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恋文子
田冈迷上酒吧少女文子。两人关系有点眉目时,发生劳资对抗。山口组介入其中,派出的代表却被劳方杀掉,田冈前去寻仇,连致数人死伤。
“宝川事件”发生一年之后,也就是1933年的夏天,田冈一雄开始了他的初恋。这一年,田冈一雄21岁。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夜,田冈一雄和横田吉一在菊水馆值班。所谓值班,主要是为了防止万一有紧急情况发生,事实上是闲得无聊的工作,当时山口组的势力强盛,没有人敢斗胆前来惹是生非。所以负责值班的人也就是在剧院内外到处闲逛。待观众散去之后,便草草地到二楼的观众席上挑个座位过夜,三人席的木椅躺上去很舒适,讨厌的是蚊子太多,叮得人无法入睡。
剧场内的灯光早已关闭,黑暗中不停地响起蒲扇拍蚊子的响声。横田吉一连续朝身上拍了几下,骂道:“这鬼地方,哪来这么多蚊子!”
田冈一雄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刚睡稳,一只蚊子便“嗡嗡”地在耳边叫,他烦躁地举起巴掌,“啪”的一声之后,将巴掌凑到鼻子底下,嗅到一股血腥味,但他没有作声。
“这鬼地方真脏,又臊又臭,简直像个厕所!”横田吉一一边骂着,一边不停地拍蚊子。蚊子显得十分顽强和好战,越聚越多,把他们当成了晚宴上的佳肴。后来就只听见两人拍打蚊子的响声,闹得两人浑身是汗。横田吉一索性坐起来,对田冈嚷道:“喂,别睡了!到外面走走,喝杯酒去!”
田冈没有反应。只要提到酒,他就油然想起那个酗酒的舅舅,所以他从不光顾酒店,待横田吉一又说一遍之后,田冈冷言道:“我对酒没兴趣!”
横田马上说:“那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反正睡不着,到外面凉快凉快也好,于是田冈说:“这么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店开着?”
横田说:“有。我知道有一家店,就在附近。起来吧,那里的女孩漂亮得很啊!”说着拉起田冈就走。
神户新开地的午夜显得格外宁静。霓虹灯熄了,人流车潮消失了,白天拥挤的街道这时变得空荡荡的,似乎开阔了不少。只有街道两旁的路灯还亮着,由于闷热,灯光看上去有些发红。临街的店铺几乎全关门了。当时的店子一般都很早关门。
远处,有一个店家走出来,把端着的一锅脏水泼在对过的街道上。在寂静的午夜,那泼水声显得十分清晰。
田冈和横田吉一走在路灯下的街道上,经微风一吹,汗水消退,精神变得轻松爽快。
“全关门了。”田冈语气中显出遗憾。
“不会。”横田朝前方一指,“你听!”
顺着横田手指的方向,隐隐传来留声机播放的音乐声。
“《19岁的春天》,真是一支百听不厌的曲子!”横田吉一兴奋地说。
两人加快脚步走。很快来到响着音乐的小店前,店名叫作“春雨酒吧”。店内光线明亮,四五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孩聚在一起,接二连三地打着呵欠。
横田是这儿的常客,一脚跨进店门,便大嚷起来:
“嗨!怎么小猫全打瞌睡啦!”
女孩们被惊醒,一齐朝他围上来,放肆地跟他开着玩笑。
“你不来我们哪里睡得着啊!”
“你这样姗姗来迟,真让人望穿秋水呀!”
“快请我们吃点什么吧,我们已经快饿坏了!”
在横田和担任招待的女孩们胡闹之际,田冈被遗弃似的站在柜台前,独自打量着墙上的价目表:咖啡每杯10钱,啤酒每杯50钱……
横田又开始跟另一个胖女孩逗乐:“你到哪儿去了?像是好久没见到你似的。”
胖女孩颇感动地说:“亏你还惦记着我。我去四国了。”
“去了多久?”
“半个月吧!”
横田惊诧道:“那就怪了,才半个月腰身就变得这么粗!”
“粗吗?是真的?”胖女孩紧张地打量起自己的腰围。
“粗喔!”横田痛心似的摇头,“不用说,像我这么长的手也没办法抱住你了!”
“不信!”女孩尖叫起来,“我有那么肥吗?”
“绝对有!”横田说,“这里所有女孩我全能抱得住,唯独你,太粗,简直不用试!”
“要是抱住怎么办?赌什么?”
“这我肯定会输的,不过……那就赌一杯咖啡吧!”
“赌一杯咖啡就赌一杯咖啡……”
田冈一面看着价目表,一面留心着那边的打闹,结果是价目表没看仔细,那边的打闹也没听清楚。似乎那个胖女孩被横田骗到怀里去了,因为耳畔响起一片尖叫声,那叫声中快乐多于愤怒。
就在这时,一直响着的留声机突然停了。
田冈惊异地把目光投向放置留声机的柜台一端,猛地眼睛一亮,发现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正在给留声机换唱片。
他注视少女的时候,少女恰好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仿佛通电一般,田冈整个人全呆住了。
少女长得极其美丽,她梳着辫子,身材不高不矮,年龄在十四五岁的样子。她送过来的那个微笑,使田冈心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田冈的内心发生着强烈的波动,但他低下头,没有再敢朝那少女望一眼,但下意识中,田冈一直在留心着少女的一举一动,以及旁人对她的议论。
“那小姐是谁呀?以前怎么没见过?”听见横田这样问。
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抢着回答:
“她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她在高等女校读书,还是免费生呢!”
“母亲病了,她是到店里来帮忙的。”
横田说:“真想不到,深山喜之助有这么漂亮的妞!”
一个女孩说:“怎么,难道你敢打她的主意吗?”
横田没理会,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
“深山文子。好听吗?”
……
过了一会儿,听见横田向柜台喊道:
“嗨!深山文子,来几杯咖啡!”
“请问要几杯?”声音清脆,但很平淡。
“五位小姐,我,还有那一位,七杯吧!”
“那一位”是指田冈。
深山文子用托盘端上咖啡,朝横田那边走去。
“嗨,田冈,过来吧!”横田喊道。
田冈没理他,在另一个角落的位子上坐下,这儿离横田他们很远而离柜台很近。
“那就随他吧!请你给他端过去。”横田这样说。
女孩们议论起田冈来:
“他是谁呀?怪怪的!”
“他好像不开心似的,是跟你一起的人吗?”
“我看他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根本没学会寻欢作乐,真可怜!”
议论声中,深山文子把最后一杯咖啡端了过来,放在田冈跟前,说了声“这是你的”,便离开了。
田冈在她贴近身边时闻到一股奇异的芳香,那不是任何香水味,而是从处女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然气息。田冈的目光追随着深山文子的背影,少女优美的体态,在轻盈的走动中,显得无比动人。
深山文子走进柜台里边,回过身来,双手捧着下颏,肘部支着台面,望着田冈。
横田和五个女孩放肆地打闹说笑,而田冈却孤独地喝着咖啡,身子笔挺地坐着。田冈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咖啡,抿一口便微微皱一下眉头。
深山文子眼里露出同情的神色,她想起什么,抱起糖罐走过去,对田冈说:“是不是太苦了?加点糖吧!”
田冈神情严肃,摇摇手说:“不用。我喜欢苦一点。”
深山文子笑了笑,说:“是啊,太甜了就喝不出咖啡的味道,我也喜欢喝苦一点的。”田冈沉默着。
深山文子问道:“怎么不跟他们坐到一起去?”田冈没说什么。
深山文子想了想,提议说:“喜欢听音乐吗?我来放几张唱片吧!”田冈点点头。
音乐响了起来,全是当时的流行歌曲,按次序分别是《假如那是真的》《马戏班之歌》以及《岛之女》,最后回到开始听见的那首《19岁的春天》,歌中唱道:
19岁的春天鲜花怒放,
19岁的诱惑不可抵挡,
19岁的心儿四处飞翔,
19岁的少女尽情歌唱……
横田和身旁五个女孩跟着一齐唱了起来。
“田冈,过来一起唱吧!”横田大声招呼。
其他女孩也跟着喊:
“田冈,唱呀!”
“田冈,别一个人待着,大家一起玩多开心呀!”
“唱吧,唱吧,田冈!”
田冈仿佛被惹恼了,猛地站起来朝她们吼道:
“我从来只听不唱!别烦我了。”
被他一吼,大家兴致全没了。
深山文子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田冈。
田冈带头跨出春雨酒吧,他内心极想跟深山文子说一声“再见”,极想再多逗留一会儿,但他到底还是这样表里不一地迈出门去,连望也没朝深山文子望一眼。
“田冈,多玩一会儿吧!”这样喊着,横田也跟着离开了酒吧。
深山文子的影子从此在田冈一雄的脑海里扎下根来,再也无法抹去。田冈此后经常往春雨酒吧跑。
那段日子,田冈一直在菊水馆当班,曲终人散之后,他便支开横田吉一,独自朝春雨酒吧走去。
进入店内,他首先留心的是深山文子在不在。或许母亲仍然在病中,每次都看见深山文子置身于柜台内,或忙着调制饮料,或向比她年长一些的女招待们吩咐一些什么,有时也看见她无聊地站在那里,听留声机播放的歌曲,她总把音量开得很小,似乎那样听起来显得格外有情调。
如果深山文子不在,田冈便会当即离去,别的女招待怎样叫喊他也不进去。深山文子在的话,田冈则必然毫无表情地走进去,坐在习惯了的那个角落里。那时,别的女孩都会知趣地走开,望着深山文子亲自替他端上一杯咖啡。
或许深山文子已经知道田冈的身份是个没有固定职业的黑帮人物,因此对他变得毫无好感,只是出于职业礼貌,送上咖啡时对他笑一笑。
就田冈而言,那一笑却令他无限温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一小杯咖啡,田冈总要喝上一个钟头,为的是能多看深山文子几眼。
然而,深山文子再不和他说一句话。于是田冈也沉默着。
一杯咖啡总有喝光的时候,这种办法不能让他待得很久。他就这样既满足又失望地离去。
可是,只要一天没见着深山文子,田冈就像掉了魂似的。
有一天,他努力阻止自己,决定不见深山文子,然而熬到午夜一点多钟,仍然无法入睡。最后还是难以自持。
春雨酒吧通常开到午夜两点。这次田冈仿佛是生自己的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走进酒吧,然后狠狠地在角落里坐下。
深山文子照例端给他一杯咖啡,然后回到柜台内。
店内灯火通明,五个女孩全伏在桌上打瞌睡。而深山文子则低着脸,仿佛在看一本什么书,这使田冈有机会认真地注视她。当她抬起头看顾店子时,田冈赶紧把视线收回。
看一眼和无数眼的区别在哪里呢?田冈这样想着,突然把杯子端起,一饮而尽,留下钱,目不旁视地匆匆离去。
或许深山文子在后面惊异地望着自己吧?田冈这样想。
板着脸走进店内,一口把咖啡喝干,然后匆匆离去。一个月来,田冈都是这样。大约一个月后,横田吉一察觉到了什么,拍着田冈的肩膀开玩笑说:
“怎么,这段日子老一个人往春雨酒吧跑?”
“难道不可以去吗?”田冈显得很暴躁。
“何必发脾气呢!告诉我,喜欢上了哪一个女孩?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点忙呢!”
田冈不予理睬。
横田诡谲地说:“我早看出来了,你这家伙一定是看上了店老板的掌上明珠……”
田冈心事被看破,不由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横田的胸口,吼道:“放屁!再敢胡说,看我不揍死你!”
横田毫无惧色,涎着脸皮说:“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看那妞对你也有点意思,只是还太嫩了,屁股还没完全长圆呢!”
“我再也不去那里了!”田冈决绝似的号叫。
打这以后,田冈一雄克制着自己,再也不去春雨酒吧,但深山文子的影子却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眼前晃动。
一个月后的一天,田冈在街上闲逛,突然遇上放学回家的深山文子。深山文子母亲的病已好转,但仍不能操持酒吧事务,所以文子放学后,每天都要继续到酒吧帮忙。或许是田冈突然不来酒吧使她感到奇怪,也或许是由于其他原因,深山文子第一次主动向田冈打起招呼:“嗨!是你吗?”
看见深山文子,田冈猛地怔住了。她是那么的美丽、天真……田冈心中极想答话,但他却转过头去,准备走开。
深山文子跑到前面拦住他,问:
“你怎么好久不上我们那儿去了?”
田冈掉头又走。
深山文子继续上前拦住,诚恳地问道:
“是不是我怠慢你了?或者做错了什么?请告诉我好吗?”
田冈脸色憋得通红,就那样望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仿佛从田冈的神色中领会到了什么,深山文子突然脸一红,转身飞快地跑了。
少女是敏感的,在窥破对方隐秘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
又过了两个月。横田吉一完全明白了田冈的心事,于是在一个晚上,硬是把田冈强行拉到春雨酒吧,并把他推到深山文子跟前,笑道:“你们好好谈谈,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横田吹着口哨离去,出门前还回头朝他们两人扮了一个鬼脸。
田冈坐下,很快恢复一脸的严肃,但心儿却在怦怦乱跳。
深山文子脸带羞色,给田冈送上一杯咖啡,温柔地说:
“请吧!”
“谢谢!”田冈没多说一个字。
“我可以在这儿坐吗?”深山文子低着头问。
田冈望她一眼,说:“坐吧!”
深山文子坐下,过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田冈。
田冈品着咖啡,脸朝向一旁。
旁边几个年轻女招待正聚在一起,笑着朝这边指指点点。
深山文子仿佛没看见一般,开口问田冈:
“那天在街上,知道为什么我掉头就走吗?”
田冈心口扑扑跳着,没有回答。
“我觉得你跟别的男人大不一样……”深山文子说。
田冈几口把咖啡喝完,站起来。深山文子也站起来,接过杯子,说:“再来一杯吧!时间还早呢!”
“不必了,谢谢你。”这算是田冈说得较多的了,而且那种柔软的语调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别扭。
田冈神态矜持地走出酒吧。深山文子送到门口,最后还说:
“欢迎你能常来!”
田冈走后,几个女招待一齐拥上来跟深山文子开玩笑:
“那小伙子爱上你了!”
“别看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可热着呢!”
“可是他是山口组的人,黑道的人只怕靠不住呀!”
“闭嘴!”深山文子突然喝道,“这事用不着你们插嘴,各人做各人的事去!”
几个比她年龄大的女孩经这一喝,一个个伸舌缩颈,乖乖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深山文子虽然当时才十四五岁,却已经是个颇有主见、有魄力的人。
这以后,田冈一雄开始成为春雨酒吧的常客,与深山文子之间的了解和情意逐日加深,但田冈照旧很少开口,总是深山文子问,田冈或者点头,或者摇头。
田冈经常带着山口组的人到酒吧来,这样两人之间就更缺少单独交流的机会,但每次离去,田冈总要走到深山文子跟前说:“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跟我说,不用客气!”
每次的话千篇一律,而且脸上永远是冷冰冰的神情。不过,那种内心的热烈深山文子完全感应到了。
后来发生的一次流血事件,使田冈一雄和深山文子的关系突然迈进了一大步。
那是1934年夏天,神户的海员要求改善待遇,而资方表示拒绝,由此引起劳资纠纷。劳方以罢工相要挟,资方焦头烂额,最后企图仰仗黑道势力山口组出面解决这个难题。
山口组组长山口登接受了资方的委托。
当时,山口组已经独占了神户中央批发市场的权益,同时势力由相扑界扩展到了浪曲界和流行曲界,成为威慑一方的大黑帮组织。
山口登原已答应亲自前往劳方代表的家中进行谈判,但是这天山口登突然有事,便分派手下两名干将西田幸一和田尻春吉前去处理。
资方借助黑道势力的消息很快传到劳方,全体海员怒火冲天。特别是听说山口登已派出两名干将前往劳方代表家中时,数名海员立即行动,带着刀枪赶往劳方代表家中,做好随时保护自己代表的准备。
当天晚上7点,西田及田尻二人身藏手枪,旁若无人地来到劳方代表的家里。
谈判立即开始。由于资方立场毫不退让,劳方代表当场斥责资方委托山口组出面,企图借助黑道势力,逼迫海员就范,劳方决不屈服,只有斗争到底。谈判随即破裂。
可能是劳方代表言辞激烈,使留在屋外策应的海员担心里面就要发生打斗,于是一齐持刀挺枪冲进屋内,把西田和田尻二人团团围住。
西田仗着背后山口组的庞大势力,不仅不害怕,反而大发雷霆:“这是谈判吗?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来呀,有种的就上来呀!”
这样喊着,西田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只铁壶,猛地砸向冲进来的海员。西田幸一被乱刀砍死,田尻春吉身受重伤,气息奄奄。
消息很快传到田冈一雄的耳中。他当即拔出那把1尺8寸长的利刀,就要冲出门去。
旁边的山口组组员冈精义一把拦住他,喝道:“站住!”
田冈呆立着。
“去报仇吗?”冈精义问。
田冈反问:“海员工会总部在哪儿?”然后又说道:
“在商船大厦的底层。他们人多势众,你单枪匹马,说不定首先倒霉的是你!”
田冈咬牙切齿道:“他们杀我,还是我杀他们,只有天知道!”
冈精义见田冈决心已定,便说:“要不我跟你一道去……”
田冈立即打断:“不!我不是山口组的正式成员,我不想把山口组牵扯进去。西田是我的朋友,我是为朋友去报仇!”
田冈把短刀藏在腋下,罩上外衣,绑上腰带,威风凛凛地和冈精义朝海员工会总部走去。
位于海岸道旁的商船大厦外面,红旗林立,红旗下面聚集着数千名头上系着红带子的海员。
“这样进去,说不定白白送死。”冈精义这样说。
田冈像是被这话提醒了,忽然回头对冈精义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只要十分钟。”
田冈撇下冈精义,大步朝闹市区方向走去。
在这个生死未卜的时刻,田冈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他要去看一看深山文子。他来到春雨酒吧。店内静悄悄的,只有深山文子一个人在店里闲坐着。田冈走进去。
“是你?”深山文子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
田冈神情专注地望着深山文子。
文子好像已经知道田冈的朋友西田被杀的消息,同时也好像预感到田冈一定会为朋友去复仇,并且意识到田冈这是来向自己辞行的,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田冈,因此十分伤心地凝视着田冈,嗫嚅道:“难道非去不可吗?”
田冈点点头,然后强装出笑脸,说道:“来杯咖啡吧!”
深山文子调了一杯咖啡,来到田冈跟前,没等田冈伸手来接,文子忽然把咖啡放到一旁,扑进田冈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田冈也使劲抱住她,仰起脸来……
那时店里没有客人,几个刚进来的顾客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人拥抱了一分钟,田冈推开深山文子,阔步迈出店门。
冈精义在原地等他,看得出冈精义有些害怕。
田冈没向他打招呼,大步朝劳方总部走去。冈精义神色紧张地跟在后头。劳方总部大门前虽然有人戒备,但由于进出的人太多太杂,田冈二人很轻易地混了进去。
总部大厅内聚集着很多头系红带子的海员,其中有一个人突然发现了闯进来的田冈,由于衣襟扇动露出了那把短刀,按他们的规定,武器是不允许私自带到这种场合来的,因此这人高声朝田冈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藏着刀?”
田冈脸色严峻,毫不理睬。
人群自动地朝两边退开,形成一个夹道。
田冈昂首挺胸,顺着这个夹道径直朝大厅中央走去。
在大厅的正面墙上,挂着象征劳方组织的红旗,红旗底下站着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看样子他就是劳方的总负责人。
这个男人正是这次工潮的总指挥,他此刻正在向他的部下发号施令。当他发现迎面走来的田冈,一时间居然完全怔住了。
从外表看,田冈意识到这是个极具号召力的中年汉子,他心中隐隐掠过一丝虚怯,但很快就被一股冷酷和愤怒的情感所压住。田冈放慢脚步,目不旁视地朝他走去。
整个大厅这时鸦雀无声,空气似乎凝固了。人们全部呆立在原地,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白痴,因为人们都意识到即将会有什么惨剧发生,却又都无望无助似的袖手旁观着,像是在一心等待着事情的结局。
田冈便这样从容地走到了总指挥的跟前,而尾随在后的冈精义由于恐惧,居然有几次被自己错乱的脚步绊倒在地。
“你就是这儿的头目?”
田冈这样问着,手已探进怀里攥住了刀柄。对方并不畏惧,但这时已经有了闪避的动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田冈话音刚落,刀已抽出,空中一道白光闪过,伴随一声惨叫,鲜血飞溅,对方随即仰身倒下。
大厅内顿时炸了雷,海员们像突然被惊醒一般怒吼起来。
就在田冈手起刀落之际,侧面冲上来一个海员,企图抱住田冈。
“一起去死吧!”田冈号叫着,转身挥刀横扫。冲上来的海员中刀倒地,其他海员继续上前……
大厅内刀光闪闪,杀声震天。渐渐地,田冈已经力不敌众了,海员之中也有很多不怕死的人。
冈精义年纪比田冈大几岁,他的畏惧表明了尚存理智,这时他看到再打下去,田冈必死无疑,因此大喊:“田冈,住手,住手!”
田冈这时被几把大刀逼到了一个墙角,他双手持刀,躬身靠墙,满身满脸是血。
冈精义从田冈左盼右顾的神情中,看出田冈内心的虚怯,为了救田冈一命,他这时壮着胆子,走到对峙的双方之间,说道:
“不要再打了,请听我说。他不是山口组的人,我才是。山口组决不容许胡乱杀人。现在请把这人交给我,山口组一定会对他严厉处置……”
海员们表示决不放掉凶手。但后来,劳方总部的其他负责人出现,还是把田冈交给了冈精义。其中的原因令人难以理解,或许是过于畏惧山口组的庞大势力,或许是劳方总部有人被暗中买通了。
海员工人们对此极为不满。
为了平息海员工人们的愤怒,此事最后上诉到法庭。但事件没有归咎为劳资纠纷的争斗,只当作个人打架事件处理,这样做的目的,是担心引发工会组织和山口组之间的更大对抗,那样局面将更难收拾。
对于这起故意杀人案,当时执行的是缺席判决,因为田冈一雄事发后潜逃在外。尽管山口组暗中对司法部门做了一些手脚,田冈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惩罚。法庭向山口组要人,山口登说:“我也不知道这家伙逃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