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三湘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觅食黄草镇

从雾漫小东江出来,闻着油炸红薯丝饼的清油酥香,在东江大坝船码头登上了去黄草镇的快船,飞舟东江湖上,初冬的东江湖划开一道碧绿而白的缝隙,又迅速弥合了。湖面上时而两岸青山相对出,时而烟波浩渺,时而高峡出平湖,广阔无边。

早上从资兴出发还是冷雨敲窗,到达黄草镇已是正午时分,一下船,登上了金牛岛的岸,冬日的太阳就从环湖的山顶上晒出来。

金牛岛,四面环绕东江水,岛上是一条“人”字形的街,仿古的江南建筑风格,旅馆、酒楼、大碗饭、日杂店、超市、鱼馆、植物医院、种子商店一家连着一家。资兴市黄草镇镇政府就驻扎在岛的一端。

在船码头通向金牛岛正街的路上,长长的鱼摊担一字排开,新鲜的鱼、淡干的鱼、大的、小的……品种非常丰富,坐摊的妇人都一口乡音向我们招呼:“都是东江湖的鱼,好吃。”

激越的脚步顿时凝固,不走了。这一晚,我们就在金牛岛的酒店里住下来。

清晨,站在金牛岛看东江湖,那是一湖静水。我们沿着金牛岛栈道走一圈,在晨雾的吹动下,东江湖上的层层碧波温柔地拍打着金牛岛。到了船码头,一只只带着马达轰鸣的小船陆续向岸边云集,村姑、村爷们或挑担、或提篮、或背包,从船上下来,直奔岛上。

原来,黄草镇逢“十”赶集,十天一期。他们一清早来黄草镇赶集。这一天,通向山外的早班客车推迟两小时发车,方便赶集的人回去。

我们随着人流来到集场。各色土产食杂、猪羊狗肉、鱼虾鲜蔬、干菜水果,一筐筐,一担担,挤满一场,卖货的,买货的,谈价的,看秤的,男女老少,挑三捡四,说说笑笑。

我连忙举起相机拍下这一组组传承着农耕文明的商品交易图。摊主人十分热情,一个砍肉的师傅看到我拍肉摊,他笑眯眯地走来,对我说,我摊上的那块肉颜色好,你去拍拍。我拍过他举起大刀砍肉的动作,转过来发现一老娭毑正背来一篓松菌来摆摊,老娭毑虽已年过花甲,却十分健旺,她说,这是刚刚从山里捡来的松菌。仔细一瞧,确实是几好的朵,干色鲜嫩,盖肥肉厚,带着一股松丛林地的山野清香。一问价,4元钱一斤。这在长沙,起码80元一斤。我恨不得全部买下快递回长,给妈妈来个松菌炖肉、红烧肉、白烧海参、清煨鲍鱼……

然而,还未等我下手,赶集的男女老少一下子就把老娭毑围了个严严实实,争相挑菌。

邻摊的老大爷显得有些孤寂,但他却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笑眯眯地等待他的买家。70多岁的他挑来一簸箕的野山药,大约1米长,拳头粗,十分抢眼。他说,这是他从山里挖来的,煮起来很硬,是一道吃火功的料,但煮透了吃起来很糯稠。冬补的好东西,炖排骨、炖鸭子都好。

又一排过去,摆着干菜篮,干豆角、刀豆丝、盐酸菜等;还有各式大大小小的辣椒篮,红色的小朝天椒,青色的小野山椒,红红的牛角椒,肥湿的白辣椒,鲜色的剁辣椒,琳琅满目。

最吸引我的,是那一篮野果子豆腐。那是我童年的吃食,像烫熟了的猪血一样的颜色,大四方块。记得小时候,妈妈叫我们从山上打回来野果,妈妈把这些野果子磨成浆,用石膏水点卤,就打出了这样的豆腐,吃起来有点苦涩,有时做多了点,妈妈把它薰成腊干子,拿来炒辣椒吃,便成了爷爷的下酒好菜。

再过来,是一篮我喊不出名字的东西,大嫂见我一脸纳闷,忙站起来对我说:“这白色的是糯米粑子,咖啡色的是高粱粑子。”约30厘米长一根,椭圆形的棒,光滑滑的,油亮亮的,坚硬如石。

“怎么吃?”

“吃的时候先放锅里蒸一下,变软切片,或煎或炸或炒,调盐放糖,随人所爱。”大嫂拿起一根高粱粑子比画着介绍。

转过去,又是一溜鱼货摊,各色鲜鱼、鱼干一篮篮地摆着,咸鱼干、淡鱼干、烟薰的,新色诱人。

我被那一摊白白嫩嫩的新鲜小刁子鱼和通体透明的小银鱼吸引,毫不犹豫地挑了一斤来到会友鱼馆加工。会友的老板是一个美少妇,又兼大厨,很热情地接过我买来的鱼,问:“你想怎么吃?”

“青椒紫苏煮刁子鱼、银鱼炒蛋。”

“我们这里没有紫苏耶,只有鱼香。”

“鱼香是什么?”

“就这个。”女老板从屋子里拿出一盆新鲜的绿色叶子来给我看。

我拿一根往口里一嚼,有股似薄荷味的清香,女老板说:“不是薄荷,我们吃鱼就放这个煮。”

入乡随俗,“就按你们的口味做吧。”看着鱼下了锅,我们在临湖的位置摆了一张小方桌坐下来等候,湖面上的来来往往的小船荡起碧波,波光里的太阳由近而远,推向了对岸。一眼望去,环湖的岸边依山而上,是一栋栋白色的、红色的、原木色的房子,碧波、绿树、缕缕的炊烟,眼前的黄草镇显得格外的安逸。

一会儿功夫,女老板亲手做的“鱼香煮鱼”沸腾上席了。我一连吃了三条小刁子鱼,嫩鲜而细腻的鱼肉一入口,那鱼香的清凉与回甘,迅速满腔弥漫。东江湖腹地深处人与自然的美妙随着这“鱼香煮鱼”的鲜美变得更诱人。

女老板指着湖面上飞梭的小船对我们说:“我们这儿的人结婚娶亲没有车队,只有船队。”清波之上花好月圆,“妹妹你坐船头,哥哥你……”

在黄草镇这繁忙的交易集市上,我与山水人家自产自销的土产邂逅,享受着一种朴实的生活之美,虽然土俗,却散发着大自然的芬芳。一如那野山药、野山菌、野山椒、野果子豆腐、野生鱼释放着冬天的丰盈与独特。或山鲜、或湖鲜、或地鲜,承载着东江湖一方山水的野趣与食俗。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去城市日夜奔波;如果可以,我想留在这黄草镇择一空地靠水而居。在蓝天、青山、绿水之间,听公鸡报晓,看晨雾弥漫,和碧波一起晨练,送夕阳西下;拿松菌炖小鸡,煎高粱粑子,喝黄草镇米酒,甚至在山坡荒野上做一果农;或者驾一乌篷船在偌大的东江湖上撒网,撒开岁月的波澜与烦恼,收网,收获东江鱼,以鱼香一煮,悠闲地消化这大自然的营养补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意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