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舞学科建设六十年论坛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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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而知新 历久而弥坚

满运喜满运喜,北京舞蹈学院首届教育系毕业生,原中国古典舞系系主任、教授,现硕士研究生导师,学术委员会委员。

2014年,北京舞蹈学院迎来了60年华诞。以“中国古典舞”命名的民族舞蹈艺术在当代的创建历程与建校同步,也已经度过一个甲子。回想60年之前,令我惊奇感慨的是,当时我们的前辈们聚集在简陋的校舍里进行各种学习培训,在这片传统舞蹈艺术的荒地里,在生存与发展还是个未解之谜时,就意识到了建立“中国古典舞”的必要性。自此,一届届学生来了又去,校园也不断搬迁更新,最终在美丽的紫竹院落地生根,成为我国规模最大、专业最全的舞蹈专业高等学府。尽管时代在变迁,但在校庆之日各届校友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每个人对学校的感恩与怀念却从未改变。60年间一代代人的薪火相传,当年的追求成就了今天“中国古典舞”的甲子殊荣!作为一个传承和实践“中国古典舞”的后来者,在学校60周年校庆之际不免抚今追昔,脑海里不由得涌现老师们的身影,思考回味着“中国古典舞”的昨天、今天与明天。

一 学科历程

(一)“中国古典舞”的当代创建

20世纪50年代,在“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文化方针的引领下,由欧阳予倩先生首次提出,要在继承戏曲舞蹈的基础上成立新中国古典舞的主张。经过紧张的筹备与首批古典舞师资培训,1954年成立了新中国第一所“北舞”,开启了创建以“中国古典舞”命名的、代表中华民族舞蹈艺术的、富含中国古典美学传统与现代意识的民族舞蹈教育体系之路。在当时众所周知的中国舞蹈史传承断裂的情况下,舞蹈开创者们最终选择以戏曲舞蹈和传统武术为资源,进行文化活体的传承与研究。在短短的“文革”前的十几年间。为确立民族文化属性寻找代表传统优秀文化文化精髓的身与神,并在继承以戏曲艺术、传统武术为主体的艺术传统基础上,借鉴多元的艺术教育经验,为中国舞蹈艺术培养出了一批优秀的表演人才。以舞剧《春江花月夜》《鱼美人》为代表的古典舞作品相继在北京舞蹈学校诞生,并在全国各艺术院团中广泛传播。这些都标志着“中国古典舞”这一新的舞蹈艺术体系诞生后旺盛的生命力。1961年中国古典舞教学法“大绿本”的诞生,标志着“中国古典舞”从无到有初步建构起民族的训练表演体系。中国的舞蹈传统通过老一辈教育家、艺术家群体的共同努力获得再生,并为可持续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抚今追昔,中国古典舞初期的创生,深深地印刻着新中国现代化建设进程背景下民族文化复兴的激情与梦想。正如唐满城教授所说,“解放后,党和国家给了我们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让我们在传统的基础上重建光辉的、独立的,能和芭蕾舞一样屹立于世界之林的中国古典舞”唐满城:《唐满城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93,第80页。。尤其在当时依靠苏联专家建立中国芭蕾舞艺术体系的情况下,“中国古典舞”舞人继承与提炼戏曲表演艺术等传统艺术,以豪迈的想象、敢于担当的群体精神、对传统审美的不倦追求,着手进行中国传统舞蹈艺术的当代创生。“中国古典舞”是“当代构建”的文化产物,是以完成国家发展需求、培养专业舞蹈人才为目的的训练体系,它力图重建具有民族性的、传统的中国舞蹈艺术的教材教法、艺术风格与审美特性。它代表了那个特定时代下的集体选择与精神特质,以及对于传统的延续与审美诉求,体现出中国古典舞在其创建初期就秉承的国家与民族意志。

回顾20世纪50年代中国古典舞的创建,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建设是历史前进的必然。因此,“中国古典舞”继承与发展了传统戏曲艺术和传统武术,中国古典舞在“继承与发展”下的创建,成为中国古典舞的传统与特色。“中国古典舞”的“古典”,是在现实条件的基础上对“古”进行继承与发展的艺术实践,既不是复现中国的古代舞蹈,也不是开创中国的现代舞蹈,而是在当代文化语境下重建一种能够接续传统文化,同时足以代表中华民族的经典性舞蹈艺术。

(二)美学属性

“文革”后,面对“十年浩劫”,“‘四人帮’的‘左倾’教条主义文化专制的严重破坏,中国古典舞元气大伤,濒临绝境。全国舞蹈界,‘文革’前蓬勃发展起来的民族、民间舞蹈,也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绚丽多彩的中国民族舞蹈文化,一片狼藉”李正一、郜大琨、朱清渊:《中国古典舞教学体系创建发展史》,上海音乐出版社,2004,第61页。。中国古典舞面临着“何去何从”的历史选择。

众所周知,“文革”时期推行的芭蕾舞《红色娘子军》、样板戏《白毛女》,成为全国范围内艺术院团的“经典”表演剧目,民族舞蹈艺术因“土芭蕾”的泛滥而“元气大伤”,由李正一、郜大琨、朱清渊三位老师撰写的《中国古典舞教学体系创建发展史》一书中详细记载了那一关乎中国古典舞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面对当时舞蹈教育的残局,通过广泛调研与深刻分析,在1978年1月《关于建立民族舞训练体系》的报告中,提出了“我们应该有自己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光辉时代的民族舞蹈艺术,应该培养出具有世界水平、具有中国气魄、中国风格,具有民族舞蹈基本功、技术、风格、表演的全面素质的高质量的民族舞蹈演员”李正一、唐满城、郜大琨:《关于建立民族舞训练体系》,内部资料,1987年1月。的主张。同年10月,经国务院批准,北京舞蹈学校改名为北京舞蹈学院,迎来了“在新的起点上向新的里程迈进”的勃勃生机。学校改制后的第一个战略决策——以创办首届本科教育系,拉开了中国古典舞重生的帷幕。为探索出一条具有文化传承性、独特风格性和系统科学性的民族舞蹈体系之路,古典舞创建者们在高度文化自觉与自省的前提下,进行了“36次”会议研讨,再次总结20世纪五六十年代继承与创建实践的得失。在关系中国古典舞得以安身立命的传统根基问题上,坚定明确对于戏曲、武术的传统继承,在完成外在动作的提炼后,深入认识和掌握“民族美学特征和民族的艺术规律”的精髓,诞生具有“独立的舞蹈艺术形式”李正一、郜大琨、朱清渊:《中国古典舞教学体系创建发展史》,上海音乐出版社,2004,第79页。的创新实质。在首届教育系的完善设想与课程体系建设的一系列实践成果中,最为重要的是“身韵”的诞生。从“身段”之“形”的建设到“身法”之“规”的形成,再到“气韵”之“律”的建构,最终以“形神兼备”的“身韵”课程完成了“中国古典舞”脱胎换骨的重大突破。随之而来的是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了一批以中国古典舞身韵为动作语言风格与审美特性的优秀经典剧目。这些剧目在以身韵为形体训练的表演者的诠释下,已经使“中国古典舞”从戏曲舞蹈、传统武术的形态,完成了向“民族性、舞蹈性、科学性、时代性的中国古典舞训练和表演体系”的跨越。

“身韵”找到了中国古典舞“形、神、劲、律”和“拧、倾、圆、曲”的审美特征与风格属性,以“圆”的运动轨迹将“身法”和“韵律”有机结合、相互渗透,摆脱了以往对戏曲、武术动作的外形吸收,通过“破其形、扬其神”,形成了其自身独立的审美范式和艺术表现形式,完成了脱胎于戏曲舞蹈的中国古典舞自身舞蹈语言的重构与新生,使得中国古典舞从此走上作为独立舞蹈艺术本体的再发展之路。

更为重要的是“身韵”的创建方法与意义。

首先,正如“创建史”所归纳的“整理身韵课最根本的问题是如何认识传统,从什么角度去研究和继承传统,以及从传统中提取什么和如何提取、如何发展。中国古典舞教学系统能否存在,关键在于它的民族属性,在于它是否具有民族的审美特性,这是关系到中国古典舞生死存亡的问题”。李正一、郜大琨、朱清渊:《中国古典舞教学体系创建发展史》,上海音乐出版社,2004,第114页。“身韵”作为当代中国古典舞学科体系发展中的里程碑,它的出现不仅仅是“中国古典舞”当代构建中舞蹈本体建构的突破,也是历史性文化复兴的创举。我认为,在其背后产生推动力的正是自20世纪50年代起开始的对传统戏曲、武术的学习、思考、提炼,以及对“继承与创新”信念的坚守!以李正一和唐满城两位老师为代表的一大批——包括崔承喜、叶宁、王萍、张强等在内——前辈们,虽然他们的国籍和背景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对中国古典舞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与之相应,在剧目创作领域中也出现了一批有志于献身民族舞蹈艺术的编导。《新婚别》《风雪山神庙》《木兰归》《秦王点兵》《长城》《黄河》等优秀舞蹈作品的诞生,它们达到了化其形、聚其神、提其律、贯其气、和其劲、立其意的艺术境界,进而升华到“气韵生动”的审美意境,具有中国精神的艺术品格。这意味着中国古典舞的当代创建已经形成了最具有艺术典范价值的当代民族舞蹈艺术范式。

在训练体系的民族化方面,“身韵”的诞生,为建设“去芭蕾化”的“中国古典舞训练的民族主体”奠定了坚实的学理基础与条件。

其次,身韵的美学属性的确立,使得中国古典舞创建具有了独立的艺术品格与身体语言的自我表达。“身韵”所呈现出的“形、神、劲、律”四种表现元素;“拧、倾、圆、曲”四种形态特征;以腰为轴的三圆动律以及空间“线”的流动;反向动势的运动规律;三节六合的运动规律;牵一发动全身的运动方法;以神领形的身心并用;气韵之和与阴阳对比,均与中国古典美学精神相一致。“身韵”所具有的古典化的身体表现,“气韵生动”的审美意境,兼具传统文化共性意义的概括与传统审美特征,成为代表中国舞蹈美学的核心原理。从而跨越了同宗文化下不同“语言”、“不同时代”或“不同流派”之间的差异,成为在中国文化传统下兼容并包的经典概括!在国际舞蹈艺术范畴,确立了“中国古典舞”独有的艺术审美特质。

身韵美学的产生源于对“传统”的继承与再造,源于对传统舞蹈文化的创新,呈现出当代中国古典舞在传统文化观照下的现代审美观。身韵美学的核心理念融合了中国古典传统中不同民族和不同朝代的审美精神,确立了“中国古典舞”独具民族认同性的审美“范式”,是衔接传统与现代的实践创新。为完善中国当代艺术美学体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身韵”的出现直接推动并形成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古典舞的创作高峰,产生了以《黄河》为代表的一系列优秀作品,然而,这种良好的创作态势并没有在21世纪起始的十余年间达到人们预期的高度。古典舞创作方面的不尽如人意并非体现在作品的数量上,而是体现在创作者们对“身韵”的理解与把握上。在我看来,“身韵”的价值并不是为创作提供肢体语言方面的“古典”符号,以标识作品的舞种属性,而在于“身韵”中所呈现出的中国古典文化的独特美学规律。换句话说,如果把“身韵”看作肢体语言的标准,就会重新陷入“得其形、失其神”的技术陷阱。“身韵”不是一种用来规划肢体动作的编导技法,而是中国古典文化中独特的身体美学,这种身体美学中蕴涵着古典文化关于大到时空、自然、宇宙,小到人体内在的呼吸、气韵、劲力的哲思与认知,它是中国古典美学传统在身体这一介质上的落实与呈现。因此,对于“身韵”的技术性理解实在是没有把握到这一当代中国古典舞创建历程中至关重要的“创举”所携带的重要美学意义。而在今天重提“身韵”的创建与发展,也正是要提醒古典舞人重识“身韵”,将其间充溢的美学价值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二 学科拓展

(一)“一体多元”的发展建设

世纪之交,随着对中国古典舞蹈文化资源的进一步深入挖掘、研究,以及对各类舞蹈史料的考据,中国古典舞艺术迎来了新的突破与收获。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以莫高窟石窟艺术为蓝本的舞剧《丝路花雨》,以及由高金荣老师建立起的敦煌舞蹈训练体系引起了舞蹈界的高度关注。其独具特色的身体语言体现出多元交融的舞蹈文化资源,展示了中国古代舞蹈博采众长的传统。孙颖先生创作的以《踏歌》为代表的一批剧目作品,通过对古代画像砖、壁画、诗词的考据,创造性地再现了汉代著名的舞蹈古拙风格,其娇媚脱俗而又古朴轻盈的形象令观者耳目一新。

21世纪的到来,开启了全球化大数据、大变革、多元迸发与交会的时代。就舞蹈艺术领域而言,集中体现在舞蹈史论研究成果为舞蹈历史研究领域开拓出纵深的理路,为进一步拓展舞蹈研究与舞蹈实践视域提供了相应条件,并且影响和滋养着中国古典舞舞人对于自身当代创建历程的思考与实践。

对于中国古典舞教学体系的建设而言,2000年由孙颖老师领衔开始进行汉唐古典舞表演专业的教学与艺术试验;2007年王伟老师领衔开展敦煌舞蹈课题研究与教学试验;2008年开展对日本保存的中国古代乐舞遗存的研习与日本雅乐舞蹈现状研究的实地考察,推动了“中国古典舞”向传统文化领域的纵深研究,“中国古典舞”迎来了从单一到多元的历史性进程。在对传统“继承与发展”的基础上,“一体多元”化的探索实践成为中国古典舞现阶段发展建设的特征。不同风格学派的互补对中国古典舞的艺术作品生产与民族文化传承具有积极的作用。这进一步拓宽了中国古典舞的研究范围。

明确“一体多元”的学科发展建设思路是在经过古典舞学科集体论证与认同的背景下,于2010年中国古典舞学科制定的“十二五”发展建设中正式提出。其出发点在于力求在“学科”创建目标暨全面复兴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前提下,引导不同学理支撑的流派之争,认同在传统审美追求及相对规范下的个性化表达。“一体多元”凸显的是“和而不同”的理念,是中国古典舞当代创建方法向纵深领域进行多元化发展的保障。所谓“和”“一体”,是指在“身份”属性认定上必须一致,符合中国古典舞身韵美学意蕴,简而言之,即“中国古典舞”的传承渊源与审美取向要相对统一。而“不同”与“多元”则体现在对传统文化精神的表达角度、呈现方式、动作技法、创作风格等各方面,包容与支持多样化探索与追求,凸显历史与现代、传承与创新相结合的学科特色,丰富与拓展“中国古典舞”的舞台表演形式。

“和而不同”的学科建设理念是对中国古典文化之博大精深特性的认知与坚守,是对传统精神在当代延续的历史性责任,是中国古典舞当代重建过程中的建设成果,是承上启下并不断完善学科建设的发展观。

“一体多元”的主要内涵,是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古典舞既要以古为鉴,塑造丰富多样的、具有鲜明特征的“中国形象”,同时,要将这种“中国形象”置于全球化语境中进行观照,要能够在世界范围内呈现出独属中国而又能适用于国际文化交流语境的艺术形态。通过将“古典、敦煌、汉唐”三种不同研究路径的创新性成果,以及对古代舞蹈代表作的研究共同纳入“中国古典舞”的艺术表现范畴,呈现出中华民族舞蹈艺术的多重魅力与丰富内涵。随着我们视野的扩大与对其理解的深入,“一体多元”的内涵也将不断丰富。尽管目前还存在观念间的差异、整合聚力、扬长补短等方面的问题,但是在学科的建设发展上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效,尤其是在拓展古典舞研究领域、丰富艺术表达形式、整合学科建设的力量以及人才综合素质培养等方面得到了充分体现。

(二)“异品同韵”的一脉相承

多元一体发展,核心在于审美属性的相通。由此促进了学科建设对历史舞蹈资源进一步的深入挖掘与研究。借北京舞蹈学院60年校庆之际,以“中和大雅古舞今吉”命名,复现了至今保存在日本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古老唐代雅乐《兰陵王》,保存在韩国的宋代礼乐《祭孔乐舞》,以及我国台湾地区刘凤学先生依据古老乐谱、舞谱复现的唐乐舞代表作《春莺转》《拨头》等作品。作品中所展现的形态容姿典雅舒缓,俯仰屈伸、礼仪谦和的乐舞形态使人似乎穿越时空,瞻仰古代遗风,勾连起文化传统深处历久弥新的记忆,呈现出中国古代传统乐舞博大精深的万千气象。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舞蹈随着历史上不同时代的更迭而断裂,成为中国古代舞蹈难以传承延续的先天缺憾!“中和大雅”集“古代、经典、传承、认同”为一体的古代舞蹈复现研究填补了中国古代舞蹈史发展断裂的空白,在中国古典舞的艺术表现上,完成了古今之间的衔接。中国古典舞历经由近及远、由内及外的创建,不仅在审美形象上进行了一次历史性的溯源考证,也彰显出自身文化意蕴的深厚博大。正如叶宁先生所言:“从我国舞蹈的传统发展来看,舞蹈艺术在戏曲艺术里面,只是它的一个历史阶段,但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历史阶段。因而,我们一个继续保存在戏曲艺术里面活的遗产,同时还需要和戏曲形成之前的历史阶段衔接起来,发扬代表着我国舞蹈艺术整个传统的精神。”叶宁:《舞论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第181页。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尽管古代舞蹈的传统有所断裂,却依旧留给今人丰富的文化艺术遗产。这些遗产的价值对于在当代传承与重建中国古典舞,有着通古达今的重要意义,弥足珍贵。

社会的多元化必然产生多元的选择。中国数千年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绝不应该局限于单一的解读范式,多元艺术风格范式的表达诉求,正是社会时代的发展趋势。中国古典舞当代创建的“多元”是“异品同韵”的审美表述的多元化,而其渊源只能来自中国传统文化血脉!离不开以“身韵”为代表的东方舞蹈美学形态的整体意蕴。

(三)多元综合的拓展实施

在落实“一体多元”观念的过程中,人才培养与学科建设都是其持续发展的关键。北京舞蹈学院“十二五”期间的学年学分制教育改革可以被视为“一体多元”观念在教学体系中的贯彻。本科的人才培养以“培养能够担当文化传承与复兴大任的人才”为目标,在专业核心课程不断推进民族化、系统化建设的前提下,通过传统戏曲、传统武术研修课程、中国双人舞、民间舞、创作技法课程,自主创作项目体验课程,实习剧目课程,汉唐古典舞选修课程,敦煌舞蹈选修课程,教学法课程,表演实践,教学实践等一系列课程多元建设,形成了包括基础性课程、表演性课程、艺术实践性课程、选修课程的综合性体系架构。在基础训练与表演实践并重、科学性和审美性并存的前提下,保持高精尖人才的培养目标,同时强调传统艺术的深入体验与自我研发能力、思考鉴别的综合素质能力,通过主修课程与选修课程的同步推进,搭建多层次的人才培养平台。经过四年学年学分制教育改革的推进与实践,在学生毕业表演实习、教学实习,以及毕业论文的选题与思辨方面获得了令人满意的成绩。

培养全面而均衡的具有传承与创新型特点的接班人,成为决定中国古典舞未来发展的关键因素。为此,学科建设在“十二五”期间,在教材教法与课程体系建设,基础理论与历史资料、口述史建设,教的实践与平台创作表演实践等方面,均获得“多元而丰富”的实践成果。

三 学科建设

综合中国古典舞学科的历史沿革与现实成就,不难看出,中国古典舞创建的60年历程,基本完成了继承中国舞蹈文化传统和发展民族艺术精神的目标,构建起具有中国古典舞学科特色的教育教学体系,培养了多方面的高级专业人才,积累了一批代表不同时代精神的经典剧目。随着中国的社会发展和文化复兴,历经60年建构发展的“中国古典舞”教育,在全国范围内的办学规模和发展条件都已经超过其创建之初。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与信息传播的空前发展,文化艺术领域也面临新的机遇与挑战。众多此前不曾引进的外来舞蹈元素和此前缺乏条件去发现的传统舞蹈元素,如今纷纷进入舞蹈艺术家们的视野,艺术表达的个性化与多元化,以及“艺术无边界”的创作思路也带来了舞蹈观念本身的芜杂与困惑。

(一)“移步换形”

2011年“音乐与舞蹈学”升级为国家一级独立的学科门类,在新的学科概念与内涵要求下,中国古典舞的建设发展面临着新的问题。学科建设发展的不均衡性日益明显,理论体系与精品创作方面的不足严重制约着学科整体性水平的提高。

为了更好地承担自身在舞蹈学科中所具有的“代表性”身份与责任,“中国古典舞”有必要在未来建设中完成一系列“移步换形”式的改革:对观念与方法、训练与表演、理论与实践、中专与大学、选题与创作、人才与作品、推广与传播等涉及学科建设的方方面面进行融会贯通与聚力协同,以全面而均衡的建设方略,加速开展中国古典舞艺术整体性的建设。从身体语言到教学、创作,再到人的培养,需要在整体思维下拓展“古今一体”“史论合一”“表导合一”的教育内涵;在“中国古典舞”学科的概念下,增设古典舞美学研究方向、历史舞蹈研究方向、古典舞创意研发方向的专业化人才培育机制;强力推进“表、导、创、研”整体化人才培养目标;锤炼“上通下达”的中国古典舞训练体系;熔铸具有“大美气派”的中国古典舞创作体系;持续深入研究并完善学科理论体系;创建兼具“文韬舞略”的中国古典舞师资与人才培养体系与机制;完善中国古典舞学科知识体系,以符合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发展需求。

此外,当下艺术表演院团体制的市场化变革对舞蹈艺术造成的多种影响也要求我们进一步研究与适应,为了学科未来能够获得更具持续性发展的社会生态环境,需要更加重视市场化语境中的艺术体制问题。

(二)“移步不换形”

李正一先生谈及学科建设的经验时,反复强调的一点就是中国古典舞在不同的发展建设阶段,始终要处理好继承与发展的关系。其原因在于中国古典舞的当代创建仍然处于进行时态,中国古典舞的传承与发展,在不同层面上是不断深化和不断进步的,而推动事业发展的行为取决于认识的基础。所以如果脱离了传统文化,古典舞的艺术身份将不复存在。作为当代创建的中国古典舞艺术形式,既是传统文化的继承,也是在现代语境下的发展创新。“中国古典舞”是对传统文化在当下文化语境中的转化与价值重构,而这种转化与重构是以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研究为前提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总结中国古典舞艺术的历史发展脉络与学科阶段性发展经验,与时俱进地认清“继承与发展”的关系,面对结构性矛盾、审美思维观念与创作方法等问题,需要在现有的成果基础上,进行深度的分层次、分领域、分阶段性的研究。对于一些争论集中的问题给予重点攻关研究,通过具有实效性的改革,完善教学结构、师资结构与学术评估的机制。切实提升与强化师资团队的研究力量,在方法上对专门化的反哺与培育给予保证,形成跨学科的研究机制,加快建设发展步伐。

(三)温故知新

中国古典舞学科在当代创建的甲子历程,完成了特定历史阶段的文化使命。不妨用“温故而知新”加以概括。继承即是“温故”,体现在对传统文化的延续与坚守上,这是中国古典舞在当代创建的必然途径与依据。而“知新”是“温故”的目的,核心是创造性地继承与发展。正如中国古典舞“身段”“身法”“身韵”的创建过程,也许选择戏曲、武术作为文化资源的方法在有些人看来略嫌保守,但是其背后涌动的创新活力是不容忽视的。中国古典舞的多元创建发展,正是建立在深厚历史传统文化的传承基础上,是对传统继承与传统创新的选择与把握,以对传统的深入研究来弥补自身发展中的不足仍然是中国古典舞当代创建的永恒主题。

温故而知新,中国古典舞60年重建的历程,前辈常常提醒我们不仅要“精其式”“得其法”,更要“明其理”。而这个“理”,应该是在中国古典舞创建历程中已经被证明的生生不息的追求与信念,以及由此形成的中国古典舞人所坚守的精神价值,这种精神价值是一种饱含文化自信与自觉、为构建中国舞蹈文化价值典范而执着求索的人文理想,我们理应铭记与坚守这种精神价值,认清自己的身份。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说:“一切文化都沉淀为人格。”以中国古典舞先驱们为代表的中国古典舞人的集体精神与人文理想,正是一种汇集着浓厚情感、执着信念、无私奉献、多元包容与艰难求真“人格”的群体力量。也恰是由此,中国古典舞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就有了讲不完的求索故事与经验,成为我们凝聚前行力量之源,激励着后继者们再续前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精其式”“得其法”,关键点在于对其规律性与方法论的认知,只有掌握了规律性的知识能力与方法,才不会陷于浮躁的“盲人摸象”般的片面判断。古典舞学科的发展建设永远无法回避的一个规律就是:对传统的研究深度决定着学科的未来发展,高水平的继承与发展则离不开深厚的历史文化素养,以及与之相应的人才培养。“文化引领”与“温故而知新”决定着中国古典舞人的自身修为和中国古典舞学科整体发展的未来。

经常会遇到有人问“什么是中国古典舞”,通过这次梳理与思考,最终是否可以这样来回答,“中国古典舞”在当代舞蹈艺术史上是一个特指概念,定名为“古典”二字,源于对我国传统的民族文化精神的传承和发扬的理念,是在我国几千年源远流长的舞蹈历史的孕育和积淀中的重建。从发展历程来看,相比其他舞蹈种类,中国古典舞在短短的60年间“从无到有”的建立,源于中国舞蹈文化的断裂,起步于舞蹈人才培养,在继承中复现遗失的中国古代舞蹈艺术的精髓,在发展中重建并创造出当代舞蹈艺术经典,以承古立今的实践创新,连接起历史与当代。中国古典舞历经社会发展的磨砺,越发清晰地显现出自身所具有的典范意义与代表价值的身份标识。从学科建设使命上,作为北京舞蹈学院唯一的原创性学科,“中国古典舞”的创建使命始终以国家舞蹈文化价值构建为目标,既是历史文化的传承,也是时代精神的表达。从文化艺术价值上讲,中国古典舞理应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艺术载体之一,它以独属中国文化的身体、独有的舞蹈语言、鲜明的审美特质与时代的弘扬,述说中华民族整体的人文理念与民族精神。

正如先哲老子所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中国的舞蹈艺术发展建设,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继承参照,而要在坚守信念与努力践行中,昂首挺胸地走向下一个“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