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历时四十年的中国改革史上,我们发现,所有的重大变革主要是由两个因素造成的。
其一是制度的创新与勇气,如20世纪70年代末的农村改革、90年代末的外向型经济和城市化运动,以及数十年间一直处于徘徊探索中的国有企业改革和金融改革,都展现出中国式制度创新的独特性和复杂性。其二是技术带来的破壁效应,它绕过了既有的政策和管制壁垒,从而在一个貌似固化的产业里别开生面,譬如微博、微信对公共舆论和思想市场的促进,以及电子商务对制造、流通和金融业的再造。
这两种因素中,前者是可逆的,后者则绝不可逆。在某些领域,它们同时发挥作用,例如在金融领域中,既发生了互联网金融、移动支付和大数据革命对传统银行及证券产业的颠覆,同时,政府也打开了民资进入银行业的准入门槛,出现了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批民营银行。速度可以掩盖很多的矛盾,其中有一部分,可以通过发展的方式冲决过去,可是也有相当的一部分——尤其是制度建构层面的,却始终无法绕将过去,你不得不勇敢直面。
在这一渐进式的中国变革之路上,我们看到了一系列的战略性矛盾,它们有的从改革开放第一天起便已存在,有的则是近十年来出现的新景象。
经济增长方式的彷徨:在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中,中国快速推出四万亿元振兴计划,在各国经济体中率先冲出衰退的低谷,而同时也固化了靠投资来振兴经济的路径依赖,它在日后引起极大的争议。在这十年里,产业转型升级的压力一直难以纾解。
政府之手与市场之手的博弈:中央集权制的治理模式是最富中国特色的制度架构,几乎所有关于市场化的争论均与此有关。清华大学钱颖一教授曾经一言以蔽之曰,四十年中国改革无非两个主题:开放与放开。在2013年召开的中共第十八届三中全会上,新一届领导人提出“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不过,其进程及成效却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得多。在2017年10月的中共十九大上,决策者再次表达了市场化改革的决心。
制造能力与消费升级之间的冲突:中国的制造产业长期依赖于成本优势,并形成了“价廉物美”的固有模式。近十年间,中产阶层的消费能力井喷是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景象,它对供给侧造成了巨大的错配性压迫,转型升级的效率和代价决定了中国产业变革的未来。
中国崛起与世界经济新秩序的调适: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改变了坚持三十年的“韬光养晦”战略,表现出参与国际事务的极大热情。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在经济能力输出上的雄心。而与此同时出现的是,反全球化的趋势以及列国对中国资本的羡慕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