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文版导言
2011年一开年,阿拉伯各国人民发起了一系列愤怒的起义。不过阿拉伯的这场“春天”能否解决埃及和其他阿拉伯国家的民主力量所面临的挑战?针对这个问题有着肯定和否定两种回答,它们各自的论点具有同样强大的说服力。
很久以前,在塑造古老的、前现代的那场全球化运动过程中,阿拉伯世界(或者更为广泛而言的伊斯兰世界)尽力成为一个发挥着积极作用的主角。不过它却无力避免自己的衰落,尽管在19世纪以及其后的20世纪里它几次辛苦努力,力图从西方大国推行帝国主义所形成的外围地带突围而出,但在现代资本主义全球化的猛烈进攻之下,它仍然败下阵来。
要应对这个挑战,就有必要一劳永逸地放弃逆潮流而动所产生的幻觉,也就是说放弃从“社会与政治的伊斯兰化”角度看待问题的幻觉。这并不意味着要向西化这蹩脚的东西靠拢——虽然西化能与正在进行中的伊斯兰化完全兼容——而是要解放阿拉伯各国人民的创造力(不是逆潮流而动,而是以创造未来为其方向)。如果阿拉伯各国人民想要与其他国家的人民一道,与占据着主导地位的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展开斗争,以积极的姿态塑造自己的未来,那么他们就必须这样去做。
为了进行反思并采取行动,我们有必要对阿拉伯世界的过去和现在做出批判性的解读。它是在什么时候成为“阿拉伯世界”的?我将在第二章的前面部分回答这个问题。
本书的第一章对2011年爆发的声讨运动做出了一种解释,接下来的四章则在“全球史”的框架之下,针对阿拉伯世界在世界体系昨天和今天的地位,就其长期的发展变化过程进行了追溯。
这四章围绕着四个主要的概念进行组织:枢纽、衰落、跃进和迷失。它们与阿拉伯世界在古老的世界朝贡体系以及随后在全球化的资本主义体系之中地位和角色的历史更替相对应。这些阶段相互之间有所重叠,这是因为有些旧有的特征并未随着时间而改变,部分则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这些想法是在我此前撰写的大量文章之中形成的,这些文章有些专为阿拉伯世界(埃及、马格里布地区、叙利亚和伊拉克、“阿拉伯国家”)而写,其他的则与更为一般性的问题有关,这些问题具有“全球”体系的性质。在本书中,我仅保留了这个问题的核心层面。希望进一步了解这些进展的读者,可以阅读本书当中所提到的参考书目。
迟至1500年的世界体系仅仅关注了我们这个星球的东半球(欧亚大陆和非洲),而这个东半球(同样)是在对此时尚处于“前哥伦布时代”地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但从1500年开始,这个体系所关注的是整个地球,在新出现的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发展之中把对各国的研究融为了一体。
阿拉伯各国人民的“春天”与拉丁美洲各国人民在过去的20年里所经历的春天一样,是我所称的南方人民的第二次觉醒。第一次觉醒发生于20世纪,一直持续到它与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反击发生对抗为止。第二次觉醒则采取了多种形式,既有针对新自由主义扩散所带来的专制独裁的猛烈反抗,又有“新兴”国家对于国际秩序的质疑。这个“春天”因此对应着资本主义的“秋天”——普遍化的、全球化的、金融化的垄断资本主义的衰落。与20世纪的那场运动一样,这场运动的目的在于使处于体系外围的那些国家和人民重新获得独立,在于恢复他们在改造世界方面的主动权。因此,这场运动首先是一场反帝运动,因此,潜在而言,它也是反资本主义的。
如果当前的这场运动能够成功地与处于帝国主义中心的那些工人联合起来(后者有必要经历另一场觉醒),那么就有可能在全人类的层面展现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前景。但这绝不是作为“历史的必然”而注定发生的。资本主义的衰落有可能会开启通往社会主义的漫长转变之路,但它也有可能导致人类堕入普遍的野蛮状态。这种可怕的前景可由三个因素的结合而产生:美国的军队以及美国在北约的唯其马首是瞻的盟国军队,它们力图以武力控制这个星球,这件事它们已经着手在做;处于帝国主义中心的国家内部民主的衰落;还有就是起义之中的南方国家出于怀旧情绪而拒绝接受民主(其所采取的形式是“原教旨主义”,对伊斯兰教、印度教和佛教所倡导的宗教极端主义抱有幻觉)。
因此,力争世俗的民主化在当前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这会决定未来各国人民是获得解放还是陷入野蛮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