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城
在寂静的深夜，
浮现出某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在冰冷的房间，
复写着一纸难以拥有的容颜。
把纤云折进信封，
遥寄出一份贪恋。
把朦胧画入云端，
蒸腾起喧嚣浮华。
初心，
总是被用来守护灿烂的失败；
半城，
本就装不下你偏要留住的人。
深秋拖着金色的尾巴从遥远的天际划向目不能及的远方，茶花含苞，落叶入泥。初冬的晨雾比不上雪的壮烈或是雨的缠绵，它用慈母般的温柔守护着大地的宁静。教室外的天空高而深远，不算无暇，但绝称得上洁净。偶尔几只掉队的大雁，正努力扇动着双翅向南方急去，它们并没有回首，或许是因为没什么值得留恋。
教室里寂静无声，只听见钢笔尖在纸上沙沙地走着，偶尔吹来一阵调皮的北风囫囵吞枣般翻阅着桌角的书。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函数单调区间与单调性的几种判定方法，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一贯对数学提不起兴趣的萧逸尘，正在偷看压在数学讲义下的《淡绿色的月亮》，随着小说内容跌宕起伏，他时而凝思又时而微笑。
“明天晚上能陪我过生日吗？”萧逸尘打开了一张从背后传来的纸条，清秀的字体如少女簪花，妍美优柔。萧逸尘在纸条背面写下了“风雨无阻”四个字，传到了身后，心道原来惊喜可以来的这么自然。从这一刻开始，在他的记忆里多出了一个需要铭记的日子：11月22日。他感觉背后那双尚未丰满的羽翼，被一种懵懂的力量披上了勇气，妄想冲出这片荒芜已久的土地，飞向梦中的彩虹，续写一段还没有构思出主题的华丽。
这一天萧逸尘都沉浸在莫名的快乐当中，回到家卸下书包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正靠在电视机前观看浪漫满屋的母亲身边。
“妈，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明天过生日。我想送一份生日礼物，你有没有现成的？”萧逸尘本打算下课后就去商场精心挑选一番，但是苦于囊中羞涩只得作罢。由于家教严苛，从小不仅压岁钱要主动上交，连零花钱也是实报实销的他第一次发觉对金钱的渴求是如此强烈。
“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去老妈卧室衣柜左手边第五个抽屉里看一下，有几盒香水你自己挑一个吧。”拉开抽屉，最为显眼的是一个紫色的包装盒，带给人一种神秘而又浪漫的感觉。
“妈，我就拿这个了，看起来挺漂亮。”
“好，反正你老妈平时也不用香水，放着也是放着。不过...你怎么突然开窍了，知道要送女生礼物啦？有机会把这位女生请来家里坐坐，也让老妈看看儿子的眼光如何。”
“妈，只是同学而已，来家里就算了。”今天的萧逸尘绝对想不到，在以后的日子里，白雨姀和顾茵都成了家里常客，深受父母的喜爱。
萧逸尘回到自己的屋里，拔下了正在充电的手机，给风玥发去一条短信：“帮忙查询一款女香，香奈儿紫色长方形包装，中央大号字体CHANCE CHANEL，下方小号字体Eau Fraiche。”
“滴”的一声响起，是风玥的回信到了。“香奈儿2003年左右推出的一款嫩绿色瓶装淡香，味道比较清新，售价千元以内。”
“谢了，早就听闻你是妇女之友，果真不假。”
翌日，苍茫的天空刚有点蒙蒙亮。深邃的微白绢布上散布着几颗星星，四下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一阵冷风钻进空旷的校园，穿梭在教学楼间的师生不觉地颤抖了一下肩膀。
“即便有许多人终身未出家门，或未远出家门，但在他们内心深处，仍然有无家可归的感觉，他们也在漫无尽头的路上。人们早已发现，人生实质上是一场苦旅......”在早读声的掩护下，萧逸尘把一个蓝色手拎袋从课桌下递给了白雨姀。袋子里除了香水，还有一只印有“NJ市市委办公厅”字样的牛皮纸信封。一双柔荑十分小心、轻柔地拆开信封，字数不多，一眼即可看尽。
雨姀：
夜色如澜，更深露重。当千言万语落在笔尖，尽不知该写些什么。高中生涯有如孩童手中地风筝，不知何时会断了线，再也找不回从前。俟河之清，人生几何，希望来年的今天，陪在你身边的依旧是我们这些熟悉的面孔。最后，我衷心地祝福你生日快乐，你的一颦一笑都会是我最难以忘怀又无与伦比的美丽。——逸尘
不知为何，白雨姀看完这寥寥数字尽感到一丝伤感。她两只眼睛盯着放在膝盖上的信纸，呆立在课桌前，直到被检查早自习的语文老师点了名字才回过神来。发觉为时已晚的她已经用余光感受到了来自她身后的一道冰冷的目光，老师一把夺过信纸，匆匆看了一眼便往前走了一步。
“萧逸尘，跟我出来。”萧逸尘低着头跟着老师来到了教室外的楼梯口。
“文笔还算不错，但是你不应该把你的写作水平和心思用在早恋上。”高一（7）班的语文老师姓章，是一名才毕业3年的汉语言文学毕业的研究生，性格颇为开朗，她和同学们相处得还算是融洽，时而会和女生们在课间交流一下对各大韩国男星的鉴赏理念。
“章老师，我没有早恋。您应该看过内容了，我只是在缅怀即将逝去的青春。”
“算了，我也不打算为难你，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因为某些事情耽误了学习，回去吧。”
“谢谢老师。”落座后，萧逸尘向白雨姀投去了一个暗示放心的眼神。
高中校园，永远都是一个藏不住秘密更止不住谣言的地方。丽日临空，萧逸尘坐在食堂的角落里享用午餐。立时三刻，林若一和风玥端着南薰高中著名美食酸菜鸡砂锅并排走来，两个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萧逸尘的同时，相互装模作样地交谈起来。
“听说铁树开花了，而且还是大手笔。”
“就是，昨天某人还专门向我打听香奈儿的女香呢。”
“如今这个世风日下的年代，越是看起来安分守己的人越是一肚子坏水。”
“可不是嘛，以前总是听说不爱说话的人是因为心机太过深沉，今天终于得到求证了......”
萧逸尘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个活宝的八卦，一边淡定地把美食送入口中，仿佛这个话题跟他无关一般。而在食堂的另一头，上映着相似的戏码。
“好你个见色忘友的小妖精，晚上过生日也不邀请我，你这是在防火防盗防闺蜜吗？”顾茵左手叉着腰，右手捏着筷子数落着默不作声的白雨姀。
“我可没什么歪歪心思，我又没和你抢你的两大帅哥。”
“虽说那个林若一和风玥勉强能入我顾大小姐的法眼，但是萧逸尘也不错哦。不仅为人低调，身高长相也不算差。”看到白雨姀突然面色不善地抬起头盯着她，赶紧做起解释。
“你放心，萧逸尘是你的。别拿这种类似于恐吓的眼神看着我，我害怕今晚做噩梦。真搞不懂那小子有什么好的，能让我们的小可爱春心萌动。”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这句话说完，白雨姀板着脸端起了餐盘，起身离去。
年少时的友情，大都是在这种不着调的调侃中慢慢酝酿、发酵着。然而，另一种微妙的情愫，则需要依附时间的小火微炖，再加以际遇的调味，方能散发出沁人的芬芳。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城。这座城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有成功的喜悦，有失败的绝望，有奋斗的目标，还有往昔的回忆。单纯的我们，常常固执地拿出半座城来专门装一个人。末了，换回的不知是纷飞的泪，亦或是搁浅的梦。花开景年，浮生未歇，那些最初被雕琢在半城中的姓名，又有几许能执手彼岸、同枕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