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你
很多人都以为那是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缠绵悱恻，都只在他的心里发生过。还没来得及对那个姑娘说一句“喜欢”，他就跟着父母去了远方。所以，他只能用歌声来思念那个姑娘，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曾经的、过去的，我多希望找回；去过的、熟悉的，我怎么寻找不见……”
没想到，竟然会在异乡遇见她。
1
晓敏是个普通的姑娘，普通到你早上挤公交、周末逛商场、放假去旅游，甚至在路上随意瞥上一眼，都能看到一个和她相似的人。
她是个小白领，对生活也没有特别的期望，她所能想到的，就是规规矩矩地度过每一天，吃着凑合的食物，遇到一个凑合的男人。她不觉得卑微或者绝望，她不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也不是那种心中有远方的姑娘，她普普通通，甚至没什么存在感。
从不招惹别人，也不会有人来招惹她，从来都不耀眼，也不会嫉妒耀眼的人。在不短不长二十五年的岁月里，她似乎一直如此，没什么需要遗忘的，也没什么值得铭记的，她从来无法理解，那些所谓的关于阳光的温度、歌曲的记忆，究竟是怎样一种特殊的感情。
按照惯例，她今天应该在下班后奔赴超市，买一些打折的菜，回家做饭，然后吃饭、看电视、洗澡、睡觉，但今天阿琳失恋了，硬是拽着她怎么也不让走。说起这个阿琳，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欢跟晓敏待在一起，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失恋却都会找晓敏哭诉。总而言之，今天晓敏是脱不开身了。
阿琳每次失恋后的宣泄方式都不一样，这一次是去LiveHouse听歌。听说有一位治愈系民谣歌手要到杭州来巡演，恰好赶上阿琳失恋，所以她觉得自己需要被治愈一下，于是下班后，便拽上晓敏迅速地赶到现场。许是因为这歌手不太出名，队伍排得并不长，好多人都在喝酒，还有些人在玩儿桌球。
耳边回响着躁动的音乐，看着LiveHouse炫目的灯光，晓敏觉得有些头晕，她接过阿琳递来的啤酒，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一起跳起来啊，晓敏。”阿琳甩着头发，冲着她喊。
晓敏摇摇头，她不敢像阿琳那样在这种场合旁若无人地扭动身体，也无法融入这种环境。看着各种装扮的男孩女孩们在音乐的陪衬下活力四射，突然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虽然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心态却已经七老八十了，就像堆砌在房屋角落里的陈年旧物一般。
来到杭州已经好几年了，她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城市。有人告诉她，来到城市，首先要让自己过得像个城里人，然后逐渐成为真正的城里人，最起码在穿着、饮食、娱乐方面，一定要跟得上潮流。晓敏无法理解，她像一个念旧者，依然维持着最初的风格，做着曾经做过的事情。
2
还有十分钟，演出就要开始了，刚刚还散乱着的人群已经聚集到一起，舞台上的乐手们开始忙着调试乐器，只有歌手还没上台。
芦苇，这是歌手的名字，或者说是艺名。对于芦苇这种植物，晓敏并不陌生。在老家，每当秋季来临时，池塘和水洼里到处都是随风飘荡的芦苇，白色絮状的芦苇花，像一簇簇洁白的云朵，轻柔地飘浮在水面上。
串场主持人上台了，语调充满激情：“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民谣诗人——芦苇！”
晓敏随着主持人的指引朝舞台上看去，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瘦瘦高高的男生从舞台左侧走出来，挎着一把吉他，一直低着头。晓敏想，和其他明星不一样，这个歌手似乎有些害羞呢。
芦苇上台的那一刻，台下响起一阵欢呼，舞台上也腾起烟幕，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话筒前，低着头拨弄了一下琴弦。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抬起头，开始唱歌。
“陆伟？”
在看到这张面孔的瞬间，晓敏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在二十五年生命里，唯一能让她悸动的名字。台上的这个人早已脱离了稚气，却仍像初见时那般容易害羞。
“那个……你可以借给我一支铅笔吗？我没带铅笔。”专心答题的晓敏感到有人用手指轻轻地捅了她一下，回过头一看，是一个个子小小的、满脸羞红的男生。
“可以啊。”晓敏爽快地递过去一支铅笔，“你怎么这么粗心啊？考试都不带铅笔，不应该事先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吗？”
“对不起……我忘了。”男生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
晓敏从来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男生，不由地觉得有趣，明明没有做什么，居然还向自己道歉。
“以后可别忘了啊，幸好今天我多带了一支铅笔，要不然就影响到你考试了。”晓敏一副教训的口气，话说得语重心长。
男生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埋着脑袋，小声说：“好，我知道了。”“嗯，真是个乖弟弟。”晓敏情不自禁地调笑道。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晓敏看着陆伟，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陆伟的声音很温暖，简单的旋律和温馨的歌词，很快就让大家安静下来。渐渐地，所有人都坐在地上，安静地听他唱歌。晓敏和阿琳也跟着坐了下来，听陆伟唱着一首又一首的歌，有的关于爱情、有的关于青春……从他的歌声里，晓敏听到了从前的故事。
和陆伟认识以后，晓敏一直以姐姐自居，对他的一切都要指手画脚一番。从早上一定要吃早餐，到上课一定要做笔记，再到穿衣服要注意品味，甚至晚上十点半必须睡觉，任何的琐事，晓敏都要管上一管。陆伟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非但没有任何意见，反而任由她摆布。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陆伟问。“我是你姐姐啊。”晓敏说得理所当然。“晓敏，你是不是喜欢陆伟？”别人问。“怎么可能？我可是他姐姐。”晓敏这样回答。
或许，青春里本就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晓敏真的像姐姐一样照顾着陆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陆伟的事情这么用心，明明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却将陆伟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到底是为什么呢？”现在的晓敏早已经过了对感情之事一无所知的年纪，可审视过往，连自己都不知道，她是真的把陆伟当成了弟弟，还是有其他什么无法言说的情意。
3
整个晚上，晓敏都是在各种回忆中度过的。
“好听吧。”阿琳一脸骄傲，那神情完全看不出是刚失恋的样子，“你看，你都听傻了，还迷糊着呢！过会儿会有签售，你要不要去买一张唱片？”
“你去吧，我就算了。”晓敏摇了摇头。再次遇见陆伟，她没有和他相认的心情，说不上为什么，似乎还在气愤他当初的离开，又似乎害怕他已经认不出自己。总之，百感交集。
和晓敏认识一年后，陆伟就转学了，据说是去了北京。临走之前，陆伟说一定会给她写信，她满心期待，可谁知他却从此渺无音讯。他留下的电话号码，她打过无数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就这样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我去买了，你等等我。”阿琳迫不及待地冲到签售区。
晓敏一个人站在玻璃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灯火通明的商店和三三两两的人群。她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大概就是要不断地相逢，而后别离。每一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人擦肩而过，能够互相走进对方生命里的，却寥寥无几。即便偶有踏足，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留下一丝痕迹呢？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会和许许多多的人碰撞交织各种喜怒哀乐，但到最后，脑海里又能留得下几个人的名字呢？
已经错过的，也终将会错过吧。“喂！晓敏，你可真不够意思啊！”阿琳不满的叫嚣声打断了晓敏的神游，“原来你和芦苇认识啊，你竟然都不告诉我。”
晓敏回过头，看见阿琳正噘着嘴瞪着自己，她的身边，那个男孩有些害羞地搓着手指。
“嗨！”
“嗨！”“你还好吗？”“还好……”
……“喂！你们两个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说话这么没营养，表情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学生一样！”见两人都有些害羞，阿琳不乐意了，“别在这儿嗨来嗨去的，先吃饭，边吃边聊。”
几分钟后，阿琳看着饭桌上相向而坐的两个人，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从你们现在的表现来看，我感觉有事情啊。来吧，说说你们的故事啊！”阿琳一脸坏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刚失恋的人。
“没什么，以前是同学。”晓敏率先开口。“不对吧，肯定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同学关系，老同学见面应该是相当兴奋的，瞧瞧你们俩这扭捏样儿，你们以前是一对儿吧？嘿嘿！”阿琳挑着眉毛，戏谑地说。
“别胡说！”晓敏没好气地瞪了阿琳一眼，“上学那会儿，我是他认的姐姐。”
“哦……我明白了。”阿琳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看向陆伟，“芦苇同学，你这套路很深啊！先是姐姐，再然后就是媳妇儿了吧！我上学那会儿，想追我的男生都是这么玩儿的！”
4
“曾经有一个姑娘，她离我那么近，那么近，我却匆匆地将她别离……”
陆伟有一首歌，叫作《你还好吗？不知身在何处的姑娘》，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很多人都以为那是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缠绵悱恻，都只在他的心里发生过。还没来得及对那个姑娘说一句“喜欢”，他就跟着父母去了远方。所以，他只能用歌声来思念那个姑娘，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曾经的、过去的，我多希望找回；去过的、熟悉的，我怎么寻找不见……”
没想到，竟然会在异乡遇见她。陆伟忽然觉得经纪人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一下子变得特别可爱，如果不是他硬逼着自己开这场签售会，他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不会写下“送给我亲爱的丁晓敏”，更不会拥有人生给予的这场出其不意的惊喜。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陆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些年，他日夜想念的那个姑娘，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晓敏笑笑，随口说：“还好，反正就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你呢？”“我就做做音乐，基本上也是宅着的。”“挺好的。没想到你唱歌还蛮好听，歌词也写得不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个才能啊？”
陆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因为心中有情绪吧。”晓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么多情歌，不知道是写给哪个姑娘的，他一定很爱她吧。心里有一点点沮丧，至于为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相视一笑，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为了缓和气氛，晓敏努力地转移了话题：“你去北京后，怎么就把我这个姐姐给忘了啊？”
陆伟连忙摆摆手，辩解说：“没有，主要是到北京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一时没来得及。后来，我给你写信，你却没有回。再后来就毕业了，我就彻底联系不上你了。”
晓敏有些惊讶：“真的？可我没收到啊！”“唉！”两个人同时叹息。
5
陆伟一直偷偷地看着晓敏，他很想问一句“你有男朋友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应该有很多人追吧，她肯定已经有男朋友了吧。反倒是自己，因为性格内向害羞，一直以来就只和那么几个人来往，再加上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就完全没有再考虑过感情的事情。
陆伟开始纠结了：如果她没有男朋友，我向她表白，她会答应我吗？我这么闷、这么宅，估计她是不会答应的。
晓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没联系，他们似乎变成了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可要说陌生，她分明还记得那年生日时的情景。
“姐，你明天生日，对吧？”“是啊。”“那个……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说吧，什么事儿？”“嗯……就是，你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了，有那个钱，你还不如多买两套试卷呢！”“哦……那好吧。”晓敏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个傻瓜竟然真的没给自己买礼物，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如果说熟悉，他们多年未见，印象里那个傻傻的、可爱的小男孩早就已经长大，她不知道他有过怎样的故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写出那些歌，更不知道他是否有了心爱的姑娘……
晓敏不想被他看出心事，便转过身，笑着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陆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羞涩地笑了笑：“那好吧，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这个木头！晓敏在心里恨恨地骂着，嘴上却说：“好的，常联系。”
互相交换号码后，晓敏转过身离开时，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了下来，心口一阵酸涩。她说不出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很委屈，又有点儿痛……
“或许，我跟他没有缘分吧。”泪水模糊了城市霓虹，晓敏喃喃着，“这样也好，本来就不该相遇。”
“喂！”温柔的声音响起。晓敏猛然转身，陆伟杵在那里，嬉笑地看着她。“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好啊！不过你要给我写一首歌。”“我所有的歌，都是为你而写。”
6
我不知道，现实生活中，像晓敏和陆伟这样犹如小说桥段一般的爱情故事，究竟存在多少。大多数时候，我们能看到的，是一旦在人生路上走散之后，便再也不会重逢，又或者因为距离太远，空间打败了爱情，最终选择告别。
谁也不能说，他们对爱情不够坚持，只是现实的阻碍太多，想要好好地爱一个人，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能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遇见爱的人，只要紧紧地拥抱着，便是一种幸福。希望有一天，哪怕爱隔山海，你也能与他，拥抱整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