向你解释
我担心的原因，
因为鲁斯坦和马米还在这里。
沙伊达 朋友，请安静。
马米 你们二人都祈求老天
让你们交好运吧，
让国王把你相中而你又能取悦他。
赛琳达 怎么，国王陛下又故态复萌？
鲁斯坦 在这节骨眼，国王必定
把全部女囚徒玩赏。
沙伊达 这是怎么回事？
转眼之间他竟
把他所钟爱的天仙忘却？
他哪有什么情爱，而只有淫欲。
鲁斯坦 他在寻求生出一个继承人的地方，
无论什么女人都无关紧要，
这就是他的爱情不稳定的原因。
马米 我把赛琳达安排在哪里？
因为她很像是多产女子。
把她安排在前面好吗？
赛琳达 千万不要这样！
请把沙伊达和赛琳达
放在众美人的最后。
马米 那倒也好，
既然你们愿意。
鲁斯坦 赛琳达，请注意，
要面对国王，向他显示
你两只眼睛的阳刚美；
他也许会选中你，你就交了好运，
会给他生下他所企盼的王子。
这里是众美人的排尾，
你站在这里，其余美人
会一个个到来。
沙伊达 我服从。
赛琳达 我感谢你把我们放在排尾。
〔马米和鲁斯坦下场。
赛琳达 这下糟糕了，
倒霉的时刻
真的来到！
我是个男儿身，而你身怀有孕。
咱们该怎么办？
如果国王看中了
你美丽的脸蛋。
毫无疑问，他会挑选你，
这样不幸的事情
却眼睁睁地不能避免。
如果不幸之中
国王把我选中
那就是我命中注定……
沙伊达 如果你倒霉，
我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赛琳达 我们可否
把脸弄丑？
沙伊达 那会逼咱们
说出这么做的原因，
这岂不是
弄巧成拙。
赛琳达 你瞧，叛教者马米
和坏基督徒鲁斯坦
他们干得多欢快。
女囚徒们都来了，
她们都到了这里；
你如果数一数，
我保证有两百人。
沙伊达 我看，她们这些人
想法与咱俩不同，
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国王走得多快哟，
一个个地看过来，
已过了一半。
赛琳达 克拉拉，我的心
被吓得冰凉。
请祈求上帝，让他
在来到咱们之前
大地把他的双脚粘住！
沙伊达 也许他在来到这里之前
就能选中一个。
赛琳达 如果他到这里，让他瞎了眼！
〔土耳其苏丹、马米和鲁斯坦上。
国王 后面的这些女子
我一个也看不上眼。
马米，不必再领我看了。
马米 不过这两位姑娘中
有一位会讨你喜欢。
鲁斯坦 抬头，在这里
害羞不管用，
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国王 卡塔琳娜，世上再没有美人
像你一样令我倾倒！
不过，既然卡迪要我这么做，
我也乐意照办。
马米，你把这一个给我带走。
〔土耳其苏丹把头巾掷向赛琳达便走了。
鲁斯坦 那一位交了好运，
你竟以哭泣庆贺？
沙伊达 对，
因为我希望
自己得到
这样的好事。
马米 赛琳达，咱们走吧。
鲁斯坦 咱们把她独个儿扔下。
沙伊达 我羡慕她，我是女人。
〔鲁斯坦和马米把称作赛琳达的朗贝托带走。
沙伊达 啊，我甜蜜的爱！
你去何方？是谁把你带去经受
钟情者所作的最奇怪的考验？
这次悲惨的离别
使我十分明白，你这次受罪
将使我更认清我的错误。
朗贝托，你是个男儿身，
而他们要你去生儿当母亲，
这是何等荒诞不经，
可又有什么办法来澄清？
哎呀，我俩正当的愿望
引出如此荒唐的结果，
到这种地步，我不能原谅自己，
但也无法补救！
〔苏丹王后上场。
王后 沙伊达，有什么事？
沙伊达 王后，
我不知如何向您诉说
我心中的痛苦：
我的那位女友赛琳达
一直同我在一起，
现在被带去交给了国王。
王后 你为什么担心？
她的运气不是会变好吗？
沙伊达 这是让他去送死，
因为他是个不幸的男子。
我们俩从小就在一起，
相亲相爱不分离，
我们都是特兰西瓦尼亚人，
是同一个国家同地区的乡亲。
我不幸成为囚徒，
此事我暂不对您细讲，
因为时间很紧，
考虑救他的办法要紧。
我被送进这后宫，
把我的梦想葬送；
他打探到
我的下落，
焦急万分，
想出计谋，
乔装打扮，
自愿让人掳走。
他扮成个姑娘，
容貌十分漂亮，
他的主人不知实情，
把他卖给了土耳其苏丹。
以这样奇特的计谋，
我的情郎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的真名叫朗贝托，
我愿为他死，为他受痛苦。
他认出了我，我认出了他，
一来二往，
我就怀了孕，
现在这种情况急得我比死还难受。
美丽的卡塔琳娜
（我知道这么称呼
你乐意接受）：在大难中
我该怎么办？
我那胆大包天的情郎
是个死心眼儿的人，
现在大概已到了国王手中，
我那可怜的情郎啊！
我似乎听到
马米回来说：
“沙伊达，你偷情的事
已经全部败露。
准备去死吧，臭娘儿们，
火堆已经为你点燃，
朗贝托也活不了，
钩子已经为他挂好！”
王后 美丽的沙伊达，你跟我来，
振作起精神，
我寄希望于上帝的慈悲，
他将救你脱离这祸灾。
〔二人下场。土耳其苏丹上场，他一手持出鞘的匕首，一手掐住朗贝托的脖子，跟他们上台的有卡迪和马米。
国王 这样无耻的坏事
促使我亲自当刽子手！
朗贝托 陛下息怒，
这样会损害你的伟大形象；
请先听我讲完，
我就听凭处置。
国王 谎话连篇
也救不了你的命。
卡迪 陛下听他讲吧，
应该听罪犯申辩。
国王 说吧，我听着。
马米 随你说吧。
朗贝托 我是小女孩时，
听一个男智者说，
男子比女子
有更多优良品质；
从那时起
我就梦想成男子，
不断向上帝祈求
赐我以这种恩典。
基督教拒绝给我，
而伊斯兰教却不拒绝。
我哭泣着恳求穆罕默德，
以感动顽石的虔诚，
以眼泪和温柔，
以热切的愿望，
以祝愿和许诺，
以恳求和叹息，
从内宫到这里
默默地、极为有效地
请求他给我这样新鲜的恩赐。
先知大受感动，
答应了我温柔的恳求，
在转瞬之间
把我变成强壮的男子；
如果由于这样的奇迹
而该遭受什么刑罚，
求先知回来救我，
求先知来证明我的清白。
国王 卡迪，这可能吗？
卡迪 这说不上什么奇迹，还有更神的。
国王 我从未听说，也未曾见过。
卡迪 陛下问到我，
您就会知道究竟，
原因我会告诉您。
不过您看那边
是不是王后来了。
国王 我觉得她生气了。
朗贝托 绝望中有了希望！
〔苏丹王后和沙伊达上场。
王后 这么小小的考验，
陛下就很快表露
您的爱情不热切！
您随心所欲，
感情说变就变！
陛下，如果您后悔
把我从卑贱
抬到陛下的至尊高位，
就请把我扔下，把我忘却。
难怪我痛苦，我害怕
这两个女人
会破坏我的欢乐；
难怪我害怕
这种事和这一天的出现。
然而尽管我受损，
我要感谢老天的捉弄，
因为他不允许陛下
沉溺于甜甜蜜蜜的美梦中。
陛下，把她们赶走，
让她们马上离开后宫：
这样才对得起我的情爱，
才能给我以喜悦，
消除疑虑而使我欢畅。
只有当我感到
陛下不再故技重演，
我才感到欢乐无限。
国王 你嫉妒吃醋的时候
比发号施令更使我欢喜，
众所周知，
醋意是爱情之子，
不过分的醋劲
会燃旺爱情的火焰，
增添爱情的乐趣和欢欣。
王后 如果陛下为了后继有人
而干出这样那样的无聊行为，
我可以实实在在告诉您，
我一定会给陛下生下继承人，
而且时间不会拖得太长，
我已有三个月
未曾品尝妇女们
月经来潮之苦。
国王 美人哪，
你多么谨慎！
到现在才告诉我这喜讯，
我以高贵出身、良好教养的
摩尔人的心
向你保证，
保持你为我
保持的贞洁。
正如我们亲眼所见，
老天爷不让你有
发泄醋劲的时机，
原来是为此
把赛琳达变成男子。
他已招认，而且确是事实，
是奇迹，是幸运，
也是你善良的标志。
王后 这件事加固了
咱俩之间的爱情。
既然发生了这奇迹，
陛下就让沙伊达和赛琳达结为夫妻。
我哭泣着向你请求，
马上把他们逐出后宫；
不使他们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我不愿产生有关他们的幻象。
沙伊达 哎呀，这真叫我为难，
我不愿意结婚。
王后 也许他们将来会因此
对我千恩万谢，
陛下恩赐他们吧，
我不愿再见到他们。
国王 王后，你恩赐吧。
鲁斯坦 天下有过
这种事吗？
国王 王后，
你随意处置
这两人。
王后 封赛琳达或赛琳多[46]
为奇奥的帕夏。
国王 你大权在握，
为何给他的恩典如此之小？
我封他当罗达斯的帕夏，
这才符合
他天下独一无二的男子身份。
朗贝托 愿天下万方向您朝拜，
愿上帝对您的仁慈心肠
给予报偿。
带刺儿的玫瑰啊，
给玫瑰以荣光！
国王 你不必请求，而要迫使我
做这等辉煌的好事，
这样我才愿意
为了庆贺你对我所作
早生贵子的预言，
请卡迪负责
把黑夜装扮成白天；
所有窗口
都点燃起
无数灯火，
我的臣民们
以各种形式
举办盛大的庆祝会；
罗马的圣徒和百姓，
希腊的圣徒和百姓，
以及其他各地的王公贵族，
把你们的庆贺活动
加倍翻新。
卡迪 一定照陛下的吩咐去办，
祝您实现
这伟大的希望。
愿王后实现她的许诺，
如拉结[47]一样生贵子。
王后 你们两人赶快上路，
我已决心
不愿再见到你们，
否则你们
还会遭殃。
朗贝托 王后，既然得到您的允许，
我就不再让
您快乐的眼睛见到我。
我将永远牢记
您的智慧和恩赐。
沙伊达 美丽的卡塔琳娜，
您圣美无双，
我将学到您的机敏。
国王 你异常善良的心
赢得了应有的赞美。
来吧，我眼中的宝贝，
我要把我的心灵
重新献给你。
王后 这么着我赢得了
消除怨恨的荣光；
发生过龃龉的夫妻
言归于好，
就能使感官
特别欢畅满意，
使怨恨烟消云散。
〔众人下场。马德里加尔和安德列亚上场。
马德里加尔 安德列亚，我把钱给你[48]，
你如果救助我，我就算交了好运；
因为不必花十年时间
来教育我那头大象了。
与其乞求恩典，
不如赶快逃走。
安德列亚 难道这还不清楚？
马德里加尔 三十个金币是购买
一只世上无双的鹦鹉的价钱，
它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说话。
安德列亚 你过奖了，
它本是个哑巴。
马德里加尔 无知的卡迪！……
安德列亚 你说卡迪是什么？
马德里加尔 到了路上
我把奇妙的事告诉你。你瞧，
我恨不得飞到马德里，听人们
围着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当过囚徒的先生，你说，
现在统治土耳其的苏丹王后
真的名叫卡塔琳娜？
而且她是基督徒，聪明机智，
她的姓是奥维多？”
咳，我要对他们说什么！我正在思索，
既然我已走过了人生的一半，
当过喜剧演员，作为诗人
写过这位姑娘的历史，
对她如实描写不差分毫，
在这里和在那里演出同一个人物。
安德列亚，那位观众张大着嘴，
把苍蝇，甚至黄蜂往肚里吞
是不是为了看我而发傻？
不过他也许会报复我，给我取几个绰号，
使我生气烦恼。
再见，著名的君士坦丁堡！
再见，佩拉[49]和佩尔马斯[50]！再见，
台阶，齐夫梯[51]以及盖迪[52]！再见，
美丽的维西太花园！再见，被你们
称为圣索菲亚的大教堂，
然而你们已将它改为清真寺！
再见，船坞，见鬼去吧，
你[53]每天把一条造好的船放下水，
从龙骨到桅楼楼顶
什么都齐全，
出海航行吧！
安德列亚 马德里加尔，瞧，快走吧。
马德里加尔 知道啦，
可还有几百样东西
我要对它们说再见。
安德列亚 咱们走吧，没完没了的再见有何用。
〔二人下场。两个在剧开场时上场的人物叛教者沙莱和罗贝托上场。
沙莱 根据我的朋友阉人鲁斯坦
对我说的特点，
毫无疑问，就是她。
罗贝托 我不怀疑，
那个因神迹而变成的男子，
是朗贝托，他聪明机智。
沙莱 咱们去王宫门口观看，
他很可能拿着去当
罗达斯帕夏的委任状出来了，
据说这是国王对他的恩赐。
罗贝托 这是上帝的神迹！
咳，但愿在死神将我双眼合上之前，
先让我看到他和他的委任状！
沙莱 咱们走吧，上帝定会消除你的怨恨！
〔二人下场。笛号响起，开始亮起灯火。土耳其苏丹的小厮们登场，手持火把在舞台上奔走，大声说：“堂娜卡塔琳娜·德·奥维多王后万岁！她顺利生下了王子，顺利生下了王子！”接着鲁斯坦和马米上，他们对小厮们说话。
鲁斯坦 孩子们，高声呼喊吧，高声欢呼
伟大的堂娜卡塔琳娜王后，
她是伟大的苏丹王后又是基督徒，
光荣和荣誉属于她这位年轻基督徒，
光荣属于她的民族和祖国。
上帝如此把她的愿望
向正确、神圣的道路上引导，
让我们重新写下纪念她
获得自由的信史。
〔再次响起笛号声和小厮们的欢呼声。本剧结束。
（剧终）
注释：
[1]阿穆拉特三世（1546-1596），土耳其苏丹。
[2]作序者有误，应为波斯大使。
[3]五行诗，押两个韵，每行八个音节。
[4]这种诗体要求第一和第四行押韵，第二和第三行押韵。
[5]指每行超过十个音节的诗，尤指每行十二个音节的诗。
[6]从剧情看，所谓“间谍”，是指以帮助囚徒逃跑而谋生的人。
[7]古代土耳其的高级官衔。
[8]在伊斯兰教徒眼中应为清真寺。它本来是教堂，被改为清真寺，这在最后一幕中提到。
[9]苏玛，即穆斯林每个礼拜五的聚礼日。
[10]条顿族泛指日耳曼人及其后裔。
[11]这里的朗贝托是克拉拉的父亲。克拉拉的情人也叫朗贝托。
[12]“克拉拉”在西班牙语中有光亮的意思，与下文“将她投入黑暗”相呼应。
[13]“天哪，天哪，青天哪”，这是意译，按原文直译，应为“我父、我主——由于你的神迹我该这么称呼你”。所谓“父”“主”，实指上帝。
[14]地名，大概是作者杜撰。
[15]作者为了方便，从堂娜卡塔琳娜一出现就称之为苏丹王后，其实她还是囚徒。
[16]莫拉托·阿拉埃斯可能是十六世纪著名的海盗，专门骚扰信奉基督教的国家。
[17]阿波罗是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马米把卡塔琳娜比作太阳，故国王斥责他胡乱吹捧。
[18]受到主子训斥后，马米一再为自己辩解，鲁斯坦则以貌似谦恭的语言向主子邀功。
[19]指亚当偷吃禁果而使人类有了原罪。
[20]应为阿波洛尼奥·德·铁亚纳（？—97），毕达哥拉斯派哲学家。
[21]指西班牙国王。
[22]腓力二世（公元前382-前336），马其顿王国国王，亚历山大大帝之父。腓力二世曾征服希腊，亚历山大则把疆土扩张到印度河，建立了亚历山大帝国。
[23]波斯大使也信仰伊斯兰教，但由于他去朝见了西班牙国王，帕夏便指称他为基督徒大使。
[24]“奥斯曼”前加“拉”，意为奥斯曼女人。
[25]作者把命运比作一个在转动的轮子。
[26]指王后的眼睛。
[27]伊斯兰教徒只说“安拉”，不说“上帝”。但土耳其苏丹为了迁就王后，竟也说“上帝”。
[28]比斯开是西班牙北部一个省，属于巴斯克地区，讲巴斯克语。
[29]这里的阿比西尼亚是指古代埃及南部地区。
[30]实指西班牙中部地区。
[31]西班牙的一个省。
[32]位于西班牙巴利阿里群岛。
[33]就是前文所说的“老年囚徒”。
[34]所谓木桩，是将木桩顶端削尖，把犯人串在木桩上活活折磨死的酷刑。
[35]指丝带之类的饰物。
[36]“试探”是基督徒们的用词。他们认为，每个人必须绝对听从上帝“自由之手”（即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安排，自杀就是怀疑上帝的权力。
[37]犹大出卖基督后，因悔恨而上吊自杀。
[38]“萨拉班达”和“桑巴帕洛”都是曲调名字，均音译。
[39]在作者那个时代，每幕剧之间穿插独幕短剧（幕间剧），此类剧中往往有小偷这类角色。
[40]得土安，摩洛哥北海岸城市。
[41]提洛岛是希腊的一个小岛，传说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出生地。金发主人即指阿波罗。
[42]阿格尼佩，希腊神话故事中众女神（缪斯）的圣泉。
[43]缪斯，希腊罗马神话中主管艺术的女神，共九位。
[44]指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
[45]比利亚迭戈，地名，在西班牙北部。
[46]赛琳达是女人名，赛琳多则为男子名。
[47]拉结，《旧约》人名，是雅各的妻子，为雅各生下两个儿子。
[48]马德里加尔以购买一只鹦鹉为借口，从卡迪那里骗得三十个金币。他用这钱买通安德列亚，请他帮助逃跑。
[49]是君士坦丁堡的街区。
[50]是君士坦丁堡的街区。
[51]很可能是建筑物或街区名。
[52]很可能是建筑物或街区名。
[53]指船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