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现实的困境:趋势、禀赋与企业家的大战略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偏见思维

试想一下:当你考虑是否要在死后捐献器官时——这似乎是个极其重要的决定,通常需要经过深思熟虑。但事实表明,像申请表设计(选择性加入或选择性退出)这类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造成天壤之别的结果。在丹麦,该计划采用选择性加入模式,只有4%的人选择捐献器官;而在采用选择性退出模式的邻国瑞典,却有多达86%的人选择死后捐献器官。在采用选择性加入模式的荷兰,尽管宣传营销上花费了大量资金,但只有28%的人同意捐献;而采用选择性退出模式的邻国比利时,同意捐献者却多达98%。在采用选择性加入模式的德国,这一比例为12%;而采用选择性退出模式的邻国法国、奥地利、匈牙利和波兰,同意捐献者都超过了99%。请参见埃里克·约翰逊(Eric Johnson)和丹尼尔·古德斯坦(Daniel Goldstein)在2004年的原创研究Defaults and donation decisions, Trans p lantation, 2004年,Vol.78, No.12,1713—1716。这篇论文和其他很多重要的行为经济学文献都出现在丹·艾瑞里的《怪诞行为学》(New York: HarperPerennial, 2010年)里。对于这一现象有一个简单的解释:在面对是否加入器官捐献计划这类复杂决策时,我们的思维往往会陷入停滞,无法做出决定。无论表格采用选择性加入还是选择性退出模式,我们往往都会不做勾选。大脑的潜意识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强大。

以下是战略办公室里常见的一些偏见:

● 光环效应。“去年6%的利润增长证明了我们持续投资数字业务的正确决策,而且,面对恶劣的贸易环境,我们仍在果断压缩开支。”——即便整个市场的利润也实现了6%的增长,但团队还是会这样给自己打气。请参见菲尔·罗森维(Phil Rosenzweig)所著的《光环效应》(The Halo Effect and the Eight Other Business Delusions That Deceive Managers, New York:Free Press, 2007年)。罗森维在这本重要的书籍中指出,我们经常急于把自己观察到的行为与结果联系起来,导致得出这样危险的结论:“如果我做了某事,也可以得到那个结果。”虽然我们从理性上明白,经过精挑细选的案例、松散的因果关系、忽略的样本和幸存者偏差,都会引发糟糕的决策,但有趣的是,这些广为流传的错误思维不仅能在董事会里看到,还会出现在管理学书籍和文章中。

● 锚定。“我们预计明年将实现8%的增长。根据需求环境的不同,增减区间为一个百分点。我们会通过进一步加强目前的项目来实现这一目标。”——这样一来,8%就成了谈判的起点,无论是否应该这样。

● 确认偏差。“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来分析这个项目将会成功的原因。”(但却没有分析它可能无法成功的原因。)“听说我们的头号竞争对手也在探索这个机会。”(所以这肯定是个好想法。)祝你好运,但愿你能及时终止那个项目。

● 冠军心态。“我们背后拥有强大的团队;我们之前也在类似的项目上成功过。你应该对我们再次取得成功有信心。”——转移视线,让人们不再聚焦项目本身的价值。关于冠军心态的更多信息,请参见蒂姆·考勒(Tim Koller)、丹·洛夫罗(Dan Lovallo)和赞恩·威廉姆斯(Zane Williams)共同撰写的文章A bias against investment?(McKinsey Quarterly, 2011年)。

● 损失厌恶。“我们不想因为追求突破天际的想法导致自己的底线面临风险。很感谢大家为替代战略和新的业务线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但我们还是认为,风险超过了收益。”——即便现有的底线可能受到威胁。

把一群拥有共同经历和目标的人聚在一起,他们通常会自说自话,谈论的内容往往都是自己喜欢的——我们处在滋生这些偏见的温床之中。例如,有研究发现,80%的高管相信自己的产品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但只有8%的客户认同这一点。请参见多米尼克·多德(Dominic Dodd)和肯·法沃罗(Ken Favaro)合著的TheThree Tensions:Winning the Struggle to Perform Without Compromise(San Francisco: Jossey-Bass, 2007年)。人们之所以会阅读与自己拥有相同政治倾向的出版物,同样是由于这种确认偏差。人们可能会尝试挑战自我,但其实只有在自己的信念得到确认时才会真正点头。请参见德鲁·威斯腾(Drew Westen)就政治推理方面的确认偏误展开的突破性工作,例如:德鲁·威斯腾、帕威尔·布拉格夫(Pavel Blagov)、基斯·哈伦斯基(Keith Harenski)、克林特·基尔兹(Clint Kilts)和史蒂芬·哈曼(Stephan Hamann)共同撰写的Neural bases of motivated reasoning: An fMRI study of emotional constraints on partisan political judgment in the 2004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 J 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2006年,Vol.18,1947—1958年)。

看法同样可以比现实发挥更重要的作用。例如,对过去成就的尊重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判断。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工程师获得提拔,负责领导一家欧洲电信设备制造商的交换机业务,他为这项传统核心业务提交的资源申请都如愿获得了批准,结果导致该公司完全错过了向基于路由器的网络转型的机会,并成为收购目标。

战略决策流程往往还会存在幸存者偏差。幸存者偏差的概念主要归功于亚伯拉罕·瓦尔德(Abraham Wald)和他的美国海军统计研究小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所做的工作。幸存者偏差会创造一个数据集来解释一种现象,但其中只包括可见的剩余观察对象——“幸存者”,而不包括全部可能的观察对象。在研究如何在敌人的炮火中尽可能减少轰炸机的损失时,他们发现,能在任务中幸存下来的轰炸机被击中的是不太致命的部位,于是建议加固没有被击中的机身部位。海军则希望加固机身被击中的部位,但瓦尔德和他的团队提出了一个均衡破坏的假设,以此得出结论:那些被敌军击中其他部位的飞机的损失率,远远高于遭受破坏但最终幸存下来的飞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瓦尔德和他的妻子最终在前往印度做演讲时在尼基里山遭遇空难身亡。我们听不到来自“失败者的沉默墓地”的声音,因为我们只看到了发生的事情,看不到没有发生的事情。这个有趣的词汇来自纳西姆·塔勒布(Nassim Taleb)所著的《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The Black Swan: The Impact of the Highly Improbable, New York: Random House, 2007年)。塔勒布写道:“2000多年前,古罗马演说家、纯文学作家、思想家、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善于操控的政治家和(通常的)正人君子马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不信仰上帝的迪亚戈拉斯看到一些绘有图案的碑,上面画着一些拜神者的肖像,他们祈祷之后便在随后的海难中幸存下来。这暗示祈祷可以保护你不被淹死。迪亚戈拉斯问:‘那些祈祷之后又被淹死的人的画呢?’”我们阅读的所有伟大企业的成功案例,都对成功原因给出了合理的事后解释。人们大肆谈论沃伦·巴菲特(Waren Buffett),但事实上,在巴菲特开始买进的同一年,与他做出相同决定但却失败了的投资者有成千上万,只是我们没有听说而已。我们可以精确衡量现有客户的行为,但对于那些尚未争取到的客户,他们的沉默心声又是怎样的呢?我们的经验主要是通过学习幸存者获得的,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都是“幸存者”——我们的战略办公室里充满了偏见,它们都与尚未经历重大失败有关。

战略决策的整个流程真的很像在全世界最大的充满嬉戏、偏见和曲解的动物园里奔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