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功尽弃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那就这样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不就是分手吗?去他的夫妻,去他的痛苦,一咬牙一闭眼,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2012年04月13日
晚饭过后,计划安排:下楼散步。
“今天工作太累了,要不改天吧。”我懒洋洋地斜倚在客厅的沙发里跟张梅商量。
“哎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张梅晃着我的胳膊撒娇。
“可我真的是不想去。要不这样,节目临时调换一下,今天晚上咱自由活动行吗?”
“你什么意思呀?”顿时,张梅的眉头拧成一头大蒜。
“没什么意思,就是今天太累了,不想去。”硬邦邦的话砸在脸上,我也不由得跟着黑起了脸,心中还隐隐升起一些恨意,虽然早就知道她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可还是没想到她会翻脸。
“这才坚持了几天呀,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就成故意的了?”我不甘示弱地看着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
“……”张梅不语,但胸脯明显有了起伏。
很显然,她在运气。
我一看大事不好,连忙也屏气凝神。
因为,战争一触即发。
这也是我们战争爆发前的经典桥段。
具体流程为:张梅先是会像一根木桩似的杵在我的跟前,然后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你,眼神中色香味俱全,誓要把你看穿;如果这招不奏效,接着她会毫不犹豫地立即进入运气环节,鼻息的大小及胸脯起伏的频率虽然完全不在一个节拍上,但迸发出来的效果绝对会让你拍案叫绝、肝肠寸断!
如果你还不服,那她还有最后一招独门绝技,这也是江湖中见佛杀佛、见鬼杀鬼的雷霆一击,就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一眼不眨地站在你的面前!
干什么?
站岗!
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专治各种不服!
看到这里,也许你会幸灾乐祸地问,那这招要是还不管用呢?
别急,我来!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变客气了?陌生了?”十几秒钟后,我阴着脸登台反击。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是在演戏!”
“演戏?你居然认为这是演戏?”
“难道不是吗?这些天我们出去喝咖啡、看电影,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培养出来恩爱?退一步说,就算能培养出来恩爱,可是你就不能替我想想,今天晚上我为什么不去配合?因为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我很累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呀!”她抱怨。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今天很累了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累还是假累?”
“好吧,那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你知道什么是恩爱吗?你知道怎么做才能培养出来恩爱吗?其实很简单,恩爱不是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交流,是自然流露,不是刻意堆砌!恩爱就是现在我更需要一盆温热的洗脚水,而不是该死的散步!”
2012年04月17日
演砸了!
该死的!终于还是演砸了!
本来只是散步的目标,没想到最后却搞出来散打的效果。
张梅哑口无言,我亦黯然失色。
这让我们彼此狼狈不堪。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看着眼泪盈眶的张梅,我同样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看电视、喝咖啡……张梅的方子其实并无不妥,可是这几天活动下来,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今天看到她的翻脸我才瞬间明白,原来不只是我,其实在我们的内心里,这几天跋山涉水、精心粉饰的恩爱早已不堪一击,不然不会轻轻一棒子便土崩瓦解。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当然,这并不是张梅的错。她一直都在努力着,计划这个,计划那个,为了家庭四季如春,她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原则,进而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迁就我、讨好我——她已经尽力了。
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害怕。
越是害怕,我就越是恨我自己。
是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能顺着她把这场该死的戏演完?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反正都累一天了,再累个散步的工夫又怎么了?
要什么该死的洗脚水?!
可惜,始终我都不愿意去说服自己,
因为,我们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伙伴。
因为,我们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
“陪老娘散步去!”看到女儿从她的房间走出来后,我迂回路线安抚张梅。
“可是我还要看电视呢。”女儿把看电视当成了一份严肃的工作。
我爱莫能助地冲着张梅笑了笑,二比一,这次神仙也帮不了你了。
“你们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说完后,张梅拿了一件外套,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你为什么不陪妈妈去散步?”我问女儿。
“那你为什么不去?她是你老婆。”
“你说什么?”我惊异于女儿的早熟。
“她是你的老婆呀,所以就应该是你陪她去散步。”小家伙振振有辞。
“什么老公老婆的?你这一套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呀?”
“我们幼儿园呀,爸爸,你说等我长大了是不是也会成为别人的老婆呀?”
“那当然。”我笑。
“那到时候我还会生小朋友,是不是这样呀?”女儿认真地又问我。
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完后鼻子蓦地一酸,是啊,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会成为孩子的妈妈,而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像今天的张梅一样,因为老公没有陪她散步而怏怏不快?
“我们现在去追妈妈吧?”我说。
“我不想去,我还要看电视呢。”女儿噘起了小嘴。
“那你看这样好吧,我们现在就下楼去追妈妈,然后明天晚上我请你和妈妈吃饭。”我贿赂女儿。
“真的?那拉钩!”
2012年04月18日
和女儿到了楼下,张梅已不见踪影。
昏黄散淡的街灯,散步健身的老人,小区花园的凉亭子里还坐着一对窃窃私语的年少情侣,我冷眼打量着眼前的世界,恍惚间就好像在做梦。他们在交谈什么?今天晚上去看一场电影?
还是去宾馆要一个房间?
亦或只是为了让街灯见证他们即将万劫不复的青春?
“爸爸,我们快给妈妈打电话吧。”四下寻找未果,女儿着急地扯着我的衣角。
“不用,我知道妈妈在哪儿。”说完后,我带着女儿朝小区的人工湖走去。
我估计张梅在那儿。
果然不出所料,几分钟后当看到张梅时,她正双手抱肩,孤零零地站在人工湖畔的木栈道上看着波纹细碎的湖面发呆。远远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我的眼前突然一热,憔悴的气息,满湖的心事,此时此刻,她又在想些什么?
放弃吗?
是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那就这样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不就是分手吗?去他的夫妻,去他的痛苦,一咬牙一闭眼,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实不相瞒,曾经有很多次,我也这么想过,而且我相信张梅也肯定想过放弃。
可是,为什么我们还在一起?
因为孩子?
或许是,但肯定也不完全是。
我曾经做过一次假设,假如我们没有孩子,是不是真的会离?
会!
可是等冷静下来后再仔细想一想,真的会吗?
最惨的时候,我们住地下室,啃方便面,一块钱的馒头吃一天;1999年夏天去青岛游玩,口干舌燥,弹尽粮绝,两个人偎依在沙滩上一瓶可乐小口小口地分着喝,喝到最后一口谁都不舍得喝;我们牵手轧马路,从城南走到城北,从傍晚走到凌晨,那一晚张梅的脚上磨起三个大泡;我们去泰山,我们去黄河,我们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甚至还差点死在那儿……
“Jump!”
“You jump,I jump!”
难道这些都是该死的演戏?
2012年04月19日
夜。
宁静而又落寞。
张梅躺在床的北侧手机上网,我躺在床的南侧看晚间新闻,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生长。倒不是谁也没有靠近谁的欲望,而是就好像床的中间有一道万丈沟壑,我们两个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两边,可以偶尔搭上几句话,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一不小心就能摔个粉身碎骨。
“我们一起去旅游吧。”张梅放下手机,突兀地说道。
“想去哪儿?”
“丽江。”张梅兴致勃勃。
“为什么想要去丽江?”我好奇。
“其实去哪里倒也无所谓呀,主要是我们好久都没出去玩了,一起散散心嘛。我可以有七天假期呢。”
看着憧憬的张梅,我的心微微一缩,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当然了,她的这个提议听上去没什么不妥。
Judy也曾经多次劝我,说两个人走累了总要歇一歇,最好一起去踏青旅游,陶冶情操云云。
我笑她白天不懂夜的黑,活脱脱一个婚姻版的赵括,“一看就是没有结过婚的人。”
“有病就得吃药!”她辩解。
“病急也不能乱投医!”我笑道。
没错,有病就得吃药,可是是药三分毒,如果夫妻两人早已满怀忧伤,心有余悸,平时在家都找不到一句暖场的台词,直到病入膏肓时才想起用结伴旅游来疗伤,这到底是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
何况,交警也有提示:病车不准上路。
所以,与其相比,我更愿意两个人来一次长途旅行。
“不如去汶川。”我说。
“为什么?”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梅:“去看看废墟过后的城市,看看是否依然漂亮,或者说是不是可以更漂亮。”
“你的意思是,既然城市可以重建,那么婚姻也可以?”张梅若有所思。
我夸奖张梅:“你看,无论我们怎么争吵,至少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顿时,张梅灿如桃花,笑声犹如天籁。
“规则由我来定。”我继续说。
“好,听你的。”
“走出家门,你向北,我向南。简单地说,你从北京走,我从上海走,我们分道扬镳,背道而驰,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同一个地方就可以。”
“我会用最快的时间到达,你呢?”张梅说。
“我不会。”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张梅笑。
“我不想让你等,你也别迁就我,我只希望我们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完那七天。”
“可我只能迁就你,因为除了你,再没有其他可以让我迁就的男人。”
我拍拍张梅的手背,叹口气道:“这不是谁迁就谁的问题,如果彼此迁就,那此行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想让我们冷静下来,就像重新回到单身时代那样,做一个无拘无束的自己,一个只为了思考的自己。”
“我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到达。”她坚持。
“OK,让我们拭目以待。”
2012年04月20日
晚上,烧烤啤酒摊,哥儿几个友情小聚。
酒到酣处,A哥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满脸便秘地看着我们:“我要离婚。”
我和B哥面面相觑,顿时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饶了我们吧,这话你都说了八百多遍了!”
“这一次是真的。”他又摆出了一副开追悼会的表情。
无奈,我们只好也配合着同样跟着凝重地点头默哀,然后又一起放肆大笑:“我们知道!”
我们没办法不幸灾乐祸,因为每次喝酒,A哥必提离婚。
每提离婚,必须特别强调“这一次是真的”。
可惜,我们的生活中总有各式各样开不完的玩笑:天天吵着离婚的,仿佛永远离不了,而看上去没什么事儿的却冷不丁地告诉你离了——比如我前面那位二婚朋友。
A哥的故事版本:婚姻8年,老婆强势。
强势到什么程度?
套用A哥的评价:“从头到脚,她就多了四两肉,少了一杆枪。”
算起来,这两位猛男大哥的离婚大战大概要追溯到一年多前,不过虽然年代久远,战役无数,但其过程实在乏味无趣得很,我保证就算是给你十块钱,你都没有兴趣知道,因为他们的造反台词大概永远只有两句话:
“离,明天就离!谁不离谁王八蛋!”
“离就离,不离都是他妈的2B!”
于是乎,头顶炸药包,胸怀万千恨,两位选手摇旗呐喊,疾步如飞,宛如跨栏上的刘翔和罗伯斯。
离婚协议、户口本、结婚证……
总之,万事俱备,只等过堂。
再于是乎,第二天醒来,王八蛋和2B青年默默地起床、默默地洗脸,然后趁其不备,再默默地扫上对方几眼……
然后,默默地上班。
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咬牙,再跨栏,再默默地披上自己的马甲。
“你说现在的女人到底都怎么了?家务活儿我干,孩子上学我接送,钱也没比别人少赚,可她还是一天到晚的跟我吵,我自己都搞糊涂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是我性生活满足不了她?”A哥越说越激情澎湃,明显是已经喝大了。
B哥惊奇地打断他:“你们还过性生活吗?”
我惊奇B哥:“难道这个你也戒了?”
“比戒烟容易多了。”
我们三个哄堂大笑。
B哥的婚姻版本:婚姻7年,老婆贤惠。
简单地用一句话概括:“想离没有理由,不离没有奔头。”
看上去,情况似乎和我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无性婚姻。
坦白地说,对于这一点儿我还是持好奇态度。
毕竟我们哥儿三个有近10年的交情,可以说无话不谈、知根知底,想当年B哥外号如雷贯耳,“小香港”“辣手兄”“一夜十五郎”等等,两卡车兄弟都难以望其项背。如今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不是机器出了毛病就是心灵有了创伤,我在心里不厚道地笑。
“说出来你们都可能不信,我都半年多没碰老婆了。”B哥继续。
“为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跟老婆做爱就像乱伦?”
“太像啦!”我们举杯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