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公主
1.仙女送来的魔法礼物
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没那么久吧,大概就在十六年前,有一个很偏僻的小国家叫沙拉拉国,那里的王后生下了一对美丽的双胞胎女儿。沙拉拉国王非常高兴,立刻下令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好给他的宝贝女儿们起两个好名字。自然,国王的宴会上少不了要邀请几个仙女参加,可惜,那一天,睡美人的第二百五十五代孙女正好在办满月酒,仙女们都跑到睡美人的城堡送礼物了,没有谁把这个偏僻小国的邀请函放在心上。只有一个最小的小仙女,也是最聪明的仙女,她知道这两个刚刚诞生的小公主非同一般,将来会有一只叫飞行熊的小熊用蜂蜜水来给她们写一个了不起的故事。所以,她只是礼节性地在睡美人家里喝了一口茶,就穿着一双七里靴急匆匆地赶到那个没人理会的沙拉拉国。国王正在空空的嘉宾席旁呆坐着,自己用小锤子砸核桃吃,借此打发没有宾客的宴会时间。小仙女的突然出现让他大吃一惊,差点砸着自己的大拇指。他立刻吩咐大厨们赶紧去热已经放凉了的白菜汤和烤红薯,因为这两道菜都必须热乎乎的才好吃,炒黄瓜之类就无所谓了,就当是凉拌菜吧。
可仙女用手势阻止了他,她说自己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喝白菜汤,而是想送给两个小公主一对好名字。她取出一个镶着七彩宝石的小盒子,又从盒子里面取出两条项链。一条项链上挂着一个银闪闪的月亮,月亮上写着“忧愁公主”。另一条项链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太阳,太阳上写着“快乐公主”。
仙女对惊讶得忘了再去嚼核桃的国王说:
“请把这两条项链分别给你的两个女儿佩戴上吧,她们将得到和她们的名字一样的天赋——忧愁公主将使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忧愁,而快乐公主将使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快乐。”
国王慌张地问:
“不能只要快乐,不要忧愁么?”
“那可不行,”仙女皱起眉头,“你要知道,有白天就有黑夜,这是万物平衡的法则,所有的魔法也要遵守这个法则,你必须把这两条项链同时戴在你两个女儿的脖颈上,不然魔法就不会奏效的。记住,她们十六年后的命运都将由这份礼物来决定。”
没等国王再提出什么请求,仙女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于是,国王拿着项链去找王后商量。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把那条快乐的项链套在哪一个女儿的脖子上,因为两个小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一样漂亮,一样可爱——当然,也一样爱哭。
王后正一手抱着一个宝宝,满头大汗地哼着她妈妈的妈妈教她唱的摇篮曲。当她看到丈夫手里的项链,又听他说了那么神奇的故事之后,她立刻说道:
“那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不管给谁戴上快乐的项链,她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们都可以变得和她一样快乐,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可是,还有一个就会很忧愁,”国王说,“这是万物平衡的法则,你不能只要快乐,不要忧愁!”
王后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有什么关系?人生总是既有快乐又有忧愁的嘛。”
她可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妈妈,没等国王再说什么,她就把宝宝们放在红木大床上,然后一手拿过一条项链,同时套在两个小女婴的脖子上。
那神奇的项链一挨着公主粉嫩的皮肤,就像一道水痕似的蒸发开来,消失不见了。一个小公主立刻发出了咯咯的欢笑声,那笑声让所有听到它的人都感到,仿佛忽然走进了有一百只布谷鸟欢唱的树林,还有春天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欢喜。可另一个小公主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就像是已经死掉了。王后赶紧俯下身子去看她,发现她在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两条小眉毛紧紧地挤在一起,原本那红扑扑的可爱小脸蛋,竟变得和雪一样白了。最让王后吃惊的还是她的眼神——那是多么忧郁的眼神啊,简直就和阴了三个月、既没下雨也没出太阳的天空一样,看着就让人犯愁。她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妈妈,仿佛在问:
“为什么你偏偏就把忧愁给了我呢?”
是的,两个小公主本来都是那么可爱,然而,总得有一个来做忧愁公主啊!王后给女儿们套上项链的时候,可没想到,她们真的会就此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孩子。
2.快乐公主和忧愁公主是怎样长大的?
快乐公主和忧愁公主的不同,不是一天比一天明显,而是一小时比一小时明显。快乐公主还在高高兴兴地喝奶的时候,忧愁公主已经开始趴在摇篮边想心事了。快乐公主坐在手推车里开开心心逛公园的时候,忧愁公主已经坐在沙堆上,拿她的玩具小铲子埋葬落下的花瓣了。快乐公主抱着大绒布熊香香甜甜地睡去的时候,忧愁公主已经一个人爬到王宫的屋顶上,去品尝失眠的滋味了。
正如仙女说的那样,快乐公主不但自己快乐,也让所有靠近她的人感到快乐;而忧愁公主不但自己忧愁,也让所有靠近她的人感到忧愁。国王和王后倒是挺满意,他们遇上什么不想接待的外宾,就把忧愁公主抱过去,这样客人肯定坐不了一分钟就会告辞,因为实在受不了那忧伤而沉寂的气氛。而皇家饭店开张之类的活动呢,就抱着快乐公主去参加,保证到场的每个老百姓都乐晕了头,不再去计较豆角太老、豆豉太咸这样的小问题。
也许你会以为,大家需要快乐公主的时候会比较多,但王后的日记本表明,快乐公主和忧愁公主给大家带来的好处几乎是一样多。
4月1日 阴
今天我的小忧愁把草莓汁吐在她爸爸最好的白礼服上了,可怜的老爸爸想用洗衣机解决问题,结果因为洗衣粉撒多了,弄得整个王宫泡沫四溢。最后他只好决定让沙拉拉国开设一个家庭清洁公司,并成为了该公司的第一位顾客。
8月8日 晴
今天我的小快乐和保姆一起去超市里买汽水,这个聪明的孩子用墨水笔在标价的纸签上画鸭子,画了几百只。虽然超市经理当天就去引进了塑料条形码代替纸标签,但是已经画了鸭子的标签上是什么价格,谁也认不清了。最后,这些标签上画了鸭子的商品只好一律按照2元出售。
10月12日 晴
今天我的小快乐溜到了她爸爸的会议室,在两国边界纠纷会议的谈判桌下面玩她的发条火车,后来整个会议室的代表都玩起了火车,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合作,在两个国家之间修一条铁路,边界在哪里的问题暂且靠边站。
12月13日 阴
今天我的小忧愁在皇家饮水机里塞进了一枚橄榄核,我整个上午都没发现,直到那橄榄核被卡在了来喝下午茶的陆军元帅的嗓子眼里。由于元帅要动手术,增加军备的提案因为一票之差没有通过。
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王后的日记里几乎没有写快乐公主和忧愁公主在一起玩的事情。确实,这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可自从戴上了魔法项链之后,她们两个即便在一起,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虽然在王宫里,国王和王后都尽量对两个小公主一样好,她们俩的裙子是一样的,娃娃是一样的,连零花钱都是一样的五分硬币,装在一样的小猪存钱罐里,但快乐公主和忧愁公主早就发现了,人们对她俩的态度是多么不同。
快乐公主倒觉得无所谓,实际上,她对什么都无所谓,她活着就是为了笑。她对自己的爸爸妈妈咯咯咯地笑,对自己的保姆呵呵呵地笑,对来修水管的工人哈哈哈地笑,对来撬保险柜的小偷嚯嚯嚯地笑。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包括那个满载而归的小偷。而忧愁公主就不同了,她很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实际上,是太在乎了。她每天起床后,都要为鞋带上的蝴蝶结是朝左系还是朝右系想上半天。她还总是为自己该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什么表情伤脑筋——首先,她当然不能笑,因为她是忧愁公主啊;可也不能哭,她又不是哭泣公主。她只好紧绷着脸,每隔一阵,绷得太难受了,就轻轻叹一口气,像一阵微风掠过。周围的人都会因为听到这么凄凉的叹息声而耷拉下脑袋,而她就可以乘机揉揉脸颊,放松一下。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担心得要命:自己走路的时候,万一忘记绷着脸了,怎么办?
她就这样担惊受怕地过了七八年,直到一个下大雨的日子,忧愁公主撑着一把小伞去上学,她忽然发现,伞下的自己不管面带什么表情,过路的人都看不见!这个发现让忧愁公主舒坦了好多天,从此,她出门时必定要打一把伞,而她走过的地方,即使本来晴空万里,也必定会变得阴雨绵绵。当她从人们身边经过,总是会被一眼认出。人们远远地指着她,悄悄说:“看,那就是忧愁公主。”
3.跨世纪预言
忧愁公主和快乐公主就这样在沙拉拉国度过了十六年的时光,其间,除了快乐公主出过一次水痘,忧愁公主得过一次百日咳,她们俩就没遇上过什么其他不顺心的事情。
当一切都平平静静的时候,国王和王后却为女儿们的婚姻大事操起心来——公主们一般都在十八岁之前订婚,过了二十岁还没结婚的,也就没几个愿意继续做公主了,大都会改行做巫婆。国王和王后当然不希望女儿改行。忧愁公主的求婚者有多难找自然不必说,快乐公主尽管人人都想娶,她对嫁给谁也完全无所谓,但国王是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嫁给水管工人或者撬保险柜的小偷。所以,对两个女儿该找什么样的新郎才合适这个问题,可怜的父母伤透了脑筋。就在这时,王后看到了沙拉拉国每日新闻报上刊登的一则消息:
跨世纪预言再现人间!
本报×月×日讯 睡美人的第二百五十五代孙女因玩网游过度不幸昏迷,据非官方传闻,这是十六年前的某恶仙女的一个预言导致的结果,公主将步其祖先的后尘,呈植物人状态一百年,之后会出现一位英俊的科学家,用他发明的电棒将公主电醒。
王后看到“预言”这个词,眼睛顿时一亮,她想:公主出生的时候不是也有个仙女,说过什么“十六年后的命运”之类的话吗?那么,女儿们会和哪个小伙子结婚,仙女也肯定早就知道。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去问问她?也省得东找西找,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征婚广告费。
王后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的脾气,还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她立刻要国王从皇家资料库里找出那个仙女的大名和地址。可国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找到什么线索,最后,还是清洁公司派来打扫厨房的一个钟点工在皇家餐桌下面,发现了那份十六年前的宴请名单——原来,当初这个餐桌做得不太稳当,国王就拿那份厚厚的名单对折了一下,去垫桌子腿了。
“玲珑仙女,临时居住地:玲珑塔第一百零九层。电话未通,网络不畅,如需联系,务必亲自登门拜访。”
国王当着全家人的面,念出这一段名单上的记录,这还是在沙拉拉国刚成立时,国王从仙女发来的贺信上一字不漏地抄下来的。他念到“务必亲自登门拜访”这八个字的时候,快乐公主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说:“太好啦,又可以去春游啦!”
“这可不是春游,”国王清了清嗓子说,“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月了,儿童节都过了……”
“那有什么!暑假之前出去玩都可以叫春游,对吧,妈妈?”
“别管它叫什么游啦,这可不是玩,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幸福。”王后已经拿起电话,向沙拉拉国火车站预订去玲珑塔的车票了。她很满意,因为现在是旅游淡季,所以车票打了八折。
“当然啦,我肯定,出门是一件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事!”快乐公主继续快乐地嚷嚷着,根本没把“一辈子”这个词放在心上。在她的时间观念里,只有今天和现在。
“好了,我的宝贝女儿,”王后干脆利落地放下电话,“你们两个想带点什么东西在路上用?”
“我一定要带上我的飘飘牌洗发香波,我的吹风机、指甲钳,我的席梦思床垫,还有我的狗狗枕头……我能不能再带上那个新买的全自动抽水马桶呀,妈妈?”
“你呢?宝贝,你就不想要带点什么吗?”王后问忧愁公主。
“不要,谢谢,我只带一把伞就够了,妈妈。”忧愁公主说道。其实,她也巴不得能带上自己的卷睫毛器、茉莉花香水,还有那双不用系鞋带的皮凉鞋。可她是忧愁公主啊,所以她觉得自己不能和快乐公主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必须表现得深沉一些。在想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只好轻轻地叹着气。
于是,一切都遵照公主们的意愿来办理了。快乐公主的行李装了二十箱,由十三个搬运工运送,送孩子去春游的国王和王后在前面领路。而忧愁公主只带着她的小伞,走在最后。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样出发去了车站。
4.公主们在春游的列车上
在这里,我必须说明的是,沙拉拉国的车站可能是整个银河系最混乱的地方。因为这个车站的创办人——我的好朋友莫莫音教授,是个种族平等主义者,他认为所有的生物都有同样的乘坐火车的权利,所以,在沙拉拉国车站的站台上,你不但能看到背着大包小包的大婶、大叔、老爷爷、小弟弟,也能看到从南极去北极考察的帝企鹅、等着拜访非洲亲戚的小猕猴、送孩子出国的大熊猫、正在巡回演出的黑猩猩和大象、准备搬家的小耗子等一大堆动物乘客。幸亏现在是旅游淡季,不然两个公主肯定连哥斯拉怪兽都能见到几只。
快乐公主当然很喜欢这种混乱场面,她被夹在大象和黑猩猩中间,推推搡搡地挤进了列车的头等包厢,只感觉开心得不行。而忧愁公主就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忧愁了,因为她现在不但要考虑别人是怎么看她的,还要考虑别的动物是怎么看她的。最糟糕的是,那些个头比她小的动物,比如耗子,根本就没法用一把伞挡在外面。这些小耗子都天生多愁善感,它们一看到举着伞茫然地站在火车前面的公主,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忧郁的造型,于是争着抢着来到公主的脚边,用吱吱吱的耗子语安慰公主,告诉她不用害怕,一路上它们会誓死保卫她。可惜忧愁公主听不懂耗子语,她只想离那些能看到她的生物远一点、再远一点,当她发现不管自己走到火车的哪一个角落,这些耗子都跟在她后面的时候,她简直郁闷得要自杀了。
“呜——”随着一声鸣笛,载着一群动物和一群人的火车徐徐开出。国王和王后在站台上向车窗里的公主们使劲儿挥舞手帕。这是多么奇妙的一幕啊——所有靠近快乐公主的乘客都对来给自己送行的亲朋好友露出最动人的微笑;而所有站在忧愁公主身边的乘客都痛不欲生,好像这就是和家人的永别。
不管是快乐还是忧愁,火车终究要往前开。可谁又能料到呢,就在火车开了一半路程的时候,车上竟然发生了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快乐公主。
这都怪快乐公主的行李太多,而且其中有十五个箱子都装满了好吃的东西,所以那些馋嘴的小猕猴从一上车起就盯住了她。当然,它们的本意只是想顺手牵羊地从公主那里拿几箱子糖果,但是,靠近了快乐公主之后,它们发现公主本人比糖果好上一百倍——这个总是咯咯咯直笑的女孩子,打从上车起,就一刻也没闲下来过,不是给小动物喂东西吃,就是给小孩子说笑话听。小猕猴听公主的笑话听得上了瘾,这些自私自利的小东西立刻想出了一个坏主意:让快乐公主和它们一起到非洲去,每天都给它们讲笑话。为了实现这个阴谋,几只身手最敏捷的猕猴偷偷溜到火车头,用几个椰子砸晕了火车司机,取而代之。然后,拆掉了第一节车厢和后面的车厢之间的连接杆,在快乐公主还蒙在鼓里的时候,把她拖向非洲去了。
后来,快乐公主发现自己被猕猴绑架到了非洲的时候,简直乐晕了。当然,她在非洲和在沙拉拉国一样备受欢迎,甚至还成了非洲某国王的座上宾,帮助国王解决了一个多年未解决的重大问题。不过,这是记录在我的另一个笔记本上的故事。如果你听完忧愁公主的故事,还想听听这个故事,可以写信给我,地址是:北京市东直门外斜街56号A301永无大陆联合协会飞行分部。请在信封左上角写上“飞行熊”字样作为标志,这样,你的信件将以最快速度投送,并及时得到答复。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被甩在铁轨中间的后三节车厢里吧,别忘了,不幸的忧愁公主还在这里。由于公主一直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坐在一群耗子中间,而且又听不懂那些耗子在吱吱吱地对她叫些什么,所以,她完全没注意到车窗外的树木和电线杆都不再移动了,直到十二个小时过去后,一个乘客忍无可忍地大吼起来:
“这火车到底还开不开啊?”
公主抬起头,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只有几颗稀稀拉拉的小星星在对她眨眼睛。她惊慌地站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忘了要绷紧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