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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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唱堂会

蟠龙县的县衙后院里,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衙役们在后花园里打扫一片空地,埋上木桩,篷上木板,扯上幕幔,搭了一座露天的高台。这就是专供洪家班唱堂会使用的大戏台。

戏台下面摆着几十张一样大小、一般高矮的八仙桌子,桌子跟前只在看到舞台的一面和两侧摆放着沉重扎实的太师椅,对着舞台的一面空出来。女眷的桌子上有茶壶、瓜子、点心和干果,男客的桌子上是烟筐、老酒和卤肉,还有大烟泡和做工考究的烟枪及烟灯。

蟠龙县的名流士绅、大商巨贾,还有中心县下辖各县的县长和名流,都云集毕至。府衙外面摆满了花轿和车马,从黄昏开始到深夜,中心县衙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小商小贩也过来跟着凑热闹。他们的摊子上除了货物之外,还摆上一盆清水,支起一方铜镜。中国的商人很精明,用这种含蓄的语言赞美官员,为贪官们遮掩羞丑,歌功颂德。小商小贩们万般无奈,迫于生计不得不违心恭维那些贪官 “清如水、明如镜”。老爷们心花怒放,愿意花好钱买孬货,随便拣一件不值钱的烂货就扔下一块大洋,物无所值,商品的质量和价格明显不符。当官的却喜滋滋的,好像吃亏的是商人。很少有人扪心自问:平时不注意修身养德,信手抛出一块洋钱就能买来一世的清廉吗?

小红袍一出场,易县长的眼睛就直了。他顾不上喝酒抽烟,只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喊好。

易县长的属僚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船老大,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上司想捧红小红袍是显而易见的,他们跟着推波助澜也是十分必然的。

小红袍确实被各县的名流给捧红了,红透了四省七县的八百里故黄河荒草滩,红得持久,红得发紫。当然了,也有一缕殷红洒在了易县长的床单上,冲开了小红袍心中阻挡泪水的堤防,泛滥出切齿的怒恨和无尽的忧伤。

那天唱完堂会之后,易县长差书记官把班主和大红袍请进后堂,用托盘捧出四个用红纸包裹成圆柱形的银元,每一锭子是一百块,共计四百块现大洋。水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终日在凄风苦雨中漂流四方的草台班,一场苦累之后能见到十个八个大洋就笑逐颜开了。一次收入四百块现大洋,是做梦都难以接近的目标。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堂堂中心县的高官大老爷,下重手给草民送大礼,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必定有不足与外人道的情由。都知道男不与女斗,民不与官斗,乡下人不和街滑子斗,庄稼人不和经商的人斗,下九流不能和强势的人斗。在那个暗无天日的世道里,无商不奸、无官不贪。当官的愿意拿出四百块现大洋,他索要东西的价值一定在四百零一块现大洋之上,当官的不会吃亏赔本,所求的物件必定物超所值。

洪班主和他的内当家大红袍都是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是那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灵省角色,知道 “人生在世酒色财气”的道理。

班主红满滩以为,县太爷看上了他们的身手功夫,有意花钱买凶,干一些丧良心的阴损之事。他老婆毕竟是女流之辈,凭借女人的敏感和直觉,认定易县长是一个登徒子那样的好色之徒。

易县长脸色干黄,扑粉抹油,把自己弄得油头粉面。一个服饰新潮的大老爷们,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伪善相,一口娘娘腔,说起话来叫人脊背发凉。

易县长两眼盯着大红袍,一副色眯眯的模样。提起小红袍来,立刻两眼发直,还像野狼一样放出了绿色的荧光。

“你们的戏唱得很好,大家都还没听过瘾,明天接着唱。”易县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大家卖力演戏,确实很辛苦。我叫书记官通知厨房,弄几个精致的小菜犒劳大家。你们那个小花旦叫啥来着?”

易县长挠着头皮,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书记官在旁边插言提醒他:“那个小丫头叫小红袍。”

“对对,就是小红袍。”易县长兴奋起来了,激动得不停地搓手。“你们就在我家厢房里住着,回头叫那个小红袍到我这里来,替我烧两个泡泡。”

“这……”洪班主稍微迟疑一下,已经明白易县长的心思了。他房里养着三妻四妾,还有一群丫鬟仆女,烧大烟泡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有啥技术含量,随便叫谁都是可以胜任的。易县长钦点小红袍过来陪侍,其中一定另有深意。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扭头去看内当家。大红袍面若寒霜,像死了亲爹一样。单从老婆的面相上看,洪班主读不懂有啥内容。老婆和自己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却很在意易县长脸上的神色变化。她看到易县长脸上的寒霜越起越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拿起托盘中那四个沉重的红纸卷,低着头走了出去。这是一种默许,她顺从了易县长的意图,允许他祸害自己视同己出的徒弟加义女。

洪班主愕然一怔,激凌凌打了一个寒颤。老婆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易县长打招呼是故意赏脸,他们提出异议也是枉费心力的徒劳之举。你答应是八两,不答应也是半斤,活鲜的鲤鱼不吃,摔死再吃就变味了,何必呢?

大红袍怎么也睡不着觉,后半夜就爬起来顶一床被子在易县长的书房门口打坐。洪班主也睡不着,他紧跟着老婆溜出来,在院子里练功。

五更时分,易县长的书房有了 “吱呦”的声响,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门缝里闪出身来,停在走廊里不动了。这个黑影就是小红袍,她被易县长蹂躏了一夜,早就痛不欲生了。离开魔窟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她揩净眼泪稳稳心神,用力推了推走廊里立在石鼓上的粗柱子。柱子粗壮扎实,她使劲踢打,柱子依旧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小红袍喘息一口气,确信使劲一头撞过去,立柱仍旧岿然不动,自己的头颅肯定会像瓦罐一样 “咣当”一下破碎了。自己在阳间不能伸冤,就到阴间去找阎王爷,化成厉鬼再来蟠龙县的衙门口,把狗日的易县长剁碎了喂狗。

小红袍向东厢房跪拜三下,向师傅和师兄弟、师姐妹辞行永诀,然后朝后退了两步,闭起眼睛攒足劲往大柱子上撞去。

“别犯傻了孩子,跟我回屋去。”大红袍一把抱住干闺女,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回屋去吧。你死了正好便宜这个畜牲,活着还有报仇的时候。”

洪班主也过来了,拾起地上的被子披在她们师徒身上,拥着他们走回临时暂住的一间耳房。

“孩子,千万不要想不开。”大红袍把徒弟揽在怀里,幽幽地向外吐着寒气。“咱们这些下八门的艺人,是低人一等的贫贱之人,天生就是这样受气的命。认命吧,我的孩子。”

小红袍还在嘤嘤地抽泣,一朵尚未绽放的蓓蕾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摧残,她一时接受不了。

“我好恨呐——!”小红袍把被子拉过来蒙在自己的脸上,悲从心来,一时止不住哭声。

“傻孩子,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谁家的灾难都不轻。”大红袍把自己的裤子褪下来,把两条伤痕累累的长腿伸出来展览。“看看干娘的腿,娘肚子里也是一腔倒不完的苦水。”

小红袍瞅了瞅师傅的大腿,吓得猛一哆嗦。师傅的双腿颀长却不光洁,皮肤上布满了密密的疤痕,短疤像趴在那儿叮咬的蠕虫,长疤像绞缠在一起的蚯蚓。

“这是咋回事?”小红袍忘记了自己的忧伤,忍不住发问了。

“这就是命,女人的命。”大红袍眼里往外溢着泪水,浩然长叹:“记住喽,下辈子和阎王爷打八架也不能托生成女人,做女人千万不要长得太漂亮。”

大红袍也是故黄河荒草滩上的娃娃,还不省人事的时候遇上了大灾之年。那一年先是黄河决堤,把荒滩上的庄稼冲进了东海,大水消退之后爆发了瘟疫和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把草茎、树叶、树皮啃噬得精精光光。八百里荒滩上像是被剃头匠用剃刀刮了一样,光秃秃的赤地千里。荒原上的乡亲们扶老携幼,到外地去逃荒要饭。壮年人或偷或盗,很多人索性到绺子里入伙为匪,昧着良心糊弄一下肚皮。妇女们到集市上卖儿卖女卖自己,甚至是易子而食。

大红袍虽然满脸菜色,模样却是十分周正,羸弱的躯体和脏兮兮的外表遮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一个专养 “瘦马”的人牙子看上了她,花两块大洋把她头上的草标拔掉了。因为离家太早,她记不清仙乡何处,记不清爹娘的姓名,甚至记不起自己叫啥。

“养瘦马”是专业用语,一般人听不明白。说白了 “瘦马”就是雏妓。人牙子也是生意人,知道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的道理,看到姿色好的小丫头先买下来在家里养着。养 “瘦马”无非是粗茶淡饭,小丫头们还要干各种脏累的粗活,买家一点都不吃亏。养到二八的年纪,“瘦马”变成了 “肥马”,模样更加周正水灵了。这时候停止粗使丫头的一切劳务,好茶好饭地滋养一年,扑粉开脸,换一身好的行头,戴一头廉价的首饰送到妓院去,至少能换回三百块现大洋。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老实本分的穷人家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生意,想做这样的生意也实在拿不出粮食养几年闲人。

大红袍还是平胸细腿、头顶一蓬乱草的黄毛丫头时,有一天养她的人牙子卖了两匹 “肥马”。人牙子也是酒色之徒,腰里有了钱就想到馆子里问候一下掌勺的大师傅。他又碰巧遇上了两个一样嗜酒成性的狐朋狗党,在一起喝得兴致高涨,只顾着拼酒量、逞威风,酒越喝越多,脑袋越喝越昏,舌头越喝越大,就记不住 “喝酒误事”、“多饮伤身”之类的古训了。

钱是怂人胆,酒为色媒人。人牙子喝大了,信口胡喷海侃。说蟠龙县悦君楼今天来了两个国色天香的粉头,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这两个妮子不光模样周正,还聪明可人,琴棋书画、歌舞说唱、吹拉抚弹,样样出类拔萃。妓院的老鸨子看见这两个妮子就像看到了摇钱树,出手就给一千二百块钱。我的个乖乖,没钱的时候天天想钱,这银钱太重了,多了真他妈的累人。

酒肉朋友多半不是肝胆之交,靠酒肉来维系的关系也很不牢靠。这两个和人牙子萍水相逢的酒肉朋友,就是典型的见利忘义之徒。他们原本没有正经职业,干一些指山卖磨、说跑媒、包揽词讼、诬陷好人、逼良为娼的勾当。看到人牙子背搭里白花花的现大洋,眼睛立马就直了。

人牙子这两个酒友平时好说一句口头禅:见酒不喝等于见钱不要。现在真的看见洋钱了,能不讹不黑吗?到嘴的肥肉不吃,那是他妈的七叶子、干饭、二百五,脑子里灌水的蠢猪。他们是人,是不讲良心的恶人。尽管经常被别人骂作 “禽兽不如”,可是他们穿着体面,能说会道。不是摸根知底的人,谁会把他们打入另类呢?

人牙子的酒友左说右劝,把人牙子灌得烂醉如泥。他们用人牙子卖 “肥马”的洋钱付了酒账,然后招来一辆带棚的马车,把人牙子和他的背搭抬到车上,直出西门而去。

人牙子醉得人事不省,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那时候八百里故黄河荒滩上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婚丧嫁娶送朋友,一概忌讳出西门。这一带的州县府衙都把砍头的法场设在西门之外,出西门和掉脑袋之间是可以划上等号的。被官府判处极刑的人,都是怙恶不悛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们活着的时候无恶不作,死后也不会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父老乡亲们,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不从他们喋血的地方经过。是非之地最好远离,据说路过那片凶杀的坟场,不招灾也会沾染一身邪气。那是阴森萧疏的恐怖之所,不魔道的人对那片土地望而生畏,太阳偏西的时候望而却步,或是绕道而行了。

人牙子醉得像死狗一样,人事不知,任凭他的酒友摆布了。赶马车的驭手被银钱晃迷了心智,就像碰到了黑白无常一样,身不由己地往酆都泉台走去。结果赶车人和人牙子全都毙命在荒草深处,被野狼给撕扯分尸了。

人牙子的老婆平时被丈夫严厉地管束着,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不知道丈夫把 “肥马”销售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行规和行情。生意路断了,养 “瘦马”的业务必须终止。能够增值变现,是养“瘦马”的主旨要义,不能货畅其流,再好的 “瘦马”也是累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牙子的老婆也很精明,自己年纪轻轻的不能守着丈夫的坟头过日子,自己没有树立贞节牌坊的愿望,给族长送点薄礼就可以通融改嫁。迈第二道门槛最好是单身一人,拖拽着 “油瓶”是既讨厌又麻烦的事。何况这匹 “瘦马”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自己没有义务对她的将来负责。她对这匹 “瘦马”多有防范之心,“小马驹”的模样太周正了,有可能诱发男人的坏心思。那样,花老珠黄的自己无疑就会失宠,紧接着就会受到虐待。

事情想明白了,马上就付诸行动。人牙子的老婆考虑着,先把这匹 “瘦马”处理出去,换一把洋钱也省一份口粮,这样做是非常划算的。

无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那个死鬼人牙子出去送 “肥马”,是小老鼠上灯台——一去再不来。他醉倒在荒滩的草丛里,被野狼给撕了。他老婆坐在家里不动不摇,一个唱 “拉魂腔”的戏班子到寨子里来演出,班主看上了她家马厩里的那匹 “瘦马”,出三十块现大洋把小丫头片子领走了。

瘦马离槽,命运的轨迹也发生了变化。人牙子的计划是把她送进青楼,让她涂脂抹粉,倚门卖春。他撒手人寰之后,他老婆把这匹瘦马送进了戏班子,接受踢腿、压腿、劈叉、蜗腰、翻跟头、抖空翻、吊嗓子等项训练,将来登台演唱,以卖艺为主了。戏班子的佘班主喜欢品茶,就把极品茶叶 “大红袍”冠在徒弟的头上当艺名。他还请来耍把式、演杂技的师傅过来调教大红袍,叫徒弟学了不少旁门功夫。艺多不压身,掺有另类的功夫能把舞台效果发挥到极致。为了技艺炉火纯青,为了表演美轮美奂,为了吸引观众的眼球,为了赚取更多的铜板,佘班主无所不用其极,可谓是苦心孤诣。

台下肯用功,台上能唱红。大红袍是个有良心的人,懂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对于收留她活命,赐给她衣食的人,她总是心怀感恩,无时不在思虑着如何报答。她也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深谙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道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比别人少脱一层衣裳,少盖一层被子,这样在冬天容易被冻醒,方便起床练功。有时候她故意在烧热的地铺下面浇一盆洗脚水,让湿热的水汽把身体熏出疥疮。疥疮奇痒难耐,使她通宵不能入睡。她就一边挠痒痒一边默诵台词,直到把戏词烂熟于心。

有耕耘就会有收获。大红袍人如其名,一登台就迎来了满堂彩。几场戏下来,大红袍就在班子里挂上了头牌,戏班子的收入显著增长,她本人也跟着大红大紫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佘家班的名声越传越远,名头越来越大,生意自然就红火起来。佘班主的谱有些大了,对背一口袋粮食前来邀请他们到某个村寨去唱草台班的事情不那么热心了。在荒贱的年月里,粮食是最为可靠的货币,是最值得信赖的货物,蟠龙县的大商行也不拒绝粮食。顾命是谋生的第一要义,银钱也要换成粮食才能下锅做饭。那时候的城里不光有钱庄,也有粮行。粮行里可以存粮,也像钱庄里存款一样生息。但是饭锅里不能煮洋钱,只能煮粮食,这是无需争辩的事实。

佘班主算的是另外一笔账。一马车粮食换不来一口袋洋钱,两口袋洋钱就能盘下一个规模不小的粮行。他更希望自己能挣一马车洋钱,好买房子置地,换来子子孙孙都吃不完的粮食。佘班主开始留意各个州府县衙里的戏园子行情,打听包场唱堂会的价码和过节。

佘家班离开了蟠龙县,从丰县唱到单县,又从鱼台唱到砀山,一路凯歌地向商丘府挺进。

商丘是个大地方,如果能在商丘一炮走红,唱响小地方就更不在话下。佘班主安排管伙的师傅到集上采买猪头肉,给大家改善伙食。同时强调大家抓紧对词练功,把看家的本领使出来,争取在商丘的舞台上一鸣惊人。

商丘是艺术之乡,商丘人个个懂戏。在上古时期,商丘有 “葛天氏之舞”,商代流行 “桑林之舞”,周代传唱 “杵歌”,汉代流行 “睢阳曲”,唐代又衍生出 “鼓子词”和 “诸宫调”等。各种曲艺一脉传承,不断衍变,明代之后形成了戏剧、曲艺、歌舞等三种主要艺术形式。

梨园中人都知道,腰里没有两把刷子千万别到商丘去现眼。如果在商丘唱响了,就等于拿到了戏剧界的绿色通行证,到紫禁城去演出也没有问题。至于其他州府县衙,闭着眼睛也可以平趟。

佘家班在商丘唱的第一场戏是《薛丁山》,大红袍饰演一号女主角樊梨花。樊梨花是巾帼英雄,不着戎装的时候也是千娇百媚的婉约美女,脸上扑粉涂硃,头上插金戴银。为了把各种珠宝首饰牢牢地戴在头上,跑跳弯腰的时候只能颤动不能脱落,演员通常要用抹额,说白了就是用 “勒头带”缠头。勒头带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长,不过要比裹脚布窄很多;化妆前把勒头带缠在额头和长发下面,缠完了用冷水湮湿,这样抹额就会越勒越紧,不至于在舞台上松开脱落。前额暴露的地方用宝石别针遮掩,头发下面一层叠着一层,正好承载各类首饰。

大红袍第一次在大地方登台演出,心情特别紧张,演出特别谨慎。她不负众望,果真像佘班主预期的那样一鸣惊人了。可是三场下来之后,她突然呕吐不止,接着就起了高热,一下子撂倒了。如果让现代医生来诊断分析,她是因为抹额勒得太紧了,头部供血不足,因为缺氧导致窒息休克。当时的庸医诊断为水土不服,也有人说是中邪。

不论是何种原因,大红袍都不能上台演出了。戏园子的老板急得像大火上房一样。大红袍撂挑子,白花花的洋钱就像黄河里的浑水,“哗啦啦”地淌走了。

佘班主比戏园子的老板还要着急,他天天把手掌伸在眼前观察。大红袍要像自己的手指头一样,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好不容易栽种的摇钱树就被连根拔起了,这不是要佘家班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