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兔子城里

1.跟踪胖兔儿爷

就在忧愁公主抬头看星星的时候，从车厢后面又传来一声叫喊，原来还是刚才那个乘客，它一边叫着，一边跳得比它的座位靠背还要高，忧愁公主不得不特地回头看了它一眼。

这是一只穿着白色真丝马甲的胖兔子，还戴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最引人注目的倒不是它穿了衣服，而是它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它是一只受过良好教育的兔子。在一大帮穿了衣服的人和一大帮没穿衣服的动物都坐在一动不动的火车上，若无其事地打扑克、喝茶、看杂志、掏耳朵，或者是互相帮着抓身上的虱子的时候，这只兔子不停地摁它手腕上的闪光电子表。现在，它的手表终于没电了，兔子也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我说，我早就习惯了火车晚点，可这种晚点法也太离谱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步行呢——既有益于身体健康，又省钱，而且肯定早就走到玲珑塔门口了！”它气呼呼地又一次跳起来，用短得可怜的两条胳膊去够行李架上的手提箱，却没有够到。

“好，好，我会记下这倒霉的火车班次号，你们就等着接受消费者的投诉吧！”它对着根本不存在的服务员气势汹汹地喊了一通。最后，它用两只耳朵够到自己的手提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由于太气愤，兔子一点也没留意身后有一个跟踪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群跟踪者，那就是忧愁公主和对她恋恋不舍的十几只小耗子。

因为兔子嚷嚷的时候说到了“玲珑塔”这个地名，公主立刻觉得在黑暗中看到了阳光——她要去的地方不就是玲珑塔么？那只要紧跟着这只兔儿爷，不就可以找到仙女了么！忧愁公主一兴奋，也顾不上打伞了，就倒提着她的伞，偷偷跟在兔子后面下了火车。

可她没想到兔子走路的速度是那么快。从小缺乏运动的公主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在跑，可还是被健步如飞的兔子甩得远远的。幸好兔子的手提箱从行李架上拽下来的时候，撞出了一个裂口，因此箱子里的一些银色胶水就一路漏下来。虽然是在夜晚，但公主还是可以借着月光，看见那一条像蜗牛爬过似的闪闪发光的银色轨迹。公主低着头，循着这条银线往前走，当这条线索忽然消失的时候，她已经置身于一个奇怪的城市里。

之所以说这是一座奇怪的城市，是因为这儿没有一座房子，那密密麻麻耸立在路两边的都是一些五光十色的巨大钟表。这里有最现代的数字电子钟，也有最古老的日晷、沙漏，还有各种各样的发条钟、自鸣钟、摆轮钟、落地钟、石英钟、气温钟、火警钟、指南钟、日历钟、航海钟、照明钟……

2.住在钟表里的兔子

忧愁公主在城市里一边走，一边寻找那只胖兔子。她每走到一座钟表边，几乎都有一只兔子探出头来望着她，可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一只。它们有的正在钟表齿轮后面睡觉，有的正在钟摆底下做饭，还有的正在时针和分针上晾袜子和被套，但大多数兔子在忙着修理东西。

很多钟表的外壳上都挂着一个霓虹灯广告牌，上面写着——“专修打碎的瓷碗、瓷盘子”“漏气皮球打气处”“补裤子：两个补丁以上半价”“焊接铅笔芯”“化了的棒棒糖翻新（咬过一口免谈）”……

几只从大钟里探出脑袋的兔子，大声询问公主是不是需要修伞，可能它们认为，不下雨还带着伞的唯一理由就是要修它。让公主吃惊的倒不是它们个个会说标准的普通话，而是它们个个都显得那么开心，好像根本就没看到忧愁公主脸上那愁苦万分的神情，也没听到她每隔几分钟一次的叹息声。公主如今叹息倒不是为了放松脸部肌肉，而是被这座城市弄得头昏脑涨。

在绕了几个圈子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银线的断头上，于是暗想：自己肯定是迷路了。可就在这时候，一座什么牌子也没挂的中国式亭子钟出现在她眼前——这是她刚进这座城市的时候，因为低着头没看到的。只见那只胖兔儿爷正端坐在大钟的两根柱子之间，拿着一个放大镜，对着一只花狸猫的尾巴左看右看。同样令人惊奇的是，虽然忧愁公主和它近在咫尺，但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忧郁情绪的影响，一心一意地沉浸于工作之中。

“这个小坏蛋，踩什么地方不好啊！要知道，尾巴可是最难修补的地方！”兔子说着，一抬头，看到了忧愁公主，“嗨，丫头，把那个小胶水瓶子递给我，对，对，就是那个！你的手指甲不太整齐啊，要不要修补一下？”

“不用了，谢谢。”忧愁公主小心地缩回了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认不认识去玲珑塔的路？”

“天哪，你算问对了，那地方我去过太多次了！不过，现在不是为顾客提供热心解答的时间，你明天下午一点再来吧。对了，你那些耗子朋友不想修一修尾巴什么的吗？修完这一条尾巴，我还有许多多余的材料。”

耗子发出吱吱吱的抗议声，表示它们的尾巴完好无缺。

“是吗，不需要？我看那也是暂时的，你们肯定会有需要的那一天。”胖兔儿爷说完，松开它的两条短胳膊，那只修补完尾巴的大狸猫立刻就跳下了工作台，去追赶那些仓皇逃窜的小耗子去了。

我得说，那只大狸猫其实并没有恶意，它不过是刚刚动完手术，想证明一下自己全身的功能仍然正常而已，可惜的是，耗子并不懂猫语。

公主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阵伤感。自然，她不喜欢那些耗子在她脚边转，但是，在她离开父母家人这段最孤独的时光里，毕竟是听着这些耗子的吱吱声走过来的，忽然之间，连身边的耗子都跑光了，还真是不太习惯。

公主叹了口气，准备离开亭子钟，这时胖兔儿爷叫住了她：“嗨，丫头，想不想找一份工作？你可以给我递递胶水，或者烧烧萝卜汤什么的，我给你一小时五毛钱的工资。”

公主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别说一小时五毛，就是不给钱，只要有个地方过夜，她就谢天谢地了。

就这样，她在胖兔儿爷的亭子钟里，开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做保姆。

3.怎么修补一颗破碎的心？

胖兔儿爷是一只相当能干的兔子，它的专长是修补“活着的东西”，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活着的，它都能修。

和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兔子一样，它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个小时是在工作，而且严格遵守时间表的安排；和其他兔子不一样的是，它喜欢说话，不仅对自己的顾客说话，也对自己修补的东西说话，当然，它的顾客和它要修补的东西通常是同一个对象。可也有个别例外的情形，比如，母鸡送来要修补的破鸡蛋。

胖兔儿爷的信条是，只要有足够的胶水和足够的耐心，差不多世界上任何破了的东西都可以补起来。在那些从它这里满意而归的顾客里，有破了的蝴蝶蛹、蔫了的含羞草，也有断角的小鹿、没牙的大象，还有瘸腿的王子、掉了脑袋的双头怪。它说它最喜欢修补的是心，它的理想是在退休之前修补好世界上所有破碎的心。

在忧愁公主大清早手忙脚乱地削萝卜皮的时候，胖兔儿爷就一边帮一只螃蟹接大螯，一边说着它很久以前修补某颗心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红龙，它是一个吃人的妖怪，它会喷火也会飞，它还有一颗会跳动的红宝石做的心。

有一天，这条红龙在矮人国遇上了一个可爱的绿公主，这条龙以前也吃过很多很多可爱的小公主，但这个公主不一样，因为它一看到她，就不忍心吃掉她，不但不忍心吃，而且它的红宝石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比平时快了一倍。

于是，红龙决定，把自己的心送给这个绿公主。绿公主很高兴，因为还从来没有谁送过这么特别的礼物给她。她把红龙的心穿在一根红线绳上，挂在自己的胸口。那颗心也真叫棒，不但闪闪发光，还可以用来点火生炉子。

当红龙的心被挂在公主温暖的胸前时，它也就不再想吃人了。但是，你知道，越是漂亮的心，越是容易出事情。有一天，绿公主发现她的红线绳断了，红宝石心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公主想找回那颗丢了的心。而这时候，一群小矮人却快了一步，在路边捡到了这颗心，他们都想要这颗漂亮的红宝石，抢来抢去的时候，就把它给打碎了。

红龙感到一阵剧痛，它知道自己的心出事了，可是它以为是公主打碎了他的心。于是，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飞到矮人国，一口把整个国家连同它破碎的心一起吃掉了。结果，因为被绿公主的国家噎住了喉咙，红龙再也喷不出火了。它使劲儿咳嗽，想要咳出一点点火星，却只咳出来一些唾沫星。

这时，龙肚子里的矮人们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就去找了一个修补匠，请他把这颗心补好。可惜，这个修补匠不是我们这儿的，他随便用了点白乳胶就把那颗心的碎片粘了起来。被白乳胶糊住的心，变得就像木头一样黯淡无光，而红龙也变得整天昏昏欲睡，没精打采。

再说绿公主，她找了很久，终于在那个修补匠的家里把那颗补得不像样的心找到了。这个绿公主是认识我的，她立刻写信请我去龙肚子里，帮忙修补它的红宝石心脏。

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赶到红龙睡觉的地方，用千斤顶撬开它的嘴巴，钻了进去。龙肚子里的绿公主见到我，高兴得要命。可我看了一眼那颗心，就对她说，我只能修活着的东西，而这颗龙心，已经死掉了它根本就不跳了，所以也没法修了。

绿公主听了这话，就哭起来，绿色的眼泪哗哗地流。结果，眼泪落到那颗心上面，把粘住心的劣质白乳胶给冲掉了，那些碎片又闪着光亮，“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我立刻拿出最好的银蜗牛牌胶水，迅速把这些四处乱跳的碎片粘在一起，龙的心又恢复成那颗闪着光泽的红宝石心。

就这样，红龙醒了过来，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把整个矮人国喷了出来，然后就恢复了原来的劲头，又可以喷火了。

但是，它决定还是要继续喷唾沫，因为绿公主告诉它，火每条龙都会喷，唾沫却只有它这样的龙才喷得出来。

于是，红龙和绿公主就经常一起玩喷唾沫的游戏。红龙总是很小心，不让自己的唾沫喷到绿公主身上，免得打湿她的裙子。而绿公主也很小心地给她胸前的红宝石心配了一根金链子。此外，她还在另外一条金链子上挂了一个大奖章送给我，上面写着：修补匠还是兔子城的最可靠。

胖兔儿爷相当得意地用一句广告语结束了这个故事，这时候，螃蟹已经听得睡着了，而忧愁公主已经把萝卜煮过头了。这是公主有生以来做的第一顿饭，她本来想煮萝卜汤，却因为听兔子的故事走了神，煮成了一锅萝卜糊。然而兔子却吃得很满意，因为它吃饭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

“对了……你昨天……问我什么来着？”它嘴里塞满萝卜糊糊，嘟嘟囔囔地说道，“是不是……玲珑塔在哪里？”

“是的，你说今天一点钟才能给顾客提供热心解答。”忧愁公主低着头，不抱任何希望地答道。

“可你不是顾客啊，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工作人员了！”胖兔儿爷咕咚一声吞下糊糊，响亮地咂咂嘴，“而且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因为你听我说完了故事，还没睡着——天，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觉得你应该为这样好的表现得到奖励。好吧，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玲珑塔！”

4.玲珑塔在哪里？

忧愁公主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有这么好。胖兔儿爷已经穿上了它最好的马甲，又给亭子钟上足了发条，一副打算出远门的模样。

“你给我多包上一点萝卜干，放在那个箱子里，我们可以带着路上吃。”胖兔儿爷说道。这更让忧愁公主确信她要去的地方是很远很远的，她赶紧照办，还多放了几瓶蔬菜汁在箱子里，因为她担心胖兔儿爷会讲很多故事，光吃萝卜干会口渴。她一向喜欢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常常让她的仆人头大。可现在她是保姆，这倒算一个优点。

胖兔儿爷带着忧愁公主走出大钟。在所有的兔子都忙着做修理活儿的时候，它却在街头溜达，这就显得不太正常。也难怪它一出门，就有好几只钟表里的兔子招呼它：

“胖大爷，这是去哪儿呀？”

“胖兔，今天休假么？”

“胖胖，你打扮得这么精神，是去喝谁的喜酒啊？”

对于这些问话，胖兔儿爷一概回答：

“我们要去玲珑塔。”

一听到玲珑塔这个名字，嬉皮笑脸的兔子就立刻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有一只兔子还说：

“哎呀，我好久没去那儿了，改天一定要去看看，嗯，一定要。”

公主还以为会这样走上一天，可出乎她的意料，出门之后，只走过了十一个广告牌，胖兔儿爷就站住了，说：

“咱们到了。”

公主环顾四周，没发现一座像塔楼的钟表，只看到一个瞧上去有点像下水道的入口，又有点像兔子洞的黑窟窿，大模大样地躺在路中间。

“你傻愣着看什么呢？你不是来找玲珑塔的吗？”胖兔儿爷说。

“这个……就是玲珑塔？”公主望着那个洞，根本望不到底。

“是啊，你以为那是什么？让爱丽丝掉下去的兔子洞？”胖兔儿爷不满地哼了一声。

没等公主说什么，它就把两个胖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哨音刚落，只见一朵白色的小云朵从洞里冒了上来。

“电梯云，带我们下去！”胖兔儿爷拽着忧愁公主跳上了云朵，就这样落进了那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