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用笔写字

高考之后，我就开始发现许多字已经不会写了，但不是真的不会写，而是有时提笔写的时候突然想不起来某个字怎么写。想了好久，实在想不起来，就拿出个手机查一下，一看恍然大悟：哦~这么简单的字竟然忘记了笔划，自己也真够笨的。转而一想似乎这跟“笨”并无什么关系，所谓“用进废退，熟能生巧”，自己不会写大概是因为太久没用罢了。学过的字总是会写的，不过是有时候要用了脑子短路，及至不需要用了反而突然通路，拍一下脑壳，咳，这字这么简单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高中之前一直都在用笔，写了无数卷子和笔记，也抄了数不清的课文。从上学前妈妈教会握铅笔写第一个字开始，笔就成了学习中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按照学校规定，小学三年级前只能用铅笔，那时候乡村老师的教育方式极为简单粗暴，一骂二打三抄，其中抄课文用得最多，往往十几遍十几遍地抄。老师不舒服了，同学们抄课文吧，每人十遍，放学交；今天下雨，体育课取消，同学们抄课文吧，每人抄十二遍，抄得不好重新抄；同学们，今天……也没什么事，老师希望大家抄课文，每人二十遍，明天交，今天抄不完晚上回家继续抄。于是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特别讨厌那些又臭又长的课文，真不明白一篇文章写那么长有什么用，全部向李白先生学习不就好了吗？短短的一首，没几下就抄完了。小小的铅笔抄了无数字，一篇篇课文抄过来，铅笔由长变短，由新变旧。

到了二年级，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可能心理略变态，打起学生来毫不手软，简直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我当时抄写的课文也是最多的，那一年每天晚上都要抄许多课文，后来发现有些同学为了加快速度用起了圆珠笔。根据学校规定到了三年级才可以用圆珠笔，我从来没有用过圆珠笔，但是眼看着那些用圆珠笔的同学比我抄得快许多，于是我也向姐姐要了支圆珠笔来抄课文，果然快许多。圆珠笔可真神奇，不用削，写字又不需要很用力，写出来的字却比用铅笔写出来的清楚多了，写得顺滑自然，又快又省力，我一下子喜欢上用圆珠笔写字。然而老师可不管你写得有多快，总之学校的规定可不能乱了，全班包括那些用铅笔的同学，全部重新抄。那是我第一次接受俱荣俱损的集体教育，第二天许多同学恍恍惚惚地来上学了，因为在乡村，许多同学回到家后还有很多活儿要干，作业只能放在晚上做。我在家里排行最小，那时候没什么活干，抄课文的时间就多了许多，一放学回家看看阳台的花花草草后就搬张椅子到门口，作业放在椅子上，我坐在地面上就开始抄了。还没抄完太阳就要下山，但是剩下的也不多，吃完晚饭后再抄一下就可以了。后来我猜想可能是二年级的老师因为被调到最简陋的乡下小学而感到不情愿吧，于是把所有气撒在孩子们身上，但是对个别孩子来说，那可能是一辈子的阴影，起码这个老师的凶残是我们小学的一班同学每年都会聊起的谈资。

小学二年级后我终于用上了圆珠笔，那可是个好东西，写字快了许多，但是三年级后抄写的课文越来越少，或者是跟二年级相比少了许多，就显得太少。而我写字丑的特点也是那时候发现的，此后无论哪个老师看到我的字都说实在太丑了。我也没办法，我想写好，可是没学会。初中时，姐姐给我买了本字帖，我现在还记得是黄继成的钢笔楷书字帖，姐姐还送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钢笔，那是一支旧钢笔，姐姐说可好用了，让我好好练字帖。可是我真不想练，写字能认出来就好啦，要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呢？所以我一直都是应付式地随便练练，字帖也一直写不完，后来姐姐上了大学，没人监督我练字帖了，我也就把字帖扔在一边，再也没有练过，而我的字也一直保持丑态。

初三开始做大量的试卷，语文和英语老师都说卷面整洁、字体美观可以增加不少印象分，于是对字体要求更加严格了。我依然我行我素，写的字该怎么丑依然怎么丑，这可让老师们没少头疼，因为当时我在初三年级排名前五，属于学校中考重点培养对象，可不能让字体坏了事儿。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敦促我写好字，我却怎么也写不好，当时我也挺懊悔的，怎么当初姐姐让学好写字没好好学呢？最后沦落到这种地步。中考最后一次模拟考我语文考了第一，因为我写了一个关于中学生懵懂暧昧的故事，表达情窦初开的主人公对异性充满好奇，写出了十几岁朦胧的“爱情观”，这篇作文让语文老师吃了一惊，给了全校最高分。中考我考了全校第一，而英语和语文成绩却排在倒数，出了成绩后听班主任说两门都是因为作文没写好。

可能是因为我中考的语文成绩实在太差，高一的班主任把我安排到了当时以全县语文第一的成绩考进县一中的同学同桌，这家伙刚开始可能因为对我的语文成绩实在看不上眼，对我一点也不客气，后来他成了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之一，高一第二学期他去了文科班，我去了理科班，直到现在我们还保持联系。记忆中用笔写字最多的时期应该是高三了，每天都要做卷子，我回首发现小学二年级写的那些字相对高三实在太少了。

高考之后写字的机会瞬时变得弥足珍贵，大学的作业大多用电脑打出来，需要用笔的地方很少，我写网文也是直接在电脑上打出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时候不得不写字时，突然就发现某些非常简单的字也忘记怎么写了。后来不得不在手机装一个汉语词典的软件，随时可以查询。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特地带了本《现代汉语词典》，心里暗暗决定在大学四年要把这本大块头给看完了，但是到了大四我发现，此时此刻这本书依然静静地放在我正在打字的电脑上方的书柜上。在它的右边是一本钢笔字帖，邹慕白的楷体字，我高一那年买的，跟着我从高中开始一路走到大学毕业，然而从来没有翻开过。初中毕业那年生日，姐姐送了支钢笔给我，要我好好练习写字，可是那只钢笔连同盒子一直跟我到了高中又到了大学。写到这里我不禁拿出了那只钢笔，还跟新的一样，这一次是它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外面世界中的一次，我又把钢笔放到了笔盒里，重新坐到电脑前继续打字，不知道这支钢笔下一次见到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它们会因为属于我而感到委屈吧，我常常对它们抱有一种愧疚。

你多久没有用笔好好地写过一些文字了？我偶尔有一种冲动，得专门找个时间，洗净了双手，给钢笔注上好墨水，找一个安静的自习室写一篇文章，不为别的，就为用笔写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