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太医院奇闻
各位亲朋好友鼓励我，不仅为我的新书大唱赞歌，而且梳理了我谈氏的家史和夫家的始末，真的非常感谢！
我虽然写了一本书，叫《女医杂言》，但是说真心话，和中国历史上那些名医比较起来，那真叫汗颜。说是一本书，其实只有4千多字，而且不能叫做“书”，只是记录了我治疗过的31个病例。疗效也很一般。但是，如果你们知道那个时候的时代背景，就会知道我有多难了！虽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夸张，父亲动不动就逼我上吊抹脖子，可那时候确实没有女性当医生的。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女性医生就是屈指可数的。
不仅没有女子当医生，就是女人生了病，也不像男人那样能请医生来家诊治。古代的医生中都流行着“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的口头禅。这是为什么呢？各位女性朋友不要不相信，你们要是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连个男人的面也不能见。哪像你们现在这样，看医生的时候都不用问，什么月经、白带啊，一股脑都秃噜出来。医生想检查哪里就检查哪里，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敢做好几次人工流产。我们那时候哪敢啊，除非不想活了。
所以啊，男医生看我们女人病，“隐曲”不能说，要靠医生凭本事摸脉，所以本事差一点的医生都不敢看我们女人的病。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女人幽居深闺，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经济能力，在家庭中当然也就没有地位，什么事都不敢说，不能说，所有委屈都憋在心里。所以心理病特别多，身体有病好治，心病就不容易治了。所以男医生要说“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了。
封建时代，一切以男性为中心，大男子主义盛行，女性是男性的附属品，所以男性也不会去主动了解女性的疾病，更不会深入探讨女性的心病。这时候，如果有一位女性医生，病人不仅可以对她详细说明病情，还能与其倾诉家庭隐秘，形成良性互动。治疗效果就会好很多。我就是沾了女人的光，治好了很多男性医生治不好的病。例如，有一位43岁妇女，丈夫怪她不生孩子，就娶了个新老婆，对新老婆宠爱无比，两人双宿双飞，出差也带着新老婆。正应了那句话：“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位妇女郁忿成疾，“两腿火丹大发”。
你们还可以在我的书中看到另外一个病例：一位32岁的女子，结婚后接连生了4个孩子。但是此后10年就没再怀孕过。这事儿很奇怪，前面连生四胎，说明她的生育能力很好啊！为什么后来就不怀孕了呢？我就耐心地仔细询问，果然是有原因的——她的丈夫不学好，老是在外面嫖娼，两人因此吵闹。在一次月经来潮的时候，两人又因为这个原因大闹一场，女人气恼至极，因此种下病根，从此气血双亏，成为“白淋”之病……
从上面的两个病例中可以看到，她们的那些情况对男性医生是无法启齿的，但我却能够帮助她们找到病因，病因明确，当然效果就好。
作为女性，给女人看病是我的优势。除此之外，我还比较擅长于用艾灸治病。《女医杂言》中一共只有31个病例，却有13例都采用了灸法，既有内、外伤杂病，又有妇科、儿科疾病。其中有4例瘰疬痰核，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颈部淋巴结结核，都是完全凭灸法治愈的。
我曾经治疗过一个18岁的富家小姐，她12岁的时候小肚子丹田部位上长了个肿块，看病的医生误诊为“肚痈”，给她开刀切除。谁知道开刀后创口没能愈合，连续六七年，脓水不干。到了18岁，颈部两侧、整个腰部忽然长满了肿块，旧疮未愈，又添新病，又患上了“瘰疬”病中的“缠腰疬”。对这个病人，我采用了灸、药并治的方法，艾灸的穴位有翳风、肩井、手三里、内关、间使、天井，均灸双侧。内服药则给她服用金元四大家李东垣《试效方》中的“散肿溃坚汤”：黄芩八钱（酒洗，半炒半生），龙胆草（酒洗）、瓜蒌根（酒洗）、黄柏（酒制）、酒知母、桔梗各五钱，柴胡四钱，炙甘草、莪术（酒洗，炒）、连翘各三钱，葛根、白芍药、当归梢、黄连各二钱，升麻六分，金银花藤三钱，青皮一钱。水二盅，姜三片，煎服。治疗不久，病人身上的肿块渐渐消失，不仅如此，七年不合的开刀伤口也完全愈合了。
在座的诸位，你们也许认为中医没有开刀之类的手术，只会开方子熬药，再来点针灸气功什么的。其实，在西医没有进入中国的古代，中医的手术也是非常出色的。大家都知道华佗的麻沸散吧，那就相当于两千年前开刀手术时候的麻醉药！而在我们大明朝，外科医学已经是非常普及的治疗方式了。
上面的那个笨蛋医生，把淋巴结结核当成外科脓肿，那是误诊。结核菌感染，仅仅用手术，不是治本之法。
正因为我的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太少，所以要认真对待每一位病人，即使是撰写医案，也要认真对待。书中31个病人，每一例病案的诊治过程我都做了详细记录，包括病人的年龄、性别等基本信息，家庭情况，特别是丈夫的基本情况，这对女性非常重要。然后，记载她的病情与病史，其次，列出治疗方法。一旦病人要内服药物，我会尽可能地标注处方的出处。笨鸟多学舌嘛，前辈高人的处方都是经验之谈，运用得当，自然疗效就好。奶奶传给我的医书有《摘玄方》《丹溪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以及李东垣的医书等几十种，我开的方子也大多出自这些书中。
这本《女医杂言》，就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妇科医案，但是大中华的医史文献专家们却给了它很高的荣誉：把它提高到“现存最早的女性医家专著”，“较早的医案著作”，认为它为后人了解古代女医的行医状况提供了历史材料，还能让后人对明代女性的生活得以窥探一二。因此，我衷心感谢他们。这更能凸显电视剧编者的无知和无聊。
作为一名女医生，私底下给亲朋好友看几个病，说到底还是偷偷摸摸，拿不上台面的。要是放在今天的大中华，警察肯定会来抓我，说不定判上几年，因为那是非法行医。你们想一想，那个时代，一个深闺女子，怎能有入主太医院的野心呢？做梦也不敢梦到啊！电视剧中煞有介事地设计了给我穿戴的官衣官帽、办公署衙，都是那些脑袋被驴踢了的人臆造出来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