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娘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七、移位的守宫砂

上个世纪的前五十年是乱象纷呈的时代,那时候的中国多灾多难,中国公民确确实实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国家内部有蛀虫啃噬,外部有列强凌欺,早就百疮千孔、摇摇欲坠了。那时候的中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老人,也像一头身受重伤的巨兽,蜷曲在一旁舔舐着汩汩冒血的伤口,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1900年,由英、法、德、美、日、俄、意、奥等列强组成的八国联军开始祸害中国。万园之园的圆明园被洗劫一空后又被付之一炬,中国人的文明礼仪和尊严被洋枪洋炮打得荡然无存,中国同胞在自己的土地上被贬低为二等公民。外国人在中国的公园门口,用洋文写着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公然侮辱中国人连狗都不如!

1911年10月10日夜武昌工兵营起义,到1912年初推翻帝制,被列宁誉为标志着 “亚洲觉醒”的辛亥革命爆发了。

1917年张勋率领五千辫子军进入北京,以调停黎元洪和段祺瑞的矛盾为名,急忙电招各地清朝遗老进京襄赞复辟大业。于1917年6月30日在清宫召开御前会议,7月1日撵走黎元洪,把年仅12岁的宣统皇帝溥仪抬出来宣布复辟,改称当年为 “宣统九年”,通电全国悬挂龙旗。张勋不懂玄学,没找大师翻看黄历查一查黄道吉日,把复辟的时机选择在农历丁巳年,结果大事不谐。复辟仅维持12天的时间,辫子军就被段祺瑞的“讨逆军”击溃,溥仪再次宣布退位。老百姓嘲笑张大帅没有乃祖张飞的雄风,在蛇年里怎么捧龙?而且是钉子一样长短的小蛇,任怎么摆弄也没有龙的气象,就像浴猴而冠上不了朝堂一样。

都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过年的时候,常有邻里之间因为燃放炮竹烧了谁家草垛的事。因为离得太近了,“气虎子”被点燃之后拖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到处乱跑,伤及无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公园1917年11月7日,俄国停泊在涅瓦河上的巡洋舰阿芙乐尔号向东宫放了几枚 “气虎子”,打垮了孟什维克领导的临时政府,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由马克思主义政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苏维埃俄国。1922年改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简称苏联。据说这是受到 “武昌起义”的启发和影响,也反过来鼓舞了中国人的斗志,勾起了中国人燃放炮竹的欲望。从那以后神州大地上一直枪炮声不断,一直到1949年10月份以后,神州大地上的枪炮声才逐渐稀疏下来。

高度腐败或腐朽的东西,往往会快速生成另一种物质,就像腐烂的野草树叶会生成蘑菇、地皮,腐朽的木头能长出木耳一样,中国社会也在向另一种制度演变。变化是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亘古不变的东西就是变化本身。

柳至贤对上面这句话有着很深刻的领悟,因为小红袍在蟠龙县演出满五天之后没有离开,她左臂上的守宫砂居然移位了。

易县长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戏迷,但他自认为身份特殊,不屑与引车贩浆者流为伍,也放不下县太爷的架子到牲口市去闻牛马驴骡的尿骚味。蟠龙县还没开始筹建时髦阔气的戏园子,易县长已经把这件事提上了议事日程,正在预算工程造价,谋划着从辖区内的各个县衙和著名乡绅那里筹集善款。

远水解不了近渴,盖一座像模像样的戏园子,从选址到竣工,少说也得多半年的时间。等建好园子再看戏,黄花菜肯定是凉透了。易县长虽然儒雅,却没有耐性,他等不了那么久。

活人不会叫尿给憋死,易县长是懂得变通的人。条条大路通往紫禁城,此路坎坷彼路平。易县长叫师爷和属僚先去观摩一下,果真戏子们演技精湛,班里有入眼的名角,就把他们请进后衙唱堂会。

唱堂会有很多优点。一是开场的时间随意,主家说啥时候开场就啥时候开场,不会晚点。二是想看啥戏点啥戏,戏班子听从主家的安排。三是可以过足戏瘾,不想散场就再加一场。四是可以邀请乡绅、名流和下属们一起看戏,增加一次敛财的机会。下属们想得到上司的嘉奖和赏识,被上司赏识了才有升迁的机会。名流们好附庸风雅、攀龙附凤,士绅们多半为富不仁,身上都有民冤和民怨,说不定哪天就会和冤家对簿公堂了。他们都想巴结县长大老爷,也知道早点烧香强似临时抱佛脚。自己正好成全他们,从他们身上间接揩油,把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的帽子扣到他们头上。

易县长听人家讲过一个笑话,说是很多乡绅巴结某一位县太爷,听说县长的老婆要过生日了,打听出他太太的属相是老鼠,就打了一只金老鼠送去当贺礼。县长乘机告诉送礼的人,后天是自己的生日,自己是属牛的。易县长觉得这位县太爷愚蠢,虽然也能达到敛财的目的,可是却暴露了一幅贪得无厌的嘴脸,有辱斯文,有损形象。自己已经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是多娶老婆,二是只娶大属相的女人。把她们的生辰八字人为错开,一年四季轮流过生日,金牛金马把仓库撑满了也扯不着自己。

唱堂会的第五个好处就是……易县长觉得这件事情要见机而作、伺机而动,不好提前预设方案,也不方便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因为这件事情也有辱斯文、有损形象,这件事必须亲力亲为,不能让任何人代劳。

对于洪家班的演技,属僚们交口称赞。洪家班的青衣、老旦、花脸、黑头,都是多年前就放响的名角,新登台的小生、小丑和花旦,唱功打做很有功力,一招一式都很扎实。班主红满滩是个多面手,黑脸、红脸、奸白脸,全都演得惟妙惟肖。他老婆大红袍就是小红袍的师傅,四十大几的人了,风韵一点不减当年。

说起那个精灵一样的小红袍,刀笔吏更加眉飞色舞:那丫头真是个尤物,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牵动观众的心弦。她登台一亮相,不用开口就把人的魂魄摄走了。那丫头现在啥都不缺,就缺有人捧了。

洪家班计划在蟠龙县演出五天,然后到丰县、鱼台一带逗留盘桓,再坐船进微山湖,把拉魂腔唱到湖心南阳岛去。

易县长让书记官去通知红满滩,不用疲于奔命地到处奔波了,县太爷请他们到后衙唱堂会,与民同乐,唱他一个月。易县长是个急性子,等不到四天之后再看戏,拟定一个新的演出方案,叫书记官去和红满滩协商通融。剩下的四天白天在牲口市义演,晚上到县衙去唱戏。

县长的协商就是通牒,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违背的。洪家班的锣鼓点敲得紧了,小红袍也没有时间跑到芦苇窝棚里练功了,柳至贤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天天站在窝棚里望穿秋水。

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万里秦关终属楚。世道也在不停地变,风水轮流转,楚家的江山又归了汉。

柳至贤躺在窝棚的菖蒲叶子上,像死鱼一样瞪着无神的大眼发呆。一缕阳光从棚顶的缝隙中漏进来,照耀在他的脸上,给他那张没有表情和生气的黄脸增添了几分惨白。

过了惊蛰,各式各样的虫子都开始蠕动了。兽类褪去身上的柴毛,有了吸引异性的光鲜皮毛。鸟儿梳理着漂亮的羽毛,展开歌喉 “唧唧喳喳”地使劲鸣叫着,开始构筑爱的巢穴。

柳至贤早就搭好了芦棚,天天在芦棚里守候着,一连五天都没见小红袍的踪影。都说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看来这样的说辞是有根有据的,不是空穴来风。

柳至贤满腹焦躁,在棚内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到外面转圈子。他反复踱步,围着芦棚一圈又一圈地转,像磨道里蒙上眼睛的叫驴一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芦棚周围的芦荻、苇蒿、菖蒲和杂草,被他踩倒了一片。他以芦棚为中心,不断延伸半径,一圈又一圈地向外画圆,像是有人赶着牲口拉碾子把野草轧倒一样。也像有人在平静的水面上头下一颗石子,水花落下之后,就有放射性的圆形波纹向外散去,圆形的涟漪不停地扩散,越传越远。

正在柳至贤焦躁不安、恨不得踏遍荒原的时候,一缕清风送来了虚幻飘渺的歌声:自从那个盘古开天地吆,三皇那个五帝就到了如今呐乎嗨。

歌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了。那歌声甜甜的、脆脆的,余音绕梁,声震林越,一听就知道,歌声是从小红袍喉咙里面飞出来的。柳至贤一阵欣喜,快步紧趋过去,把小红袍拽进芦棚里,紧紧地拥抱在怀中。

小红袍面露悲戚之色,似乎有啥苦衷想对柳至贤倾诉。柳至贤见到小红袍,就像小花猫看到了油炸鱼,早就急不可耐了,不论小红袍有啥样的心事,他都顾不上听她细扯了。他非常娴熟地解开了小红袍腰间的板带,也没忘记撸开袖子看看她胳膊上守护女人贞操的守宫砂,接下来才把咸猪手伸进小红袍的裤裆。这一回他从容镇定多了,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胡乱抛洒粮食种子了。

那个印在小红袍手臂上的红疙瘩还在,好像是移动了地方,而且面积也明显地增大了。

“这是咋回事?”柳至贤询问小红袍,眼里露出了迷茫。

“回头再说吧。”小红袍闭上了眼睛,喃喃呢语: “现在说这事不合时宜。”

小红袍也熟知了制造人类的全部操作过程,用手引导着柳至贤走进欢乐幸福的峡谷。

柳至贤毕竟是初尝禁果的火头橛子,做事不得要领,也没有驾驭烈马的经验。虽然跃身骑在了马背上,却不能尽兴驰骋,也不能驱驰烈马跑得更快、更远。不过他像饥饿贪吃的大肚子婴儿,一旦叼住了母亲的乳头就不顾一切地吮吸,直到把自己累成一滩烂泥。

柳至贤像黏胶一样贴在小红袍的肚皮上,用文火烤软了也揭不下来。他觉得生命的泉水喷涌了不下六次,身躯被淘空成一张薄薄的纸片,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得不停止蠕动,乖乖地趴在恋人的怀里喘息。

“不能了吧?”小红袍两腮绯红,“嘻嘻”地笑着调侃柳至贤:“刚才好像英雄汉,现在成了有病的人。不能了吧?”

柳至贤猛然嗅到一股浓浓的香甜之气,不由得大幅度扇动鼻翼,深深地往腹中吸气。

“好香啊,啥样的宝贝这样香甜?”柳至贤像野狗一样,把鼻子贴到小红袍的肚皮上乱嗅。“乖乖,太诱人了。”

小红袍的肚子上带着一个月白色的小肚兜,镶着金边,缀着粉色的丝绦;肚兜上绣着一枝娇艳的红杏,让人联想到了 “不负春光”。那缕透入肺腑的香气就是从肚兜里面散发出来的,入口香甜,历久不衰,就像嘴里噙了一大块蜜饯花生糖,浓得化不开。

“里面装的啥玩意?咋恁香甜呢?”柳至贤抓住肚兜不放,“拆开瞧瞧行不行?”

“不行。”小红袍的神色有些冷峻,一团愁云惨雾罩在心头。“你别瞎闹了,叫我快点把裤子穿上吧。”

“好,我帮你。”柳至贤又想起了守宫砂移位和变大的事,把小红袍的袄袖子挽起来,再次审查。此时的守宫砂已经消褪了,柳至贤如坠云雾之中。“那个红点子怎么会长大?还挪了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