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奈何
顾梓喻有些惭愧,她总反复向琴姐确认戒指的问题,好像不相信她一般,可那枚戒指实在重要。
“戒指是男朋友送的?”琴姐眼神突然暧昧的盯着顾梓喻的脸。
“啊?嗯,是的…”顾梓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找不到该有的回答和反应,心像被隔成了两半,一半苦一半酸,在不成滋味的滋味中一点点被腐蚀。
琴姐的眼神更加暧昧起来,她还没有看穿顾梓喻的慌乱,继续说道:“求婚戒指?”
顾梓喻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眼睛黯然失色,她握了握拳头,像被人一把推进了沸腾的水中,皮开肉绽,深吸一口气回答:“不是…”
只是一个被扼杀的诺言罢了。
“那琴姐您忙,我先走了。”她撩撩头发,掩盖局促,落荒而逃。
琴姐盯着她仓皇的背影,一头雾水,长叹一口气,伸手朝腰包里摸了摸,似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脸色骤然大变,惶恐无措的将包翻了个底朝天。
“怎么办怎么办…”整个包都被翻了过来,里面的东西零散的撒了一地,琴姐脚下一软,无望的瘫倒在地。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惊恐的抖了抖肩,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语不成调的回答:“没,没什么事,那个…我有东西落在拍摄的地方了,我得去找一下。”她靠撑着扎手的草地才站起来,断断续续的说,而后不顾满地的狼藉,朝山深处走去。
天似乎有下雨的趋势。
沈江然趴在酒吧的吧台上,盯着融进黑夜的乌云发呆,虽然在热死人的天气能下一场清爽的雨很令人兴奋,但他还是微皱着眉头。
顾梓喻走了快一天,也不知道拍摄的顺不顺利,环境怎么样,回来了没有。
许泽每天傍晚从图书馆回来都会到酒吧帮忙,他似乎觉得欠顾梓喻和沈江然的情必须做很多事情才能还完。梁昕也没有阻止,他一个人,来这里打发时间总比呆在空落落的家中和镜子大眼瞪小眼的好,自己也获得了一位免费劳动力。
“喂。”
和前两天一样,许泽埋着头,一声不吭的整理着酒架,他动作向来很轻,酒架里的酒大多也很昂贵。沈江然碰了碰他的胳膊,酒瓶差点从手中滑落,把他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将它好好摆放了回去,回过头看向沈江然。
“你和梓喻不是大学同学吗,知道她喜欢什么吗?”他想,这次顾梓喻接了这么好的代言,日后肯定名声大噪,他总得送些东西略表心意,而梁昕好像有什么急事,接了通电话就急匆匆的出去了,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问问许泽。
许泽像是被他的话震住了,表现的有些为难,“我…不知道。”别说顾梓喻,女人喜欢什么,他都一概不知。
“哎,算了,就不该指望你。”沈江然作罢的摆摆手,满脸无奈。
“你,喜欢梓喻。”许泽推推眼镜,戳破沈江然心上那层薄薄的纸。
沈江然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调皮的冲他眨眨眼,做出噤声的手势,“嘘,保密。”
许泽浅笑,终日黯淡的双眸竟有了神采,他望着沈江然的脸,久久不语,像在思考,忘了说话。
大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感同身受。
可是,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的感觉,他也感同身受。
良久,他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苦笑,“加油。”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话究竟是给沈江然的鼓励,还是对自己的安慰。
总之,爱像一阵风,它不会永远停留,也不会被抓住,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它片刻的停留,以及念念不忘它的余温。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了,晚饭只用了面包草草解决。
顾梓喻思前想后,还是走出帐篷四处寻找信号,想给梁昕报个平安。
“你在干嘛?”吴临的帐篷和她挨的很近,听见顾梓喻拉帐篷的声音他也走了出来,看见她举着手机踱来踱去。
“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信号。”她无力的摇摇手机。
“没用的,山里是找不到信号的。”他递过去一盒饼干,“面包消化的快,还是吃点这个吧。”
“谢谢。”顾梓喻已经很自然的接受吴临递来的东西和与他的攀谈,她不排斥与他这种翩翩公子的接触。
“是不是要下雨了?”她望了望天,阴沉的很。
“有点预兆,还是回帐篷吧,你今天下了水,注意保暖。”吴临还不忘关照她。
月凉如水,何况是在深山,顾梓喻搓了搓胳膊。待吴临离开,天悄悄洒起了细雨,她打了个冷颤,抱紧双肩,准备回帐篷。
“梓喻。”
听见琴姐的声音,顾梓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看到她不安分的手来回摩挲,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梓喻走近她,对方却一脸难色的退后了两步。
顾梓喻不解的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梓喻,对不起!”琴姐突然抓住了顾梓喻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琴姐,到底怎么了?”顾梓喻轻微挣扎了一下,她抓的很用力。
“我…我把你的戒指弄丢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惭愧到极致,她答应要好好保管,也知道戒指的重要性,可刚才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什么!”顾梓喻瞪大眼睛,用力甩开琴姐的手,愤怒犹如爆裂的岩浆涌上心头,“你弄丢了!”她捏住琴姐的肩头,力道几乎能把她的骨头捏碎。
“对不起…”琴姐被压制的不敢动弹,面部疼的扭曲,声音微弱如同耳边的蚊子声。
“我找你确认过那么多次,你都说保管的很好,我信任你,可你却弄丢了!”顾梓喻眼睛涨红,无法控制自己保持冷静,也无法想象那枚戒指真的被遗落在了深山的某一处泥土里,那可是她的全部啊!
她的声音惊动了很多人,吴临、导演、许许多多工作人员,大家看她的眼神难免有些抱怨,累了一天,刚想闭眼休息就被她的一顿歇斯底里给惊扰了。
吴临来不及思考,快步上前想要拉开顾梓喻的手,琴姐被她抓的面部已经疼到扭曲。可他没想到,顾梓喻像变了一个人,力气大到他都差点拉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吴临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怕她再次失控,一只手替她挡住头顶越下越大的雨。
顾梓喻双眼猩红,满含泪水,如同在月光下隐隐发光的血珍珠,她的眼神悲伤又凶狠,死死咬住嘴唇却一言不发,像被黑洞吞噬来不及挣扎。
“她交给我保管的戒指…被我弄丢了…”琴姐一边偷偷打量顾梓喻的表情,一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吴临未料想到,震惊的看着琴姐,又看了看顾梓喻,微皱眉头,“就因为这个?”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顾梓喻的反应太过激进,会让双方的关系陷入窘境。
“就因为这个?”顾梓喻泪眼婆娑的盯着他,质问他,如果不懂她的心情,为何要来责备她?她甩开吴临的手,“是,就是因为这个,算我大题小做,我自己去找!”
她倔强的迈开步子,脚下稀松的土壤被雨水稀释的柔软黏稠,脚磨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梓喻!”
吴临又拉住她,导演也挡在她面前,所有人的表情都透露出此刻的不耐烦,嫌她吵闹,嫌她多事,嫌她大题小做。
可无法感同身受,又怎么会理解?
“放开我。”顾梓喻这次没有挣脱开,别过脸,阴冷的看着吴临,他的眼镜被雨滴沾湿,留下大大小小的雨珠。
“下雨了,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是啊,不就是一枚戒指吗,等天晴了早去找,找不到就再去买一个。”不明所以的导演想安抚顾梓喻的情绪,没想到却让顾梓喻的脸色愈加难看。
“你闭嘴!”顾梓喻大吼,“你知不知道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他们什么都不懂,却还要装作什么都明白。
导演的脸僵了僵,但只是因为自己的尴尬而衍生出的一种无措情绪。
其他人工作人员也面面相觑,唏嘘不已,一瞬间变作感同身受的样子,但没人真的理解那份心痛,对顾梓喻投去同情的目光,将她扎的生疼。
包括吴临,他的表情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只是他向来沉稳,被他掩饰到位的情绪很难让人捕捉,他渐渐松开了顾梓喻的手。
“我陪你一起。”吴临隔着一层氤氲看她,在凛冽的风雨中,憔悴的如同纸片人。
“随你。”顾梓喻已经迈开了脚步,只不过脚上的疼痛和湿滑泥泞的路面让她走的很慢。
大山不比市内,随时有山体滑坡的危险,他们扎营之处地势平坦,离山丘较远,发生事故被波及的几率较小,而再往里走,不仅路途崎岖,危险也更大,况且天色昏暗,一枚小巧的戒指在雨水和泥泞中岂是那么好寻找的。可导演不敢再同顾梓喻说,她的眼神和语气比洪水猛兽还要吓人,只好把目光投向吴临,他是个冷静的人。
“放心吧,就算找不到,我们也会安全回来的。”吴临拍拍他的肩,小声说。
导演深深皱眉,他以为吴临会帮忙劝说,这里只有他和顾梓喻比较熟悉。
吴临看了眼时间,“一小时,最多一小时,我们肯定会回来。”他保证,然后紧跟顾梓喻的脚步。
导演叹了口气,望着两人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可他知道,一个人下定的决心,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能留住一时,也不能避免他们在夜里偷偷跑出去。
一路,顾梓喻打着手电,弯着腰,仔细查看,但她也知道,这样的路面和环境,想找到,很难,可哪怕有一点点机会,她也不会放弃。
走的越远,吴临越能感觉到顾梓喻的绝望和忧伤,他却没办法拯救她,深陷在爱情中的女人就像是被困在稿纸中的文字,人们下意识的提笔,一旦形成结局就无法修改。
这世界上永远没有人能给感情一个标准的结局,尤其是阴阳两隔的感情,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消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同时,它也会在其他地方开出不同的蕊。
可能是累了,吴临看见顾梓喻趔趄了一下,于是扶住她,柔声说:“休息一会吧。”
顾梓喻却拒绝了,抹了抹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液体,说:“先找。”她倔强的将胳膊从吴临手中抽离,找不到,她永远都无法安心。
“好吧。”见劝不住她,吴临勉强放纵她,等到她精疲力尽,无法拒绝时再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去也不迟。
“其实明天来找是更好的选择,在阳光下,戒指会反光,也不会有水流移动它。”他紧跟在顾梓喻身后,半伸着手,随时准备在她走不动时扶她一把。
顾梓喻没予理会,在她听来,这不过是为了让她放弃寻找而找来的说辞罢了。
不知道找了多久,离他们下午拍摄的地点已经过去了不少距离,仍旧一无所获,可顾梓喻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此时此刻,她的脑海全部被这一件事情占满,无法考虑其他。
“这条路是上坡,戒指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冲到这里的,我们沿路返回再找找,如果找不到明天我再陪你来,好吗?”吴临试图和顾梓喻协商。
“好…”顾梓喻站在上坡路,满眼忧伤,泪水悄然滑落,只是混在雨水里,看不见踪迹。
“梓喻,如果找不到的话,就放下吧,遗物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心意。”吴临小心翼翼的说,生怕再一次触碰到她情绪的开关。
可这一次,顾梓喻却异常平静,甚至看不到她目光的闪动,眼眶泛红,嘴角似有若无的苦笑,像一个被丢弃的娃娃,反问:“它们两个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林子轩,怀念自己许下无数誓言的初恋,那场如同打烂的玻璃,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的破碎童话。
那些大大小小的誓言全部寄托在一枚不掺杂质的银圈里,如果连它都没有,丢失了,不找了,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紧紧抓住的些许美好,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