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阮玲玉：她的爱情燃点低

在那璀璨、短暂如烟花一般的人生里，阮玲玉一直在寻找一个真正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男人，但最终她找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玩弄女性、薄情寡义的无赖。她是为感情而生的女子，所以，当爱情不在时，她决意抛下世间所有的浮华名利，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红颜薄命的传奇。

1.天生要成为悲剧性演员

1901年4月26日，一个美丽的小生命诞生在上海祥安里一个阴暗、拥挤的小屋里。这家人姓阮，男主人阮用荣年近40，在浦东亚细亚油栈当工人。女主人何氏25岁，在生活的重压下，显得憔悴而衰老。当这对一直想要个儿子的夫妻看着怀中漂亮的二女儿时，不知心中是喜是忧。望着她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父亲给她取了个有点男性化的名字——凤根。

父亲是她生命中第一个为她着迷的男人。以后，阮玲玉听到任何人对自己美丽眼睛的赞赏，都没有一个像父亲那样真挚、亲切，更不会有那种出自肺腑的满心的喜悦。

有一段日子，父亲所在的亚细亚油栈的外国老板发了善心，答应让一些住得远的工人搬到油栈附近的工人住宅去住。

那段日子对于阮玲玉来说是最难忘的，她每天坐在自己家的门槛上，等父亲下班回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大的她变得更加可爱、美丽，加上大女儿的夭折，更使得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每天下班回来，他顾不上洗把脸、喝口茶，就把长着一双美丽眼睛的女儿架在肩上，到空场上去兜圈子，向邻居们夸耀。

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一年，外国老板就要把工人住宅改为高尔夫球场，强令工人迁出，他们一家又被迫搬回了破房子。不过，令她最难受的不是住回破房子，而是和早出晚归的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但即便这样，她仍然会每天等父亲回家，而父亲对她也更加宠爱，自己省吃俭用，每天都带回些好吃好玩的东西逗女儿开心。

一天深夜，下班回家的父亲摔倒在屋前的积水中，手里紧握着一个被水浸湿的小纸包，里面是给她的礼物——用彩珠穿成的耳环。可是，父亲再也没有起来。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她的男子就这样离开了她，让她日后的生活渐渐走向了孤寂。

父亲去世后，家中的重担全落在了体弱多病的母亲身上。为了生计，母亲开始到大户人家做帮佣，小小的她也跟随母亲当了大户人家的小丫头。但母女两个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抉择竟会为阮玲玉埋下如此深重的孽根。

16岁的阮玲玉出落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她顾盼迷离的眼眸里流露的全都是“烟视媚行”的美丽。

这一年，阮母带着她到张家帮佣。因此，她遇见了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张达民。从她16岁到25岁近10年的光阴里，她为他付出了青春和血汗换来的金钱，而他则愈来愈像个鬼魅似的追随在她身边，让她的人生笼罩着一层灰暗。

那一年，张达民22岁，有着白净的面容、浓密的黑发，抹着比较时髦的斯坦康发蜡，看起来风度翩翩。平时的他并不常穿西装，更多的时候是着一件长及脚面的长袍，加上他总爱戴一副黑边眼镜，倒也透着股儒雅的味道。这让没有正式交过男朋友的阮玲玉动了情。只是，年纪尚轻的阮玲玉还不能看透和识别什么样的男人才是自己应该交付一生的人。

这个出生在富有家庭的张达民，其实就是个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优越浮华的生活环境使他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只顾追逐享乐。他爱慕虚荣、胆小怕事、懒惰、无赖的性格，也是这“二世祖”的身份所造成的。

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也注定了他与自幼穷苦出身的阮玲玉最终会以悲剧收场。

阮玲玉的演艺生涯是从她跨进导演卜万苍办公室试镜的那一刻开始的。她慢慢举步进来，摄影师出身的卜万苍双眼像摄影机上的镜头，对面前这位清瘦秀丽又举止优雅的试镜者认真打量了起来，问：“你结婚了吗？”她迟疑片刻，答了声：“说结婚又没结婚。”一种难言之隐伴随着屈辱感，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哀怨凄楚的神态。卜万苍心里暗赞，要的就是这副悲抑之态，他甚至兴奋地说：“你们看，她像有一种永远抒发不尽的悲伤，惹人怜爱，一定是个有希望的悲剧演员。”

阮玲玉是个心理暗示很强的人，用姿态感染周围的人是她的天赋，她是天生要成为悲剧性演员的人。

2.最美的初恋也是最深的劫难

开始的时候，张达民或许真的很爱她，可那是一种泡沫式的爱情，其中更多的是好奇和懵懂。

1925年，当阮玲玉和张达民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时，张达民的母亲知道了他们的恋情，也很快知道她的小儿子想娶阮玲玉为妻。这让她非常气恼，主仆尊卑的传统观念在那个年代的女主人心里根深蒂固。她坚决反对他们交往，并恶劣地把正在她家帮佣的阮母赶出了家门。

此时的张达民觉得自己既然爱了，就要爱到底，于是赶来安慰她们母女，并把无家可归的她们安排在北四川路鸿庆坊的一个宅子里，这个房子曾是他父亲“金屋藏娇”的地方。悲剧原来都是注定的，住在鸿庆坊的宅子里的阮玲玉充其量也只是张达民“金屋藏娇”的一个女子罢了。尽管这个聪慧善良的女子曾那般地深爱他，但对于经常玩弄女性的张达民来说，他只看中了她的漂亮，却从未真正瞧得起她，在他心中，她也就只能做个姨太太，高兴时叫她服侍服侍，解解闷儿……他曾如此冷酷残忍地说过，在公众甚至阮玲玉的影迷面前。

其实，最初他们的同居生活还是挺甜蜜的。张达民保持着恋爱时所体现出的绅士风度，对阮玲玉温柔体贴，甚至放弃了一切歌舞升平的生活恶习，虽不工作，却也用父母给的零花钱悉心地照料着她们母女的生活。

只是，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终究难改本性，没过多久，他便又过起了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正在这时，心灰意冷的阮玲玉看到了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导演卜万苍登的一则寻找《挂名夫妻》女主角的广告。她一直都很向往银幕生活，那时张达民的哥哥张慧冲在演艺圈已有些名气，看过她的表演，知她有表演的天赋，于是极力劝说她去，还鼓励她说考不上也没关系，试试也好。想想整日游手好闲的“丈夫”，能有份收入也好，阮玲玉最终鼓起勇气前去试镜。

1926年，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阮玲玉在张慧冲和母亲的陪同下，参加了《挂名夫妻》女主角的试镜。她清新脱俗的书卷气赢得了导演的喜爱，加上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使她最终得到了演出的机会。影片公映后受到了好评。1930年，她加入刚合并成立的联华影业公司，从此真正走上了她思想上、艺术上的新路程，向默片表演艺术的顶峰不断攀登。

然而，明星的光环并没让她逃离命定的悲剧，她的生活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噩梦之中。夫妻之实却无名分的尴尬，整日游手好闲并染上赌博恶习的张达民……种种这些，都让罩着耀眼光环的阮玲玉苦不堪言。张达民早已不是那个16岁初识的男子，温柔体贴成了奢望。可是，他是她爱过的男子，她对他好言相劝，得到的却是恶语伤人、拳打脚踢。

阮玲玉对张达民渐渐不抱任何幻想，她把所有的伤痛都寄托到那些银幕形象之中，无语述说着她的无望。

后来，越赌越输的张达民开始威逼阮玲玉去还他逍遥时欠下的赌债。为了明星的名气和颜面，她替他还了一次，没想到恶果自种，之后，张达民变本加厉，简直到了索取无厌的地步。

终于，忍无可忍的阮玲玉跟他提出了分手。

分手对张达民来说无所谓，他更看重的是能从中得到多少钱。于是，他像个无赖一般无休止地纠缠着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得将他们的分居案诉诸于法律。经过一番痛苦的斗争，张达民终于答应以“每个月贴他一百元，贴足两年”为代价，与她分手。

不过，她的劫难并没有因和他分开而结束。后来的后来，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像一贴狗皮膏药粘着她，要她的钱，要她的人。他卑劣地与当时横行的黄色小报狼狈为奸，一再编造她的情色故事，亦恶意中伤地将她告上法庭，冷冷地观望着她的难堪。

3.是贪点依赖，贪一点儿爱

阮玲玉的悲剧并没有因为张达民的离开而改变。当张达民的影子渐渐淡去，新的暗影又慢慢遮蔽了她的心。

当时上海竞争十分激烈，就算是联华这种大公司，如果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也很难立于不败之地。联华为了增强竞争力，就选择了让大茶商唐季珊入股。

1932年年底的联华聚会上，他们在林楚楚的介绍下正式认识。

唐季珊不仅是茶行巨富，更是一个情场高手。当初，他能追到红极一时的影后张织云，就足以证明他在讨好女人方面是很有一套的。

和很多见过阮玲玉的人一样，唐季珊很快就被阮玲玉的美丽所吸引。他以自己受张织云的骗为幌子，以温柔多情为掩护，使阮玲玉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依恋。而且他风度翩翩，她的朋友们也纷纷说“他当然比张达民好”，就这样，唐季珊很快就赢得了单纯善良的阮玲玉的芳心。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为她在新闸路上的沁园村里买下了一栋三层别墅。他的这个举动正好实现了阮玲玉一直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梦想。阮玲玉对这份迟到的“幸福”颇感欣慰，沉浸在被爱的幸福之中，准备以身相许。

1933年8月，阮玲玉和唐季珊开始同居。

然而，厄运也从此刻开始。像唐季珊这样的情场高手，最会的和最常见的就是得到后就抛弃。他本就是一只流连在花丛中的蝴蝶，在她之前，他和很多女星都保持过同居关系。当一切新鲜感消失后，他又重新开始在烟花舞场中散尽风流。

他深谙情场的游戏规则，只是，她却认了真。

不是没有忠告，那日，正在家弹钢琴的阮玲玉接到了张织云的电话，听她在电话里幽幽地说，她跟了唐季珊两年，也被他玩弄了两年。他喜欢玩弄女性，而且喜新厌旧。她为唐季珊付出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到头来终究断送了自己。张织云还告诉她有朝一日，他亦会找一个比她更年轻漂亮的人。最后，张织云动情地说：“玲玉，你我不熟悉，可我们是同行，希望你别再走我的老路。你戏演得好，比我有成就，更要珍惜自己，千万要珍惜啊！”一声呜咽后，电话断了。

阮玲玉是个为感情、为爱而生的女子，即便只是一点温暖、一点爱恋，也能让她奋不顾身。她只记住了唐季珊的好，在她最失意时，是他陪在自己的身边，用数不尽的浪漫和痴情温暖了自己。所以，此时完全沉浸在唐季珊编织的情网里的阮玲玉，并没有理会张织云的忠告。

但现实没有给她继续自我封闭、自我陶醉的机会，最终，唐季珊还是抛弃了她，几乎在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又有了别人。她学会了哭，学会了闹，唯独没有学会自我解脱，只是忍让着等待浪子回头。

他是那般的残暴、无情，即便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救活她，明天的报纸头条会不会把他推上风口浪尖，会不会让他从此名誉扫地。

而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执著地问他：“你还爱不爱我？”

4.第三个男人亦好不过前两个

阮玲玉始终难逃遇人不淑的命运，张达民堕落无赖，唐季珊无情残忍，而她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亦好不过前两个。

阮玲玉和蔡楚生之间的关系，始于两次“拒绝”：蔡楚生在拍《南国之春》和《粉红色的梦》时，就向阮玲玉发出了邀请。可是，出于对自己事业发展的考虑，阮玲玉两次都拒绝了这个从广东乡下出来，没接受过任何专业影剧培训的导演。然而，不久之后，蔡楚生导演的《都会的早晨》和《渔光曲》所获得的巨大成功使阮玲玉对他刮目相看，这才有了他们第一次合作，即在《新女性》中出任女主角。

《新女性》是以女演员艾霞的自杀经历为原型，抨击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丑陋和小报记者对演员的造谣中伤。只是，谁都没想到这部影片会导致一代名伶的含恨去世。

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蔡、阮两人惺惺相惜，碰撞出了许多艺术的火花，同时也萌发了没有言传的暗暗情愫，虽然无声无息，却令人怦然心动。在拍最后一个镜头的那一晚，他们表现出了难舍难分的依恋之情。有人回忆说，当夜已经深时，阮玲玉还在片场流连徘徊，不忍离去。

那晚，他们有了一次真挚而深入的交谈。那时的阮玲玉正处在被张达民诬陷敲诈、唐季珊另结新欢的彷徨境地。她第一次向一个，也是唯一的人倾诉了自己的不幸和悲哀。就这样，两个身世各自飘零的人在皎月如水的夜晚四目交错，柔情万千，呢呢喃喃地任那温情潺潺如小溪般流淌……然而，这爱情的萌芽却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阮玲玉把蔡楚生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蔡楚生却用沉默拒绝了她。

在关锦鹏的《阮玲玉》中有这样的场景：身穿着灰暗旗袍的阮玲玉（张曼玉饰）在临死前去见蔡楚生，她对他说道：“带我去香港，结了婚再回来，只要你舍得乡下的老婆和同居的舞女。”然后，在彩色胶片上，我们看到蔡楚生的脸上是一阵苍白，阮玲玉只好拿上自己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对于阮和蔡最后的缘尽，我们只能从这后人演绎的影像里揣测，而无法透过历史的痕迹，看清那个在绝望中欲抓住最后一根救命草的女子是怎样的彷徨和无助。只知道，1960年，蔡楚生为阮玲玉的汉白玉墓碑题词“一代艺人阮玲玉之墓”。

终是爱过的吧，只是，这所谓蓝颜知己，所谓可以说话、慰藉精神的人，在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临阵脱逃了，空留下遗恨，徒留下伤悲。

阮玲玉在她短短的一生中，经历了三种感情：最先是单纯的初恋，她和张家那不学无术的少爷相恋，最后，这个男人忘却了爱恋，像毒蛇一般无耻地把她缠绕，让她窒息；然后是那个她欲托付终身的男子，但他久经情场，熟知爱情的游戏规则，从未有过白头偕老的念头，能给的与不能给的从来都泾渭分明，赤裸得让她苦不堪言；最后的更可怕，他读透孔孟之书，也敢就手偷香，往往信誓旦旦，就是不能承担责任，事到临头，刀还没有架到脖子上就已经蔫了，他于无形中把阮玲玉硬生生地隔离出了他的现实生活。

就是这样的三个男人，在阮玲玉的生命里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独独把她晾在流言、舆论、绯闻的苦海里，且冷眼观望。

5.扑朔迷离的遗书

1935年年初，因拍摄《新女性》而使自己事业如日中天的阮玲玉，却也因剧本内容惹恼了当时的黑恶势力和小报记者。面对如此深刻的揭露，他们怎会善罢甘休？于是，那个龌龊的、无能的男人上场了，欲敲诈阮玲玉一笔，他带着她的“淫史”与那些小报记者极尽无事生非、煽风点火之能事，并诬告她和唐季珊伤风败俗，通奸卷逃。“她额外地被画了一脸花，没法洗刷。”（鲁迅）旧时社会的法院连风化案也管，阮玲玉因此收到了法庭传票。

这让已不爱她另有新欢的唐季珊很不高兴，他不但没有安慰她，还冷冷地责怪她。而当她受到唐季珊的冷遇，满怀忐忑地去找蔡楚生时，看到的却是一张惨白的脸。

心灰意冷的阮玲玉在法院通知出庭日期的前夜，自杀身亡。

阮玲玉自杀之后，在电影界人士的催促下，与阮玲玉同居的唐季珊首先拿出了一份字迹潦草的“告社会书”，署名“阮玲玉绝笔”，文中对阮玲玉前一同居男人张达民的无理纠缠进行了指责，最后连写两遍“人言可畏”。

我不死，不能明我冤。我现在死了，总可以如他心愿。你虽不杀伯仁，伯仁由你而死。张达民，我看你怎样逃得过这个舆论；你现在总不能再诬害唐季珊，因为你已害死了我啊。我现在一死，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因为我对于张达民没有一样对他不住的地方，别的姑且勿论，就拿我和他临别脱离同居的时候来说，还每月给他一百元。这不是空口说的话，是有凭据和收条的。可是他恩将仇报，以怨报德，更加以外界不明，还以为我对他不住。唉，那有什么法子想呢？想了又想，唯有以一死了之罢。唉，我一死何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罢了。

但是，一些熟知阮玲玉的电影界同仁却认定她另有遗书。在一再追问下，唐季珊不得已，在阮玲玉大殓之后公布了第二份“遗书”，文中以阮玲玉写给他的口气称“我很对不起你，令你为我受罪”，“我死后有灵，将永远保护你”。

季珊：

我真做梦也想不到这样快，就会和你死别，但是不要悲哀，因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请你千万节哀为要。我很对你不住，令你为我受罪。现在他虽这样百般地诬害你我，但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看他又怎样地活着呢。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死而有灵，将永永远远保护你。我死之后，请代拿我之余资，来养活我母亲和囡囡，如果不够的话，请你费力吧！而且刻刻提防，免她老人家步我后尘，那是我所至望你的。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请你千万不要负我之所望才好。好了，有缘来生再会！另有公司欠我之人工，请代我收回，用来供养阿妈和囡囡，共二千零五十元，至要至要。另有一封信（注：指“告社会书”），如果外界知我自杀，即登报发表，如不知，请即不宣为要。

以上两封遗书都把自杀的责任完全归结为张达民的纠缠和社会的压力，而与阮玲玉同居的唐季珊似乎成了阮玲玉生命最后时刻的唯一依靠和托付。

由于公开于社会的两封所谓阮玲玉遗书都是唐季珊所提供，所以，自从20世纪30年代以来，电影界对阮玲玉这两封“遗书”的真伪始终怀有疑问。其一，阮玲玉虽然是著名影星，但在当时的社会里地位并不高，怎么可能在自尽前书写“告社会书”？其二，无论是从少女时代就霸占阮玲玉的张达民，还是在占有阮玲玉前后玩弄过多位女影星的唐季珊，都是迫害她的元凶，唐季珊就曾在电影界同仁面前公开辱打过阮玲玉，她怎么可能留下“我很对不起你”的遗言？

阮玲玉自杀66年后的2001年，上海老作家沈寂意外地发现了一份阮玲玉逝世一个半月后出版的《思明商学报》，上面刊登了两封阮玲玉遗书。沈寂认为：这两封遗书的心态、口吻和文笔，可以确认是阮玲玉的亲笔无疑。第一封遗书的确是对张达民的控诉。

达民：

我是被你迫死的，哪个人肯相信呢？你不想想我和你分离后，每月又津贴你一百元吗？你真无良心，现在我死了，你大概心满意足吧！人们一定以为我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我不过很悔悟不应该做你们两人的争夺品，但是太迟了！你不必哭啊！我不会活了！你也不用悔改，因为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

而第二封遗书则明明白白地把唐季珊推到了道德的被告席上。

季珊：

没有你迷恋“XX”，没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约不会这样做吧！我死之后，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更加要说我是没有灵魂的女性，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

过去的织云，今日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

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妈妈和小囡囡。还有联华欠我的人工二千零五十元，请作抚养她们的费用，还请你细心看顾她们，因为她们唯有你可以依靠了！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很快乐。

这封遗书中提到的XX，正是唐季珊占有阮玲玉之后又勾引上的歌舞明星梁赛珍。而提供这两封真实遗书的，正是梁赛珍姐妹。梁氏姐妹揭露说，阮玲玉自尽后，唐季珊让梁赛珍的妹妹梁赛珊代笔，伪造了两封阮玲玉“遗书”，并以“人言可畏”的托辞，将他虐待阮玲玉致死的罪责推给了社会。通过梁氏姐妹提供的遗书和唐季珊提供的遗书进行对照，不难看出唐季珊做了不少手脚，极力想推脱自己的责任。

无论如何，阮玲玉已把那些挣不断的爱恨情仇远远抛在了身后，滚滚红尘中只留下她身穿旗袍的身影在没有声音的胶片里隐约。一代红颜就此远去，再没了对爱无尽的期盼，也没了爱的伤害，更不会有“人言可畏”对她的指责与追逐。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

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这样的解脱，对她而言或许是一种幸运，她终于可以不再为红尘俗世而忧郁烦恼，可以不被名利、事业所连累。抑或者，这样的结局，她已期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