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独患者

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之前所有的孤独都变得有意义。

——题记

高一的暑假，我曾在一家格子铺打暑假工。在我所生长的小城镇里那应该是第一家格子铺，大家都觉得挺新奇，生意非常好。我每天下午一点左右去，晚上七点钟结束，工作内容无非是熟悉每个格子铺里的商品和格子铺主人交代的一些相关介绍。有客人上门了，我便充当热情招待的导购员。当然，偶尔也会委婉提醒一些手脚不太干净的客人。

有些主流商品的生意很好，比如护肤品、包包、衣服和饰品。但也有些铺子每月的收入还支付不起租金，因而频繁更换铺主。不过我倒是很喜欢那些冷门商品的铺主，可以因此了解到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小玩意儿。比如有个铺子就专门卖很精致的手工火柴，还有一家铺子专门卖蚊子的尸体，美其名曰昆虫标本。

其中有一个格子，它的位置并不显眼，客人进来了如果不仔细逛上一圈可能都会忽略掉它。关于格子也没有任何装饰和介绍，里面陈列的商品只有一件——封面已经被切掉一个直角的日记本。并且这个日记本里面也不是崭新的，我曾翻阅过，上面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一些歌词的摘录和随笔散文。字迹娟秀，会让人忍不住有想通过这些只言片语去了解主人的冲动，可惜其中大部分内容都被墨团掩盖了。

本子定价99元，这么贵，又不是什么伟人的真迹，自然没人买。

可铺主也不在乎，就让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个没有掌声鲜花依然不愿意走下舞台的小孩，倔强得让人心疼。慢慢地，我竟不知不觉对它格外关注起来，哪怕无人问津也经常收拾，不让那个格子落满灰尘。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问老板：铺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板只是神秘地一笑：一个比较无趣的人。

后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一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斯文男生来到了店里。他起初只是随意看看，很快便被那本古怪的日记本吸引住了。后来的半小时里，男生便一直专注于那个小本子，结果不出所料，他买走了它。

付账的时候他很干脆，什么都没问。

按照规定，商品卖完应该及时通知铺主，第二天那个铺主过来了，补进了一件新商品。可惜她是晚上九点过来的，我无缘看到她本人。这次的商品是一件圆形的手工的十字绣，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有一幅简单的风景画，夕阳下的沙滩和大海。

三天后，男孩再次出现了，并以原价199元买走了这件商品。

事情变得好玩起来，我开始期待她想要卖出的第三件东西。可惜这次我依旧没见到她本人，我的工作时间又与她错过了，我猜想她大概是个夜猫子，不爱白天出没，更何况还是这么炎热的夏日。

这次要卖的是一双铝制的精致筷子，筷子的一端用一条小铁链连接着，并且呈八字形摆放。这种奇怪的东西依然是无人问津的，它在那里默默待了一星期。

一星期后，男孩出现，又买走了它。

这次男孩光顾格子铺，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四处看，完全是直奔主题，冲着那个格子而去的。看到商品的刹那，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很快又会心一笑。结账时我忍不住问他：“你认识这个铺主吗？”

他摇摇头。

我又问：“那你买这些干什么，一双铝制的筷子要三百多，太不划算了。”

他腼腆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买下来。”

不用说，从那之后我对那位神秘铺主的好奇心变本加厉了。我曾央求老板一定要让我见铺主一次，老板却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他并不知道那位铺主何时会过来。反正，铺主是个不太爱讲话的女孩，也从不在意自己的格子铺生意。她每次带过来的东西，也永远只有一件。更叫我咋舌的是，在男孩出现之前她那本日记本已经放在这里有半年之久了，这明摆着是做好了会一直坚持到店铺倒闭的准备啊。

我没能如愿以偿见到她本人，但暑假工还得继续。

不多久，第四件商品也悄无声息地如期而至。

这次是一张洗出来的数码照片，用一个精美的白色相框装裱着。照片里是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三条迎风飘扬的鲤鱼旗，在湛蓝的天空下衬得非常漂亮。右下角还印有日期，代表一年前的春天，铺主曾去过照片上的地方。

定价999元，实在贵得离谱。

我简直难以置信，都不敢去拿起这张照片了，我觉得它就是为了某个能读懂它的人而准备的。那个人显然不是我。

那一刻我开始前所未有地期待，这次男孩会把它买走吗？我很怀疑。但同时我又很矛盾地希望他能买走它。

尽管有些迟，男孩还是出现了。

这一次，他看到照片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着走向柜台。掏出钱包后发现现金不够，又拿出了银行卡。

“确定买下它？”我忍不住问。

“嗯。”他眼神坚定。

“如果下次人家放一根棒棒糖开价到9999元呢？”我调侃道。

男孩羞赧地笑了，他摸摸后脑勺：“她不会这样做的，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句话听得我一头雾水，见他这么开心我也不便多问。

结果，那之后女孩再没补过任何商品，男孩也没再来过这家店。

两个月的暑假工眨眼便结束了，我对于此事还是心心念念。老板看出我的心思，离开前才偷偷告诉我，其实那张照片的背面写有一个电话号码，那是铺主的联系方式。我这才恍然大悟，大概他们私下已经在一起了吧。

“可是那些商品有什么魔力呢？”我还是不解。

“我猜是它们的形状。”老板笑得很和煦。

一时间我恍然大悟：被撕开一个直角的日记本封面，圆形的十字绣，成八字摆开的筷子，以及三条鲤鱼旗，这些东西在展现着铺主内心世界的同时，也暗示着“L”“O”“V”“E”的意思。

该是多么孤独而敏感的人，才会想到用这么奇怪的方式来交朋友啊。然而幸运的是，她等到了那个同样孤独又细腻的男孩。

后来我总是想，因为太大，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也因为太大，世界又是那么的慈悲。就算你是一个孤独患者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迟早有一天你会遇见另一个懂你的孤独患者，他会让你以前所有的孤独都变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