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蚁群
你多久没见过蚂蚁了?你多久没见过一群蚂蚁了?你多久没见过一群蚂蚁经营它们的生活了?我这样问自己。
中午,午觉刚醒,室友们还在梦中,外面是大热天,寝室里开着空调,大家睡得特别香。昨天看新闻说哈尔滨下了场大雪,乐坏了来自四川的大熊猫“佑佑”,在雪地里撒欢、翻跟头,那叫一个欢腾,相比之下,在广州的我们还要面对火辣辣的太阳,在宿舍开着空调不敢出门,其实也就是睡懒觉总能找到一万个理由罢了,本质上来说不过一个字——懒。
刚出门,眼睛就被强烈的光刺了一下,秋季的天空常常万里无云,空气湛蓝如洗,午后的阳光仿佛挣脱了一切束缚,如万剑齐发般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刺来,直把人刺得睁不开眼。稍稍适应一下猛烈的阳光,恍恍惚惚地跑到洗手间洗脸,洗完脸戴上眼镜的时候突然发现在洗手间的窗口上有一条黑线沿窗台两边蔓延。宿舍的洗手间是公共的,一层楼过去最后两间不用作宿舍,一间作为洗澡间,另一间作为洗手间,两间出来就是洗漱的地方,有一排水龙头,我们平时刷牙洗脸就靠这排水龙头。不要以为985的学校住宿条件就好到哪里去,我们连个独立卫生间都没有,空调也是上个月才装的,想想这三年多宿舍六个人就这么过来了,大学没学到什么东西,起码环境适应能力得到系统的训练。
此刻我正站在水龙头前观察一群蚂蚁,这是比较小型的蚂蚁,颜色较浅,密密麻麻连成一条细线,连接水龙头上方的窗台两端。小小的蚂蚁,跑得倒挺快,而且井然有序,丝毫不会发生“撞车”的情况,这点蚂蚁可比我们人类强多了,我们走在偌大的马路还能时常发生交通事故或者拥堵现象,蚂蚁就取这么小小的线却能保持既定的秩序。
已经深秋时节,蚂蚁应该是在给自己储备冬天的粮食了,我看到有的小蚂蚁咬着一些浅白色的碎屑,或者一群蚂蚁共同搬运一块大的食物,蚂蚁们通过集体劳动来为自己能安全度过冬天作准备。其实说自己似乎不太准确,我们知道蚂蚁是群居性昆虫,估计在蚁群内部根本没有“自己”一说,它们中占绝对数量的工蚁只是劳动的工具,连繁衍后代的机会都没有,它们从一出生就注定日夜不停地劳动,死后便被同伴放到特定的“坟墓”,从而成为蚁穴的一部分。我想,蚂蚁的历史要比我们人类长得多,它们的社会制度应该非常高级而成熟了吧?没有商品交换,集体劳动,劳动成果归集体所有,同时为了控制数量的过快增长,只允许少部分成员拥有繁殖能力,大部分社会成员只配拥有起码的劳动和生存权。蚂蚁们永远把族群的利益放在首位,一旦族群遭受灭定之灾就会牺牲一部分成员来保存族群的繁衍,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小学时的一篇关于火烧蚂蚁时全部蚂蚁集合成团滚出大火的故事找到证据。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社会?全部成员都在拼命地维持着社会的运行而放弃自我,逢春苏醒、遇秋则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干扰,它们可以永远保持着这样的运行方式存在下去。蚂蚁为了建立这样完美的社会模式用了一亿年,人类现在的历史只有几百年,那么当我们的历史达到一亿年之后,社会形态是不是也变成蚂蚁一般?我们整个社会现在正在朝着这个结果进发?等到我们的社会真正成熟和达到高级状态的时候,我们是否还可以为此自豪?也许蚂蚁是自豪的,因为既然达到了它们此刻的社会形态,那么它们的文化就应该相对应地达到这样的高级“繁荣”程度,内部成员也拥有与整体社会形态和社会文化相对应的觉悟,并且这种觉悟由于世代的传承深深地烙在基因里面,变成所有蚂蚁潜意识的一部分。就像人类社会,可能对于那些吃同类的动物而言,人类就是种非常愚蠢的物种,明明身边全是食物却无动于衷,而对我们人类来说,吃同类的物种则既可怕又愚蠢,因为在我们的认识里面,同种相食不仅易形成内部矛盾,而且对族群的繁衍也不利。
但是回过头来想想,我们的社会也许可能被蚂蚁蔑视,明明可以通过更加协作和明细的社会分工来完成社会运作,并且这种分工是与生俱来的,一出生就注定你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进行无谓的抗争?这对族群内部发展毫无好处,只需要少部分成员有思想领导能力,其他成员对该部分成员的领导绝对服从,那么一切的社会矛盾就都解决了,人类就是一种通过许多竞争来消耗内部资源的愚蠢物种。而站在人类的角度看,我们的觉悟并不能达到蚂蚁的高度,在我们看来蚂蚁的社会是非常恐怖的,因为它们大部分成员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变成维持社会稳定的机器,占族群数量最多的一部分成员负责获取食物,它们一直劳动直至死亡,死后作为肥料用来滋养植物,或者作为建筑材料来筑起庞大的帝国大厦,它们把自己的一生甚至更多奉献给族群,真正做到了为族群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当战争来临的时候,一部分成员注定要献身沙场,它们没有半点迟疑,为了整个族群甘愿牺牲自己。占极少数量的公蚁则负责提供繁衍后代所需的基因,也许真正拥有“思考”能力的只有蚁后了,因为蚁后是支撑起整个蚂蚁帝国的核心,可以说没有蚁后就没有蚁群,然而细想发现蚁后也是其中的一个工具罢了,因为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繁衍后代,不断地进食,不断获取能量来生产更多的卵,除非蚂蚁搬家,否则一辈子待在不见天日的蚁穴深处。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蚂蚁不该用个体来划分,而应该以族群,蚁群才是蚂蚁之所以存在的最基本单位,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有的蚂蚁都只是这个个体的其中一部分,仿佛人身上的不同器官、组织甚至细胞,这就是用一亿年发展起来的高度成熟和繁荣的社会制度。站在水龙头前,我发现脸上的水迹已经在秋季干燥的空气中风干了,低头看着蚂蚁牵引的长长的线,沿着线的一端找到了垃圾桶里不知道是谁吃剩的苹果。而另一端,那是窗外,宿舍楼杂乱放置在高低起伏的校园里,整齐的窗口挂满了各色的内衣裤在风中摇晃,远处是拥挤的城市暴露在明媚刺眼的阳光下,整个城市似乎散发着一股蒸腾而起的热气,逐渐上升,直到极尽湛蓝的天空,天空如此清澈,又如此深邃,真像我看蚂蚁的眼睛,而我们头顶那片天空,是谁的眼睛?
宁静的午后,睡眼朦胧的我看到一群蚂蚁。阳光明媚的午后,你在的城市天空也那么清澈湛蓝吗?是不是也有蚂蚁从你花香四溢的窗前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