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指轻挑之微薄
在那边城一隅,我默默忏悔,
愿曾作誓愿能归于真实,若有虚伪之辞,则我永不能进入涅槃城。
阿霞:
我现在被滞留在一个叫作Birgumj的边陲小镇,还在印度的境内。不过不用担心,我是坐寺院的顺风车来的,同来的有好几辆大巴,大家都是来印度参加噶举辩经法会的学僧。
眼看前方就是尼泊尔的边境了,只要边境的铁栅门一开,我们就算离开了印度境内,然而门却一直关着。有人说是因为尼泊尔又发生了骚乱。你知道的,尼泊尔国王几年前才刚刚被推翻,破则破矣,立却未立,当地局势很不稳定,游行、罢工、骚乱还时有发生。可后来,又有从前方打听消息回来的人说,是因为有一辆车把人撞死了,引起了争端云云,总之,进退不得就是了。你知道吗?当我还在焦急无措地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车队,一转身,随遇而安的小学僧们,已经在停车的地方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场地,踢起了足球。只见他们撩起僧裙的一角,穿过两腿之间,往腰上一绑,就把僧裙变成了一条宽腿短裤,满场飞奔了起来,仿佛这并不是一个被莫名滞留的异国他城,而是随缘扎营的安身之邦,照样可以嬉戏欢欣,无所谓短暂还是久长。我也被这种气氛安抚了,决定不再去忧虑那不可知的前方,于是走到场地边的一棵大树下坐下,一边等待吃了各种印度街头小吃的肚子随时险情爆发,一边和小僧人康杰聊天。
康杰今年二十岁,是普拉哈利辩经院的三年级学僧,还需要九年的学习,康杰才能够从辩经院毕业,之后就要开始为期三年零三个月的闭关修行,才能算是一名学、修圆满的僧侣。
康杰告诉我,以前他和同学们每到休息日也会在一起踢足球,后来学院的堪布(相当于大学里的教授)对他们说:“你们这样跑来跑去的,会把地上众生的腰踩断的。”从那时候起,辩经院的休息日就改成了集体看电视。真的是一群慈悲又听话的好孩子!我们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心里大概只有一个大大的自己吧,哪里有考虑过那些小小的众生。
如果你仔细留意康杰的小手指,还会发现上面留着很好看的小指甲。康杰问我:“为什么没有留一点指甲?”我反问:“留来干什么?”他说:“用来救众生啊。”还一边示范着动作一边向我解释道:“你看,要是小虫子掉到水里了,你这样用手去捏,它会死掉的,如果用指甲去挑呢,就能安全地把它救出来了。”我说:“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用来抠鼻屎的呢!”康杰吓得摆手又摇头。我接着问:“这也是堪布跟你们说的吗?”“不是,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呵呵!”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只要能够帮助众生,无论多少,无论大小,都是他为之自豪、为之珍视的成就。
我还在出神,康杰已经把我的MP3拿过去听起了周杰伦,我则在一边自惭形秽了起来,同样是每天发着菩提心,我妄想的是要救无量无边的六道众生,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身边的、脚下的众生。而像康杰一样的那些十几二十岁,处于叛逆年纪的年轻学僧们,却为了小小的、命如草头露的众生,都愿意放弃自己所热衷的爱好,我又何曾为其他众生放弃过任何东西呢?救渡众生,有时候只是小指轻挑之微薄,但即便是如此简单,我又何曾用心过?那些没有真实行动的大愿、宏愿,不过是装饰自我的弥天大谎罢了。
在那边城一隅,我默默忏悔,愿曾作誓愿能归于真实,若有虚伪之辞,则我永不能进入涅槃城。
阿霞,想起来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你就是那个一直在我身边的众生啊,我要从你开始,学习好好地在乎每一个人,你要时时提醒着我才好!
爱你。
多多
2007年1月4日于印度与尼泊尔边境
给自己的信
Dear Dorophy
多多小姐,人家不要的,就不要给了呀;
人家不给的,就别再去要了吧。
茶以七分为敬,情留三分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