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与图像

是什么画家在画春宫画？大师会不会也偷偷画过？

 

市面上能够见到的春宫画——我指的是真迹——几乎都无名。春宫画最著名的作者据说是明人唐寅，即大名鼎鼎的唐伯虎。我临摹过一幅明代春宫画印刷品的局部，有唐寅的落款，法国人私藏，我不是鉴定家，不能确定是否真迹，但画得好极了。

我们的国家博物馆或许仍然秘藏着春宫的好本子，此外，就我所知，中国市面上不太可能寻到名家的春宫，早就给欧洲人美国人日本人弄去了，少许流落在港台人那里。我在国外见过清宫廷画家顾见龙和徐玫的春宫册页，精美绝伦，远远胜过法国人日本人与印度人的春宫画。全世界只有中国出现“文人画”画家，即便画春宫，也是雅致透顶，有文人气。你知道，文人画家个个精通道家，房中术的缘起，就是道家。民间无名的春宫画家也竭力摹仿，或者说，沿袭了画中的文人气息，虽然不那么清正。

 

春宫画是做什么用的？有性教育的启蒙作用么？还是古代的《花花公子》杂志？或是其他什么？

 

据说汉代就出现春宫画，魏晋隋唐，想必也有，但早经湮灭了。目前流传的春宫画绝大部分是清人作品，极少数画于明晚期，那是中国彩色木版画的黄金时代。我希望中国大陆有所著录的藏品中，尚存明代人画的春宫画。

我没有专门的知识可以告诉读者：春宫画是“做什么用的”。我被告知一些官僚或富商以春宫画对子女做“性教育”之用：闺女出嫁时，爹妈将春宫画藏于箱内，或者，陪嫁的精致器物——镜盒、盛化妆品的小器具——内部就画着可爱的春宫画，以便小两口欢爱之际，看图行事。有些春宫画正画着这类情景：一位女子含羞欣赏春宫画，男子在侧微笑，或者，俩冤家正在床上欢爱，同时，一起观赏春宫画。

但也另有说法：春宫画是老爷少爷们的私藏，闲来观赏，或起排遣欲火之效。许多超小尺寸的春宫图藏在男子鼻烟壶内，或是银器、瓷器上的刻绘，又被精心制成玉雕、陶雕等等小装置，外观根本看不出，打开，春宫画赫然显现。但民间也多有这类小物事，只是画得粗糙些，偶遇好画手，也妙趣横生，极可看。去年，我有朋友从香港拍卖行还买到好几件类似的小玩意儿。

目前，大陆拍卖行禁止这类作品出现。遍中国如今宁可上演千千万万活春宫，但对图像——包括语言——仍然禁忌多多。

 

中国春宫画图册是不是古代的《花花公子》杂志？

 

我以为不是。《花花公子》、《阁楼》及无数男性杂志，是美国上世纪中期性解放运动中被允许出版上市的成人刊物。这类“黄色刊物”的要点不是“黄色”，而是开放出版尺度、行使言论自由，是属政治文化，而不是色情文化。世界各区域古老文明的色情图像早就有千百年历史，如印度、中国、日本、南美……欧洲色情文明在希腊罗马时期自亦十分活泼，中世纪时期基督教严厉控制色情图像，几近灭绝，直到十七八世纪，欧洲宫廷才出现春宫画，十九世纪资产阶级文化成熟了，摄影诞生后出现色情照片的地下市场，但不可公开发行，直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才立法通过，成为越来越火的行业，是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一大景观，但也因此我们误会唯独西方性文化特别开放，其实不是的。

我们熟知美国的电影分级制，但不一定知道美国各州为抵制色情文化的斗争。我在美国生活期间，不断目击美国社会抨击色情图像的泛滥，市民，尤其是家长，经常为色情刊物店和色情电影院的设置发起游行、诉讼、游说，最激烈的例子，是一群市民敦促当地一家色情影院的迁移案失败后，有位女子竟在该影院门口引火自焚。

这类抗争活动常受挫，因为美国法律保障言论自由，刊物与影像的存废，事涉言论自由的立法范畴。政府尽可能妥善管理，但难以禁止，这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色情业、色情刊物及影像业，是不同的概念，几乎所有国家都有色情业，但各国的图像文明及其观念、传播与管理，不尽相同，甚且大异。这已非关色情，而是文化的问题。

我是画家，沉溺于观看，我是男人，自亦好色，“文革”时期被严厉禁欲的一代，格外瞩目色情图像，不消说，我喜欢春宫画——我所收藏的十余册春宫精印画册全部欧美出版，没有一本是中国印制的——可惜，中国春宫画在古代究竟怎样流通？在传播过程中遭遇哪些便利或阻碍？很惭愧，我一无所知，我也亟愿请教。但我提醒读者，裸体画与色情画也不是一个概念，我们不可因为西洋的裸体画传统，便误以为中国比西洋人保守。

 

收藏春宫画要注意什么？朝代、笔法、姿势？

 

在中国目前绘画市场所能寻觅的空间中，我不知道春宫画的收藏机会在哪里——当然，我指的是真迹——要是给哪位幸运儿遇见了，只要确定是真迹，只要您舍得砸钱，别琢磨，赶紧拿下。就我所见，真的春宫画无不好，皆可藏，虽然明清春宫画的“笔法”、“姿势”陈陈相因，大同小异，但您要的是绘画，不是姑娘，您要是真想风流，何必去买幅古画儿傻看呀！