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亲爱的大人
亲爱的大人,
请照顾好住在你身体里的那个小孩。
亲爱的你:
也不知道是什么因缘,让你读到了这一本书。它是一本书信集,而书信总是带着私人的性质,尤其这书里的每一封信,都是我过去真实信件的整理。
不过你完全不必觉得,买下这本书反映了你潜意识里的偷窥欲,出版这一本书,也绝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暴露癖。这一次书信的集结出版是因为,其实书信才是我写作的主要方式,每一篇或长或短的文字,无论以什么文体出现,当初都是为了倾诉而来。在有书案的对面,我总是假设,有一个他日会在文字中相遇的你,或者有一个始终都在的神明。
而真正的书信便是最直接的倾诉了,因为彼此相识的亲密,加上无法相见的距离,从而有了一个坦诚自然又深入细致的诉说空间,这里有着面对陌生人时难以敞开的心意,也有面对面交谈时无法保持的专心一致,而更多的还是一种交付。虽然你不在这里,此时此刻的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还是要交由你来见证。
所以当你读到了这本书,你便无端地有了一份见证者的责任了。
你呀,多么无辜的你。
我呀,多么幸运的我。
祝你,阅读快乐!
多多
2016年12月30日于北京
我们烂尾的青春
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的心仍奇怪地漆黑一片,
但是还能感觉到油头粉面的你。
Dear Helping:
今天是周末,有点热,有点懒的周末,正所谓“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的心仍奇怪地漆黑一片,但是还能感觉到油头粉面的你”,还记得这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里的台词吗?所以我决定给你写一封信。
你知道吗?从我家的落地窗望出去,是两栋烂尾楼,我现在的办公室的落地窗外,也是两栋烂尾楼,这番光景让我不禁想写一写我们俩的烂尾青春。对啊,我们在热情即将被燃烧的岁月里分开,于是青春就那样被生生地搁置,永远没办法完成,却也不可能推倒重建,谁能给青春一个说法呢?那些又寂寞又美好的青春。
首先我要向你坦白,决定要学小提琴,只是因为我觉得周华健的《不愿孤单一个人》间奏部分用小提琴拉一定很棒,常常孤单一个人,在房间里想象那个美好的情形。后来跑去跟我妈说,学音乐能够提高智商、陶冶情操云云。我妈对我的智商和情操一向没有信心,所以很快就同意了。教琴的老师说要两个人一起学,我需要先找一个和我同样有追求的人,第一个就想起了你。我忘了当时究竟是怎么说服你的,更加不知道你对自己的情操到底有着怎样的抱负,只是记得你爸给你买的那一把琴比我的高档很多。那一天我开始怀疑,父母对我的人生到底有多重视,我认为自己的前途一下子渺茫了起来。多年之后,当在电影里看到麦兜向麦太要一台电脑,麦太却给他带回来一个电饭煲时,我深深理解麦兜的怅然忧伤。
但是,仍然要感谢我们的父母没有去揭穿那个,我们故意忽略的重要事实——从十五岁才开始吊儿郎当地学小提琴,其实已经晚了十二年。于是后来的那三年,从人民南到青泰里,才有了那两个孤单又骄傲的身影,影影绰绰,骄傲得有点荒唐。
最荒唐的还莫过于那个每次经过都要上前来搭讪的陌生小子,他总是故作熟悉地上前,然后满面堆笑地向我们打招呼:“嗨!又去弹小提琴啊?贝多芬哦!”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小提琴是用“拉”的,而贝多芬是弹钢琴的呢?也许那时候,我们都只忙着骄傲了。直到今天,我身上还有这种青春后遗症——越寂寞越骄傲。不同的只是,那时候为了满足骄傲,选择孤单,选择不与任何人类比;而现在,开始能够为发现“终其一生,不过都是一条孤独的路径”而感到骄傲。那时候再孤单,也还有你来见证,而现在,再骄傲也没有谁能欣赏了。多么残忍的人生。
这些年近乡总是情怯,尤其当你不在的时候。如果你在,你一定会明白那种无言,因为一切都已经改变,而人们却仍然把记忆停留在你离开之前,你没有办法将离开后的岁月一一铺陈,也懒得一再把离开前的日子绵绵复述,最后只能无言。如果你在,你一定不会追问,我也不必搪塞,我们只需要坐二十分钟的船回到“松涛”,在那个幽暗破败的咖啡厅,喝上一杯劣质的速溶咖啡,一切一切就都氤氲成了云烟。
忘了是哪一年开始的,我们每一年春节都会来到这间冷冷清清的咖啡厅。是十三岁吧,那个青春痘加青春肥的年纪,那时候还没有“小资”这个词。而当时代终于赶上了我们的步伐,我们就显得恶俗了。在二十二年前,我们可以放心地喝着咖啡,放心地做着幻梦,我们总是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忽然之间,我们就长大了,还来不及好好畅想一番。
记得那时候我们说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两千块钱,就要从肇庆打出租车到广州买一包广州腊肠回来。那是我们能想到的最肆意、无聊的花钱方法,最奢华的幸福。后来的人们更有想法,他们说有了钱买豆浆要一次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最后真的有了钱,你结婚,买房子,卖房子,又买第二套房子,你还救济没有钱的我,你结婚,离婚,又复婚,还一直照顾依然单身的我……我们却都知道,没有哪一辆出租车,能够载我们回到咖啡厅的那个角落了。当你偶尔觉得不够幸福时,希望能够想起,我们那包幸福的腊肠。
最后,送你半阕词,顺便告诉你,我爱你如昔:
二十年江湖常为客,
都付与风吹梦杳,
雨荒云隔。
昨夜重逢深院里,
一种温存由昔,
添多少周旋形迹。
祝好!
谈笑
2006年4月7日于北京
给自己的信
Dear Dorophy
无论你多爱、多依赖一个人,
多多小姐,请一定要保有你自己的人生——
你的朋友,你的爱好,你的技能,
甚至上天给予你的软弱与你的愚笨,也要好好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