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读史记:辩士纵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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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著者序
乱世不浮生

春秋战国时期,天下分崩离析。根据统计,在这五百一十四年间所发生的战役大概有八百多次;也有人估计在一千六百次以上。

各国交相征伐,争的不外是权力和土地。政治和军事总是台面上最受瞩目的话题,出将入相也总是许多有志之士的人生抱负,就像吴起对母亲发过誓,要是没当上卿相,绝不返回家乡。

然而愈到战国中晚期,各国诸侯愈有一个体认:能刺穿他国的不只是剑,还有舌。运用外交手段所得到的利益,有时候不亚于运用军事手段。许多联合的军事行动,也是靠使者的言辞才在战前达成结盟的关系。各国君主重视游说之士,因此造成游说之风盛行,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苏秦和张仪——他们都是所谓的纵横家,也被称为“辩士”。

“纵横”一词原本表示方位,南北叫做纵,东西叫做横。到了战国时期,这个词被赋予了政治意涵。“合纵”指的是韩、赵、魏、燕、齐、楚等南北向各国联合抵抗秦国;“连横”指的是以秦国为主的东西向结盟,联合此国,攻打彼国,然后共享其利。

苏秦主张合纵,张仪主张连横,他们的事业都相当成功。只不过在游说各国国君时,他们多用“诈伪”之词,往往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关于这两位“成功人士”,司马迁只欣赏他们在困境中奋发的精神,并不认同他们的权谋之术,甚至批评他们是“真倾危之士哉”。

《史记》记载苏秦和张仪是同学,说他们一起跟鬼谷先生学习。鬼谷先生虽然被后人尊为“纵横家之祖”,但事实上,他可能只是个虚构的人物。而根据一九七三年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记载,张仪比苏秦早出道二十多年,跟苏秦也不是同学。

《史记》又记载子贡出使齐、吴、越、晋等国,凭着嘴上功夫造成天下局势变化之事。后人据此认为子贡才是真正的“纵横家之祖”。事实上,子贡这段事迹是当时的纵横家所假托,绝不能把它当成真正的历史。

《史记》在这些地方出现的讹误,似乎影响了它被称作“良史”的评价。但是我们若能体会太史公著史的动机,对这些“讹误”应该会有不同的看法——比起“历史真相”的发掘,太史公更在意的是典型人物所能塑造的意义。这样的用心,在《史记》“列传”的首篇《伯夷列传》里尤其表露无遗。

《伯夷列传》记载伯夷、叔齐这两位贤能的商朝遗民,因“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由于《史记》中关于二人的事迹记载得太少,不足以成篇,所以没有收录在本书。自古以来,很多学者都对伯夷、叔齐两人的事迹真实性抱持高度的质疑。然而若想探求太史公在《史记》中所秉持的人物观,就不能不提这篇。

伯夷、叔齐两人称得上是“善人”,但饿死荒山;盗跖是大盗,杀人无数,却活得长寿。太史公心怀不平,以此质问:“倘所谓无道,是邪非邪?”

太史公以孔子的话来寻求解惑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即志向若与人不同,无法共事,就只能坚持自己的理想;“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即当世界变得混浊,品行高尚之人的节操才会被彰显出来。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把富贵看得那么轻,而世俗之人把富贵看得那么重吗?

从这里,我们看到了太史公重视的是人在乱世中的表现。

“乱世浮生”是指人在乱世中,生命都会变得轻贱起来。而太史公透过自己的著作标举的恰恰是“乱世不浮生”。

“乱世不浮生”并非意味贪爱生命,而是说生命倘若终有结束的一天,那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诚如太史公在《报任少卿书》中所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对太史公来说,战国时期的魏公子信陵君和他的门客侯嬴就是“乱世不浮生”的典范。

信陵君与齐国孟尝君、赵国平原君和楚国春申君并称“战国四公子”,都以养士知名于世。但信陵君对士人的礼敬和了解,远非其他三人所能相比。

赵国国都邯郸被秦军围困,即将覆灭。魏王害怕秦国报复,迟迟不敢相救。侯嬴作为一名门客,以死激励信陵君,让他不要瞻前顾后,选择必须坚定自己的信念。于是信陵君采用他的计谋,盗取兵符,夺取兵权,率领大军前去解围。

信陵君和侯嬴所显露的情与义,正是太史公一生信仰的价值。不知太史公在写这段事迹时,心里是否流淌着眼泪?当年就是为了情与义,太史公挺身向汉武帝辩解李陵投降匈奴之事,却惨遭宫刑。

面对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酷刑加诸士大夫的君主,太史公想必也有“身处乱世”的感慨吧!在史册中用笔刻画信陵君和侯嬴等人的节操,正是太史公让自己的生命在“乱世”中变得不轻贱的方式。

本系列这一册的人物故事,主要是根据《史记·列传》的前十八篇加以编写。主要人物有:孙膑、孙武、庞涓、吴起、司马穰苴、子贡、商鞅、苏秦、张仪、穰侯魏冉、白起、王翦、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这些人在春秋战国时期都曾叱咤风云。读了他们的故事,读者可以大致了解春秋战国时期,是一个如何诡谲多变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