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导言
一 经典的迻译:从《三国演义》到什译《妙法莲华经》
中国文化典籍的泰译历史如果从曼谷王朝初期1802年昭披耶帕康(洪)[(),Chaophraya Phrakhlang(Hon)][1]完成《三国演义》的经典译本算起,迄今已逾200年。从《论语》、《道德经》、《孙子兵法》等诸子经典,到《诗经》、《楚辞》、陶渊明诗、唐诗宋词,再到《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等长篇章回小说,都有了节译、选译或全译问世。有的经典如《论语》、《道德经》、《三国演义》等还出版过多种全译本。就翻译成果而论,可以说泰国翻译界较为广泛地译介了中国文化的经典,和印度经典、西方经典一同构成了外国文化经典泰译的主流。这些译著的影响渗透到泰国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诸多领域。
泰国翻译界对中国宗教典籍的译介,虽然在数量上少于文学经典,却也不乏建树。道教方面,除上文提到的《道德经》,《庄子》也有了著名学者索·希瓦拉(,So Siwalak)转译自英文的节译本和素拉·碧查塔(,Surat Prichatham)译自英文并参考中文本的全译,分别于1975年和2011年出版。巴贡·林巴努颂(,Pakorn Limpanusorn)《列子》全译本于2002年出版。除《列子》外,巴贡也翻译出版过《道德经》和《庄子》内篇,以一人之力迻译道家三大经典。此外,《太上感应篇》、《文昌帝君阴骘文》、《圣关帝君觉世真经》等部分在中国信众中流传较广的经典也有了泰译。
佛教方面的经典则分为两种情况,一类是汉地原创的佛教经典,例如,1953年佛使比丘(,Buddhadasa Bhikkhu)[2]据黄茂林(Wong Mou Lam)英文本转译了禅宗经典《六祖坛经》。佛使比丘译出前七品,余品由巴维·拉达纳朗希(,Prawit Ratanarueangsri)译出。该译本在泰国多次重印,流传广泛,影响较大。佛使尊者还根据约翰·伯菲尔德(John Bolfeld)的英译本转译了黄檗禅师的《传心法要》。此外,沙田·菩提南陀(,Sathian Phothinantha)[3]1955出版了《大乘思想》(,Pratya Mahayan)一书,这是泰国大乘佛学研究初期一部重要的学术成果,从“大乘”、“三乘”、“一乘”等重要概念入手,介绍了印度、中国(汉传)、日本、朝鲜、越南以及藏传佛教,分述主要的宗派。沙田还从中文翻译了《维摩诘所说经》、《金刚经》、《大乘五蕴论》等重要的大乘佛教典籍,被尊为泰国大乘佛教研究的开拓者。在其他以泰文编撰的关于中国文化、文明、宗教的史论书籍中也大多辟有专论中国大乘佛教的章节,介绍汉传佛教经典。
在译成泰文的大乘经典中,《妙法莲华经》是非常值得关注的。首先,《妙法莲华经》是泰译本最多的大乘佛教经典,笔者目前收集到的有7种译本:查素曼·伽宾邢(,Chatsuman Kabinsing,即释法喜)译本(1982)、萨汕·洛珊拉(,Saksan Rotsaengrat,即释萨迦瓦罗,引文注释以缩写“S”表示)译本(1986)、泰国创价学会(Soka Gakkai Thailand,引文注释以缩写“ST”表示)译本(1999)、华宗僧务委员会(,Khana Nikaisongchin)查湮·盖尔开(,Cha-em Kaeokhlai)译本(2004)以及三个《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译本:梁·沙田拉素(,Liang Sathianrasut,引文注释以缩写“L”表示)译本(1986)、帕普·翁拉达纳披汶(Phakphum Wongrattanaphibun,引文注释以缩写“Ph”表示)译本(1999)和释圣杰[(),Phiksuchin Visawaphat,引文以缩写“V”表示]译本(2006)。三个全译本即查素曼译本、泰国创价学会译本和华宗僧务委员会译本。萨汕译本虽有所删节,但主要是通过删节来减少韵文和散文部分的重复之处,或在韵文和散文中选择文意、叙事较为清晰者。实际上,萨汕译本保留了什译《妙法莲华经》全部28品的主体结构和主要内容,是一部可以让读者窥见全本概貌的节译本。可见,就复译次数而言,《妙法莲华经》在大乘佛教经典翻译活动中堪称独树一帜,即使置于更广阔的文学泰译领域也属罕见。
其次,《妙法莲华经》的泰译本源于不同的版本系统:一是鸠摩罗什所译《妙法莲华经》,一是梵文本《妙法莲华经》。译者的翻译目的各不相同,萨汕译本是基于研究大乘佛教的目的,而创价学会译本则是为了宣传推广日莲宗信奉的佛典,《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的独立译本则和泰华民众对观世音菩萨的崇拜信仰有关。查素曼译本和华宗僧务委员会译本依据的源语文本则是梵文本,旨在追求所谓的“原本”,但根本上仍然是出于关注大乘佛教经典的目的。
最后,各译本依据的源语文本情况较为复杂。萨汕译本和创价学会译本分别转译自Bunnō Katō和华兹生(Burton Watson)的英译本(引文注释分别以缩写“B”和“W”表示),Bunnō Katō译本和华兹生译本又译自鸠摩罗什汉译的《妙法莲华经》。而三种《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的泰译本均直接译自鸠摩罗什的汉译。1982年出版的查素曼译本依据的源语文本是梵文法华的英译,即H. Kern译本,同时参考了Leon Hurvitz据罗什译本翻译的英译本。1982年出版的查素曼译本是最早的《妙法莲华经》泰文全译。2004年出版的华宗事务委员会译本则是最晚近的泰文全译,这两个全译均出自梵文本系统。《妙法莲华经》泰译与源语文本的关系大致如下图所示。
《妙法莲华经》出现多种泰译本,显示这部经典在泰国宗教界、学术界受到的重视。20世纪上半叶,泰国社会逐步将华宗佛教纳入社会宗教的管理体系,正式接纳中国大乘佛教为泰国宗教文化的一支。此后,泰国学术界、宗教界也开始对中国大乘佛教进行研究和介绍。在此背景下,《金刚经》、《维摩诘所说经》、《六祖坛经》等大乘经典或直接译自中文,或借助英文译本转译,自20世纪中叶起相继问世。至20世纪80年代初,依据汉传佛教经典翻译的大乘经典在泰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传播基础。此前已开始恢复发展的中泰文化交流[4]也在客观上促进了泰国民众对中国文化的关注和了解。这即是什译《妙法莲华经》翻译成泰文的大环境。同时,泰国华人中的观世音崇拜有较广泛的基础,也是促使《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以单行本形式翻译与传播的原因之一。[5]此外,与日莲宗渊源甚深的国际创价学会也非常注重《妙法莲华经》在泰国的推广,由泰国创价学会主持推出了据华兹生英译本转译的泰文全译本和相关论著,虽然另有其宗教理念,但客观上仍然是对什译《妙法莲华经》的传播。与此同时,泰国翻译界也很重视梵文本系统《妙法莲华经》的研究与翻译,有一种意见认为梵文本比什译更接近经文的原始面貌,查素曼译本和华宗委员会译本都选择以梵文本系统作为翻译的底本。国际学者对《妙法莲华经》梵文本的发掘、整理及翻译也为梵文《妙法莲华经》在泰国的翻译和传播打下了基础,他们研究和整理的成果成为泰译者的重要参考。
鸠摩罗什所译《妙法莲华经》是汉传佛教的重要经典,是三个现存《妙法莲华经》文言译本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译本,在汉地、朝鲜、日本、越南等国的传播已有1600年的历史,成为了解汉文化圈佛教文化的重要文本。11世纪至13世纪,什译《妙法莲华经》先后有了西夏文、回鹘文等民族语译本。至19世纪,法文、英文、越南文、印尼文等外文译本相继面世。什译《妙法莲华经》也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因其文辞简练,雅俗共赏,在民间广为流传,越来越受到文学研究者的重视。在泰国,根据英译本转译的什译《妙法莲华经》以及直接译自中文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已构成独立而完整的译文系统,与梵文系统的泰译本形成了双峰对峙、二水分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