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与模特

你怎么看待《罗博报告》每月邀请当代艺术家创作封面这一行为？

 

很好啊，风雅的主意。古时候没有摄影，没有杂志，部分绘画就是时尚。19世纪以来，尤其是“二战”后，在制造美丽谎言的行业中，时尚逐渐领先绘画。画家，譬如我，虽然被尊称为艺术家，但其实属于过时的手艺人，时尚一使唤，我就来了。

 

除了去年为汶川地震义卖《中国的山川》，你近年鲜有新作公开面世，此次为什么会接受《罗博报告》的封面创作邀请？

 

如果没有地震和义卖，我的画不会公开。我并不假想人家有兴趣看我的画。同时，我经常不知道画什么。忽然地震了，我就画《中国的山川》，忽然你们来找我，我就画了封面。

 

为什么选择画时装模特儿？

 

模特好看啊。有谁不乐意看一眼时装模特吗？

 

你选择模特的标准是什么？在你眼中，这三位模特美在何处？

 

没有“标准”，也不在我“眼中”——被选中的三位美人走进画室后，从头到脚告诉我什么叫做好看。那天十几位面试的男女模特从电梯里涌出来，简直像一片移动的森林，都比我高。时装模特儿是物种的一项反常，一项意外，好像是对人类的冒犯。不知道上帝怎么想，至少他们发育后会让爹妈吃一惊：为什么他们的上臂或小腿会比我们长那么多？两位女孩蹲下看画时，那么幼小，起身站直，身高简直猖狂，就跟折拢的尺子忽然打开一样。男模特小王坐那儿摆姿势，不画他时，他睡着了，比醒着时还要英俊。

 

怎么看待高级定制时装？你认为三位时装模特对这三套时装演绎得如何？

 

你在问我所不懂的事情。去问定制时装的家伙吧。我无条件同意时尚业所有挖空心思煞有介事的诡计——或者阳谋——那是必要的反常，人类因此成为人类。虎狼界牛马界会用心打扮自己，涂上眼晕，给每个爪子穿上高跟鞋，而且来回走台吗？

三位模特都好极了，很专业，刚一穿好就叉手摆腿，搔首弄姿，这是我所遭遇最省心的写生经历，不但不必摆布，还得提醒他们这是画画，不是拍照。但将他们画成如普通人一般已经不可能了，那等于把凤凰画成一只鸡。不过最可爱最好看的瞬间，是画中休息的片刻，她们立刻打手机，彼此说悄悄话，完全是半大的姑娘，如所有太高的女生，弓着背，曲着太长的腿，浑身孩子气。男模小王简直还活在亚当时代，一声不响。

 

你如何考虑构图？

 

用不着考虑构图。他们给我太多构图，太多选择，每换一角度，每变动姿势，都好看，都可画，可你们只需要一幅封面呀。

 

为了封面，你创作历时一个月，其中对你的挑战是什么？有没有什么令你感到有趣的细节？

 

如我弄的这类写实绘画，应该画平凡的人，包括丑陋的人。使一幅画美丽的应该是“画”，而不是模特。模特先已美在那里了，画家变得只能追慕，且追不上——时装模特是为摄影准备的，但再好的时尚摄影，以我的偏见，还是不如模特美：那种美，你得直接看见，摄影，画，都是下策。美是留不住的。我只是为时尚美提供了一个油画版副本，拙劣的副本。

有趣的细节是在模特。美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也没事先要长成这样。美没有内容，但模特是人。这几位八〇后、九〇后可爱单纯，他们的工作是给人看，但他们的人生才开始。最有趣的细节是：那位穿蓝丝袜的女孩大一时已光荣入党。

 

相对你以往的作品，这次创作有何突破？你满意吗？请说说画面中最得意的部分。

 

我得说实话：谈不上突破，谈不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