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战斗:英国兵眼中的朝鲜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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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来到朝鲜

去向命运召唤之处

——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的座右铭

7月27日,大英帝国参谋本部的一个军官团在诺曼底战地之旅结束后返回英国。他们在索伦特上岸,受到了英国第29独立步兵旅官兵们的热烈欢迎——这些参谋精英们将加入29旅和官兵们远征朝鲜。46岁的汤姆·布罗迪准将担任29旅的旅长。他是二战老兵,曾经在日战区统领钦迪特特种部队。他接到的命令是11月1日带领部队开拔。

29旅对远东还是比较熟悉的。在二次大战期间他们在缅甸作战。他们参与了人类战争史上第一次空中转进战役,他们的袖标是一个白色背景的黑色圆圈,上面配着“飞行的勇士”字样。一般而言,29旅在战后可能获得的外派任务是驻扎到大英帝国的属地或者驻扎到德国去,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跑到韩国这么远的地方作战。英国第29独立步兵旅差不多是英军战后保留本土防卫部队的三分之一了。英军在1950年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并不令人意外。二战结束后,英军依旧在全球作战——他们在马来亚和起义的共产主义者作战,他们在德国和奥地利派出占领军,而且它还要控制大英帝国众多的海外军事基地,大英帝国的海外军事基地分布很广,南至南美洲,北至新加坡。更重要的是,英军想要扩大军队规模,需要征召新兵,兵员是构成军队战斗力的基础,英国军队只能征召愿意去韩国服役的志愿者到韩国作战。他们需要很多的人。白厅下了指示:平民和已经服完兵役的退伍老兵,如果他们愿意到韩国服役,将被称为“K志愿者”(愿意到韩国服役的志愿兵)。但是有这些志愿兵的加入依旧凑不足人数,英国征召了“seven'n five”性质的预备兵(这些兵员已经服完7年正式的兵役,退伍还不足5年,处于预备兵状态)。

很多预备兵不愿意再度服役,因为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组织家庭,或者事业上有了好的开始。但是还是有很多这样的预备役官兵回到了基地。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在平民生活中过得很好了:从本特利赶回格洛斯特团驻地的那位预备兵就是这种情况。原来在格洛斯特团驻地担任哨兵的一位老兵也回来了,他和他的太太一起出现在营地里,他的太太还抱着一个小婴儿。他的太太强行把婴儿塞到他的怀里说道:“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了,你好好为孩子想想吧。”还有一个故事流传得更广,一位出租车司机载着一个格洛斯特团的预备役老兵,把他从火车站送回基地。他在这位老兵给他钱的时候,说了几句风凉话,可是不久他也接到了征召的命令,他让他从前的一个同行开车把他也送到了格洛斯特团的驻地。在格洛斯特团的驻地,这些老兵们又听到了他们习以为常的从老前辈那边传下来的传统口号,比如说“rumour mill”,“hurry up and wait”,还有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整理内勤口令“blanco”和“brasso”,“bullshit”(这一系列的口令是从凯撒时代的他们的老祖先那里留下来的,作者有些给出了翻译,有些没有给出,应该是都有特定的含义,不能从字面意思理解。“blanco”意思是洗衣服,“brasso”意为擦桐油。“bullshit”意思是胡说,在这里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整装待发的这段时间正是检验这个步兵旅的战斗力的时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最小型的可执行战略任务的团队是师,大约有1.5万人,它有自己的野战炮兵、工兵和后勤保障体系,当然了它需要配备足够供兵员使用的武器和其他技术装备。二战之后,因为大英帝国的辽阔疆土,英国军队组建了更小型的战略级作战单位——独立步兵旅,它的兵力大概相当于过去的步兵师的三分之一,它经常独立执行战斗任务,特别是在大英帝国的边疆地带。

事实上,已经开拔前往韩国的第27步兵旅,也是执行这种任务的部队。号称“利齿”的第27独立步兵旅,下属有3个步枪营。但是在29旅里面,由于原先是让它去执行赴韩国作战的任务,它得到了很多资源的补给,有些配备是按照师级水平配置的。其中最具决定性的是,英军给它配备了一个野战炮兵团和一个坦克团,还有其他的各种兵种和部门,比如说野战修械厂、野战医院、野战邮政局、出纳室、茶室,还给他们配备了人事顾问、牙医诊所、法务部、移动洗衣站,甚至还有一个野战浴室。尽管如此,它的力量仍然是相当不足。

1950年的英军步兵营编制是38名军官,945名士兵。但是由于各种事故、顶替、退伍等各种离开军队的原因,野战步兵营的兵力很少有超过750人的,而参加朝鲜战争的所有步兵营都是这种情况。英军步兵营的营长是中校,他有团部派下来的军官辅助,这种军官通常是少校军衔。归英军的步兵连连部直属的有:一个运输排、一个通信排、一个医护分遣队、野战厨房,连部还配备专门的情报军官和管理行政事务的军官。步兵营下属的支援部队也是连级规模,它有3门3英寸口径的迫击炮、17磅的反坦克炮和维克斯中型机枪,支援部队不仅仅包括火力支援力量,它还下属一个工兵排。步兵营的核心作战力量是四个步枪连,每连有130名官兵,连长是少校军衔。连部有专门的通信和医疗兵。每个步兵连下属3个步兵排,每个步兵排有35个人,排长是中尉,协助他工作的有一个军士长和一个通信兵,直接受他指挥的还有一个迫击炮组,这个迫击炮组只有两个人,他们配备的武器是一门可以随身携带的2英寸口径的迫击炮。排下面的作战单位就是战斗小组了,他们通常由一个下士领导。一个战斗小组又分成机枪组和步枪队,机枪组有2个人,他们配备的武器是一挺布伦式轻机枪,步枪队有6到8个人,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步枪。

最基本的进攻战术动作是开火和移动:由机枪火力掩护,步枪兵交替跃进。防守的基本战术动作就简单多了,只要坚守阵地,用火力杀伤敌人,造成敌人承受不住的伤亡,以至于摧毁敌人的战斗意志,或者打一个反突击用以归复已经丢失的阵地。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命令都是可感知的,要么是口头命令,要么是通过手语。在防守作战中,机枪组承担的就是杀手的角色。如果机枪因为射速过快或者因为持续射击时间过长而暂时不能射击,或者在混乱的战场情况下不方便射击,步枪兵们就承担起了火力掩护的角色,要么他们干脆就藏在掩蔽部里面,等待机枪火力的恢复。有战友的掩护,士兵们可以战力倍增,两人小组可以有效地提高成员的战斗意愿,也可以保证战场的持续火力,因为两人小组可以交替射击。29旅的武器都是二战期间制造的。维克斯中型机枪是步兵们最重要的火力支援武器,它的可靠性极高,有效射程超过700米;2挺维克斯中型机枪形成的交叉火力就可以有效地控制一个阵地。它的稳定射速达到每分钟400发。布伦式轻机枪是二战中最杰出的轻机枪之一,它的稳定性和精确度举世公认。它的弹匣装有30枚子弹,它的稳定射速是每分钟500发,有效射程超过500米。一个布伦式机枪组通常由两个人构成,一个机枪手,一个弹药手。一个强壮的士兵可以在近距离内把布伦式轻机枪当作冲锋枪使。步枪兵们使用的步枪是李—恩菲尔德步枪。这种武器在1907年定型,是理想的日间作战武器,它既可用于近距离作战也可用于远程作战,有效射程超过500米。维克斯中型机枪、布伦式轻机枪和李—恩菲尔德步枪使用的子弹都是点303口径的弹药。军官们和士官们、通信兵们手持的武器是斯特恩式冲锋枪,它们的造价在4英镑以下,可靠性不佳,使用的是9毫米手枪弹,射程也很有限,射速也不是很快,一旦打了连发,就不好停下来。所有的军官都配有点38口径的左轮手枪,这种武器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最有效的近战利器是手雷:英军配备的是两种手雷:一种是传统的破片杀伤性质的手雷,另一种是白磷手雷。

第29步兵旅的主力是格洛斯特郡团的第1营、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第1营和皇家阿尔斯特来复枪团第1营。这3个团的装备、编制和训练程度几乎相等,他们都有辉煌的战绩,并且他们的战史都已经渗透进了每个官兵的血脉之中。它们的兵员来自不同的郡,但是每个团都是来自同一个郡。他们都有自己的地域特色。

格洛斯特郡团第1营

格洛斯特郡团的官兵来源于英格兰西南部的格洛斯特郡。格洛斯特团自认为是英国陆军的王牌,战绩非其他英国陆军部队可以匹敌。该团组建于1694年,当时被编为英国陆军的第28团。1764年,该团在加拿大的魁北克省与乌尔夫统率的法军血战,获得了“屠夫”的外号,因为该团官兵在蒙特利尔割下了当地一位不受欢迎的地方行政官员的耳朵。之后,该团先后在克里米亚半岛、意大利的加利波利、法国的敦刻尔克立下战功,并在印度和缅甸的殖民战争中挥动屠刀。他们最引以为豪的战绩是1801年远征埃及的战斗,在当时的埃及首都亚历山大里亚,该团被配备在英军防线最重要的位置上,他们奉令守卫一座已经沦为废墟的城堡。法军步兵从正面和左右两翼发起攻击,法军炮兵猛攻他们的后方。他们打退了法军一次又一次冲锋,守住了阵地,长官命令士兵:“注意正面,小心屁股后面!”这场战斗为该团赢得了极高的荣誉,战斗结束之后,该团官兵被允许在前后帽檐上各佩戴一个徽章,他们被誉为英军当中的“双徽团”。

1950年,格洛斯特团第1营的营长是詹姆斯·卡尔内中校(绰号福瑞德)。他身材高大,是一个严格恪守戒律的基督徒,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派绅士。二战期间,他在英国皇家非洲来复枪团服役,并可能在那时候领会了“沉默是金”的原则。“有时我问他一个问题,等他回答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戈尔·坦普回忆道。“但他并不孤单,只是不大爱说话。他说的时候,你听就是了。”二等兵山姆·梅西回忆说。29步兵旅旅部的一个军官给他的评价是,“缺乏战场想象力,脑子里没有灵光一现的时候”。他觉得卡尔内中校如果没有获得赴朝作战的机会,上头就该让他解甲归田了。但是他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军官,在这方面无可挑剔,以身作则是他的领导方式。“他真没得说”,坦普说道,“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会领着我们往前冲。”他的另一项素质决定了他特别适合担任战地指挥官,这个高大寡言的人临危不惧,在战场上表现得非常镇定。他有一个外号“耍酷的卡尔内”。他的这些性格特点,赢得了部下的信任。“如果卡尔内命令‘上刺刀’,我们没有一个人不照做。”梅西补充道。

格洛斯特团第1营的另外一个重要人物,是卡尔内中校的副手,安东尼·法拉—霍克列上尉。和他的长官一样,他也爱抽烟斗。他身材矮壮,生性好斗,富于攻击性。他在二战期间谎报年龄参军,一开始参加的是格洛斯特团,后来被发觉劝退。他随后又参加了伞兵部队,并且表现出色,这与他喜欢挑战的个性多少有些关系。他升迁很快,1944年他在连长的任上获得了军功十字勋章。受此激励,他作战更加英勇。坦普用“最好的上尉”来形容他。另外一个29旅旅部的军官认为他,“为人真诚,光明磊落,智商极高……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步兵指挥官”。“他发出的所有的命令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皇家野战炮兵团的军官乔治·特鲁尔说道。第1营的士兵们对霍克列敬畏有加,有些人认为他专横傲慢,因此在背后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恐怖的霍克列”。

绰号“迈克”的莫里斯·哈维中尉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和其他的英国军官不同,他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不像其他英国军官那么一本正经,而且他为人随和,易于相处。有一天,战场上难得有空闲,他竟然系了一根黑色的日本柔道服的腰带。他深受东方文明的影响,甚至他的作战指挥都借鉴东方的战争智慧。梅西回忆说,哈维中尉的指挥喜欢剑走偏锋,他的指挥方法受到奥德·温盖特将军的启发,温盖特将军在缅甸一手创建了神出鬼没打得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的钦迪部队。第1营没有经过战斗洗礼的是随军牧师山姆·达维斯。他生性乐观,尽可能认识第1营的每一位士兵,他经常下连队。“他经常在各个连队之间走动,激励士气。他一天能喝15杯茶。”坦普说道,“他和士兵谈话的时候非常温和。”

格洛斯特团的士兵既有志愿参军的新兵,也有已经退伍的又重新服役的该团老兵。前者是满怀热忱的战场雏儿,后者是经验丰富的战场老手。梅西是新兵,伦敦人,17岁参军时住在格洛斯特。他在西印度群岛驻扎过两年,在科尔切斯特待了一年。戴维·格林原先是国民自卫队成员。和大多数格洛斯特团的士兵一样,他来自农村的贫困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打零工的花匠,他的祖父是一个猎户。扬·格林参军之前是一个拳击手,他有过一个叛逆的青春期,进过拘留所,蹲过班房。自从被征召,他就决心在军队里混出点儿名堂出来。在新兵训练阶段,格洛斯特团的传统精神在不知不觉中浸入他的骨髓。他因为生病,没能参加阅兵式,但是他在病房看到了阅兵的盛况。当他们的同胞们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列队整齐、威风凛凛地走过时,军乐队演奏《我是子弟兵》的乐曲时,格林发现他竟然泪流满面,这让他非常意外。

对这种哭鼻子的行为,老医护兵乔治·纽豪斯非常看不上。他可是血里火里滚过三回的老兵了。二战期间,他是英国驻缅部队的一名担架兵,并参加了惨烈的“阿德明·鲍克斯战役”。日军入侵缅甸,英国军队一路溃退。英国军队在这个时期的战斗表现,被认为是英国建军史上的耻辱。纽豪斯所在的英国游击队在缅甸的茫茫林海中被优势日军围攻,他们依靠空投与日军战斗。参军之前,他一打开当时的战斗日记就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他说:“我在二战期间没受一点伤,只是生了几场小病。但是在朝鲜战场,我知道肯定要发生一些非常不幸的事情。”

格洛斯特人的性格,不是好斗的。坦普说:“我们的弟兄绝大多数都来自农村,很容易相处。我们的特长是打防守战,我们的口号是,‘人在阵地在’。我们很服从命令,我们不像伦敦佬和北方侉子。”这一点,他的同胞很赞成。梅西说道:“我们团对待上头命令从来不阳奉阴违。从来没有人说格洛斯特团桀骜不驯,不服调度。我们作风硬朗,作战顽强。上头有什么任务交给我们,我们就去完成。”

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第1营

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在英国军队中有“好斗的老五”的绰号。该团和格洛斯特团一样有漫长的、浴血奋战的历史。该团的官兵来源于英格兰东北部的乔治亚市。他们的帽徽来源于古老的传说:圣乔治屠龙。该团有很多绰号,比如“老冒失鬼”、“威灵顿的卫队”、“自大狂”。该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74年,他们当时在低地国家和法国作战;在美国独立战争和拿破仑战争中,都被当作主力团使用。美国独立战争中,该团在美国碉堡山作战。拿破仑战争中,该团在伊比利亚半岛作战。1836年,在西班牙战场,该团装备了燧发枪,由此得名“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它的步兵营数量比一般的英国陆军步兵团要多。二战期间,该团在北非西部沙漠地区、西西里岛和亚平宁半岛作战。1950年该团由直布罗陀移驻英国本土,在被编入第29旅之前,它的第1营被英国国防部长钦点,成为英国步兵学校的教导营,让英国步兵学校的学员们学习高级战斗技巧。

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的第1营营长是金斯利·福斯特中校。他很有福相,双下巴,留着英国军人惯常留着的八字须,活脱脱的一个“比利姆普上校”。但是,他是一个战术水平很高的职业军官。他的父亲也曾担任皇家诺森伯兰郡燧发枪团的营长,但福斯特中校拒绝以上校身份赴新加坡去训练一个步兵营。福斯特在二战期间,一直在做参谋工作。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朝鲜战争爆发之时,他想到前线带兵打仗。虽然很多英国军官不会像他这么想,他们觉得去朝鲜要冒生命危险,因为战斗非常激烈。尽管福斯特中校非常富有,但是他并没有以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目出现,他非常关心士兵们的福利,而且常给他们家里写信。“他是一个优秀的军官,非常喜欢站着对他的部队训话。”燧发枪团的情报官托尼·佩林斯中尉说道。如果卡尔内中校的领导艺术是靠他的雷厉风行的话,福斯特的领导艺术则是靠他的人缘,慈父般的爱有助于建立士兵对他的信任。乔·托姆·汤普生回忆第一次见到福斯特的情景时说道:“我的父亲在我6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感觉福斯特上校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燧发枪团是一个贵族团。佩林斯说道:“阅兵式,我们是第二方阵,走在皇家炮兵和卫队的后面。我们都是些年轻人,喜欢追求女孩子,我们跳进汽车,在伦敦街上横冲直撞,但是我们总能以很快的速度赶回驻地执勤。”打猎在该团很流行,一些军官甚至还专门训练猎鹰。“我们的生活很腐化,你不用花多少钱,就能长时间玩乐。”佩林斯接着说道。Z连连长是约翰·维纳少校,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英国军官。他的一个同僚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也非常懒散的人,但是他非常率性,“他看起来总是睡眼惺忪,但实际上他很清醒,他有幽默的天赋。”像很多勇敢的士兵一样,和蔼可亲的温纳是个平和的人。Y连连长洛比·雷斯—麦克格瑞格在二战期间作战勇敢,获得皇家空军授予的“杰出飞行勋章”。“他作为一个连长实在太优秀了,尽管他是一个很严格的人。”和雷斯—麦克格瑞格从一个排里出来的山姆·菲利普如是说,“他很受人尊敬,可是并不太招人喜欢,因为他有时候会训人。”

朝鲜战争爆发时,该团后备部队的许多初级军官希望能够披甲上阵。马尔科姆·库比斯,一个身材不高、充满热情的中尉于1949年退伍,离开了这支部队,急切地希望被再次征召。“我一直想回部队,所以接到征召令的时候,我高兴极了!”他说,“退伍以后,我一直在银行工作,但是我觉得在部队生命才有价值。因为你一辈子只能活一次。”该团的绝大多数官兵从事过重工业和采矿业。“我们相互帮助,我们很抱团,我们是一个亲密的、士气高昂的团队。”燧发枪团的维克·威尔说道。“我们的人就像我们热爱的运动——足球一样,开球的哨声一响,我们这些人就会被‘激情引爆’。”菲利普认为他所在排的兄弟们“风趣而顽强”,“你一旦了解他们,你就会发现他们是最好的士兵。”

第1营的官兵们有很多是再度服役的复员老兵,他们来自诺森伯兰郡的东北部和中部地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屡立战功,“勋章挂满前胸”。但是新兵威尔不太服气,他认为他们这些新兵在英国步兵学校期间学到了最好的战斗技能,威尔说:“把我们调过去做教导营,本身就说明我们是英国陆军中最好的部队。我们尊重这些老前辈,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会向他们证明,他们不如我们专业。”

迫击炮手约翰·贝利斯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经受过二战的洗礼,参加过诺曼底登陆。“市场花园”行动期间,他在荷兰的奈梅亨战斗,一直担任反坦克炮射手。他是第一批进入德国贝尔森集中营的英国士兵。他见得多了,毫不在意这种表面上的“对老兵的尊重”,不过他认为“跟在老兵身边,新兵会安全得多”。戴维·斯特罗恩17岁就参军了,他之所以参军是因为在他的农场里工作的德国和意大利战俘们给他讲了很多战争故事。“我很骄傲,能成为‘好斗的老五’当中的一员,德国和意大利战俘们对它很尊敬。”他说,“我要成为‘好斗的老五’当中的一名战斗兵,我如愿以偿了。”迫击炮手比尔·比提中士在特罗布里奇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开演之前,屏幕上打出来让燧发枪团老兵们去基地报到的通知,通知上写明了报到地点。虽然他与未婚妻刚在9月12日成婚,但他毫不犹豫地赶到基地报到。他说:“我们这些士兵一直渴望归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但是并不是所有燧发枪团的士兵们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菲利普所在的排有一个士兵是利兹市共产党主席的儿子。菲利普把他叫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奉劝他说:“你可能觉得我们在打一场无谓的战争,但是你如果脱离队伍,将会受到军法处置。”

皇家阿尔斯特来复枪团第1营

来复枪团第1营是29旅所有的营中最有个性的营。来复枪团的步兵是轻装步兵,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军速度可以达到其他步兵部队的两倍。对于不了解这一点的人来说,他们的行军步伐有点可笑,怎么说呢?他们的行军步伐就像采用快键模式放电影,机械、步伐频率快。他们行军时,乐队吹着爱尔兰笛子,敲着爱尔兰鼓前进。格洛斯特团和燧发枪团的官兵来源于一个地区,口音相同,而来复枪团的官兵们多少有些“南腔北调”,既有爱尔兰岛乡下农民的口音,又有爱尔兰大城市贝尔法斯特的城市居民的口音。

来复枪团创建于1793年,当时英国因为对法作战的需要扩充军队编制。该团先后在埃及和非洲的留尼旺、巴拉圭的塔拉韦拉岛、西班牙的巴达霍斯省作战。后来又参与镇压印度大起义。成立一个来复枪团是一种荣誉:来复枪比普通步枪更具精确性,使用难度也更大。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这支爱尔兰人组成的部队在索姆河创造了战场神话。二战中,因为这支部队出众的战斗技能再次得到展现,该团的第1营是英军的首支滑翔机部队,是战场突袭的行家里手。它作为主力,先后参与了诺曼底登陆战役、突出部战役和莱茵河战役。

1951年,来复枪营第1营的营长汉克·卡尔森是个说话轻声轻气的瘦高个儿。在远东地区,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第1营的二把手是托尼·布莱克少校。他出身苏格兰加罗韦的盎格鲁—诺曼军事世家。他会说流利的俄语和波兰语,曾加入波兰伞兵团,他是从荷兰东部城市阿纳姆逃出的波兰伞兵团的三个军官之一。

火力支援连连长约翰·肖少校是第1营最桀骜不驯的军官之一。肖二战期间在特种部队服役,曾在南斯拉夫作战。他的下属约翰·摩尔中尉说:“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人比较冷淡,也很严格。如果你要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但是摩尔很推崇他,他认为肖是来复枪团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在二战中表现出色,是一个“好领导”。由于赴朝作战待遇丰厚,尤其是军官的报酬非常高,罗宾·查理上尉,一位将军的副官,听到来复枪团即将赴朝作战的消息,立即赶来毛遂自荐。但是因为来复枪营当中已经没有安插上尉级军官的职位,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一个中尉级军官的职位。

和其他团的情况一样,来复枪团的很多军官都出生于军人世家。摩尔在奈梅亨战斗期间,他的父亲去世了,这让他觉得,他生下来成为一名战士,是上天注定的。梅文·麦克科德少尉的父亲也曾在来复枪团服役。小麦克科德是一名长跑运动员,他曾经和英国1英里纪录保持者罗格·巴尼斯特一起训练,而巴尼斯特能用4分钟跑完1英里。他在贝尔法斯特的皇后大学的医学院学习了1年,但感觉很压抑。“1947年的时候,我觉得在那待五年混张文凭,我肯定会发疯的。”他说,“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彼得·怀特摩尔中尉是英格兰肯特郡人,他原先在驻防在意大利的里雅斯特的皇家北兰开夏团服役,后来主动要求到朝鲜作战。他要求加入来复枪团,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来复枪的大行家。可是当他加入来复枪团的时候,他发现他很惭愧。他说:“他们技术一流。他们士气高昂,战斗意志旺盛,这些爱尔兰人一直在训练。如果没有人作他们的对手,他们就和自己人打。他们比其他的获得皇家陆军称号的步兵团更有战斗力。”

绰号“杜克”的机枪手威廉·霍利代尔中士说:“我们的队伍里有很多好人,有很多硬汉!”他们团里有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家伙,这个家伙养了一头狮子在他家院子里。后来听说,一个周六的晚上来了不少于6个警察,硬把他拖回家,把狮子妥善处理了。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一等兵乔·法鲁尔。在被征召之前,他是贝尔法斯特街头的活跃分子,他是一个次中量级拳击手。诺曼·斯维特拉乌下士的叔叔就曾在该团服役,他对自己的经历非常骄傲:“长官让打谁,我们就打谁,从来不含糊!”

来复枪团有一些人来自爱尔兰共和国。由于爱尔兰曾经属于大不列颠王国,所以几世纪以来,有大量的爱尔兰官兵在英国军队中服役。来复枪团因为是爱尔兰人组成的部队,有一些南爱尔兰人也参加了进来。来自爱尔兰共和国的人当中有一些行为古怪的爱尔兰军官。在圣帕特里克节那天,他们会打出爱尔兰的三色旗。为了保持该团的战斗力,英国最高当局往往对这一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这有南爱尔兰人,但是并不多。他们人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法鲁尔说,“我们共享军用水壶里的水,在我们这没有仇恨。我们经常一块儿喝酒。”但是这支部队做礼拜的时候,天主教徒和新教教徒却是分开的。有一天,礼拜日到来的时候,值星官一声大吼:“天主教徒向右转,新教教徒向左转。各自站队!”信奉天主教和新教的教徒各自站队了,有一个人留在原地不动弹。值星官又大吼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那个站在原地的老兄嚅嗫地说道:“报告长官,我是……我是犹太人。”天主教徒和新教教徒们哄堂大笑。这时有一个二级准尉想站出来打破僵局,他问道:“你是信天主教的犹太人,还是信新教的犹太人?”大伙笑得更欢了。

像其他团一样,来复枪团的每一个人对团体都非常忠诚。亨利·欧康纳是来复枪团的新兵,在1948年的一个傍晚,在拉练结束后,回到了新兵训练营。太阳已经落山,轻柔的微风抚慰他疲惫的身心。突然,干脆利落的口令声传入他的耳骨。在晚霞的映照下,一支雄壮的队列徐徐步入操场,军旗在领队者手中迎风招展。这支队伍吹着悠扬的爱尔兰笛子,敲着代表“撤退”的鼓点。欧康纳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这支部队的成员都是军官、高级军士和老兵,他们身上缀满勋章。他们随着部队辗转世界各地,战绩彪炳!

第8国王皇家爱尔兰轻骑兵团

29旅的装甲部队是英军中机动能力最强的团:第8国王皇家爱尔兰轻骑兵团。在拿破仑战争时期,轻骑兵就被看作是最英勇无畏的一个战斗兵种:安托万·查尔斯·路易斯·拉塞尔将军——拿破仑最好的轻骑兵将领曾经给轻骑兵的作用做出如下定义:“如果一个轻骑兵在30岁之前还没有死去,他一定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爱尔兰一直出产最好的骑兵,第8国王皇家爱尔兰轻骑兵团组建于1693年。他们曾在低地国家、印度和阿富汗作战,他们最著名的战役是巴拉克拉瓦,该团有144名官兵阵亡,66人失踪,一个幸存者是被该团充作吉祥物的一条叫作杰米的猎狗。一战期间,军事工业突飞猛进,两者的结合制造出一种在战场上“收割”生命的机器——机枪,用它来打击骑兵部队,再好不过。1935年,第8国王皇家爱尔兰轻骑兵团进行了最后一次骑马游行,随后就用机动车辆替代了马匹作为乘用工具。如果一战是壕沟战的时代,那么二战就是坦克战的时代。第8国王皇家爱尔兰轻骑兵团作为一支坦克部队,赢得了阿拉曼、诺曼底战役的荣誉。在二战快要结束的时候,该团解放了德国的贝尔森。

在20世纪50年代很多骑兵军官还养马,有些还有自己的螺旋桨飞机。“英军中有一个经典的说法。”——“他是一个愚蠢的骑兵军官,不过他的愚蠢只有他的贵族同僚才会发觉。”第8轻骑兵团最年轻的军官约翰·普雷斯顿—贝尔如是说,“但是作为坦克中队的领导,团长及其副官都是高素质的职业化士兵。”第8轻骑兵团在朝鲜征战的绝大多数时光归盖伊·劳瑟爵士(中校军衔)领导。“他总是开开心心,为人也很直率——绝对是一个喜欢打猎、射击、钓鱼的贵族该有的性格。”约翰·普雷斯顿—贝尔这么形容他们的团长。第8轻骑兵团的团训是“要铭记前辈的英勇无畏”——这可能是该团传统精神的最佳诠释。劳瑟中校在该团一直是一名热忱的军事传统推进者。当第29旅在朝鲜战争中被并入英联邦师后,他对皇家澳大利亚人团混乱的状况深恶痛绝,他提着一杆标枪插到了地上,然后宣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像个样子)。”于是,这个精力充沛的忠厚长者启动了英军职业主义的进程,他真是很有想法。在朝鲜,他逼着他的手下把坦克尽量紧靠着停在一起,他还向英国国防部提交了写得很详尽的报告,报告里提出要对官兵进行武器操纵和技术方面的培训。

29旅的部分官兵非常喜欢C中队的队长亨利·胡斯少校,并对他充满敬意。有人形容他“勇敢得像一头雄狮”。他个子很高,略显瘦削,是一个高度职业化的军人。有一次他去埃及的西部沙漠作战,被俘了,他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机智逃脱。他平时非常平静、幽默,让人感觉放松。他是官兵们当中少有的热爱作战的人,他甚至希望战斗打得激烈一点,这样子好让他过瘾。他喜欢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快速做出决断的快感,他认为这是一个轻骑兵指挥官必须具备的关键素质。“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单身汉,一个非常好的伙伴——一个典型的骑兵指挥官。”麦克科德这么评价他。不过他的领袖气质是内敛的。“我记得有一次他让我们聚在一块听简报,我大大咧咧地就向他走去。这时他说了,‘我们的某些军官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军纪啦’。”普雷斯顿—贝尔回忆说,“他从来不大声吼我们,但是我们每个人对他都心存敬畏。”

胡斯少校的副手是彼得·奥姆诺德上尉,他身上带有战伤:在诺曼底登陆当天,他的坦克被击中,他丢了一只眼睛。但是这并没有阻止他重返战场,他经历了二战结束之前的那些激烈的战斗,在得知朝鲜战争爆发后,又主动申请加入部队。因为第29旅存在严重的兵源不足的压力,体检的医生们总是尽可能地让志愿兵们获得通过。由于他少了一只眼睛,战伤过于明显,一开始被刷了下来。于是他又参加了第二次体检,在被问及能不能阅读信件上的字母时,奥姆诺德将信件举到了自己的那只玻璃眼睛前面,表情平静地用他的那只好眼睛把字母读了出来。就这样他获得了通过。一些初级军官发现他有些冷漠,但是他的勇敢精神无可置疑,而且他的骑术在全团是最好的,他曾经骑着马,带着猎犬穿越了整个英国乡村。

在轻骑兵团的军官中有一个“老澳”——戴维·巴雅尔中尉,他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澳大利亚人。他服完兵役后,开始了环球旅行,他从巴拿马到了伦敦后,身无分文,所以就加入了英国冷流卫队,用他的话说,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他获得委任后,被分派到骑兵团,在胡斯少校手下供职,担任坦克小分队的指挥官。出于对轻骑兵团刀头舔血的传统的继承,很多骑兵团的军官们都渴望战争。有3个来自第14和第20轻骑兵团的军官改名换姓,加入了第8轻骑兵团,就是为了到朝鲜打仗。其中一个叫作泰德·保罗,他加入第8轻骑兵团的原因是,他受够了饭后散步的平淡生活。他很幸运。不过,改名换姓加入第8轻骑兵团的军官可不是都像泰德这样佩着马刀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纨绔子弟。约翰·普雷斯顿—贝尔是一个充满热情的没有受到任何压力的正处于兵役期的年轻人,相对于前者而言,他还是一个新兵蛋子:他的兄弟已经在“女王的海湾”第2骑兵队服役了,这让他也选择了骑兵;他自愿报名参加第8轻骑兵团,并在候补军官学校被第8轻骑兵团的一名副官挑中。

因为难以割舍部队的武器,后备兵丹尼斯·怀布罗决定重新加入第8轻骑兵团。他原来是在欧洲西北部地区当装甲兵,退伍后,他仗着自己在部队学到的本事在街道上开了一间无线电修理部,他一听到29旅要去朝鲜作战的事情,就赶紧回到了第8轻骑兵团,干的还是老本行——无线电操作员。“真让人高兴极了”他说,“我感觉走路又有精神了,我回部队啦!”

因为要去朝鲜作战,这个坦克团也得到了强化,除了团部原本直属的部队外,英军给他们增加了一个由克伦威尔快速坦克编成的侦察分队,还有装备布伦式机枪的牛津运兵车,此外该团还有自己的卡车运输队和修理车辆分队。该团主要的作战力量是三个坦克分队(A、B、C分队),每个分队有一名少校统领。读者读到这里也许感到奇怪,怎么骑兵团是坦克团,骑兵分队也是坦克分队呢,那是因为第8轻骑兵团只是沿用了过去的番号,实际上它已经是一个坦克团了。每个坦克分队都有自己的司令部,下辖四个坦克小分队,每个小分队由一个中尉领导,每个小队装备4辆坦克,每辆坦克有4名乘员。第8轻骑兵团是当时英国陆军最强悍的突击部队,因为他们当时装备的是被英军视为头号机密的“百夫长坦克”。

尽管英国开发了“百夫长坦克”,可是它在二战著名坦克中没有一席之地。德国和苏军在东线有多场坦克大决战,他们可以从战场上学到经验和教训,开发出更重更致命的坦克。可以这么说,“百夫长坦克”是顺着二战时期的坦克发展思路英国人研制出的巅峰之作(可是它由于出现得太晚,在二战中几乎没有露脸的机会,所以二战坦克中它籍籍无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它大放异彩就是在朝鲜战争中)。苏联的T-34坦克因为它的倾斜装甲(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防护作用)、双轮驱动和宽阔的履带(在泥泞的乡村环境中也可畅通无阻)赋予的优秀性能,在1941年震撼了纳粹国防军。为克制T-34坦克,德国开发了豹式坦克,这只致命的“猫科动物”,几乎模仿了所有T-34的关键特性,但是它更胜一筹,因为它加装了75毫米口径的速射炮,而且它的炮塔是电动操控的。为了盖过豹式坦克——它显然要比英军原先装备的坦克要优秀太多——英国设计师们又复制了所有豹式坦克的优秀特性,并在此基础上研发出了新的坦克——“百夫长坦克”。在“百夫长”投入战斗之前,德国就投降了。所以朝鲜战场成为了“百夫长坦克”首次铸造威名的舞台,在这里,这一性能优异的坦克很快就成为了战场传说。

“百夫长”每辆造价38000英镑,重达50吨,差不多25英尺长、11英寸宽。它的发动机是大名鼎鼎的劳斯莱斯公司出品的梅林发动机——它提供650马力的动力,公路行进速度每小时20英里,越野速度每小时15英里。它的炮塔装甲是150毫米,侧面装甲是76毫米。在易受攻击的悬挂系统和稍微轻薄一些的外壳装甲外侧都挂了钢铁裙板。

车手坐在炮塔前部,在两个转向杆之间。在坦克运行的时候,他还可以打开舱盖,把头伸出舱门,当然他的头部依旧受到前部装甲的保护。头部两侧有长长的金属箱柜保护,而炮塔位于头部的后侧。敌人的火力只能从前面击中他——可是没有多少敌军的部队敢从正面面对令人生畏的“百夫长坦克”。当然了,敌人也可以从头顶上部攻击他——这在朝鲜是个麻烦事,因为朝鲜半岛到处都是山地,敌人有很多居高临下的机会。如果把舱门关上,车手可以通过两个潜望镜观察战场情况,不过这样子他的视野就很受限制了。坦克中其他的乘员——车长、无线电操作员和炮手都挤在炮塔里——他们是“战斗小组”。大伙们说话不大方便,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位于引擎和火炮制动设备的上方。车长通过挂在脖子上的对讲机和车手沟通。为了获得最大限度的视野,车长经常站在炮塔里,把头升到舱口外面观察外面的情形——他受到防弹玻璃的保护。如果炮塔的舱门被关上了,他只能通过一个被十倍放大的潜望镜观察外面的情形。遗憾的是,“百夫长坦克”没有红外夜视装置,这意味着它不能在夜间展开行动。在炮塔左侧坐的是无线电操作员,他有两部电台,一部是19型的,一部是38型的,一部用于坦克分队内部通信,另一部用于与坦克团的通信。无线电操作员还负责装填炮弹和给机枪供弹。由于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发动机的上方,他们好像坐在桑拿房里一样。

百夫长坦克的主炮是20磅炮(83.4mm口径),它还有一挺同轴的点303口径的(7.92毫米)并列机枪。它的20磅炮弹精确性很高,而且杀伤力很大。在英国每辆百夫长坦克的炮手需要在1000码的距离上,将高爆性的弹药连续三次打入碉堡的开孔才算合格。百夫长坦克的弹药库可以放下65枚20磅炮弹——在朝鲜作战的时候,它们通常携带的是高爆弹药——炮弹被锁在炮手脚下的柜子里。“百夫长”还携带了6架火箭发射器,它们被固定在炮塔的两侧,这些火箭发射器可以向前方60码的范围内发射白磷弹,制造烟幕。百夫长坦克的实用性很强,它在运动中的射击精度也很高(相对于二战期间出现的坦克而言,这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其他出现在二战中的坦克只能停下来射击才能保障精度)。这得归功于“百夫长”的火炮制动装置——这一点也是“百夫长”为什么成为当时英军的最高机密的原因之一。第8轻骑兵团与步兵在一个峡谷中做过一次演习,它的旋转炮塔可以确保主炮摧毁固定目标。因为“百夫长”的设计高度比较低,采用倾斜装甲,并且配备身管较长的稳定性极高的主炮。“百夫长”成为当代坦克的原型,在20世纪50年代,它是世界上无可争议的最优秀的坦克。怀布罗想到这一点还是比较兴奋,他说:“二战期间出现的坦克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如果我们英国在1944年能拥有一个‘百夫长’坦克团,那么……”

第45野战炮兵团和第170独立迫击炮连

步兵占领和控制阵地;骑兵执行侦察、预警任务,也可用于长途奔袭;炮兵给他们提供火力支持。火炮是最致命的武器,被誉为“战场之神”。现代战争中绝大多数的伤亡是由火炮造成的——炮弹的冲击波可以轻易撕碎人的身体,破片可让人的身体千疮百孔。

29旅的最高炮兵指挥官是莫里斯·杨格中校,他在二战期间曾指挥三个炮兵团。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对爵士乐很狂热,还是个钢琴演奏家。他的军官——乔治·图鲁尔中尉,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图鲁尔是一个衣着考究的阳光男孩,他在1946年获得委任,在加入第66伞兵团之前他在中东服役。后来第66伞兵团被解散了,他心情郁闷,进行了最后的疯狂,在位于拉克希尔的皇家炮兵团营地痛饮了一回啤酒——他根本没吃饭,埋头喝闷酒,后来他发了酒疯,被宪兵给找了去。他忐忑不安地去了。他说:“他们让我上午11点钟去,我想可能是为了让我难堪,因为我也是从这个点开始豪饮的。”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因为他的放浪形骸而受到责备,相反宪兵问他愿不愿意加入第45野战炮兵团,而且宪兵告诉他这个团很快就要编入第29步兵旅。答案就不用说了。图鲁尔高兴地拍着手蹦了起来,随后就赶往格洛斯特郡报到。当他心急火燎地赶到第45炮兵团的驻地时,“一个很有意思的个子不高的独眼龙军官”把两品脱的酒塞到他手里,热情地叫道:“欢迎来到45野炮团!”这个军官就是丹尼斯·奥弗莱厄狄上尉,一个表情高度夸张的前突击队员。第45野炮团的士气非常高昂。杨格有权遴选自己的军官,所以他把自己的部队搞得像兄弟之家一样,那些华而不实的家伙全被他撵走了。“他赶走了一些军官,引进了一些新的军官,我就是其中之一。对于只想在这吃顿早饭,不想吃午饭的家伙——这些家伙不会真心地留在45团,杨格让他们全走了。”图鲁尔说道。他发现杨格“具有攻击性,但是个好人”。

45野炮团差不多有500名强壮的官兵。除了团部外,它下辖三个野炮连,一个野炮连支持一个步兵营的火力。每个野炮连有两个炮组,一个炮组有4门火炮,中尉担任炮组的指挥官。野炮连的指挥官通常是上尉。他通常与步兵营在一起,在前方担任炮兵观察官,他通过无线电指挥炮兵的弹着点。有些时候步兵把炮兵称作“蹦单词的家伙们”,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外号,因为有些时候一些炮兵指挥官可能因为太累了,或者因为别的原因给炮组提供了错误的信息,或者在不恰当的时候给出了信息,信息关于攻击的时间、地点和距离都可能弄错了——如果炮组按照他们的指示做的话,他们就可能打到自己人。因为战场通信现在都是依靠无线电,战场上的无线电信号错综复杂,无线电的畅通至关重要。杨格要求自己的通信兵们像兔子一样机灵,一蹦一蹦的,他要求炮兵指挥官们用尽量简短的清晰的声音发布命令。

45野炮团的火炮是非常经典的:他们的25磅火炮在二战之前就已经在英军中列装,它既可以当作直瞄火力使用,也可以当作榴弹炮使用(火炮发射的炮弹在空中的轨迹是一条抛物线)。它的射程达到8英里,可以发射高爆弹药:炮弹会分裂成2英寸左右的方形破片,以弹着点为圆心,半径70—80码的距离都处于有效杀伤范围之内。他们使用的25磅火炮还可以用于发射烟幕弹。使用烟幕弹主要的目的在于测距,或者是形成弹幕。每一门火炮由6个人操作。英军使用的25磅火炮的一个最显著的特征是它的底座安装在一个圆形的轨道上,这意味着它可以进行360度旋转,随时调整射击角度。这些1.4吨重的火炮是由卡车牵引的。

一旦射击命令下达——“开炮时间15时25分!三弹连发,各门都有!开火!”野炮连就会以最快的射击和装填速度进行攻击。45野炮团装备的25磅火炮是当时世界上射速最快的火炮之一:45野炮团的炮兵们可以在一分钟内发射5发炮弹,全团的火炮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发射120发炮弹打击目标。在作战行动中,一门25磅的火炮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战斗利器。开炮之后会有明显的后坐力,就像榔头狠锤了一下地面,炮口会有火焰喷出,随后是呛人的硝烟。炮声隆隆是免不了的,这导致很多炮兵的听力都受到了损害。从射速、精确度和可靠性来说,当时45野炮团装备的这种火炮是世界领先的:1950年美国陆军标配的野战火炮口径是105毫米——而英军装备的25磅火炮的口径只有87.6毫米。如果按照美军的标准来说,29旅的步兵火力支援是不合格的。

29旅的另一个炮兵火力支援是由英国皇家炮兵的第170独立迫击炮连提供的。这个迫击炮连装备的是4.2英寸口径的迫击炮,分成3个炮组。一个炮组对一个步兵营进行火力支援。这种迫击炮非常简单:它的炮管是4英尺长,就像一个内壁光滑的圆筒,底部固定在厚重的基座上。炮弹丢进炮筒,底火被引燃,它就飞出去了,在空中飞出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到地面上爆炸。迫击炮非常适合在山地作战中使用,因为它们可以打出很高的仰角,而且射速也快于榴弹炮和加农炮。“我们被别人使用得很狠,有些时候在部队行进过程中,就要下车进行急速射。”鲍勃·尼克尔斯说道。他是170迫击炮连的一个炮手,在主动要求加入赴朝鲜作战的部队之前,他是伞兵部队的炮兵。迫击炮也要试射,在矫正了射击参数以后,其余的射击都参照前面的标准。炮弹打到地上的时候就爆炸了,会有硝烟产生,杀伤破片四散而出。尽管迫击炮弹不能像榴弹炮弹那样,一打到地上,就能砸出一个大大的弹坑,杀伤力肯定不如榴弹炮,但是4.2英寸的迫击炮是近战利器,以弹着点为圆心的25码的半径都是有效杀伤范围。它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射击的时候声音很小,也没有很大的硝烟冒出来。这样它就不容易暴露。“25磅火炮对付碉堡更有用一些,但是当我们露天与中国志愿军作战时,迫击炮是令他们望而生畏的死神。”尼克尔斯说道。此外每个步兵营还有6门3英寸口径的迫击炮。出于迫击炮的特性,它往往用于急速射——只要把炮架好,把炮弹丢到炮筒里去就行了。一个熟练的迫击炮手能够做到在第1颗迫击炮弹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同时空中有12枚炮弹在飞。

29旅的部队被组建出来之后,全旅就集中在了一块儿,布罗迪准将也和大家认识了一下。“他是战士中的战士;他深谙让大家都认识他的诀窍。”麦克科德说道,“你觉得你可以相信他。他很棒,喜欢面对面的交流,不过他在鸡尾酒会上就不行了,简直不会讲话。”库比斯发现布罗迪讲话非常简明扼要:“他不能很好地进行一次交谈,在你给他一个答案之前,他就失去了和你谈话的兴趣。”他不太喜欢讲废话的天性显而易见。在科尔切斯特,他给格洛斯特郡团的官兵们简单地介绍了韩国的常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让全营官兵在20分钟之内集合完毕。大家搞得一团糟。大家发现值星官不见了,所有的装备都被锁起来了。布罗迪失去了耐心,命令所有的人摘下钢盔在烈日下站着,他给大家介绍了朝鲜半岛上应该注意的安全事项,讲完了以后才让大家解散。格洛斯特郡团的官兵们赶紧回去把锁砸了,取出了他们的装备,披挂整齐,显而易见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取悦他们的准将。

既然29旅人马齐全了,旅级的演习和训练也就开始了。因为各个部队要彼此熟悉,一些关键性的标准也开始树立起来了。来复枪团的上尉罗宾·查理认为:“如果我要从格洛斯特团那边获得信息,我就会给安东尼·法勒—霍克列打电话;他是副官,不过他动作有点慢。如果我要从来复枪团这边获得信息,我就会给我们的二把手托尼·布莱克打电话。如果我要从燧发枪团得到消息,我就给他们的联络官金斯利·福斯特打电话。”科尔切斯特在罗马帝国时代就是屯兵重镇——但是居民们对于进驻本镇即将进行远征的29旅并没有表示出欢迎的意思。在燧发枪团到来之前,格洛斯特团和来复枪团的官兵们经常在一起喝酒闹事,所以当地的一些俱乐部和酒馆禁止他们进入。尽管绝大多数官兵对于他们即将远征的韩国所知甚少,比如图鲁尔,他对韩国就是一无所知,可是他们大多数人还是非常高兴的,他们很想到远东地区瞧瞧。佩林斯说道:“能去远东真是太棒了,而且国家为我买单。几乎所有的官兵都有同样的看法。那些态度消极的往往是结了婚的人——虽然我也结婚了,但是我不这么看,我还是很高兴的。”在兴奋劲儿过去之后,燧发枪团的军官们找了一张地图,看看韩国到底在什么地方。当尼科尔森在地图上给他父亲指出韩国的位置的时候,他父亲说道:“这是世界的尽头,你一旦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即使如此,经历过二战的尼克尔森还是热切地盼望去。“我不得不说,对于我去韩国,兴奋盖过了我其余的情感。我不喜欢共产主义分子,但是我到那也不是为了打共产主义分子。我到那只是为了和部队一起作战。”这个足智多谋的男人看起来很有政治头脑,他会从政治角度考虑问题。“我知道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战争,我迫切地想参战,以锻炼我的军事素质,韩国我是不是喜欢,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怀特摩尔如是说,“我们为联合国打仗,我们相信联合国,因为我们英国也是联合国最初的创建者。”

全旅得到命令,准备在11月份开拔。但是如果能在10月之前走,那就再好不过了。最后燧发枪团的联络官传来了确定无疑的消息,他们全营接到消息后,准备登船。福斯特同意手底下的人可以周末回家一趟,最后两个人当了逃兵,没有归队。1950年10月,7艘运兵船和24艘载运武器装备和补给物资的船起锚了,29旅从海路向韩国进发。

来复枪团和45野炮团是首批登船的部队,他们在10月1日在利物浦登上了运输船“帝国的光荣”号。码头上挤满了欢呼雀跃的人群:45野炮团的副团长哈里·威瑟斯少校的姐姐,电影明星古琪·威瑟斯来给他送行。她到的时候说道:“船上都是人,船身都倾斜了。”因为上船的人很多,船身自然往码头这一侧倾斜。这是她看到运输船的第一印象。在部队全部上船前的最后时刻,一个逃兵也偷偷地来给他的部队送行——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离开,他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可是混在人群中的他被认出来了。一个眼尖的班长冲下跳板,一下子就把他抓住了,并且把他押上了船,船上的宪兵等着他呢。聚集在码头上的送行的家属们唱起了“妈妈,看看来复枪团的士兵们,他们又要到海外征战了”这首歌。可是在运输船起航的那一刻,家属们却发不出声音来了。10月7日,格洛斯特团在南安普敦登上了“帝国疾风”号运输船——它之前是一艘德国的班轮。燧发枪团在10月11日在南安普敦登上了“帝国哈勒戴尔”号运输船。

军官和高级士官们可以享用船舱里的单间,一般的士兵们睡在水线以下的吊床上。他们在海上还进行训练,训练士兵们射击,调整他们适应太平洋西岸的时区。他们射击的是系在船尾的气球——这简直就是一种游戏,士兵们还玩其他的游戏,比如说拔河,他们还进行救生艇和火警训练。训练结束后,大家可以享用啤酒,军官们在没有任务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喝酒。大家还搞了个拳击擂台,铃声一响起,就是拳手上场,给大家提供娱乐。这后来竟然成了船上最主要的娱乐方式。在“帝国疾风”号上,有一场比赛进行得太过于激烈以至于裁判员忘了敲铃,为了满足观众的需要,拳手们打到白热化状态的时候,裁判员并没有阻止他们的对抗,虽然时间到了。在“帝国哈勒戴尔”号上,约翰·巴里斯——一个坚强的次中量级拳击手,他曾在英国打过露天的巡回赛,却发现这个特长竟然让自己成了船上的明星。在船上的酒吧里,他想吃什么随便吃。非武装化的战斗训练当然是不可缺少的。柔道专家麦克·哈维与号称“肌肉男”的健美教练斯琼中士进行了示范表演。一个外号叫作“当地的萨姆逊”的格洛斯特团的士兵站出来要挑战哈维,他说:“长官我想向你挑战。”最后哈维把他摔倒在排水管上。哈维教给了士兵们一些格斗的假动作,这样在以后的肉搏战斗中就可以使敌人上当。格洛斯特团的准尉杰克·霍比斯,曾在敦刻尔克附近被德军俘获,他想教大家如果成为战俘该怎么应对。“他把大家聚在一起后说道,‘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如果我们被敌人俘虏了,我们该怎么办的生存技巧。’”梅林回忆说,“我们说道,‘去你的吧’。没人去听他讲些什么。”

对于从来没有在船上待过的人来说,在海上的旅行让他们兴奋不已。船舱内部是通过通风孔和电风扇保持空气流动的,但是很多人睡在一起后,船舱里的温度升得很高,所以很多士兵睡到了甲板上,一方面可以睡得宽敞点,另一方面可以不必被臭屁和烟草的味道熏得头昏脑涨了。在穿越回归线的时候,大家看到了很多水母,还看到了一头巨鲸往外喷水。他们在途中经停了埃及的塞得港、亚丁、科伦坡、新加坡、香港。在塞得港,格洛斯特团的戴维·格林从小贩的船上买了一个菠萝,但是他充满憎恨地把这种水果给扔了出去,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菠萝,所以以为可以直接吃,就一口咬在了菠萝的皮上。在新加坡,很多格洛斯特团的士兵们登陆与华人舞女们共度春宵。(一个军官随后发现,他们下一次再见到中国人的时候,就没有那个兴奋劲了)哈维到新加坡的时候与他的设想差不多,新加坡的拉夫乐思柔道俱乐部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馆主甚至从日本请来了30位“黑带”柔道高手前来与哈维“切磋”。这30位柔道高手都是乘轮船专门从日本赶过来的。这些东方的柔道家们都迫切地想知道柔道在英国的发展状况如何,有没有发展出一些具有英国特色的高级技巧,总而言之,他们对身材高大的哈维充满了兴趣,也充满了疑问。

布罗迪已经和先遣部队一起在10月26日到达了麦克阿瑟的东京总部,布罗迪将29旅的情况向麦克阿瑟做了汇报,并听取了东京总部方面做得关于朝鲜战况的说明。夏季的危机已经过去,布罗迪得到消息,战争可能在他的部队抵达之前结束。他还专门拜访了沃尔顿·沃克将军——美国第8集团军司令。他和沃克说,他最喜欢的工作是清剿朝鲜人民军的游击队。于是旅部的军官们就开始着手制订“治安行动”的作战计划。“没有人想到战争会持续下去,”第8轻骑兵团的医护官道格·帕特切特回忆说,“我们到达新加坡的时候,觉得我们可能马上就要接到撤回国内的命令了。因为美军部队已经快到达鸭绿江了。”“唯一困扰我们的问题是,战争能不能在圣诞节之前结束。”尼科尔森说道。卡森中校接受BBC采访时说,他觉得战争的大幕就快要落下了。

可是运输船还是继续往前走着。“帝国疾风”号上的一些成员撞上了坏运气。野战工兵中队的一个年轻工兵——29旅配属的皇家工兵——他在塞得港的一次斗殴中伤了他的后腰。他的伤势还比较严重,当时需要手术。几乎与此同时,船长发布了一个命令,以后船上不准随便开枪,因为有一个士兵在船尾练习射击的时候击中了一只海豚。托尼·杨格少校,野战工兵中队的指挥官说,杀死了一只海豚不是什么好兆头,预示着船上也会有一个人死去。果不其然,那个受伤的工兵在手术后不久就去世了。在朝鲜战场上,杨格似乎发展出了先知先觉的能力,他有些时候懂得看“兆头”。越往东走,船上的官兵们的兴奋程度越低。在中国南海时,燧发枪团的官兵们遭遇了3天的台风,这让很多官兵吐得七零八落。69船队到达韩国战区的时候,他们在夜间靠岸,并目睹了“联合国军”在釜山港口的布雷行动,还看到了一些潜水艇。在登陆前夜,大家已经感受到韩国的战场气氛。“我们好像踏过了一条生死线——我走上釜山码头的那一刻,觉得有一股寒意向我袭来。”燧发枪团的士兵维尔说道。11月份从西伯利亚吹到韩国的寒风让很多睡在运输船甲板上的士兵到处找毯子。不仅仅是温度发生了变化。寒风中还带着稻田特有的香气,可是这种香气又有点怪怪的。千年以来,韩国的土地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残酷的战争的蹂躏,韩国的稻田里遍布着大军的排泄物,所以稻田的香气之中,还夹杂着人的排泄物的臭气,甚至还有人的尸臭。这就是韩国的惨状。

登陆场变得清晰起来。来复枪团在11月5日,格洛斯特团在9日登陆釜山,燧发枪团在其11天之后登陆。釜山港内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船只,釜山码头上作战物资和军火堆积如山,这些让“联合国军”的战争机器得以顺利运转。港口之内的英国和美国部队到处都是不满的声音,当然了还有很多人讲着语带讽刺的俏皮话。充满好奇的拥挤的士兵们在码头上可以看见堆满了的残破的武器、战斗车辆,还有大量的美军补给物资。在一团混乱的码头上来来回回地穿梭着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服装的韩国农民,他们当中还有人穿着破旧的美军军服。只要你闭起眼睛,你就能想象战争中的釜山是怎样的一个场景。这座城市倒是没有多少战争的损伤,但是充塞着逃难的平民,他们为了躲避朝鲜人民军尽量南逃,当然就挤到了朝鲜半岛的最南端。他们当中很多人看起来饱经风霜,他们搭建起了小小的棚屋暂时栖身。在釜山外围,29旅的一些经验丰富的战士注意到,巨大的灰色山体拱卫着这座城市。釜山方面对29旅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貌似釜山正准备举办一次狂欢节。一个美国黑人组成的军乐团在一个身材高大的充当鼓手的少校的带领下,正在码头上来回表演,他们敲着让人感觉滑稽的鼓点。英军部队当中的很多人对此视若无睹,不过他们中有些人看着看着就乐起来了。“你见过他们演奏时的滑稽动作吗?”怀特摩尔说道,“他们踩着三步舞曲,三步向前,一步向后,他们演奏的全是爵士乐。”很多韩国群众,挥着联合国的旗帜,站在码头上欢迎形形色色的“联合国军部队”。

英军登陆是这样一个过程:英军官兵们两臂都打了防疫针,并且写下遗嘱,然后再把军火卸下去。“嗅到韩国的空气令我感到激动。”尼科尔森说道,“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做就行了,仗应该快打完了。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当官兵们背着步枪和背包走下跳板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大苹果——这是朝鲜著名的特产——这是由害羞的韩国女学生递给他们的。码头上打出了很多横幅,上面写着“欢迎‘联合国军’带来正义和自由”和“欢呼,为民主欢呼吧”,英军步行通过码头就径直走向车站了。他们走在大街上,发现市面上非常繁荣——数以万计的大兵们屯驻在这个港口城市,带来了釜山的畸形繁荣。燧发枪团的团长福斯特发现了招牌写得很有意思——“这间屋子已经不是肮脏的妓院,而是一家干净的洗衣店了。”字迹拙劣的英文招牌遍地都是,比如说什么“明月色情旅馆”,“联合国军娱乐之家”,“麦克阿瑟老派茶室”等等。在这里买春的花费很便宜,可能还不够买一块肥皂。

在船上的时候,很多29旅的官兵还是斗志昂扬,他们下船之后看到了这一切,就失去了战斗的兴趣。仁川登陆一举扭转了朝鲜战争的局势。朝鲜人民军的抵抗正走向崩溃;“联合国军”正在展开竞赛,看谁先到鸭绿江边,这是北朝鲜和中国的边界。分裂的朝鲜即将获得统一。29旅还能不能赶上开最后一枪,也是第一枪?在来复枪团登陆的那一天,他们被告知中国参战了。看来英军很快回家的期望要成为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