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错过
沈江然隔着手指，亲吻了顾梓喻的鬓角，只有在她全无意识的时候，他才敢鼓起勇气这么做。
“顾梓喻，总有一天，你的喜怒哀乐也会为我。”他对着顾梓喻的耳朵，轻声说，像要传达进她的梦里，也像给自己立下一个誓言。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为了人情冷暖，耗费满身精力，我们无法判定结局，但总要为了热爱而努力。
“师傅，就在这里停吧。”差一个路口才到小区，沈江然却叫停了车。
他把顾梓喻从车里抱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沉沉地睡下了。
他把顾梓喻放在背上，慢步朝小区走去。
从路口到小区的距离变得漫长，光线拉长他背着顾梓喻的影子，一步一步。
“梓喻，你还睡着吗？”顾梓喻的鼻息喷在他的脖子上，突然轻了下来，不像刚开始的沉重。
没有应答……
“那我可要胡言乱语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落寞的像融进了黑夜里，“梓喻，其实你不用那么坚强，不用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你有哭的权利，也有重新开始生活的权利，满是遗憾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顾梓喻趴在他的背上，闭着眼帘，睫毛微颤。
“我知道，你深爱他，所以迟迟不能走出来，可是人与人的缘分，总有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像真正爱过一样，真正的放下。很遗憾我不曾参与过你的过去，无法体会你一路走来的艰难，可我们的相遇就像是奇迹，像是上天安排，让我们互相拯救，所以梓喻，只要你肯回头，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
记得春娇对志明说：不如抽完这支，我们就戒烟吧。我也想和你说：不如走完这段，我们就在一起吧……
沈江然滔滔不绝地说，没有花言巧语，没有对白回应，像大海退潮，自然、平静的把内心所有积累的言语，通通转化成了简单的自述。
进入电梯，沈江然把顾梓喻往上掂了掂，怕她滑下去。
可能是动作惊动了顾梓喻，她缓缓睁开眼眸，嗓音沙哑，温热的气息喷在沈江然的脖子上：“抱歉，我居然睡着了。快放我下来吧”
“你刚醒？”沈江然依言把她放下，却因为刚刚说过的那些话，有些心虚无措。
“嗯。”顾梓喻没有看他，垂头揉着太阳穴，声音充满疲惫。
沈江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她什么都没听见。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顾梓喻抢先走出去，挡住了电梯门，用后脑勺对着沈江然，语气缓慢的说：“我有些累了，就不招待你了，你回去吧。”
“好。”沈江然默默收回刚刚迈出去的腿。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是难过，是失落，还是又红了眼。
“那你记得喝点茶解酒，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还没等他说完，电梯门便缓缓合上，隔绝了顾梓喻单薄的背影。
他的脸上却多了失落。
顾梓喻步伐有些沉重，脸颊因为酒精变得通红，眼睛也因为一些情绪红了起来。
她器械地开门关门，倚靠在门上，人顺着门缓缓坐到地上，苦笑出声。
沈江然说的话，她全部都听到了，一字不漏，句句清晰，像冰锥一样打在她的心头。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沈江然的感情，所以一直都在装睡，其实在路口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深爱过，所以轻易忘不掉。
她以为时间是治愈的良药，可时间偏偏证明了这是错误。
连伤痛都治愈不了的人，拿什么再经历一场感情？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她合上眼帘，心沉沉地下坠，疲惫不已。
总比逃避，让彼此都陷入窘迫的境地好。
从楼上下来的沈江然，依旧恋恋不舍的仰望那栋高楼，以及高楼里的那个人。
踌躇了片刻，他摸着脖子，失落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花店，反复思量后，买下了一小束水仙花。
街上的店放着曲调轻快的音乐，几对情侣满脸洋溢着幸福的从身边走过去。今天不是情人节，但也无两样。
楼道不知被谁泼了一地的脏水，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沈江然微微皱眉，绕了过去。
回到家，将空调调低，在窗口坐下，水仙花轻轻地放在窗口，细心的整理了下叶子。
“希望你会喜欢。”
放了首舒缓的乐曲，让周围没有那么肃静。
“今天没什么特别，但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应该听得见吧？”沈江然低着头，风悄无声息的吹动窗帘，像是来自林子轩的应答。
“你一定很想知道梓喻的近况吧，我给你讲讲……”
KTV包间里，微醺的许泽靠在沙发上，看着其他教职工继续拼酒。
今天是一位同事升系主任的升职宴，所有人兴奋的就像自己升职了似的，个个满面春风，乐此不彼。
倏地，门不知被谁打开，光线立刻钻进昏暗、吵闹的包间。
许泽以为是服务生，就没在意。
直到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表情怪异的盯着他，手腕不知被谁用力一拽，立刻感觉到了痛。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许泽的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抬头对上那张脸，心里的调味罐被猛然打翻。
“李一……你怎么在这？”他对同事们表达了歉意，仓惶的把李一拉了出去。
“我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刚刚太吵了，我没听见。”
在李一凌厉的逼问下，许泽掏出手机，发现真的有很多未接来电。
“你怎么回来了？”许泽问道。当初李一离开时，明明说过把空间留给彼此，不会再回来了。
“我怀孕了……”李一的肩膀塌了塌，握住衣摆，缓缓说起，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喉咙，有些艰难。
她的声音有喜、有乱、有悔。
听着一个比炸弹爆炸还要震撼的消息，许泽的酒突然醒了，他不太敢接受，万般震惊的退后了几步，和李一拉开了距离。
几个字在他这里不断的消化，这明明是惊喜的消息，在他这里却比任何消息都难以置信。
“怀孕了？是真的？这怎么可能？”他用手糊了糊脸，再三确认。
李一轻轻点头，告诉他，是真的，而且已经快三个月了。起初她也并不相信，但医院的结果，和她的种种反应，不会有错。
“怎么会这样……不是不会有的吗？”许泽感觉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变的虚无缥缈，不像真实的。
“医生当初说很难有，但也不是一点概率都没有……”李一小心翼翼的开口，慢慢走近许泽，却导致他后退到更远的距离。
心猛然一凉，想要抬起抓住他的手，失去了力气。
“你是不是不想要？”
毕竟他们都已经离婚了，现在挺着大肚子回来，算什么……
“没有……我只是……需要时间，你明白吗？”许泽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话也颤抖的连不到一起。
像困扰了你多年的难题，用了半生都解不出来的答案，有人在一瞬间就给了你。
“我知道了。”李一的声音变得微弱，像谈判中处于弱势的反方。
没有孩子，是他们分开的其中一个原因。
但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堂哥家。”
“走吧，我送你回家。”
碎了的镜子能不能重圆？
重圆的镜子会不会布满脆弱的裂痕？
影子是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却不能体会所有杂乱无章的心情。
许泽和李一走在一起，像熟知彼此的陌生人，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曾经能自然牵起的手，只剩下影子是交织的。
将李一送到楼下，两人默契的欲言又止。
“那我先回去了。”
那些可能伤人的话，顺着喉咙，吞进胃里。
“等等。”李一低着头，叫住了许泽，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是声音，是带着颤抖的。
许泽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向她。
“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她的声音充满了不自信。
等待的时间，一阵风吹过，竟然有些冰冷。
李一以为他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可在她快要放弃等待的时候，一股温热将她围住。
从身体到内心，所有的冰冷，一瞬间溶解。
虽然只是敷衍的一下，但也万分满足。
“天凉了，快回去吧，别着凉。”许泽将她的外套拉的紧了些。
她一直没有拉拉链的习惯。
久违却熟悉的动作，让李一的眼眶有些湿润，仿佛回到他们初识的时候，一切都和春天一样美好。
她不确信，彼此是否还相爱，可自己，依旧那么真切的爱着。
“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她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夜色是她情绪最好的伪装。
“不能了。”许泽没有犹豫，和当初签下离婚协议书一样，他的一生，从未像那样果断过。
好像等到的答案，和心中预想的一样，可在一丝希望的夹缝中间，又是那样的令人心痛。
每个男人都不一样，可不爱你时的样子，又都一模一样。
“但我会和你一起抚养孩子。”
“好啊。”李一假装微笑，可笑容之下，又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对不起。”
“没关系。”
没有那么多大道理，错过就是错过，与对错无关。
错过的人就像错过的末班车，没有再来一趟的机会。
思绪一直没从那些错乱的线中整理出来，许泽只觉得这世界很奇怪，很荒唐。
“叮。”
两台电梯几乎同时打开，像被设定好的闹钟。
许泽望着电梯楼层，耳边听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且有规律。
他大步迈出电梯。
熟悉的背影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流回心脏，他希望走廊的灯光，如同他们的银河浩瀚，能够长明不灭。
一把冲上去拉住纤细的手腕，方沫毫无防备的被许泽拉进怀抱。
方沫被吓了一跳，挣扎着，用包大力击打许泽的后背。
许泽疼的闷哼一声，“是我。”
方沫停止了打他的动作，但没有停止挣扎，对许泽无理的行为表示气愤。
“许泽！你疯了！”
可任由她怎么拼命挣扎，许泽依旧顽固的无动于衷，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像在努力索取一丝真实感。
“还好，我没错过你。”许泽低喃。
有的人，你只有在某一个瞬间，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还在。
因为害怕错过，所以只能拼了命的抓紧。
“你能不能不在我这耍酒疯！”方沫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满的说。
“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会，就一次。”许泽发出带有哭腔，哀求的声音。
方沫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心脏在他低微的乞求下，有些软下来。
她不再说话，也没有挣扎了。
许泽就这样安心的抱着她，像婴儿贪恋熟悉味道的床。
“你……怎么了？”四下都安静了下来，感应灯也熄灭了，只能靠着隐约的月光，维持视线。
“我们会错过吗？”
“嗯？”方沫不是没有听清，而是没明白。
“我前妻怀孕了，我不想瞒你。”
原本想要说出祝福的话，可刚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们离婚了。
这样的祝贺是否太过讽刺。
“我会和她一起抚养孩子，可我不会复婚。”
好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已然有了归化。
再好的文章，用错了标点，依旧读不通顺，婚姻也一样，不是适合的人，怎样都走不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