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御书房是一座恢宏的大殿,殿顶有两丈多高,高耸入云,殿中间排列着有如大树一般、两个人手拉手都没法环抱的立柱。通往御书房的一对门是红色的,几乎直通殿顶。门虽然巨大,但开启时却非常容易,只要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这会儿殿门紧锁着,无数盏灯笼高悬在房梁上,投射下来的光亮,将房中照得如白昼般通明。御书房主殿内没有太多的家具,靠墙摆放着数列书架,两旁有几张椅子。书房里侧,当然还有一张气势宏伟的大书案,书案后面有几个上了锁的柜子,里面收藏着皇上最值钱的宝物。这些柜子、大书案和立柱,还有整间屋子,都被漆成镶了绿边的赭红色。
总体来说,御书房很有气势,任何人进来都会觉得有点害怕。可以想象御书房的主人,如同房间的环境所暗示的一样,贵不可言,霸气十足。
刘阳从一大沓奏折后面探出头来扫视了一圈御书房,看看还有没有留下的宫人。确定房里没人之后,他一头垂在书案上,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大口气。
太阳下山好一会儿了,可今天的奏章才批了一小部分。为什么百官们这么事无巨细呢?刘阳很困倦,想着明天再阅剩下的文书和奏章,可经验证明这是行不通的。
做了皇帝不到两周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起初文书源源不断地呈上来。刘阳以为下朝之后自己会有足够的时间轻松地批阅完文书。他当然无法预见到每天竟有洪水般的觐见者,使他整天没有时间有效率地完成任何事情。
到了晚上,面对的又是一摞新奏折,再加上前一天没看完的。刚开始的前几天,天天累得刘阳在书案上睡着,尔后是小龙和可兰彻夜未眠将上奏的文书分类归纳,把日常奏报和重要的呈请各理成一叠整整齐齐地分开。第二日一早刘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在重要的奏折上盖上他的玉玺。刘阳为此觉得非常惭愧,从上周始,他就向自己保证必须每天阅完文书再睡觉,一定不偷懒了。
如今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书,刘阳真有点后悔发了这个誓。小龙是前几天离开的,眼下只有自己和可兰两人批阅每天的奏章。尽管他俩没日没夜地工作,但奏章却有增无减。再者,他俩经常各抒己见,争执不休,许多奏章只好临时放一边稍后再议。此刻,刘阳是多么想念小龙,尤其在可兰异常固执的时候。小龙会帮着平息争执,她思考问题全面,做事比较不偏不倚。
刘阳登基后不久,可兰很快对刘阳的新头衔没了新鲜感,重新回到了口无遮拦的讨厌个性。固然在众目睽睽下,可兰还懂得装装样子。身为皇上的最高谋臣,她依旧谨守礼数。而按他俩之前的约定,可兰不必向刘阳下跪。当他俩独自在一起的时候,可兰的真实脾性便暴露无遗。
在大多数官员们的模棱两可和半真半假的言行中,可兰的诚实和率真如一缕直射的阳光,然而有时候刘阳还是希望可兰能稍微委婉一点地表达她的意见。
“又打瞌睡了?”
刘阳吓了一跳,猛地挺直了身子,瞧见可兰靠在桌子的另一头。他揉揉眼睛,眨了几下:“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侍卫首领知道我能自由进出,无需通报的。”可兰道,接着皱起了眉头,“你的气色看上去太糟糕了。”
“嗤,多谢你哦。”
“真的。去睡会儿。剩下的文书我来处理。”
“没事。”刘阳抗议道,“真的,不是太累。”他故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来掩饰他的疲倦。
“嗯,你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别让我揍你到听话。”
“大胆,你敢。”刘阳迷迷糊糊地说。
“别以为犯上的事,我不敢做了。当真以为我这么容易被唬住的话,太不了解我啦。”可兰将刘阳拉起来,一路拖到附设的寝室门口。刘阳的寝宫其实离御书房很远,刘阳觉得能在这儿直接滚上床,比走过大半个皇宫方便得多。
“你确定吗?”刘阳问。
“当然。你还不去睡的话,明天早朝时从龙椅上摔下来,定然很出丑,嗯?”
刘阳跌跌撞撞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谢谢。这回我欠你,可兰。”他话还没说完已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兰带着一抹笑,关上了门,重新回到了书案前。想着刘阳刚才说的话,她笑了。他总是记不得我,可兰,如今的使命,是尽全力辅佐他。
刘阳视可兰为他的忠实朋友,始终平等相待。现今他是皇帝了,一个世人眼中的天子。他可随意处死任何人,哪怕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可兰不打算收敛自己的个性,或表达得含蓄些。她帮助刘阳并不是出于职责,只是因为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假若有一天,刘阳不再接受她的直言不讳,可兰也许会远走高飞。到目前为止,刘阳好像还没有变成昏君的危险,也并没有让权力改变他自己,这实在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两个时辰后,埋首于奏折的可兰听到爪子的叩击声,抬头见一只鹰正栖坐在横梁上。鹰是通过御书房北面的一扇小门进来的,它在横梁上向下看着可兰,像是在请求降落。
用鹰做信使和给鹰在御书房开个特殊的通道都是可兰的主意。宫里以前是用信鸽送信的,可是它们经常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消失,谁都无法保证信能真正送到。
自从负责训练皇家猎鹰起,可兰毫无偏见地建议采用鹰做信使,终究使得刘阳恩准了她的提议。
可兰抬头看着鹰,立刻认出这是小龙离开时自己交给她的。显然,小龙有消息传来。可兰吹了几声尖锐的口哨,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着,鹰冲着桌子飞了下来。她从鹰腿上取下了字条,鹰忠诚地飞上书桌旁的支架。
字条确实是小龙发来的,内容跟她面对面说话一样简练。她的字迹整洁,工整地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地写着:
意外情况。需要停留久些并调查。匈奴方面可有消息?
字条上没有签名,绢布的底部龙飞凤舞地画着一条蜿蜒的小龙。可兰见此笑了,知道其中有两层含义,小龙的父亲是青龙侯,而她的名字又叫作小龙。
可兰紧接着叹了口气,可见刘阳不是唯一希望小龙早点回来的人。刘阳在治国平天下方面受到过很好的教育和训练,而且可兰的父亲是一名出色的大臣和一位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但小龙却有一种独特的智慧能够轻易地指出问题的核心。
眼下,他们最大的问题正是小龙所提到的:匈奴。匈奴是由两个部族构成的,北匈奴和南匈奴,两个部族均生活在中原以北的广阔地带。近来匈奴对中原变得越来越不友好。自从耿蜀推行了他的糟糕外交政策后,南匈奴变得异常凶狠狂妄。耿蜀,一个失败的宫廷政变者,害了皇帝和太子以及可兰的家人,使得刘阳成了皇帝,而可兰成了孤儿。
一想起耿蜀这个人,可兰便握紧了拳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可兰没有时间去缅怀过去,她拿起一片绢帕和一支毛笔,飞快地写了一封回书:
长城传来的战报说南匈奴极有可能派出先头部队来探察我们的军防。你何时回京城?
可兰微笑着,学着小龙的样子,画了一枝代表她名字的玉兰作为签名。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鹰的脑袋送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