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脚的军事家
孙膑的故事

被挖掉膝盖骨

再高明的兵法也无法预测因嫉妒而引起的灾祸，尤其是这份嫉妒已深藏在好友的心里许多年。

孙膑看着自己被挖掉膝盖骨的双脚，感受到的除了身体的剧痛，还有心理的创伤。他万万没想到设计陷害他的，竟是同门师兄弟庞涓。

庞涓曾和孙膑一起学习兵法，后来受到魏惠王的重用，当了魏国的将军。但每当想起孙膑这位老同学，庞涓的心里总不免笼罩着一层阴影：“这个人能力比我强，一定比我更有作为，绝对不能让他出头。”

于是，庞涓暗中派人把孙膑找来，胡乱编了一个罪名，废了他的双脚，还在他的脸上刺字，想让他一辈子见不得人。

孙膑一向努力学习兵法，这次应师兄弟之邀，原本以为能有施展身手的机会，哪晓得一到魏国就残了双脚。看着自己残缺的双腿，孙膑不知道未来的人生路该怎么走下去？

一个连站都站不好的人，如何成为军事家？又如何在战场上指挥大军？孙膑惶恐至极：过去辛苦所学的兵法，是否将付诸流水，从此毫无用武之地呢？

先祖的典范

孙膑其实是名门的后代。他的先祖孙武是春秋时期的名将，在历史上留有著名的事迹。

孙武是齐国人，因擅长兵法而被吴王阖闾接见。

阖闾问：“你写的十三篇兵书，我都看过了，可以布个小阵让我看看吗？”

孙武说：“可以。”

阖闾说：“可以用女人来布吗？”

这是吴王阖闾故意给孙武出的难题，没想到孙武还是回答：“可以。”

阖闾想看看孙武如何办到，于是命人叫来宫中美女一百八十人。

孙武将这些宫女编成两个小队，让吴王宠爱的两个姬妾当小队长，还让她们拿着戟，接着说：“你们都知道自己的心脏、左右手和后背的位置吗？”

宫女们说：“知道。”

孙武说：“当我说‘向前’，你们就朝自己心脏所对的方向行进；说‘向左’，就朝自己左手的方向移动；说‘向右’，就朝自己右手的方向移动；说‘向后’，就转过身去，朝背后的方向移动。这样都听懂了吗？”

宫女们都说听懂了。

命令既已下达，孙武便摆出处罚的刑具，把先前说过的话反复说了几遍。接着，孙武击鼓命令队伍：“向右！”只见宫女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孙武说：“没把话说清楚，让大家不熟悉命令，这是将领的错。”孙武把先前的约定又重新讲了几遍，然后击鼓命令队伍：“向左！”宫女们仍是嬉笑不止。

孙武说：“没把话说清楚，让大家不熟悉命令，这是将领的错。但规则都已经讲明，还不照着做，那就是士兵的过错。”于是孙武下令斩杀两个小队长。

吴王在台上眼看爱妾就要被斩，惊慌得不得了，赶紧派人去对孙武说：“寡人已经知道将军会用兵了。没有这两个美人，寡人食不知味，希望将军能留她们活口。”

孙武回答：“臣下被任命为将领，正在指挥部队，君主的话可以不必完全听从。”

孙武终究斩杀了两个小队长，而且把她们的脑袋捧给大家看。接着，孙武任命其他的宫女担任队长，然后再次击鼓布阵。

只见这些宫女不论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跪下站起，所有动作都合乎规矩，没有人敢出声。

孙武派人向吴王回报：“部队已经训练好，请大王校阅。您现在要怎么用这些人都可以，就算要她们赴汤蹈火都没问题。”

吴王说：“请将军回馆舍休息吧！寡人不想看了。”

孙武忍不住说重话：“大王只喜欢我的兵书，却不懂运用兵法的精髓。”

经历了这件事，阖闾知道孙武的确善于用兵，就把部队交给他。吴王之所以能够打败西邻的强大楚国，攻克楚国的郢都，又向北威镇齐国和鲁国，在诸侯中声名显赫，多靠孙武领兵有术。

军师的赛马理论

孙膑出生时，已经是战国时期。

如同春秋时代，战国时期的各国也是交相征伐，而且更加频繁。

或许是先祖孙武在孙膑的生命里留下了基因，使得孙膑也希望自己能如同孙武那样，成为一个伟大的军事家。

但这个梦想却将破灭，因为他被同学陷害，失去了双腿的膝盖骨。

孙膑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不过老天仍给他一个机会。

齐国使者来到魏国的首都大梁。孙膑以受罚罪犯的身份私下求见，向齐国使者进行游说。齐国使者与孙膑交谈后，认为孙膑是个奇才，于是偷偷把他载回齐国。

齐国大将田忌很欣赏孙膑，以礼相待。

当时，田忌和齐国的诸公子经常赛马赌钱。孙膑发现那些马的脚力都差不多，但又可分成上、中、下三等，就对田忌说：“您尽可以大把大把的下注，我有办法让您赢。”

田忌采信他的话，与齐威王和诸公子约定以千金作为赛马的赌注。

到了比赛时，孙膑对田忌说：“请您用下等马跟他们的上等马比，用上等马跟他们的中等马比，用中等马跟他们的下等马比。”

如此比过三回，田忌只输了头一回，其他两回都赢了，获得千金赌注。

这件事让田忌见识到孙膑的才智，便把他推荐给齐威王。

齐威王向孙膑请教兵法，接着就拜他为军师。

围魏救赵

后来，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危急，向齐国求助。

齐威王想派孙膑当将领，前去解救。

孙膑推辞：“受过刑罚的人不宜当将领。”

齐威王改派田忌当将领，任孙膑为军师，让他坐在有车篷和布帘的车子里，专门为主帅出谋划策。

田忌想带兵直接去赵国解危。

孙膑却说：“想把一团乱的东西解开，不能东拉西扯；在一旁劝架，也不能劝着劝着就掺和进去。避实就虚，出其不意，一旦形势产生变化，问题自然就会解决。魏国现在去攻打赵国，精锐的部队都在前线，国都里只剩老弱病残。您不妨带兵直接攻魏国首都大梁，占据他们的交通要道，攻击他们的弱点，那么魏国的精锐部队一定会从赵国赶回来搭救。这么一来，我们不但能解赵国之危，也能让魏国疲于奔命。”

田忌听从孙膑的建议，魏国大军果然从赵国国都邯郸撤军，连夜赶回。齐国部队在桂陵大败魏国的部队。

万箭复仇

围魏救赵后的第十三年（公元前341年），魏国与赵国合攻韩国。韩国向齐国告急，请求救援。

齐国派田忌带兵前往，直攻魏国首都大梁。

魏国将领庞涓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从韩国赶回来阻拦，而齐军已经越过魏国边境，向西挺进。

孙膑对田忌说：“魏国部队向来勇猛强悍，不把齐军看在眼里，而齐国部队又是以胆怯出名，所以会打仗的人必须懂得利用这种情势，从中取利。根据兵法，每天赶一百里路去和敌人争利的，定要折损自己的前锋主将；每天赶五十里路的，只有一半的士兵到得了目的地。就让魏军赶着来找我们吧！请您下令，让我军部队在进入魏国的第一天造十万个灶来做饭，第二天减为五万，第三天减为三万。”

田忌依孙膑的计划进行部署。

庞涓带兵走了三天，探查齐军驻留过的地方，非常高兴地说：“我早就知道齐国部队是胆小鬼，到了我国境内，溜掉的士兵竟然超过一半。”

庞涓舍弃步兵，只带装备轻简的骑兵，日夜兼程的追赶。

孙膑估计了庞涓的行程，推算出他到达马陵的时间。

想起庞涓，孙膑不禁摸了摸自己残废的双腿。十多年过去了，伤口早已愈合，但每当想起这件事，孙膑痛的倒不是脚，而是心。自从迫害事件后，他就不再用本名，改称自己“膑”。“膑”即膝盖骨，又指挖掉膝盖骨的刑罚。他以这个字为名，就是要自己牢牢记住心中的痛。

现在，复仇的机会来了。马陵这个地方道路狭窄，两旁障碍又多，大可设下埋伏。

孙膑叫人把一棵大树的树皮刮下，在白白的树干上写道：“庞涓死在这棵树下。”又命令齐军善于射箭的弓箭手藏匿在道路两旁，并互相约定：“天黑以后，只要见有人点火，就立刻放箭。”

夜里，庞涓果然带兵来到马陵，经过这棵树下。他见刮过皮的树上似乎写着什么，便叫人点燃火把，想借火光看个清楚。

他还没读完树上所写的那句话，只听见“飕飕”的冷箭声响起，齐国伏军万箭齐发。一时间，魏军反应不及，全乱了阵脚。

庞涓这时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便刎颈自杀，死前恨恨地说：“倒让这小子成就了名声！”

齐国部队乘胜追击，大破魏军，将魏太子申俘虏回国。

这场马陵之战让天下人都知道孙膑的大名，也使他的兵书流传后世。

三分钟读历史关键

对司马迁而言，孙膑是个意义重大的人物。当司马迁遭受宫刑，不愿苟活在世时，是孙膑这类人物的奋斗故事激励了他，让他勇敢地活下来，最后完成《史记》的写作。

在中国，孙武号称“兵圣”，孙膑号称“兵学亚圣”。然而在以前，只见孙武有《孙子兵法》传世，却不见孙膑所写的兵书流传，以致后来有不少人怀疑战国时期是否真有孙膑这个人。

直到1972, 《孙膑兵法》的简书在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孙膑的真实性才得到明确的证实。

不过，就算历史上真有孙膑这个人，也不能说司马迁所写的孙膑故事全然就是事实。就像庞涓在死前说：“倒让这小子成就了名声！”当时兵荒马乱，万箭齐发，司马迁若非具有神通，怎么能知道一个将死的人所说的话呢？

写历史，很多时候得靠想象。只不过这些想象是照着事理的发展来铺排，因此也算是言之成理。

史记原典精选

【注释】❶度：估算，估计。❷暮：晚上。❸陕：同“狭”，狭窄、不宽广。❹斫：削砍。❺白：露出木头的白色部分。❻期：约定。❼白书：白色部位上写的字。❽钻火烛之：点燃火把来照亮它。钻，取火；烛，照亮。❾自刭：用兵器刎颈自杀。❿竖子：古代对人鄙视的称呼，意同“小子”“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