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致答辞(3)
在当今世界,这一生命仍然适当,但其原本形态在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越加受到激烈的反对。具有崇高精神的新型人物难以施展自己的力量,同时,还感觉到对宇宙文明的期望已经被封锁在道德和宗教的统合之中。这一期望是想用同样的爱来涵括生命的一切支脉,于是新统合由此而生。统合的基本理念是谋求一切精神力量的最大限度的发展,其目的是提升人类的生命或生活质量。这一行动也撼动了沉睡之物的持续发展,不但影响了自然,也影响了人类自己。赐予人类特征的就是那些虽然受到自然约束,但仍然凭借精神力无限提升的能力。生命从一切方向朝我们涌来,更深地渗入到存在的一切支脉。然而,在我们的精神深处和知性活动的巅峰,新的质疑开始抬头。首先,我们质疑,整个生命范畴是否真的得到提升?这种趋向不会造成无法对付的新问题和矛盾吗?另一方面,释放一切精神力量时,也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难道不会因此唤醒激情,使各种对立彰显,威胁到我们的存在所具有的健全精神?就算能压制这一质疑,其他更大的质疑也会渐渐抬头。这就是:就算把精神力量变为源源不断的活动,也不过是浪费生命,而不知能否满足灵魂的需求。因为对于静止状态而言,本是采取平衡时的较好状态。假如运动在这静止状态中无法达到平衡,生命内在的可能性就会消失。我们已经不能将任何内容分摊给生命,这只是对遥远彼岸激越的向往罢了,既不会回归自己,也不能塑造自己。如果今日的真理被其他什么东西所取代,我们就会被投到茫茫无涯的相对主义之中。无休止地勉强前进的活动,并不能阻止日益扩大的空虚感,也不能阻止空虚于未然。尽管技术在其专门领域中收获甚大,但人在发展中却好像已经衰颓。那种充满力量的特殊人格也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我们都知道,统合现代生活所包含的极限跟缺陷后,立即就不会再相信它。旧秩序崩溃,各种对立好像再一次强有力地表现出来,信心满满的活动也退让给烦躁不已的反省了。如此一来,我们再一次从积极活动的时代进入批评时代。
于是,生命失去了控制性的统一和中心,外在世界的变革得到了胜利,生命的平衡已经明显丧失了,外在的成功渐渐肆无忌惮。因为获得的成果,我们忘记了孕生这成果之力。由外向内推动,但中枢能源已无法面对泉涌而来的外界。因此,最后人就被看作是环境的产物。在这环境之中,自然主义对精神产生了力量。同时,我们清楚地知道,自然主义有表现独特处境的依据。但是,正是因为我们了解自然主义,所以坚决地相信,这并不是人类经验全部的真理。只有人的存在不再产生新的精神力量跟目标,将人拉到自然层面的企图才会成功。然而,在了解显示现实的新层面,在使知识活动成为可能后,我们已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回归自然。新的现实或许会暂时忘记人类,但在人的精神中,也就是在苦闷、怀疑、错误中已经埋下了历史的种子。或许即使在否定的层面上,历史也把人看作是超乎自然水平的存在。并且,自然主义之所以能明显看出,是因其从理想主义借用了大量的东西。假如借用品不见了,不能不依靠自己所拥有的,自然主义不均匀的地方就会露出。而且,对理想主义热烈的期望和探求生命新统合这两者联合作用后,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出对生命肤浅观念的决定性否定意见。
假如不能回到过去的范畴,就无法满足在充实的内在世界和生命本体之中探索生命实存的强烈的新愿望。过去的生命统合或许存在永不消失的真理,但是,假如这真理真的包含了终极,对这冲击和生命整体的失去自信将怎么解释呢?我们曾不断思考现代以来的巨大变化,也认识到人和环境已经结合得十分紧密,并且环境十分重要。同时,我们也看到,想要将存有完全理智化的努力遇到了巨大阻碍;感觉到人自身和知识生活的要求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明白要掌握人的知性创造活动,就不得不改造我们对人类的意象。我们已经丧失了一夜之间推动整个存有的希望。首先,务必努力形成生命的核心,稳固其基础。然后,务必平等地跟环境斗争,渐渐融入环境之中。现代的新洞察与课题,好像已经被这努力充分利用了。人类的和平、安宁受益于科学的有很多,就必然会有大的进步,只是,我们无法在一般的感觉形态里同化这些新因素。我们不得不剥离真理之核,这离开了我们所经验的历史脉络就不可能完成。无论指引人类的信仰是什么,都需要虚心观察时代的变化。然而,这里的虚心不一定就是人云亦云。
要想让理想主义重生,就不得不面对一系列的困难和阻碍。然而,这项工作是必须要做的。人只要到达自己的内部,就不能放弃。并且,为满足此要求,人不得不施展他的力量,使用独创的所有事物。既已躲开自然生命的镣铐,人或许就不会再情愿套上去;只要能够独立活动,自然就不会再一次做其他力量的玩偶;既已进入宇宙和无限,自然就不能再回到自然性存有的局限中;和世界发生内在联系的期望一旦产生,外在联系再也无法满足。于是,在一切方面都产生了想要超乎自然主义的欲望。
让理想主义复生的强烈要求,从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经验和必要性中产生了。工作不断扩展,以及为了活下去所付出的努力,令人生的意义显得模糊,并从人生中夺走了其主要目标。如果缺乏精神的集中和奋发,我们或许没有希望夺回这个目标。多姿多彩的现代生活已表现出衰老的征象,也表现出对单纯独创的强烈欲望。假如人完全被自然过程具有的必然性控制,这一欲望岂不是毫无意义?精神活动常常受毫无意义的兴趣围绕,有时还藏匿其中,我们能不能阻止这种蒙昧主义是十分重要的。假如我们可以,那就必须具备联合人群、提高士气的目标,否则,就会受制于毫无意义的事物。当前,这类案例很多。在混沌的日常生活之中,高低、真假和完全虚假似乎无法分别。既没有鉴别力以分辨有实质价值的东西,也无力去认识伟大或使人类生活充实的事物。我们不得不区别麦粒和稻壳,而且,不得不在集中性的行为中聚集时代赐予的珍品,也就是聚集善意与牺牲精神的财富。如此一来,它们一定会成为共同的追求,赋予生命看得见的价值。假如缺乏生命的内在完成以超乎个人的惶恐,并提升人类的境界,我们又岂能完成此一分离和统合?
自然主义与理想主义的对抗并不是仅限于生命的外在,在个别范畴里,也能够看出反映整体信念的东西。对既有的贫困生活感到满足,仅仅谋求改善其中的部分;或者相信宇宙的提升而进行大肆宣扬,并和其他的事物相独立,进而对此趋向有所贡献,又可以发现新目标,开发新能源:这两种态度存在一定的差异。在这里简单地进行叙述,文学是最适当的证明,自然主义不认同文学有内在独立性,或者不允许文学本身主导权的存在。假如文学只是时钟的指针,就只能如实描写、记录事件。描写和记录,或许能使人更了解那时代的追求和欲望,但这样的文学会阻碍创造性的发挥,对提高人的内在自由和人性是没有贡献的,也必然没有感动人的力量。动人的力量一定随心灵的动向与高扬而生。如果认同文学决定性地转换人生,即文学可能提升人生到更高层次,或者认同文学有责任去帮助提升人生的层次,那么,文学的角色就截然不同。此时,因为文学表现并指引人类精神所产生的事物,所以对组建生命、引领时代有一定的作用。文学因描绘时代混乱的粗线条,将知识生活的重要问题提出来,描述其重要性,才使模糊的现象变得清晰。而且,文学可以向我们表现永恒的真理,把生活提高到超乎日常烦琐的顶端,并支持生活的人萌生信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设此奖项,赋予文学应有的荣耀,到这里为止,文学才扮演其理想的角色。
所以,我们把对理想主义持有的信念,以及历史上所经历的所有表象和现实统一的形式称为理想主义,确实有足够、明显的理由。此意图如不能看作是个人的必要意志,不能看成凭借智慧来保存自我的行为,就一定不会成功。开朗、勇气和信心只有从认同自我的必要性中产生,不是从追求迂阔目的的态度中产生,而是从对生命的深刻信任中萌生。这生命,已经存在在我们的内在活动之中,并使我们内在地参与伟大的现实。我们只有对生命无比信任,才能战胜巨大的阻碍,最终拥抱成功。
只有信任且坚决付诸实施,
神并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帮助。
只有伟大的奇迹,
才能带你到无法想象的国度。[1]
注释:
[1]席勒诗歌《憧憬》的最后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