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终相见
西戈城外不远的矮丘上长着一棵万年老树,主干粗壮,枝杈平盛,躺一个人刚刚好。易北寒平静的躺在树枝上,头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心想这几日御剑辛苦,便施了个仙术化出云床,也好让他安安稳稳的先睡会儿。
晚上,我躺在树枝上数星星,西戈的夜晚格外宁静,连虫鸣都极少有。头上星空万里,如倒置星河,明朗的很。
不知何时,易北寒起身坐在我头边,一只手轻轻的拂过我的额头,扒开我额间被风刮乱的发丝。喃喃道,“师傅,我们能不能不要分开!就算救出娘亲,你也不要丢下我!”
“傻瓜,一山不能容二虎,一个人也不能有两个娘亲啊!等你娘亲和你团聚,这个世上就有人照顾你,你便也不再需要我,自然,我是要走的。”我闭上眼慢慢说道。
“可是,你不是我娘亲,我也不要你做我娘亲。能不能不要做我师傅?”易北寒轻声说道。
我心底一颤,终究,如伊墨所说,一个人若是爱上另一个人,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当初为了让易北寒专心修炼,我清除他对我不该有的妄想。如今,时隔几月,该来的还是照样要来,即便记忆不再,可他的感觉我又如何清除的了?
我叹息道,“北寒,我是师傅,一天是,一辈子都是……”
易北寒沉默不语,手掌轻轻婆娑上我的脸颊,慢慢说道,“师傅……为什么偏偏是师傅?”
黑夜寂寥,我和易北寒相顾无言,便又觉得四下沉寂的很。熬过长夜,第二日清晨,白释走到树下,客客气气的说道,“未央上神,父君召见你们!”
我看了眼易北寒,他眼眸正好也看着我,笃定的点点头。
随着白释,再次走进西戈圣城,同样的庄严朴素,只是隐隐感觉白重帝君对待易北寒多了许亲切,也许是感激易北寒带回了白夕吧。
照例,我对白重帝君行礼,道,“恭喜帝君得偿所愿。”
白重帝君很受用,看来白夕回来,白重帝君心情都格外明朗;眯着眼免礼道,“承未央上神相助,本应好好招待一番,怠慢之处,请上神见谅。”
“帝君客气了,最受累的可不是我……”我故意看了眼一边沉默的易北寒。
白重帝君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时也明白过来,缕着胡须说道,“易北寒,本君答应你的承诺可不会食言。你娘亲现在雷泽之地,相见易,可若要真正团聚,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易北寒惊喜问道,“当真,我能见我娘亲?”
“恩,这是自然……”白重帝君故弄玄虚的停顿片刻,又慢悠悠的说道,“只是……”
“如何?”易北寒连忙问道。
“当年,我为阿兰气昏,不仅将她罚入雷泽之地反省,也为了考验你,在阿兰的结界里加了二十四道天雷劫,若你要救出阿兰,就必须有人出来承受这二十四道天雷劫,你可愿意?”白重帝君慢吞吞的说道。
我如坠冰窖,二十四道天雷劫,可知以易北寒如今的功力,莫说二十四道,承受一道便能轻轻松松毁尽周身道行。
“我愿意!”易北寒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一语既出,易北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除了易北寒,在场所有人皆是大惊。可能除了易北寒之外,历过雷劫的人都知道那二十四道天雷劫意味着什么。
“北寒,可想清楚了!”我问道。
“师傅,我之所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救出娘亲吗?不就是二十四道天雷劫吗?我承受的了!”易北寒眼神坚定,势必做了赴死的决心。
白重帝君对易北寒的表现很是满意,眼神中透出几丝赞扬。
刚过午后,白重帝君便让白释带着易北寒御剑前往雷泽。
次日凌晨,便已到雷泽之地。苍龙座下小徒弟早早恭候,见白释带着我和易北寒到来,上前拜了两拜,一拜对我,另一拜对着白释;毕恭毕敬的说道,“三位,家师以及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小徒弟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将一行人引入内室。世人皆畏惧这雷泽之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见小徒弟每过一道坎都须得谨慎再谨慎,短短一段路,足足走了个把时辰。
机关重重的内阁下面,凸出一块圆台,圆台之上结界密布,而那结界之中坐着的女子仪态端庄面容清瘦,想必便是白兰了。白释隔着结界柔和的唤道,“阿兰,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白兰一袭素衣,长发垂于腰际,闻声回眸,只见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回应道,“三哥,你来了!”
白释心疼不已,往前靠近一步,关切的问道,“阿兰,你还好吗?”
“我还好……”说罢,目光凝聚在我和易北寒身上,温柔的问道,“三哥,这两位是?”
易北寒早已泪流满面,即使隔着结界,依旧阻不断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颤抖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额头渗出血丝,他才微微抬头,眼含泪光的唤道,“娘亲,我是北寒,我来晚了……”
“什么……”白兰几乎叫了出来,两只手捂着嘴唇差点哭出了声,许久,将一只手往前伸出,带着哭腔说道,“孩子,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是北寒,我来了……”易北寒哭着回应。
“真的是你?我的孩子……”白兰简直不敢相信,一再重复道,“你真的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许久,白兰才颤颤巍巍的问道,“北寒,你爹爹还好吗?”
“爹爹……”易北寒喊着几乎陌生的称呼,不断的摇头,“娘亲,爹爹一直在找你,可惜,到死他都没能找到你!”
“你说什么?”白兰几乎昏倒过去,苍白的脸上更是看不到一丝血色,“你爹他……是如何走的?”
“爹爹为了找你被困流沙二十年,肉体凡胎禁不住折磨,早早的就去了。”易北寒瘫软在地,一把眼泪一把辛酸的诉说道。
白兰满身愧疚,自责道,“是我对不起你爹爹,也对不起你呀!”
“没有,爹爹从未怪你,我更不会。娘亲,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易北寒连忙安慰道。
白兰看着易北寒,就像黑夜里终于寻到一丝光明,抓住了一丝希望,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为了你,娘亲会坚持住的。”
母子俩哭的梨花带雨,白释看的心酸,禁不住把头扭到一边,偷偷擦了把眼泪。
易北寒尚且沉寂在悲伤之中,只见那小徒弟走到我面前,拜了一拜,说道,“未央上神,师傅有请!”
说罢,作了个请的姿势。
我回头,见易北寒正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没事,我去去就来。”我安抚着说道,便随着小徒弟走出内阁。
云雾缭绕的雷泽地,缥缈之中浮起半边云宫,隐秘若隐若现仿佛横空出世的一座城池。
一路走来,云墙之上所见最多却是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丹青,而那画中人不巧正是我在天涯海阁所见之人。帝爻?一个名字浮现出脑海,我苦笑摇头,真不愧是无所不在的帝爻,就连这与世隔绝不问红尘的苍龙,也对她挂念至今。
进入正宫大殿,须发苍苍一袭长白大褂站着的便是苍龙吧!
“师傅,未央上神来了。”小徒弟面对苍龙拜了拜说道。
老人回过神来,对小徒弟摆了摆手,小徒弟作了个懿,小心翼翼的退出大殿。偌大的宫殿只剩我和苍龙,我站在那里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正当我准备说话的时候,苍龙突然开口说道,“你便是未央?”顿了顿又说道,“你便是十万年前重阳在昆仑山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我笑着回应,“正是!”
本以为苍龙会是和我拉拉家常,便准备好接他话茬。没想到他却又问了句,“那个孩子,便是白重在人间的外孙子吗?”
我收住惊讶的目光,连忙点了点头。
“白重那老家伙,许是这神魔近些年太平静,安泰日子过腻歪了,好好的亲孙子不认,竟然搞出这许多花头,还好,看那孩子天资筋骨都不错,加上你调教,应当应付得来。”苍龙说完,老态龙钟的捋了捋胡须。
“大神言重了,我不过是受师傅托付护送北寒回西戈,并没有教他许多。”我谦虚的笑笑,随便应付几句。
“嗯!那你觉得那小子修为如何?”苍龙又问道。
我连忙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苍龙大神,二十四道天雷劫实在不妥。他会死的……”
苍龙却摆了摆手说道,“不会不会,白重的后人可不能这么经不起风风雨雨,当初白重让你师傅摆下流沙阵他不就出来了吗?”
“什么”我大惊,愕然叫道,“流沙阵是老头摆的?”
我哑口无言,脑海中满是易北寒几月前因为痛失亲人的愤恨模样,也终于知道为何我回九重山时怀彧出现的恰到好处,一切不过是棋局罢!无形中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却已沦为捏在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白重帝君竟如此执拗,须知这已不是单初神魔对立的局面,后人成不成器其实又有什么重要,说到底,也是他个人的意愿罢了。”我嘟囔着。
苍龙却不认同,否认道,“丫头,话不是这样说的,想当初神魔处在战乱,国强与否直接决定国存与灭。虽说现如今不用天天打打杀杀,可是一旦放松,后人没出息,将来一代不如一代,你让一个强国如何永远立于不败,稍事风雨,便前功尽弃。”
“可是二十四道天雷劫未免过分,就连修仙得道的神族也不一定扛得过,何况一个刚出茅庐的孩子。”我近乎恳求道。
“孩子,也许在你眼中还是,想当年帝爻,何尝不是一个孩子,浴血的战场上又何尝畏惧。”苍龙仪态哀婉,仿佛思绪穿越万年回到从前。
见他爱答不理的模样,我只好作罢,拱手拜了拜,便退出云宫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