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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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尼罗河号(2)

我在做梦,她想,我的小闹钟随时会响,到那时我会醒来的。

醒来,醒来,醒来,她命令着自己。莉兹拼命捏自己的手臂。“啊。”她说。她扇自己的嘴巴。没感觉。又扇了一个嘴巴,还是没有感觉。她紧紧闭上眼睛,然后突然睁开,希望这样可以回到自己的床上,她的家在马萨诸塞州梅德福德市卡罗尔路。

莉兹开始恐慌了。眼眶里涌出泪珠,她狠狠地用手擦去眼泪。

我已经十五岁,是个大人了,有了见习司机临时驾照,再过三个月就可以拿到真正的驾驶执照了,她想。我这么大了,不应该再做噩梦。

她眯起眼睛,然后又闭上,尖声叫道:“妈妈!妈妈!我在做噩梦!”莉兹等着妈妈把她摇醒。

随时。

莉兹的妈妈随时可能来到床边,给她端来一杯水,安抚她。

随时。

莉兹睁开一只眼。她仍在船的主甲板上,大伙儿开始瞪她。

“小姐,”一个戴着角质镜架眼镜的老头说,这人看上去像个代课教师,“你打扰别人了。”

莉兹靠着栏杆坐下来,双手捂住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安静下来。她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尽可能多记住一些梦中的细节,然后在早上讲给妈妈听。

可是梦是怎样开始的?莉兹冥思苦想着。正在做梦的时候去回忆梦境,这太离奇了。哦,对了!她想起来了。

梦是从她在卡罗尔路的家里开始的。

她骑着自行车到剑桥画廊去,跟最好的朋友佐伊会面。佐伊要买一套衣服去参加班级舞会。(莉兹自己还没有收到邀请呢。)莉兹记得自己来到了商店旁的一个十字路口,街道对面就是自行车架。不知从哪儿开来一辆出租车,朝她高速驶来。

她记得自己当时有一种在空中飞翔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仿佛时间无穷无尽。她记得自己当时既无畏,又高兴,又绝望。她记得自己当时想:我没有重力了。

莉兹叹了口气。客观地看,她估计自己在梦中死了。莉兹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死去是什么意思。她决定早上去问妈妈。突然,她纳闷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睡觉。也许,如果她设法睡着,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就恢复正常了。多亏了桑迪,让她记住了自己舱室的号码。

莉兹在甲板上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回走,注意到了一个印有尼罗河号字样的救生圈。她看到这条船的名字时不由得笑了。上个星期她在厄尔利夫人的世界历史课上学到了古埃及历史。这门课有很强的娱乐性(战争、疾病、瘟疫、谋杀),不过莉兹觉得造金字塔完全是浪费时间和财物。莉兹认为金字塔跟松木骨灰盒和贵格会教徒装燕麦的盒子是一码事;反正等到法老去享受金字塔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莉兹想,古埃及人应该生活在金字塔里,埋葬在小屋子里(或者埋葬在古埃及人居住的任何建筑物里)。

那个单元讲完时,厄尔利夫人朗读了一首关于埃及的诗,诗是这样开头的:“我碰到一个来自古远之境的行者”。不知是什么原因,这行诗读起来让莉兹全身冰凉,那是一种很愉快的感觉,她一整天都在默诵:“我碰到一个来自古远之境的行者;我碰到一个来自古远之境的行者”。莉兹想,正是厄尔利夫人的这节课让自己梦见了这艘尼罗河号。

纪念伊丽莎白·玛丽·霍尔

莉兹睡了一个又一个晚上,却从没有在梅德福德醒来;时光流逝,但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和桑迪把整条船都搜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日历、电视、电话、电脑或者收音机。莉兹唯一有把握的是,她不再是秃头了——她头上长满了四分之一英寸长的头发。她想:头发要多长时间才能长起来?在回到现实生活之前,一个梦要持续多长时间?

莉兹躺在床上,盯着上铺,听到桑迪在抽泣。

“桑迪,”莉兹问道,然后朝上伸长脖子,“你没事吧?”

桑迪哭得更伤心了。最后,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我想——想——想我男朋友。”

莉兹递给桑迪一块手巾纸。虽然尼罗河号上没有现代电器设备,手巾纸却很多。“他叫什么名字?”

“雷金纳德·克里斯多夫·多勒尔·蒙芒特·哈里斯三世,”桑迪说,“可我管他叫瘦子,虽然他一点也不瘦。你有男朋友吗,莉兹?”

莉兹花了一点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她的浪漫经历少得可怜。读二年级的时候,拉斐尔·阿努乔在情人节送过她一盒心形糖。虽然这起初像是一种很有希望的暗示,但第二天早上拉斐尔要她把糖退给他。可那已经太晚了,她都吃完了,只剩下一颗(你真是太好了!)。

后来在八年级的时候,为了在那些小女生跟前显得老成一点,她捏造了一个男朋友。莉兹宣称在安多弗市的表姐家认识了斯蒂夫·德屈特(这是她给自己想象中的男朋友取的名字)。斯蒂夫·德屈特是个杜撰出来的人物,但莉兹把他说得活灵活现。他老是骗莉兹,说她太胖,让她代做他的家庭作业,甚至还借了她十块钱没还。

在上九年级之前的那个暑假,莉兹在夏令营里碰到了一个男孩,是个学生辅导员,名叫乔什。有一次在篝火前面,他握住了莉兹的胳膊肘,莉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和惊讶。回家后她给这个男孩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可惜这个男孩没给她回信。莉兹后来想,乔什是不是在无意中握住了她的胳膊肘,也许他以为莉兹的胳膊只是椅子扶手呢。

至今跟她关系真正密切的要数爱德华,他是个长跑运动员,曾经徒步穿过全国。他们在一起上过数学课。一月,就在春季开学之前,莉兹跟他断绝了往来。她再也不想跟他去约会了。在莉兹看来,徒步穿过全国一定是世界上最枯燥乏味的运动项目。莉兹不知道爱德华对她的死是不是很在乎。

“莉兹,”桑迪问,“你究竟有没有男朋友?”

“不能说有。”莉兹承认说。

“你太幸运了。我想瘦子根本就不会想我。”

莉兹没有吱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算幸运。

她从床上爬起来,照了照桌上的镜子。除了现在的发型,她还不算太难看,可是班里的男生对她总是不太感兴趣。莉兹叹了口气,仔细察看着刚长起来的头发。她伸长脖子,想看看后脑勺是什么样子。左耳朵上方一道针缝的口子,呈弧形。这道口子已经开始愈合,上面长起了头发,但缝线还在。莉兹小心翼翼地摸着缝线,好像会很疼似的,其实并不疼。

“桑迪,”莉兹问,“你以前看到过吗?”

“看到了,你一来我就看到了。”

莉兹惊讶自己以前居然没有注意到。“很奇怪,是不是,”她问,“你的后脑勺有一个洞,我的耳朵上方有一道口子,可咱俩却好好的?我是说,这道口子一点都不疼。”

“你不记得是怎样弄的吗?”桑迪问。

莉兹想了一会儿。“是在梦中,”她刚开口又打住了,“我想我可能是在……在一次自行车事故中弄的。”

突然,莉兹想坐下,她觉得很冷,觉得喘不上气来。“桑迪,”莉兹说,“我想知道你头上的洞是怎么弄的。”

“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是中了子弹。”

“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意思是,你说具体点儿。”

“我能记得的就是,我跟瘦子在街上走。哦,对了,我们住在哥伦比亚特区。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发疯的子弹。瘦子大声叫我躲开,接着嚷了起来:‘她在流血!哦,天哪,她在流血!’接下来就是你在这条船上把我吵醒了,问我你在哪儿。”桑迪用手指缠着一个小辫子,“莉兹,你知道,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不起这些事情,但慢慢地就记得越来越多了。”

莉兹点了点头。“你能肯定你不是在做梦吗?”

“我知道那是你的看法,可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做梦就像做梦,可这不像是做梦。”

“但这不可能,对吧?你头上挨了一枪,我骑自行车时发生了车祸,可咱俩却好端端地走来走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桑迪摇了摇头,但决定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再说,柯蒂斯·杰斯特为什么会在这儿?见到摇滚明星这种事不是只发生在梦中吗?”莉兹问。

“可是,莉兹,你知道他手臂上的那些痕迹吗?”

“知道。”

“我在巴尔的摩有个表姐,叫谢莉。她身上也有类似的痕迹。这些痕迹是你使用——”

莉兹打断了桑迪的话。“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情。柯蒂斯·杰斯特跟你在巴尔的摩的那个表姐完全是两码事!”

“好的,不过别冲我发火。这话是你起的头。”

“对不起,桑迪,”莉兹向她道歉,“我只是想把事情弄个明白。”

桑迪发出一声悠长、悲哀的叹息。“女孩,你翻脸不认账。”她说。

莉兹还没来得及问桑迪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就从舱室门底下塞进来一个米色的大信封。莉兹觉得幸亏这件事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于是急忙拿起信封。收信人地址是用深蓝色墨水写的:

旅客伊丽莎白·玛丽·霍尔

原住址为美利坚合众国马萨诸塞州

梅德福德市

现住址为尼罗河号第130002号舱

下铺

莉兹打开门,看了看走廊的前后,一个人也没有。

莉兹回到下铺,看着信封,从里面找到一个没有注明发信人地址和姓名的明信片,外面有一个牛皮纸的封皮,还有一枚六角形的硬币,硬币中央有一个圆洞,使她想起了在家坐地铁时的纪念徽章。硬币的正面刻着“一伊特尼姆”字样,背面是“另界官方货币”几个字。明信片好像是邀请函,但又没有交待具体场合:

亲爱的霍尔旅客

盛情邀请您光临

了望平台

#219双筒望远镜

今天

现在!

“谁会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发出邀请?那你非迟到了不可。”莉兹说着把邀请函递给桑迪。

“莉兹,其实,你一定会准时的。‘现在’是个具有相对意义的词。”桑迪说。

“你想去吗?”莉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