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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探戈般绽放

英足总的《足球比赛规则》于1867年漂洋过海来到阿根廷,刊登在英文报纸《旗帜报》上。当年晚些时候,作为板球俱乐部的分支,布宜诺斯艾利斯足球俱乐部成立了,但足球的种子没能在多石的土地上开花结果,六年后俱乐部改打橄榄球。直到19世纪80年代,足球才真正起步,首功之臣当属毕业于爱丁堡大学的哈顿。他来阿根廷是到圣安德鲁斯的苏格兰学校教书,在学校拒绝扩建运动场后辞职,于1884年成立了英国高中,还聘请了一位精通各种运动的男教师来教足球。1893年阿根廷足球联赛重组时,哈顿是核心人物。由英格兰高中毕业生组成的“校友”队加入了甲级联赛,并在20世纪初成为联赛霸主,圣安德鲁斯校队则混迹于低级别联赛。重视足球的学校不只是圣安德鲁斯,前七届联赛,出自名校洛马斯·德·萨莫拉寄宿学校的俱乐部夺走了六届冠军。

拉普拉塔河对岸的乌拉圭情形类似,年轻的英国员工成立了板球和划船俱乐部,它们又衍生出足球分部。足球在英国学校的推动下发展。蒙得维的亚英国高中的教师普尔是和哈顿并驾齐驱的人物,他于1891年5月成立阿尔比恩板球俱乐部,其足球部门不久便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球队交手。

在那个时代,只要匆匆一瞥球队名单,便能发现球员多为英国人或英阿混血。足球风气也深受英国影响。伊万楚克撰写的阿根廷业余足球史提到,踢球的目的在于“冷静地比赛”和以“公平竞赛”为重。对阵大学生队的比赛中,校友队甚至曾拒绝罚点球,因为他们认为点球的判罚错误。“正确地”踢球成了足球的全部,这种观念也延伸到战术中:普遍采用235阵型。1904年首次有英国球队来阿根廷巡回比赛,南安普顿3-0战胜校友队的一战得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信使报》的详尽报道。报道表明了公学价值观的盛行,一篇社论称,英国之所以杰出,是因为“英国人天生热爱一切有男子气概的事物”。

但英国人的统治力渐渐削弱了。1903年,阿根廷足协(Argentinian Football Association)将西班牙语选作工作语言,乌拉圭足协两年后仿效。校友队于1911年解散,翌年阿根廷足协将官方名称改为“Asociación del Football Argentina”,不过直到1934年才将名称里英文的“Football”改成西班牙文的“Fútbol”。乌拉圭人和阿根廷人未受英国人强身派基督教理念的熏陶,他们不认同体格强健本身即是美德,也不像英国人那样唾弃狡猾手段。阵型或许没有改变,但风格完全不同。人类学家阿尔凯蒂声称,随着西班牙和意大利移民的影响显现出来,力量和纪律被技巧和观赏性取代——这一趋势体现在多个领域。

乌拉圭诗人、记者加莱亚诺写道:“足球像探戈一样在贫民窟绽放。”不同环境必然造就不同风格。上文说到英国公学学生在回廊踢球和在操场踢球的区别,同样,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蒙得维的亚贫困地区那些高低不平、狭窄逼仄的空地上,也孕育出了别样技巧和全新风格。加莱亚诺写道:“土生土长的踢球方式,就跟米隆加俱乐部中土生土长的舞蹈方式一样。舞者在区区一块地砖上舞动出精致图案,足球运动员则在同样的方寸之地创造出自己的语言,他们不是将球踢出,而是球控在脚下,如同用双手编织皮革饰物。在第一批深谙此艺的克里奥尔人脚下,诞生了‘el toque'——‘弹拨弹拨,一种阿根廷和乌拉圭盛行的舞蹈,也指一种音乐流派。':他们像弹吉他一样‘演奏’足球。”

崇尚不同特点的两种风格难以和睦共存,新老交汇将不可避免地产生冲突。似乎早在1905年,当注重体格的诺丁汉森林在第六场巡回比赛中对阵主要由英阿混血组成的代表队时,便招致了诸多不快。一贯亲英国的《信使报》甚至觉得有必要对那些胆敢批评森林队打法的人大加挞伐:“一项特别旨在提高青壮年体能、考验他们力量的运动,可没必要弄成客厅里玩的猜谜游戏。”

随后的访问比赛里,常出现相敌对的剑拔弩张,主要原因是双方对比赛中用肩膀撞人的看法完全不同。斯文登城1912年的巡回比赛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成功案例,也正是从这次经历中,人们意识到英国人或许应该学习一些东西。斯文登城主教练塞缪尔·艾伦总体上持认可态度,称自己没见过业余球队能踢得这么好,但连他也担心,当地球员“视个人发挥为主要任务,不会放过任何独自表现高超技艺的机会”。即便是阿根廷国内的传统主义者也对足球的“混血化”提出怀疑。祖籍英国的前校友队球员豪尔赫·布朗在1920年代初抗议道,新风格“被球门前的过多传球削弱了。这种足球更细腻,也许更艺术化,甚至更聪明,却失去了当初的激情”。这种批评后来都耳熟能详了。英国人一直误认为世界上其他地区的足球受制于进攻不够直截了当,直到1953年,匈牙利队才干净利落地在温布利平息了这场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