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夜，朱成偷偷地溜出了客栈，身上裹了一件遮住脸的披风。以一种特别设计的步态在城里穿行，貌似轻松悠闲，实际上她却在以极快的速度穿越街道。

披风下面，穿了一身土里滚过的破旧衣裳，显然朱成准备去城里声名狼藉的区域走走。朱成假扮成一个穷人，然而她的打扮使人一眼就能看穿。尽管在过去两周里，朱成觉得这身打扮挺管用，可是整个逻辑异常牵强。

与班超一起四处猎捕土匪也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比不上自己的老把戏来得过瘾。朱成跟着班超整整一周只用他的方法，很快发现自己非得体验一下自己的老把戏不可。她必须身体力行地把小偷、盗贼和赌徒非法得来的钱再拿回来。只有一种差点儿被人发现，或成功地骗到了其他非法行家的刺激感，才能抚慰一下她心中因为父母被杀所留下的创伤。

朱成将这些思绪放到一边，继续向前走着。她还有更具体的事情要想，不能有太多的心事，她得决定到底用哪一副灌铅的骰子才能赢得大赌注。

她计划今晚去血洗城里最大的一家地下赌场。朱成的这身行头是为今天的行动设计的。一里一外两套着装截然不同，脱下披风她能轻易地摆脱追查。朱成一边走着，一边想象着如何用骗术把盗贼和赌徒捉弄得吱哇乱叫的情景，不禁笑了出来。

她突然瞧见对街有个人影一闪，几乎停下了脚步，像是小龙。然而，朱成觉得有些困惑，此人跟小龙的身高体形都一样，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在暗影里偷偷来去的人并不是她刚认识的朋友。

出于好奇，朱成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计划，打算改天晚上再去地下赌场。这样想着，朱成等着对街人影转过街角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尽量不在卵石路面上发出足音。等她到了巷尾，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偷看一眼，前面的人影却转过另一个远距离的街角不见了。这一次，朱成略略加快了脚步，可是又一次，只看到人影的衣袍擦墙而过。

继续跟踪了好一阵子后，朱成放弃了，转头回客栈。因为此人除了在城里兜圈子之外什么也没有做。朱成瞥见一眼她的脸。似乎是个姑娘，长得很像小龙。可是她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带着一股子邪气，与小龙的行为差之甚远。这个不停地转着圈子的神秘人物极大地激发了朱成的好奇心，令她想起绕着猎物兜圈子的猎人。

朱成完全可以把这事告诉大家，听听朋友的意见，可是她早已打定主意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夜间的行侠仗义。她现时采用的方法算不上光彩。在江湖上，随意施毒总是叫人看不起的，朱成不乐意让她仅有的朋友知道自己精通施毒。

一会儿，她回到了客栈，恰好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绕到了屋后。正当朱成准备拨开她睡房后窗的闩子爬进去时，听到另一房间的窗子开了。她赶快蹑手蹑脚躲到屋角，偷偷地四下察看，正好看到一只腿上绑着信筒的猎鹰落在小龙伸出的胳膊上。

朱成硬生生地将一声惊叫吞了下去，直到一扇雕工精致的丝面木框窗子关上之后，才一点点地缓慢向前挪。突然，一枚暗器从窗里飞了出来，打在十步之外对面饭店的墙上，然后又重新朝朱成的方向飞来。

一枚银针深深地打入了离她的脑袋不过毫发之差的墙上，朱成松了一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地移去。猜想这只是一个警告，但愿这身装扮掩蔽了自己的身份。

朱成爬进了自己的睡房，重新闩上窗子，想着小龙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由于日夜不辍的勤练，朱成的武功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她可以放倒几乎所有她遇见过的对手，哪怕是有些修习了一辈子功夫的高手。

可是小龙的功夫却要比自己高出好多。刚才一枚银针飞来的时候，即使有时间反应，也根本没办法打掉它。小龙居然还有一只猎鹰，朱成认出了它的品种和身上皇家的印记。

朱成的父母曾经也有过一只这样的鹰，是皇上赐给他们的。想到这里，朱成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在她童年时，皇上曾经赐给他们家很多东西。有皇家马厩的骏马，还有从各地进贡来的各种有意思的玩意儿。因为母亲是个出色的园艺师，皇上还送来从各地搜罗来的珍奇植物。父亲对各种事物感兴趣，皇上又送来了各种外文翻译的书籍。

但是五年前，皇帝却送来了一道死刑诏书。

朱成摇摇头，赶走这些回忆，专注于眼前。她记得小龙提过刚刚从都城回来，也许小龙认识某个宫中人。想到这个，疯狂的复仇念头又开始冒了出来，朱成使劲将它压了下去。想进宫刺杀皇帝，似乎像登上月亮一样不可能。

曾几何时，她幻想着溜进宫里实施复仇。虽然她心中的创伤似乎只有复仇才能抚平，可现实却使她认识到，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为父母报仇。朱成把这些思绪统统抛到一边，重重地倒在床上睡上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