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错误的时间做正确的事依然是错
一、朱允炆接班的底气
朱允炆既不是长孙,也不是太子嫡出,他能够当上皇太孙,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是有个好父亲。但是,除了“我爸是朱标”之外,难道这孙子就一无是处了吗?
朱元璋当然不是庸才,他看人眼光很毒,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可能入他的法眼,比如自己的老二。他老人家一点也不傻,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真的愿意交到一个白痴手中,听任后者给折腾光、糟蹋完?当然不是。
实际上,朱元璋选择朱允炆是最合情合理的,也可以说是必然的。这孙子是朱标最合适的替身。相比朱棣和其他皇子,朱允炆也有着自己的优势。
首先,朱元璋非常喜欢朱标,而朱允炆性格酷似其父。
朱元璋是个粗人,出身底层,没读过几天书,对于知识分子有出于本能的不信任。但是作为成功光复了汉族河山的开国之君,他对于汉朝和宋朝那些有知识有教养的皇帝,还是相当欣赏和佩服的(隋唐皇帝并非真正的汉人),甚至有一种骨子里的自卑感。而朱标父子的风度气质,恰恰类似汉宋皇帝。常言道,缺什么补什么。选择朱允炆,既维护了长子继承制的大原则,又能改善朱家门风,给大明王朝带来政治新气象,甚至能确保朱家江山更加稳固。
朱允炆并非朱标长子,也不是正妃常氏所生,但常妃之子朱雄英已死,吕妃所生的朱允炆,是在世孙辈中的老大。
其次,马皇后最喜欢的儿子是朱标,在世时也很疼爱孙子朱允炆。
朱元璋当政的种种劣迹当然会被历史学家诟病,但他与马皇后之间维系一生的亲密关系,却只能令后人羡慕和钦佩。马皇后生前,就对朱标的两个儿子疼爱有加。不让太子的后人继承江山,朱元璋肯定会觉得愧对马皇后。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朱允炆也有招皇爷爷喜欢的地方,也让朱元璋能看到希望。
朱允炆小的时候,就很受爷爷疼爱,朱元璋经常摸着小允炆的脑袋。有一次,朱元璋看到孙子把头睡偏了,就笑着说他是“半边月”。这也许是对他未来的某种担心,但至少也说明了,朱元璋确实喜欢这个孙子。只有在孙子面前,他的表现才像个正常的老人,而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也只有这个孙子,从来不担心朱元璋会要了自己的命。
朱允炆长大之后,可以说是聪明懂事,好学不倦,尊敬长辈,举止得体,大有其父朱标当年的神韵,朱元璋也比较满意。
十四岁那年,朱标出巡陕西,回来得了重病,朱允炆守在病床前,经常是昼夜不离。第二年,朱标去世了,他为父亲戴孝守灵,连续几天饭都不吃一口,非常虚弱,身体健康受到了很大影响。
朱元璋一生亲手终结了无数人的生命,也亲自为无数人送葬,但像朱允炆这样的孝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六十五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朱元璋自己心里也很伤心,但看到朱允炆这样,实在于心不忍,反而要过去安慰他。
朱元璋像当年一样摸着孙子的头,伤心地说:“你至诚至孝,可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为了爷爷我,你也不能这样啊!”朱允炆毕竟是听话的孩子,这才肯吃一点东西了。此时,他的三个弟弟都小,朱允炆承担起了教育他们的职责,令皇爷爷相当感动。
一次,朱元璋来到孙子的住处,看到四个都在,就随口说出“兄弟相怀本一身”,朱允炆脱口而出“祖孙继世宜同德”,令当爷爷的非常满意。
朱允炆长了个半边月,那他写的关于月亮的诗如何呢?史书上还真留下了一首据说是他创作的诗,还是跟他的父亲朱标一起写的。有天晚上,天上挂着一弯新月,朱元璋和自己的长子长孙在一起赏月,这时,他想考查一下自己两个有文化的后代,水平到底怎么样,于是下令,让朱标父子俩以新月为题作首诗。
朱标作的是一首七绝:
昨夜严陵失钓钩,何人移上碧云头?
虽然未得团圆相,也有清光照九州。
严陵就是严子陵,是东汉开国时刘秀的谋士,隐居富春山,经常钓鱼(不知道这哥们儿有什么其他收入,能养活自己),而未得团圆相,不知从何说起,整首诗显得比较悲凉。
轮到朱允炆,朱元璋以为他能写出一首明快的。他随口吟出了一首五绝:
谁将玉指甲,掐作天上痕?
影落江湖里,蛟龙不敢吞。
朱元璋看后,不免更为失望了,这完全没有帝王家的气势,感觉就像农家少女在抒情。
当然,后来有些历史学家分析,这两首诗并不是朱标父子所作,是后人的移花接木,硬要算在他们头上,来为他们后来不幸命运的合理性造势。
据说另一次,朱元璋曾经让朱允炆和朱棣对对子,他出的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在南京学习了多年的朱允炆,对的是“雨打羊毛一片毡”,对得是软弱无力,既没有美感,又缺乏力度,而成天在北平郊外跟蒙古人打架的粗人朱棣,倒对出了“日照龙鳞万点金”,对仗工整,且透出了一种大气,高下立判。
这个广为传播的段子,九成也是杜撰。朱标死时,朱棣还在驻守北平,并没有回来奔丧,马皇后葬礼时朱棣倒是回来了,不过那时候朱允炆才五岁,也不可能对对子,其他时候,两人一起见朱元璋的机会,几乎没有。再说,朱允炆一直都在南京,由最好的学者教育,而且聪明有见识,怎么可能把一个简单的对联对成这德行?这很可能是好事者编出来抹黑朱允炆的。人家没你说的那么没文化,好不好?
洪武二十九年,朱允炆在爷爷的支持下,重新制定了诸王参见东宫的礼仪。在朝堂之上,这些叔叔依然需要向大侄子行跪拜礼,但皇太孙接见完毕之后,请叔叔们转到内殿堂,此时,他需用家人礼节向长辈行礼,如此一来,各位皇叔都相当满意,纷纷点赞。朱允炆在征求皇帝同意之后,遍考礼经,并参考了历代刑法,将大明律法中过于严苛的七十三条予以修订,天下百姓纷纷感激皇帝的大恩大德,因此朱元璋对孙子也相当满意。
朱元璋离世前不久,和孙子之间有一次长谈,这次谈话当然会载入史册。
蓝玉、冯胜和傅友德一个接一个地非正常死亡后(还不都是托老朱的“福”),朱元璋感觉天下平定,没有人可以跟朱允炆叫板了,把江山交给这个文弱的孙子,也不会出多大乱子。于是在一次谈话中,他轻松愉快地告诉孙子:“我把镇守边关、防备北元的重任交给了你的诸位皇叔,边疆太平,将来你可以放心当皇帝了。”
看着朱元璋坦然的目光和自信的表情,朱允炆却在不停地思考,他没有祖父那么乐观,也没有盲从于这种情绪。
在这个时候,朱允炆反而表现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理智。片刻之后,他开口了,朱元璋听着听着,表情严肃了起来。孙子是这么说的:
“蒙古人不守规矩,有诸位皇叔防御;如果诸位皇叔不守规矩,起兵祸乱,将如何是好?”
在老皇帝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骨肉相残的概念(都是团结起来去残害别人),他一下还真被问住了。也许真的是没有主意,也许想考考孙子,朱元璋就问他:“那你看呢?”
朱允炆坐直身子,侃侃而谈。他越说声音越大,朱元璋则是越听越开心,就差当场鼓掌喝彩了。
朱允炆回答道:“用德行笼络他们,用礼仪约束他们,如果不行,那就削夺他们的军队,再不行就废掉他们的封藩,如果这一切都不能让他们守规矩,那……”
“那怎么着啊……”朱元璋听得高兴,想逗逗这个小孙子。
朱允炆猛地站起身来,握住自己的小拳头,斩钉截铁般地说:“就举兵讨伐,将叛乱者消灭!”
说得真是有理有力有节,有条不紊,朱元璋大喜:“是啊,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老头心里肯定美滋滋的:我孙子别看平时表现得过于文弱,还是很有主见的!从此之后,对这个孙子更有信心了。想必他告别人间的时候,也走得相当踏实。
可惜的是,能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赵括同学讲起兵法来头头是道,甩他老爸二三十条街,一上战场却飞快地乱了阵脚,昏招频出。朱允炆小朋友在爷爷面前可以夸夸其谈,等他当上皇帝,碰到实际问题,又是怎样表现的呢?
二、班底的水平,决定了新皇帝的命运
在二十二岁的年龄,朱允炆就继承了皇祖父的万里江山,成为这个世界第一大帝国的最高领导人,这不能不说是苍天眷顾。从古到今,多少人梦寐以求这个职位,多少人为了坐到这里,不惜出卖朋友、出卖亲人、出卖灵魂、出卖自己,结果,却倒在了通向座位的半路上。更多的人,甚至连想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而他,朱允炆,真的是无比幸运。
奇怪的是,当上最高领导人的朱允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高兴劲儿,不光是皇祖父的死,更有他对前途的担心。
五岁时,大娘常妃就不幸去世了;六岁那年,疼爱自己的奶奶马皇后去世,同一年,哥哥朱雄英也过早地离开了人间;十六岁时,父亲朱标积劳成疾,不治身亡;再后来,二叔三叔都走了;到现在,皇爷爷也归天了。偌大一个明皇宫,知心的人越来越少……
生命的成长,也许就是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亲人的离去。
和父亲朱标比起来,朱允炆同样仁慈,却更加柔弱。这在常人看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要登基坐殿,处理天下大事,这样的特质可能会带来许多的麻烦。
朝中文武大臣虽多,但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基本上都让朱元璋定点清除了,给朱允炆剩下的,无非只有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茹常、梅殷和李景隆等人,虽然不能说一群“废柴”,但关键时候,他们能起到的作用却相当有限。
高阳先生认为:齐、黄二人,是中国历史上一等一的忠臣,但才具实在有问题,充其量只是治世的良臣,绝不能担当“削藩”的重任。
这个见解非常客观。在和平年代,可以允许平庸的忠臣,但是在国难当头的非常时刻,仅仅有忠心是远远不够的,眼高手低,会给国家带来灾难性后果。
齐泰本名德,字尚礼,别号南塘,江苏溧水人。洪武十七年(1384)在应天参加乡试,取得第一名,第二年高中进士,后来曾担任过礼部和兵部主事。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的谨身殿遭雷击,没学过物理的老朱一下子紧张起来,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哪天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劈了哇,于是决定到寺庙祭拜,求得平安。
为了显示自己的真诚态度,朱元璋从朝中官员中挑选九年内没有任何过错的陪祀—话说,这难度是不是有点大了?不过还真有这样的人,能在善于从鸡蛋里挑骨头的朱重八手下当了九年官,不仅没掉脑袋,还没被找出毛病,这种素质还真是一般人比不了。老朱挑出的人正是齐德。
据说齐德的记忆力超好,朱元璋询问了一堆边境守将的名字,他对答如流,好像做过脑手术,把普通人的大脑,换成了1TG硬盘的电脑。老朱又问他各地的形势,齐德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一本册子,皇上要的都在上面记着呢,人才啊!朱元璋对齐德不由刮目相看,于是决定赐名齐泰,不久又升他为兵部左侍郎(第一副部长)。朱允炆即位后,更升齐泰为兵部尚书。
不过,能背书的人不一定能背得起兵部尚书的重担,没有过错的人也许只是中规中矩,不等于能力就一定强。
但和另外一个哥们儿黄子澄比起来,齐泰绝对就算能臣了,因为后者更浪得虚名。
黄子澄,名湜,字子澄,江西分宜人(和一百多年后的大奸臣严嵩是同乡)。洪武十八年,黄同学参加会试,勇夺全国第一解元,进入翰林院任编修,不久又升为修撰官,被朱元璋钦点去东宫上班,陪太子读书。朱标死后,他很自然地又和朱允炆走到了一起,陪太孙子读书,并一路升到太常寺卿。相比齐泰,他和朱允炆接触的机会更多,关系更加亲密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一天,朱允炆和黄子澄坐在皇宫东角门外聊天,朱允炆突然悲从心起:“我那堆皇叔都拥有重兵,很多人都行为不轨,我应该怎么办啊?”
黄子澄胸有成竹地对曰:“诸王的护卫亲兵,用来自保还马马虎虎,想造反的话,我们朝廷只要派六师精兵去镇压,他们哪个能挡得住?汉朝时期,叛乱的七国不能说不强大,最后还是被朝廷消灭了,这个道理,就是以大制小,以强制弱。”朱允炆觉得很有道理。
朱允炆即位后,很快任命黄子澄兼任翰林学士,与齐泰同参国政。有一天散朝之后,朱特意叫住了黄子澄,很严肃地说:“先生还记得当初在东角门说过的话吗?”
黄子澄一听这话,赶紧跪倒磕头:“微臣绝不敢忘。”表现出一副为主分忧的忠诚。当然,这也许是他身上唯一的亮点。这样肉麻的话,为人死板的齐泰恐怕就说不出来,因此,尽管齐泰的眼光见识明显胜过黄子澄,朱允炆对后者的信任却要超过前者,他们两个感觉更投缘,性格更接近,气场更合拍。
还有一个人,也值得一提。尽管他只是个正五品,跟“齐黄”的正二品差了很多级别,但在朱允炆眼中,此人的价值不是用官衔可以衡量的。
方孝孺,字希直,又字希古,浙江宁海人。宁海是著名的状元之乡,盛产文曲星的地方,出现方孝孺这样“读书人种子”并不足为奇。他的父亲方克勤,在朱元璋时期的“空印案”中被错杀。方孝孺从小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学习能力,读书飞快,被视为神童。后来成为大儒宋濂的学生,先辈胡翰、苏伯衡这些学者,提起小方都自叹不如。方孝孺并不愿意做一辈子钻故纸堆的书虫,而希望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洪武十五年(1392),经过地方推荐,方孝孺被朱元璋召见。老朱见他行为端正,对朱标说:“这是一个才子,以后可以辅佐你。”然后……把他打发回家了。十年后,朱元璋再次召见方孝孺,然后说:“还没到用他的时候。”又把他打发走了。
方孝孺回来后被聘为汉中府教授,从九品,低到尘埃里了。蜀献王听说了他的学问与品德,特聘其为世子师,对其恭敬有加,并把他的书房命名为“正学”—正人君子学习的地方。
朱元璋不喜欢方孝孺,但朱允炆却非常欣赏此人,刚一即位,就把老方从成都挖过来,担任翰林侍讲。第二年又升他为侍讲学士,正五品。朱允炆有重大事情一定和方孝孺商量,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齐泰和黄子澄。他还让老方担任了《太祖实录》和《类要》等书的总编撰,当然,后来讨燕檄文的执笔人,更非方老师不可。
因为朝廷重臣病死的病死、处决的处决,这三个人构成了朱允炆身边最重要的谋士集团,他们均为人正派,理想远大,学识渊博,好为帝王师,好替主子分忧愁。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这几个人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他们政治上的天真。对于置身其中的这个残酷世界,他们的认识实在是远远不足。
朱元璋已经废除了丞相一职,并由他本人亲自领导六部。朱允炆上台之后,将六部尚书的级别由正二品升为从一品,但事实上,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凭借与皇帝的特殊关系,取得了超越六部尚书的职权。他们并非大学士,却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内阁”。对于朱元璋在世时期的很多弊政,这三人当然相当清楚,也非常期待新皇帝能有所作为。
建文帝首先改进了洪武时期极为严厉的法令,在朱元璋的英明领导下,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变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动物庄园”。朱允炆执政之后,禁止使用朱元璋制订的《大诰》作为审案标准。为了减轻江南百姓的负担,朱允炆力主减少在这些地区的税收,并改革了征税方式,同时,他限制佛、道二教寺院所拥有的免税土地数量,将更多土地分给耕种者。
这些措施显然要遭到无数既得利益者的反抗,执行效果当然也会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朱允炆的精力有限,在其短暂的执政生涯中,大部分时间也在为另一件事所困扰,并最终令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三、削藩大讨论
刚刚登上皇位的朱允炆,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让他无比沮丧。
自己接手的,甚至可以说并不是统一的国家,而是一个中央政府,外加二十五个独立王国!这其中二十二个藩王,都是朱允炆的亲叔叔,其他三个是他的堂弟。这些王爷,个个都有丰厚的俸禄、奢华的宫殿、成群的王妃,很多人甚至还有广阔的地盘和庞大的卫队,对朝廷来说,当然是重大的威胁。朱元璋作为这些藩王的老子和爷爷是自信完全可以震慑住,但朱允炆一上台就感到了莫大的威胁和压力,让他没有了安全感。
其中权力最大的,无疑是为了对付蒙古人而设立的“九边”,这九大军事要塞都由藩王驻守,被称为“塞王”,他们的控制区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大体上沿长城一线分布,每个王府都有三个护卫指挥使司、二个围子手所、一个仪卫司,直接管辖的军队不下万人。名义上是为天子守边,实际上却是皇权的重大威胁,这九王分别是:
秦王朱尚炳:二皇叔朱樉长子,自己的堂弟,建藩陕西西安府。
晋王朱济熺:三皇叔朱长子,自己的堂弟,建藩山西太原府。
燕王朱棣:四皇叔,建藩元故都北平府。
代王朱桂:十三皇叔,建藩山西大同府。
肃王朱楧:十四皇叔,建藩陕西平凉府。
辽王朱植:十五皇叔,建藩辽宁广宁府。
庆王朱栴:十六皇叔,建藩陕西韦州府。
宁王朱权:十七皇叔,建藩辽宁大宁府。
谷王朱橞:十九皇叔,建藩河北宣化府。
你急,或者不急,威胁就在那里,不尴不尬。
你削,或者不削,藩王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尾大不掉的诸位藩王,坐拥数十万军队,自然成为新政权的最大威胁。更让人尴尬的是,大部分藩王都是朱允炆的长辈,他们很难打心眼里服从朱允炆这个文弱的年轻人。想要解除他们的兵权,实在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齐泰和黄子澄都是削藩的坚定分子,他们饱读史书,很清楚汉朝和晋朝的藩王是怎样祸害中央的。在朱元璋当权时,他们不敢就此提出建议,害怕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一蹄子给踢死。
要知道,封建藩王那是朱元璋最得意的成果,老家伙就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代替武将守边,掌握军队,防止江山改变颜色。
对于藩王拥兵太重,其实在洪武初年,眼明的大臣早就看出了危害,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一言不发。洪武九年(1376)闰九月,由于天生异象,似乎预示国有大难或天下有不平之事。朱元璋下诏,要天下人士上书直言。本来也就是一说,但有人就跳出来了,国子生授平遥县训导叶伯巨,就上了道洋洋洒洒近万字的《奉诏陈言疏》。
叶伯巨直言封藩的隐患:认为强干(中央)弱支(地方)是安定团结的根本,按照传统,最大的封地,也不能超过首都的三分之一,但现在的秦、晋、燕、齐诸国,都有城郭数十座,而且有精兵,恐怕再过几朝,就不得不进行削藩夺权,势必引发祸乱。
叶伯巨举西汉的七国之乱和西晋的八王之乱,说明即使是天子骨肉,如果分封的地盘过大,待遇过优,也将会贻害无穷。七国诸王,那可都是刘邦家族的后代啊,和汉景帝有直接血缘关系,一旦被削地,还不是一起发兵西向,跟朝廷叫板?晋朝的八王也都是晋武帝司马炎的亲孙子,却为了权力相互攻击,导致了匈奴首领刘渊、石勒的乘虚而入,给司马家的江山带来了灭顶之灾。由此看来,分封一旦越制,祸患立即丛生。
最后,叶伯巨指出,贾谊曾劝说汉文帝尽分诸侯国的地盘,空置下留给他们的后代子孙,文帝没有早采纳贾谊的建议,结果埋下了七国之乱的祸端。叶伯巨建议朱元璋在诸王未及就国之前,果断采取措施,严格限制藩王的发展空间,防患于未然,所谓“割一时之恩,制万世之利,消天变而安社稷,莫先于此”。
叶伯巨的上书可谓字字忠心,句句真诚,何况,还是在朱元璋反复要求上书直言的情况下进行的。朱元璋读了之后,也非常激动,大叫:“这小子离间我父子骨肉,赶紧给我抓来,我要亲手射死他!”
叶伯巨被抓起来后,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朱元璋由于工作繁忙,一时还没抽出时间去亲手杀他,几个月后,这小子就在牢里病死了。
叶伯巨死后,朝中大臣更是噤若寒蝉,为了皇帝的家务事掉脑袋,既不光彩也不值当。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颁定《皇明祖训条章》,明确规定“后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论”,之后更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现如今事态的发展,完全应验了叶伯巨当年的预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比朱允炆仅小一岁的宁王朱权(还不得不叫人家皇叔),不仅麾下有八万兵马,还掌管着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三卫是由蒙古骑兵组成的雇佣军,战斗力非常强,如果发生兵变,未必能千里奔袭进攻首都,但如果宣布独立,甚至与蒙古勾结,都够朝廷折腾好一阵子的。
而皇叔中年龄最大的老四朱棣,手下则有十万精兵,属于隐患中的隐患、危险中的危险。更可怕的是,朱棣继承了父亲朱元璋的作战指挥才华,又先后得到了徐达、傅友德和李文忠等名将的悉心指点,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节奏。朱棣到了三十出头之时,傅友德、冯胜这些大将军,居然都要受其节制。
朱允炆与其团队在削藩上已经达成了共识。但对于先削谁,如何削,他们的意见无法统一。
当然,想削藩的并不只是核心管理层的这些人,朝中也有大臣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其中有两个人的看法比较有个性。
户部侍郎卓敬认为,燕王朱棣“智谋过人,雄才大略,很像先帝。北平地形险要,兵强马壮,金元两朝就是从那里崛起的(这可不是实情,这两朝是先崛起再占领北京的)。现在应当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也容易控制”。
如果朱棣真能听话,乖乖到南昌上任,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对于一个经营了二十年北平的将军来说,离开自己的根据地,损失无法估量。朱棣的亲信和死党都在燕王府,如果不让他带张玉、朱能、谭渊这帮人去南昌,他还能造反吗?难!而且,南昌和南京只有十天的路程,可以说就是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想做什么坏事,还真的不是太方便。
当然,朱允炆并没有采纳这个建议,否则,南昌历史上只会有一个王爷朱棣,就没有王阳明大战鄱阳湖的传奇故事了。
吏部一个小官高巍则建议,别学晁错削夺之谋,那是会引起诸王造反的,而要学主父偃推恩之策。“在北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子弟分封于北。如此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比如朱棣有三个儿子,就把三个王子都封到江南去,断绝他们的有效联系,这实际上就是变相夺权,但比公开削藩高明一些,属于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但是,朱允炆还是没有采纳,为什么呢?他太相信自己身边的亲信团队了。可这些人有什么高招呢?
齐泰认为,当然得擒贼先擒王,把最大的威胁朱棣收拾了,其他的小混混不值一提,所谓“去其大者,小者自慑”。而黄子澄却觉得燕王做事稳当,抓不住明显的把柄,勉强治罪了会损害朱允炆的声誉。主张先削周王朱,这是朱棣的同母弟,打击他无疑是对朱棣的折磨,同时也可以观察朱棣的反应,以采取下一步措施:“周王如被抓,燕王肯定要设法搭救,难免露出把柄,到时可以一锅端。”黄子澄侃侃而谈,而齐泰在旁边却是大摇其头。
黄子澄真急了,连比喻句都整了出来:“只要先除了周王,那么燕王在北平一隅就势单力孤,就像一堆没垒好的鸡蛋,随时可能倒塌,谁还会跟随他谋反呢?(则其势孤立,僻处一隅,危如累卵,谁肯从之?)”
说来也巧,就在不久前,朱允炆还真收到了一封密信,举报朱有谋反的嫌疑,希望朝廷捉拿严办。这个对形势门儿清的告密者是谁呢?说来大家可能都不敢相信,居然是朱的二儿子,汝南王朱有熏—坑爹这个典故,估计就是打这儿来的。
洪武三年(1370),朱被封为吴王(朱元璋自己就是从吴王当上皇帝的,这个身份不一般),驻守中都凤阳;洪武十一年(1378)又改封为周王,驻守开封。这里是宋朝故都,明朝初年的“北京”,朱的王府就是由北宋皇宫改建的,可见朱元璋对老五的厚爱。
朱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可他的志趣显然不在谋反。他不但是个曲艺发烧友,还是宋词元曲的研究专家,创作了《元宫词》百章。同时,他还是个天才的植物学家,研究了国内可以食用的四百多种植物,绘制成图,编撰出了专著《救荒本草》,很有当年神农氏的风采,要在今天,他有望出任农业科学院院长。这么有个性的人,要他老人家当皇帝,每天看一大堆装正经的奏折,见一大堆装正直的大臣,听一大堆装正义的废话,人家还真不一定乐意呢。
究竟谁的想法更正确,还真不好下结论,历史是复杂的,两个人的意见其实都有道理,没有谁对谁错,事后诸葛亮就不必要了。但是,在朱允炆刚刚上台之际,就这么磨刀霍霍地进行削藩,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这违背了朱元璋的遗训,也与建文朝整体的宽大思路不符。
真的需要这么着急吗?一个新政权刚刚建立,寻求更多的支持者,恐怕要比铲除潜在的不安定因素更加重要。
但拿五叔开刀,朱允炆还是于心不忍。在黄子澄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回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定,密召曹国公李景隆觐见。
四、避实就虚,实则欺软怕硬
此时的李景隆刚刚年满三十,就身居曹国公高位,实现了这个帝国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无法实现的梦想,好像他为大明朝做过多大贡献似的。如果告诉你,人家十九岁就获得这个爵位,你是不是更得肃然起敬呢?
其实李景隆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曹国公,跟自身能力几乎没有一分钱关系,只是因为老爸—战神级别的名将李文忠病死了,作为长子的他就接了班。这对父子倒是类似战国时的赵奢与赵括,父亲的军事才华体现在实战上,荣誉是打出来的;儿子的作战水平体现在言论中,名气是吹出来的。后来,李景隆还真差点成了赵括的升级版。
洪武三十年,朱元璋曾任命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在开封练兵。当时小李就成天去周王府玩耍,和朱的关系处得挺好,而且李景隆本来就是朱元璋的亲甥孙和干孙子,又能附庸风雅,和喜欢曲艺的朱共同语言挺多。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距朱元璋的死还不过百天,朱允炆,这个以仁孝著称的好皇帝,就要向自己的亲叔叔朱下手了。
李景隆领命之后,倒是相当沉稳,不慌不忙。他首先放出风来,说是要继续到开封备边,训练士兵。随后带领兵马从京城出发,在路上,他对手下亲兵仔细交代了一番。
到了开封,李景隆让大队人马在城外扎营,然后带着几百亲随来到城下,守门的军官当然认得去年就来过的曹国公,于是打开城门,把一行人放了进去,并立即通报周王。朱一听李景隆来了,也很高兴,立即下令准备酒菜。
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丰盛的酒菜摆了出来,俏丽的姑娘抱着琵琶走了出来,清新舒缓的音乐响了起来。叔侄俩就这样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看着小姑娘在音乐中妩媚地摆动腰肢,欣赏着李景隆从京城带来的绝本草药图,评论着朝中的领导交接和市政工程。两个人喝得都挺high,朱也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到秦淮河边走一圈。说到秦淮河,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就在这时,李景隆突然把杯中酒一口喝完,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大家都不陌生吧?
李景隆的亲卫冲了进来,将朱当场拿下。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突然的变故,把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李景隆还是那样轻松愉快,在一片女人的尖叫声中,当场取出朱允炆的诏书,宣布了周王有负先皇、图谋不轨的罪行。朱当时就崩溃了,削藩的传言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没想到会这样开始,也没有想到自己成了第一个,更没想到宝贝侄子李景隆,给自己玩了一把摔杯为号。
朱被押解到京城,得到了一个光荣的称号—周庶人。庶人是明朝的一个专有名词,并不是指庶民百姓,而是指被废的皇族。
朱从此被剥夺了作为皇子的一切待遇和补助。随后他的好侄子朱允炆一声令下,又将其一家老小打发到了云南蒙化。当时的云南可没有现在丽江这样的旅游胜地,条件比神农架好不了多少—当然可能更适合朱,这里远离都市的尘嚣,野生植物资源特别丰富,纯天然无污染,如果他要继续搞科研,倒是一个挺不错的地方。
娇生惯养几十年的朱,哪受得了这份苦啊?而且在云南的日子,他被关在小黑屋里,根本不准出门考察野生植物,想发挥专长都没机会。吃饭都是从屋墙的洞中向里送。伙食标准也跟真正的庶人差不多。几个王妃都关到一边去了,想过正常的夫妻生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后来,朱允炆听从了朝臣的建议,可能也怕五叔自杀,给自己留下骂名,又把朱押送到凤阳,关进了朱元璋当年修建的,专门关押有罪的皇室成员的监狱。得,在列祖列宗战斗过的地方好好改造吧。
人人都想当第一,不过第一未必都是好事,作为第一个被削的皇叔,朱也许感到做人很失败。不过如果想一想后面几个王弟的处境,他也许就会心理平衡不少。
同年十二月,朱元璋第十三子代王朱桂遭到了弹劾,罪名是“贪虐残暴”。朱桂的母亲郭惠妃,是郭子兴的亲生女儿。老郭死后,朱元璋杀了他的儿子,夺了他的军权,还把他女儿纳为小妾,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才做得出来?同样值得强调的是,朱桂娶了中山王徐达的二女儿,和朱棣是连襟。朱桂被废为代庶人,关押地不在别处,就在自己的封地大同,这也是够有讽刺意味的。
齐王朱榑是朱元璋的第七子,王府在青州(今属山东潍坊),洪武二十三年(1390),朱榑曾随燕王北征。据说此人“以武略自喜,然性凶暴,多行不法”,也被废为齐庶人,关押在京城。
这二王都是拥有重兵的“塞王”,但面对捉拿他们的御林军,都根本不想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好像盼望了很久一样,也许,他们是想摆脱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坦然地当一个庶人。
周王被抓的消息传到北平,可怜的朱棣还在为父皇守孝呢!三个儿子落入了朱允炆的手里,同母至亲朱又遭不幸。朱棣当然不能不管,就马上写了一份奏折,其中说道:
“若周王所为,形迹暧昧,念一宗室亲,无以猜嫌,辄加重谴,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如其显著,有迹可验,则祖训俱在。”
这个奏折不知道是谁当的枪手,可算是既深明大义,又顾及手足之情,既流露出希望宽大处理的愿望,又表达了服从圣裁的理智。难怪性格仁厚的朱允炆看了之后,差点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马上传示齐泰、黄子澄进宫,把朱棣的奏折拿给他们看:“削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齐泰和黄子澄表示,他们要考虑一下,于是出了宫,在一起商量。两人一致认为朱允炆这是妇人之仁,现在事已至此,拉弓没有回头箭了。
于是他们又一起去找朱允炆,并说:“既然把周王抓了,众王中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燕王,他因为长期镇守边关,名声日渐增大,不如趁机一起收拾了,以免留下后患。”
朱允炆犹豫不决,于是想搜集燕王的罪证,但一时没抓住什么把柄。这位小皇帝的书呆子劲儿又上来了:“我们拿不到证据啊,凭什么抓燕王?”齐泰心想,我怎么碰上这么个脑残的主子,真沮丧!不过还是耐心地开导说:“就凭他那个想营救周王的奏折,我们就能把他逮起来。”
朱允炆说:“你讲的也没错,但我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就连削数王,难免让天下人非议啊,暂时先放一放吧!”
齐泰说:“我们以加强边境防卫为名,派可靠的大将带兵驻守北平,把北平的护卫精锐,全部都调到辽东,去掉朱棣的羽翼,他再有办法也无可奈何了。如果现在不行动,以后肯定要铸成大错。”
朱允炆同意了齐泰的看法。洪武三十一年十一月,朝廷任命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并责令他们严密监视燕王的动向,及时密报。
有道是家贫出孝子,国难出忠臣。这时候又出来了一个四川岳池教谕程济,八品小官,大致相当于今天一个县的教育局长。他居然直接上书给皇帝,说“北方兵起,期在明年”。朱允炆看了奏折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非常生气,说程济“无端妄言”,让人把他抓到京城,准备处死。程济当然不想死啊,他说:“请先把我关押,如果朱棣一年之内不反,再杀我不迟。”那意思就是说,如果一年之内朱棣反了,你们就赶紧把我放了!于是程济被关押在了南京的大牢内。
难道真是连远在四川的人都能看出朱棣的反意,而朝廷却看不出来吗?当然不是,这个程济不过是个托儿。
然而,朱允炆还是不想对四皇叔下手。
转眼到了第二年,年号改了,也就是建文元年。二月,朱允炆追尊父亲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尊朱标正妃常氏为孝康皇后,自己的生母吕妃为皇太后。朱标并没有坐过一天龙椅,但由于有了个好儿子,也得到皇帝规格的祭祀。
同时,朱允炆封自己的正妻马氏为皇后,弟允熥为吴王,允为衡王,允熙为徐王,立长子文奎为皇太子。
三月,兵部派遣都督宋忠、徐凯率兵屯开平、临清及山海关,防备朱棣有什么异动。北平燕王府护卫军中的精锐,大都被抽调到了开平;北平、永清二卫军,被派到了彰德、顺德;就连曾跟随朱棣北征立功的蒙古骑兵指挥观童,也被召到了南京。齐泰和黄子澄合计,朱允炆即使狠不下心来废掉燕王,靠这些措施,朱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齐泰应该会这么想。与此同时,削藩的工作并未停止。
四月,有人告发湘王朱柏私印宝钞,牟取暴利并干扰国家金融秩序。朱允炆于是准备采取行动,要把十二叔捉拿到京城问罪。但是,这一次却出现了麻烦。
与前几位兄弟乖乖配合相比,这个朱柏性格刚烈,面对前来捉拿的官军,他在荆州自己的府第里发表了一篇相当煽情的演讲:“我听说太祖时代的大臣,都不愿受辱,以自杀来表明心迹,我身为高祖的皇子,面南称王,怎能像奴隶一样束手就擒!”说完,他就在府内放了一把大火,把妻子儿女都叫在一起,不是烤火,是自焚!一家人用这种最悲壮的方式,表达了对大侄子最强烈的抗议。
善良的朱允炆得知十二叔的悲剧之后,削藩的决心再一次受到严重打击。湘王的自杀,确实有损朱允炆的仁慈之名,并造成了相当恶劣的影响。然而齐泰和黄子澄却不为所动,削藩工作并没有停止。也许这俩哥们儿为了自己能青史留名,真的有些丧失理性了。
六月,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晟突然上书,弹劾与他同城的朱元璋十八子岷王朱楩。朱允炆非常在意,立即捉拿朱楩,废为庶人,押送到漳州关押。要说这个沐晟也真会配合朝廷大计,同时也借机除掉了一个潜在威胁,让自己成为没有王爵的云南王。
一年之中,朱允炆陛下连续废掉了五个亲王,力度不可谓不强大,效果不可谓不明显,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口碑不可谓不恶劣。这个曾以仁柔闻名的乖孩子,刚刚过了扑到叔叔怀里要糖吃的年龄,就抡起大棒收拾起自己的叔叔来,这步子迈得也有点忒大了。死了的那个估计整天向阎王投诉,关起来的那四个自然是咬牙切齿地咒骂,依然有爵位的叔叔们,现在真可以说是人人自危,战战兢兢:不知道下一个出局者会是谁,不知道哪天早上一开门,带着削藩圣旨的御林军就在门口恭候了。
我们的男一号朱棣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装好了几车二锅头和烤鸭,准备向南京官员行贿,让他们给自己说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