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北剑（三）
灰袍心道：这少女真也狠辣！但这双鹰是北派高手，两人合力，竟与这少女斗不过五、六十招，虽有利剑之功，当真武艺卓绝。
这时早有众夜族兵士上来道贺，那少女虽仍是无甚表情，眼角却难免有得意之色。只那银铠青年道：“大人，既然已经杀了他二人，不如早些回去吧。”灰袍心道：这双鹰是名家剑客，想来是一生纵横，如今却要落得曝尸荒野，也罢，等这夜族诸人走了，我将他二人葬了便是。
灰袍主意打定，只等众人离去。那少女却是眼观六路，刚才虽与双鹰相斗，却早已看见灰袍。眼下虽然得意，却仍不忘向兵士问道：“那个穿灰袍的，是什么人呐？”拿明光筒的兵士忙上前答应，说是行人。那少女眉毛一挑，哼了一声，朝灰袍走了过来。
灰袍心头一紧，心道：别要被缠上了。那少女行至灰袍身前，说道：“行人？这里不是大路，要是一般行人，看见打斗避开还来不及，你为何凑过来？”那少女红剑尚未回鞘，见灰袍全身藏于袍中，也不待他答话，举剑挑向灰袍领口，要挑开袍子，虽是随意一剑，仍是快捷精准。灰袍不欲她看见里面的穿着，闪身避开，道：“大人，我确是过路行人，只是于远处望见明光弹，以为有旅人求助，这才过来。”
少女冷笑道：“还说不是奸细，若是一般行人，怎避得过我这一剑！”当下红剑横扫，要切开衣袍。灰袍急急运起浮游术，向后移开，又避过一剑。待要开言，那少女见灰袍连避两剑，脸色已沉了下来，也不说话，上步举剑劈下，招数已不容情。
灰袍暗叫不好，待要闪避，忽的闪过一念：这红剑锐利，当世难逢，何不借机试试我这气刃刀到底如何了？心随念转，法力急催，已聚气于掌，左臂急出，五指微曲，当空一挥，一道气刃含在掌中划过。红剑与那气刃相交，只听扑哧一声，红剑已劈入气刃寸许。两人俱是一惊。
原来法师与人施法对敌，多需念动咒语，积聚法力，高深法术更是需时甚多，是以法师多不善近战。灰袍所使的气刃刀较为浅近，多是施法聚气于掌，随后射出气刃，远程抗敌。灰袍则是不同，御气于掌，却是含而不发，挥手过处便是一道气刃，如刀剑般，可攻敌亦可格挡。
这气刃刀虽然浅近，但含而不发，掌控却也不易，灰袍法力精深，又有独特法门，是以能瞬间施用，收放自如。眼见红剑砍入寸余，灰袍心下惊异：我这气刃坚实，往日与人交锋，宝刀利刃也难砍动，这红剑竟砍入寸余，当真是锐利无比！
那少女更是惊讶，她自得此红石剑，无论兵刃术法，红剑到处，挡者立断。今日与这气刃相交，竟然不能砍透，只入寸许，实是生平未有之事。她不通术法，只知道这气刃刀是最浅易的法术，当下道：“好哇，原来是魔法师，倒看看你有什么厉害法术！”话音未落，又是一剑削来。灰袍左掌掌心向外，直直划出一道气刃，剑气相交，那红剑又是砍入寸许。少女剑出如风，灰袍只是御气格挡。
如此挡了四、五招，灰袍见自己气刃尚能抵敌得住，也不愿再战。那少女却是不通术法，见自己近战竟拿不下一个法师，对方又只用这最浅近的气刃刀格挡，以为轻视自己，心下又是恼怒又是焦躁，手上狠招渐出。灰袍知道对方剑法奇高，又手握神兵，若是缠斗起来，恐难脱身。当下退后半步，左手当胸横划，气刃平平射出，只待对方格挡，便要跳出战圈。哪料那少女长剑一伸，剑尖与那气刃相抵，手腕一抖，使出避魔剑诀，竟破开气刃，径直刺来。
这避魔诀是武学中对抗法术的招数，诸派皆有，各有不同，多是化解守御，要练成已是不易。那少女竟能破开法术，化守为攻，当真是凌厉精进。灰袍暗赞一声，侧步右移，右手朝左纵划，御气格挡，迫开红剑，左手由左至右横划，一道气刃飞出。灰袍双手齐出，使的已是气刃十字刀。少女见气刃袭来，回剑格挡，气刃才及剑锋，却已散去，原来却是虚招。灰袍早已退出战圈之外，左掌伸出，便欲开言叫停，却听得有人高声叫喊。
却是那银铠青年。那青年方才在旁观战，他颇悉术法，亦素知少女之能，见灰袍手段非凡，竟能抵挡，也是讶异。看灰袍样貌似是四十上下，一时也猜不到是哪位成名的法师。正在沉吟际，忽见灰袍帽沿下几缕银丝，猛地想起一人。眼见少女还要进招，忙喊道：“大人，且住，我有话说。”
那少女斜了他一眼，道：“你近来话可不少啊。”当下却也不再进击。只听那青年道：“恕我等冒昧，阁下可是银贤者？”说的是北国话，语气颇为恭谦。灰袍闻言微微一怔，心道：“我不常在外行走，没想到还有人认得，看来这名头或还有些用处。也好，既是如此，我且露些技艺，教那诸人信服，或可解我之围。”心下便有计较，答道：“在下只是略通些法术，哪里是什么贤者。却只有一事相求。”
那青年听他话语，三分否认，七分谦辞，当下应道：“阁下却有何事？”灰袍也不答话，暗暗运起浮游术，身体竟慢慢悬空浮起，离地数寸，又向蓝衫、白衣二人尸首浮去，却是不紧不慢。这浮游术方才与少女交手时已然用过，但当时行动太快众人都未看清。眼下灰袍慢慢施展，众兵士见他竟能离地飞行，都是惊诧不已。
原来大陆古来多少施术者，都想求得施术飞行之法，历经数千年却无人成功。这浮游术是百年前一南国法师所创，能使人漂浮空中，但至多也不过离地数寸，又颇难控制，甚耗精力，是以所传不广，就是不少修术者也是不知，何况寻常大众。众兵士见他悬于空中，漂浮移动，都是大为惊异，以为神力。那银铠青年虽不认得这法术，也知此术必是不易，见灰袍使来仍是轻轻巧巧，心下也是敬佩，只那黑发少女仍是不以为意。那少女见灰袍浮到二人尸首旁，当下一声娇喝：“你要做什么！”
众兵士听她呼喊，如梦方醒，呼啦一下围上来，十来个人将灰袍与双鹰围在当中。众人对他十分忌惮，不敢逼得太近，稀稀拉拉站了一大圈。灰袍浮于二人尸首旁，仍是缓缓说道：“在下适才途经此处，与这二人并无瓜葛。只是这二人是北国剑术高手，如今既然已经身死，北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在下不忍见他二人曝尸荒野，有一不情之请，不烦众位动手，请准在下将他二人葬了吧！”
“葬”字刚出口，灰袍脚下白光一闪，只听“轰”一声巨响，灰袍脚下土地猛地陷下，只一瞬，竟成一圆形大坑，由边缘至中心是由浅及深，中心深二尺有余，双鹰尸体落在圆坑中央，那圆坑边缘却是齐齐在那众兵士足尖之下，再向外几分，众兵士恐怕就要跌跤了。
众兵士心下骇然，面面相觑。那银铠青年却知道，要施法击出如此大坑，已是不易，那灰袍不动身形，竟仍能拿捏精微、收放自如，更兼灰袍运起浮游术，一边说话，一边聚法击地，一心三用，实在已是运转如意，当下再无怀疑，朗声道：“贤者术法精深，心地仁慈，我等拜服。”
灰袍谦让了一句。那青年接着道：“今日有幸得见贤者尊容，仍如壮年，果然传言不假，也是贤者大人法力精深。贤者大人不知去向何处？我夜族霸者孔克拉大人正求法术高超之士，贤者大人何不随我等回去，必受厚待礼遇。哪怕不能久留，只小住数日，我等平日也修习些术法，贤者大人若能指点一二，我等必然受益无穷。”
灰袍听他这几句北国话虽然带些口音，却是通顺流利，彬彬有礼，也是暗赞一声，答道：“多谢阁下与霸者美意，只是我现今只知胡吃闷睡，早不问天下事，又生性懒散，法术生疏，已是力不从心了。眼下正要往南去，路途又是不顺，恐怕无缘得见霸者尊颜了。”
那少女方才看灰袍施术成坑，心中却道：显什么功夫！难道我怕你吗？眼下听他不去，哼了一声，道：“你既然不去，很好，咱们分个胜负！”那银铠青年忙道：“大人，既然那二人已死，这贤者大人也非剑客，何必再多事。夜武者大人见我们久去不归，必然着急。依属下看……”
那少女叱道：“你少拿沙加尼压我！”嘴上虽这样说，少女却显是有所顾忌，回身红剑向灰袍一指，道：“那个咸者还是甜者的，今天先不与你斗，莫道我怕了你。你记住了，我叫吉赛尔，待我攻入北圣国，胜了北剑，我便是北剑！”说完红剑回鞘，翻身上马，也不回头，径自去了。灰袍心道：北派第一，便称北剑，原来是为了北剑这名号。
那银铠青年见少女走了，也不敢久留，当下道：“贤者恕我等无礼。能会银贤者之面，是我等幸事，若是贤者大人得闲，请来长夜平原作客，霸者大人必然欢喜款待。”灰袍忽的想起一事，道：“你方才说你也研习术法？”那青年道：“不敢说研习，只是粗知一二。”
灰袍却是望向他腰中佩剑。那青年见他看自己佩剑，心下了然，忙道：“在下只是魔武分修，并非那魔剑门邪道。”灰袍心头一沉，心道：便是这夜族人也是知道。当下说道：“那是自然，只是修习切不可急躁冒进。”那银铠青年应了一声，招呼了一声众兵士，一勒丝缰，调转马头，追那少女去了。
众夜族兵士见领头的走了，也是扶着伤者，随二人离去，不到片刻已去的远了。荒野上只剩下灰袍，与双鹰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