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的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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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处在兽道上的哨所

此刻,我持枪站立在哨所的瞭望塔上,举目向这片目前对我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大漠荒原四下里望去——

眼前,是荒原连着荒原,戈壁接着戈壁。偶尔,有几只黄羊、羚羊或马麝等野生动物,在远处的沙漠上匆匆跑过,蹄子踏起几股长长的烟尘,使这古老的大漠荒原,显得更加神秘、雄浑、空旷和苍凉。

现在已是阳历四月底了。眼前的这片大漠荒原上,远远近近、沉睡了一个漫长冬季的红柳、梭梭、骆驼刺、点地梅等草木,仿佛刚刚听到春天的召唤,星星点点,开始发绿、抽芽、长叶、慢慢地苏醒动身了。

由于纬度和海拔高的原因,高原上的春天来的永远是这样迟缓,常常要比内地平原地带,迟大半个节气到一个节气。

“嘹儿——嘹儿——”

一只翅膀展开足有近三米长、被人们称为“蓝天霸主”和“滑翔专家”的荒原金雕,鸣叫着,翻飞着,随着高空气流的变化,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在哨所塔楼的上空翱翔、盘旋。它翅膀上金色的羽毛,在晨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望着眼前的此情此景,使我禁不住想起曾在课本上读过的南北朝时期流传的古老民歌《敕勒歌》,默默地在心里背诵起来: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男儿血,英雄色。

为我一呼,江海回荡。

山寂寂,水殇殇。

纵横奔突显锋芒。”

遗憾的是,这里并不是敕勒川。这里水少,草也少,各种植被且稀疏一些,低矮一些,也缺少放牧的牧人和牛群羊群,自然环境和生态环境,远没有《敕勒歌》里所描写的那么美丽,那么动人,那么令人向往。

我把思绪和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蓝天下,我执勤的高高的哨所以及我日夜守护,危急关头如果需要我用热血甚至生命来保卫,我也会奋不顾身、在所不惜的——“水泥墩子”,傲然矗立在这方圆上百公里没有人烟的大漠荒原上。

整个哨所,里里外外只有我一个士兵值守。

我是哨所里的唯一士兵,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就在我进驻哨所的第二天,在值岗时,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天大秘密——我驻守的哨所处在几条兽道的交汇点上。

哨所的左边,是一条黄羊、羚羊、马麝、盘羊等食草动物,来往行走的小道。

从早到晚,我在哨所的瞭望塔里值班时,经常看到一队队、一群群或三三两两的黄羊、羚羊、盘羊、马麝等食草动物,在小道上来来往往、往复奔走,络绎不绝。早晨太阳升起时,它们沿着祖祖辈辈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用蹄子踩踏出的弯弯曲曲的小道,从大漠深处的栖息地走出来,到外面的荒原里觅食、饮水;夕阳西下时,它们又一群群、一队队,吃饱喝足,从荒原的各处汇拢而来,沿着小道,重新又回到大漠深处各自的栖息地,以躲避野狼、雪豹、猞猁、兔狲、狐狸等猛兽,夜里的袭扰和捕杀。

大自然中经常有这样一种奇特的现象,如同伴生物一般,在野外的大漠荒原上,哪里有黄羊、羚羊、马麝等食草类动物,哪里常常就有狼群、猞猁、兔狲、狐狸等食肉动物的存在。

哨所的右边,离哨所营房大约有十多米远,就是一条狼道。我在哨所塔楼值岗时,通过哨所配备的高倍高清望远镜,在对防区进行瞭望巡查时,经常看到狼群,沿着狼道巡逻、漫游,对黄羊、羚羊、马麝、盘羊等草食动物,进行追踪、伏击和猎杀。

在这里,值得向读者朋友们说明的是,所谓的狼道,只是狼在上面行走动的多些。除了狼之外,另外还有猞猁、兔狲、狐狸等食肉动物,也经常沿着狼道去荒原深处捕猎。偶尔,生活在远处大山里的雪豹,也顺着狼踩出来的小路,到荒原上闲逛、转悠、看风景,顺便再打些野食。雪豹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很少停留。冬季,大雪封山的时候,没有冬眠的棕熊,在山里找不到食物,有时也会沿着狼道下山来觅食……但雪豹和棕熊十分罕见。我在这里驻守的一年时间里,仅看见过三次雪豹和两次棕熊。也许,它们夜间也到大漠荒原上闲逛和觅食,但我休息了,进入了梦乡,没有看到。

大自然变化无穷、奥秘万千。正如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世界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大循环。大自然有自己的规律和公正。它以一种人们所难以觉察到的大循环,尽力保持着世上万物的终极平衡:从海洋来的雨,最后被河流送回海洋;草食泥土,草被草食者食;肉食者食草食者,肉食者死后又被泥土食。在这样的前定铁律面前,任何狭隘的自诩强大与得胜,都将会遭到大自然的不屑和蔑视。

黄羊、羚羊、马麝、盘羊等食草动物,为狼、雪豹、猞猁、棕熊、兔狲、狐狸等食肉动物提供了食物,使狼、雪豹、猞猁、棕熊、兔狲、狐狸等食肉动物们,在这茫茫的大漠荒原上得以世代生存和繁衍生息。

反过来,由于狼、猞猁、兔狲、狐狸等食肉动物们,捕杀清除了黄羊、羚羊、马麝、盘羊等食草动物族群中的老弱病残和死去动物的尸体,在优化这些食草动物族群的同时,大大减少和防止了各种传染病,在这些食草动物族群之间的扩散和传播,提高了黄羊、羚羊、盘羊、马麝等食草动物的免疫能力,大大促进了这些食草野生动物族群的健康生长和繁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狼、雪豹、猞猁、兔狲、狐狸等食肉动物们,起到了大漠荒原“清道夫”和“卫士”的作用,为维护大漠荒原生物链的平衡和健康,做出了贡献。

我们从中也由此可以看出,人世间的无论植物或动物等万千物种,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相互发展,世世代代周而复始地循环下去。这种生物链的大循环和多样性,不仅维持了自然界的平衡和持续发展,也是我们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

大自然是一部常读常新的巨著。在大漠荒原驻守的一年中,我通过自身经历和仔细观察,看到如果没有人为的无计划的肆意乱捕滥杀,没有大的,特别严重的火灾、水灾、雪灾、地震、瘟疫流行、火山爆发等不可避免的天灾,自然界的生态,一般都能相对保持较好的平衡,最顶端和最低端的食物链,基本上都能完整地延续和循环下去。即使偶然遇到一些天灾,个别一些植物或动物数量减少,食物链某些环节出现“缺损”。但大自然运用自身的力量,在短时期内很快就会自我修复,达到整体平衡。

我想,这也许是在浩瀚的宇宙中,我们这颗“蓝色的星球”,亿万年来,之所以仍在转动,依附和生活在上面的万物生灵,仍在生生不息繁衍发展的秘密之一。

刚到一个新的地域,新的发现,新的事物,不断涌现——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哨所南面不到两公里的一座长着两丛红柳的沙丘间,竟然住着一个彪悍的狼群。

这也是在大漠荒原生活的一大特点:人与野生动物,常常就是隔壁邻居,近在咫尺,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与这个狼群,由最初的互不了解,相互对立、相互排斥,到后来慢慢熟悉,相互接纳、共存,到最后成为难舍难分的朋友。这一切,我将在后文中,专门辟出一章——《狼的一家》,向读者朋友们详细叙述,我与这群狼之间的一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等有趣的故事……

除了羊道和狼道之外,后来,我还发现了一条来往的“旅客”虽然稀少,但仍没有最后彻底绝迹的野骆驼和野驴道。

野骆驼和野驴道与狼道,相隔不到二十米左右。我在这片大漠荒原驻守执勤期间,也仅仅只有少数的几次,看到野骆驼和野驴从这里经过。也许,野骆驼和野驴们有时会夜间从这里通过,野骆驼和野驴有时喜欢走夜路,但我那时正沉浸在睡梦之中。在大漠荒原执勤的整整一年中,我亲眼看到的、在值岗日志上记下的也只有五次:四次野骆驼,一次野驴。

在本书后面《驼狼大战》一章中,我所向读者朋友们讲述的那场野骆驼母子血战狼群的壮烈故事,就发生在这条驼道上……

我独自一人,在这片大漠荒原上整整驻守了一年。那让人抓狂的孤独和寂寞,那无法忍受的酷暑和严寒,那撼天动地的暴雨狂风,那如同原子弹爆炸蘑菇云一般铺天盖地无处躲藏的沙尘暴……那情那景,至今想起,仍历历在目,活着就不会忘记。

我把人生一段最美丽的青春岁月,留在了这片难忘的大漠荒原,献给了保卫祖国的神圣事业。

我无怨无悔!

每当想起,却是这样的骄傲和自豪——人生一段难得而特殊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